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映同尘》 第1章 《揽月映同尘》作者:黑色墨尘【完结】 本书简介:现代病弱霸总谢令月死后穿越到大宣朝同名同姓世家子身上,开局就是炮灰命运也就罢了,居然还是男扮女装;就在谢令月想法子扭转当下死局时,原本剧情中主角攻的痴情男配,手握大权的九千岁陆寒尘伸出带着火星子的橄榄枝;一眼误终生,明知是刚出狼窝就入虎穴,谢令月毅然抓住九千岁给出的机会··· 人间清醒八百个心眼子还长了嘴的世家子攻vs色厉内荏爱而不自知追夫九千岁受 本文完全的架空设定,请勿考究。 男主攻前期因为家族原因男扮女装,之后会恢复身份,介意的勿入。 本文固定更新时间为每日0点,存稿过半,放心入坑。或者等不及追更的,可以前往作者专栏看看作者的完结文。 内容标签:强强年下宫廷侯爵穿书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令月陆寒尘┃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揽月映同尘,携手成钟情 立意:世间多冷暖,独自蹒跚不如携手与共 第1章 再次睁眼的谢令月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而是和几个身穿古装的女子关在一间屋子里。 不,不是在屋子里;缓缓环视一圈周围明灭不定的烛火和阴暗的环境,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倒更像是谢令月曾经在古装剧里看到过的牢房。 他这是和一群女人关在一间牢房里? 谢令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死了的,因为生来的病疾,还有家族和集团的那些人和事需要他决断,真正的劳心又劳力,家族医院差不多成了他的专属病房。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近二十年谢令月都是住在医院,最后回天乏术还是死在了医院。 身为谢家的家主和集团的总裁,谢令月不负长辈的期盼,将集团管理的蒸蒸日上,家族亦是繁荣之景,便是英年早逝也无甚遗憾;倒是偶尔躺在病床上看书时,不经意间想起假如有一个人能与他并肩同行,他是不是能不用这么累。 或许也能···多活些日子? 但他的取向注定他很难找到那个人,更何况他的健康状况随时提醒他要修身养性。 因而,即使到死都是一个人,谢令月也能含笑闭眼,他没有辜负任何人呢······ 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家族的长辈为了他的健康着想,请过不少修道大家来为他调养身体,还经常与他谈经论道,可谢令月是最标准的现代青年,妥妥的无神论者。 原来人真的有来生啊? 转世投胎竟然这么快的么? 很好,谢令月的接受能力是真的好;这么快就能转世,大概是他活着的时候主持过很多慈善项目。 可见好人有好报这句话也是有点道理的。 只是,为什么他转世不是从婴儿时期开始? 还有,与几个女人关在牢房里是怎么回事? “令月醒了?”还不等谢令月再细想,原本躺靠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年近四旬,着松绿锦衣绣金线的雍容妇人长叹一声,猝不及防将他的胳膊搂住,美眸洒泪。 近旁的两位美妇也擦拭眼尾,泣音含慰:“四姑娘终是醒了。” 四姑娘······ 嗯···四姑娘? 谢令月面色不变,心里却大惊,就连冷汗都要冒出来。 难不成,他竟转世成了一个姑娘?! 趁着三个美妇人低头拭泪,几个年轻的女孩儿也跟着低首隐泣,谢令月极快的感受了一番身体,还伸手在屈起的裙裾下摸了一把。 紧跟着就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他是男人! 马上又是一惊,这回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此时的穿着;天青色立领袄子,烟青百褶长裙;再摸一把头发,略有些松散的不明发髻,几尾发钗,垂落的发丝······· 还···真是古代闺阁女子的装扮。 所以他这是男扮女装? 此时的谢令月很方,他这到底是转世还是穿越? 幸而活着的时候谢令月一直身居高位,再加上注重修身养性,养