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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长,该关注的似乎不是这个问题吧!”

    看看他哥哥在诗里写的,多么困顿啊!他听完都有些难受了。

    “嗯?”白居易看了他一眼,缓缓笑开,“你是说贬谪之事?”

    不然还能有什么?白行简用眼神回答。

    白居易笑了笑,嘴角含着几分淡然:“仕途风波难料,彼时境地,我虽心中不郁,但此时闻之,倒也如观他人,又何必为未来之事忧心?”

    他这样说着,言语间似乎真有了些“乐天”的意味。

    白行简张了张嘴,话是这样说,但是贬谪之因语焉不详,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白行简对这位兄长尚有几分了解,家中儒教甚敦,他兄长立下的志向是达则兼济天下,否则也不会写着诗都想着要讽喻现实补蔽时政了,可是在这首《琵琶行》里,他却听出了萧然之音,兄长到底是因何事被贬,心境才会隐隐发生翻覆?

    另一边,再读一遍诗歌的元稹仍是忍不住叹息,听完讲解更是忧伤不已。出贬京师,谪居浔阳,又受湿毒之苦,无丝竹好友可慰怅怀,乐天兄在浔阳,真是苦楚不堪啊!

    他第一反应是若是能帮好友一把就好了,随即想起来楚棠前面说他那时在四川,说不定也是被贬了,心里不由得更加郁郁,同样遭贬,他和乐天兄不愧是难兄难弟。

    同样有过被贬经历的韩愈不禁也生出些共鸣,如前所述,白居易的仕途比他顺遂得多,朝为京官、暮徙州县,连他都难免落寞,更何况是一路平顺的白居易?他摇了摇头,沉默地饮下一杯酒。

    江湖多风波,舟楫总失坠。

    北宋。

    无想寺中新进的小沙弥恍然大悟看向对面的周邦彦:“原来你日前作的那句词是从白居易那抄……化用来的!”

    周邦彦:……

    夏日酷暑,他在无想山中寻凉,无想山中有寺一间,南唐名臣韩熙载曾在其中读书,他慕名前往,一为偷闲,二为静心。

    山中秀美,他睹秀生情,填了一阙《满庭芳》,其中有“凭阑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之句,脱胎于白诗,他本甚为得意,觉得此句含而不露,结果这个小沙弥竟说他是抄的!他以诗入词,自然别有一番妙趣,怎么能用抄袭来评判!

    周邦彦颇有些愤愤,打定主意要多寻前人好诗入词,为词中引入清新雅正的诗家格调。

    东晋。

    陶渊明也有些沉默,为白居易笔下的浔阳。他尚在浔阳隐居,浔阳山水灵秀、风情质朴,甚合他的心意,哪有白居易说得这样惨?陶渊明觉得自己的隐居之所被人黑了。

    正这么想着,水镜里的话锋一转:

    【不过看白居易和元稹的往来唱和,他在浔阳确实还比较恬然自安,应该就是像他自己说的,听到琵琶女的自述,所以忽然勾起怀想,心生哀感吧!但是,这首诗真正感人的地方在哪里呢?】

    “难道不是琵琶女落寞沉沦、独守空船黯然神伤的一生?”有人为诗中的琵琶女唏嘘。

    “非也,难道不是白乐天才华横溢却遭贬谪、谪居卧病?”有人为白居易的仕途波折叹惋不平。

    ——这些都不是。

    【白居易是一个封建士大夫,士农工商,士最是清贵,哪怕他现在是一个贬官,只有区区九品,但在身份、在社会心境上,他都处于绝对位置;

    可琵琶女呢,她只是一个倡伎,在社会最底层,纵然她有琵琶圣手,可如今已经是个“过气明星”了。

    自古以来,士人耻与倡优并列,可白居易在这里却肯摒弃成见,由衷地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将自己与琵琶女放在了同等位置,封建社会下层的琵琶女与精英阶层的知识分子成为同调,就像伟人说的,作者与琵琶演奏者有平等心情。这是这句诗的高度所在,是千年前尚还蒙昧的民主思想的回响。

    up主想,这句诗琵琶女一定听懂了,并且深受震动——“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她决意再为白居易弹奏一曲,不是《霓裳》《六幺》那样的场面之曲,而是发自内心的,支曲酬知音。

    “凄凄不似向前声。”

    这样哀切的琵琶声寄托了琵琶女心中无限的落寞怨艾之情,竟是令船上所有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而满船之中,谁又哭得最厉害呢?——江州司马青衫湿。

    江州司马是白居易的代称,青衫是唐代官袍的颜色,三品以上穿紫袍,四、五品着红,六、七品着绿,八、九品则穿青色,白居易这时的官阶是从九品,只能穿青袍。

    他的眼泪是那样深重,连衣袍都被打湿了。这固然是一个夸张的说法,但也可以从侧面看出他心中的苦闷。一支琵琶曲,两个失意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白大人真是一个好人。”有歌女抹着眼泪说道。

    她也是个琵琶女,来往献技于筵席间,达官贵人虽然赞赏她的技艺,可她知道,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中没有半点尊重。

    她本也不曾在意,因为她本就是卑贱之人,,与那些达官贵人是云泥之别,哪怕“老大嫁作商人妇”,“去来江口守空船”,不都是她的命么?可白居易却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又哭又笑,原来也有人的眼里,看得见她们。

    市坊之中,几乎所有倡优伶人都被这句诗感动了,有人整顿衣裳,郑重地抱起了手中的琵琶。

    “你要去干嘛?”小姐妹不解地问。

    她回眸,嫣然一笑:“去练琵琶。”

    练好琵琶,希望有朝一日也能逢上那位名满天下的大诗人,用一支好曲,换他一首《琵琶行》。

    小姐妹眨了眨眼,忽然也握紧了手中的玉箫,《琵琶行》可以,《玉箫行》也行吧?

    一时之间,全国各地的倡优伶人都纷纷开始苦练技艺,盼望着哪天遇到些名家诗人,为她们写一首两首歌行”

    第55章 琵琶行5

    终南山。

    杜甫轻叹一声,目露感佩:“士子官身而能将倡女引为同调,确实不同流俗。”

    他想起后来的他写的那些诗,民中疾苦甚,如何不需要诗人士子来呐喊呢?

    太极宫。

    李世民重新审视白居易的这首诗:“平等、民主,原来在后世眼中,官人士子与歌伎是平等的么?”

    但,这不对啊!

    长孙无忌等人犹疑不定,士农工商,士人清贵,是引导教化者,怎么能和倡女平等呢?况且人有贵贱之分,其间自有品级,就像那讲解中的官袍颜色,等级尊卑从服色上便有界定,平等,难道他们能和陛下平等吗?!

    未央宫。

    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刘彻想起第一次注意到“伟人”这个称呼时,曾经疑惑过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够直接被称为伟人。现在他咂摸出点味来,依后世看,所谓“伟”,怕不是将所有的万户侯视为粪土,再造一个人人平等的新天!

    刘彻悚然一惊,他突然不能确定,水镜的出现到底是福是祸了。

    咸阳。

    嬴政沉吟良久:“民主……民可以做主?”

    他一直知道楚棠的立场从来不在帝王,哪怕对方提到自己时态度甚至称得上一句欣赏,但是一旦涉及所谓国政,她就又换了一种姿态,难道她对帝王将相等闲视之的态度,便是因为所谓的民主吗?

    嬴政盯着天空中的水镜,抬手按剑,眼中晦暗不明。

    【白居易名为“乐天”,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乐天派,从这首诗里就可以看出。他曾将自己的诗分为讽喻、闲适、感伤、杂律四类,《琵琶行》被他定为感伤诗,这首诗也代表了白居易诗歌的一个转折,标志着他从锋芒毕露的讽喻变为闲适与伤感,何以他的思想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应该是他作讽喻诗,触怒了圣明,被贬之后一蹶不振吧?”

    虽然已经稍稍改变了对武则天的态度,但骆宾王的固有思维却是客观存在的,先前,他就是因为上书讽刺武后专政而被贬,一听水镜里的话便先猜测起来。

    这个问题几乎算是明示,众人并不意外,也就是白行简和元稹紧张了起来,因为担心兄长好友。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首诗的创作背景,大家把记忆调到杜甫的时间线上。】

    太极宫中的李世民心里一紧,杜甫的时间线是什么?是安史之乱大唐衰落!他就知道,一旦讲到唐朝诗人,他这顿焦心就是免不了的。

    长孙皇后知道他的想法,借着袍袖的遮掩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李世民回过神来冲她笑笑,继而凝眉盯着水镜,神情有几分凝重。

    白居易也是心中惴惴,不止是他,安史之乱太过惨烈,杜甫的一生则与家国动荡相连,触目惊心几乎令所有唐人为之色变,白居易紧随其后,难道大唐又有波折?

    【杜甫去世于大历五年,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势力坐大,威胁中央,朝中有识之士力主削藩,唐宪宗也有这个意思,但是地方藩镇有兵有权有钱有人,并不是待宰的羔羊,更别说他们其实并不把中央放到眼里了。】

    【时任宰相的武元衡是个主战派,支持暴力削藩,当时有个节度使叫吴元济,他趁机谋反,皇帝就派武元衡平叛,这引起了吴元济同党的恐惧,于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刺杀武元衡。】

    什么?!

    太极宫中的李世民眼神一凛,刺杀宰相?他们怎么敢的!!

    白居易也是目露错愕,武元衡正直忠诚,颇得圣眷,其人又有文采,写过《孔雀》之诗,他曾与对方有过唱和之谊,算是半个友人,武元衡后来竟然遭此横祸吗?

    最为懵逼的就要数武元衡本人了,他也知白居易的诗才,《琵琶行》一出简直令他惊为天人,他正循着诗意一咏三叹,谁成想这诗还跟他有些关系?!

    武元衡心下微沉,藩镇作威作福不是一天两天,那吴元济更是早有反心,若那些宵小当真将矛头对准他,他恐怕难以善了。

    果然,楚棠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元和十年,天色未明,武元衡出门上朝,刚出门没多久,就被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杀死了。】

    “砰!”

    李世民一拍桌子:“乱臣贼子藐视皇威!”

    一朝宰相,竟然在上朝的路上堂而皇之被人杀害,这分明是向朝廷宣战,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长孙无忌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贼子野心固然可以料想,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贼人竟然得手了!天子脚下,宰相遇刺,这意味着什么明眼人都知道。

    天宝祸乱,竟延及如斯。

    未央宫。

    刘彻惊讶了一瞬,随即冷笑道:“今日敢刺杀宰相,明日是不是就敢刺杀皇帝了?”

    由于汉初的七国之乱,刘彻可以说对地方割据势力非常敏感了。

    咸阳。

    嬴政眸光微冷,他和刘彻想到一起了:敲山震虎。那些节度使刺杀的哪里是武元衡,分明是要以此震慑皇帝!

    阶下的李斯心里一凉,下意识想要摸摸自己的后脖颈,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完全不必如此,大秦不是大唐,陛下英明神武,天命所钟,怎会放任宵小作乱?

    他想起之前朝堂上关于分封还是郡县的争论,再次佩服起陛下的眼光卓越。

    唐朝。

    武元衡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眉眼微阖,既然选择了支持削藩,他就早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是……

    他咬牙,捶床大叹:“我死不足惜,可是,难道朝廷当真无法左右藩镇贼子吗?!”

    淄青。

    李师道心中不可抑止地怦怦直跳,水镜没有明说,但是他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与淮西节度使吴元济勾结的人,正是他和成德节度使王承宗!

    他心中又喜又惧,喜的是自己竟然当真斗过了武元衡,惧的是,水镜讲这件事宣之于众,武元衡和皇帝必将设防,再想得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师道定了定心神,赶忙坐回桌案后,开始给王承宗写秘信。事已至此,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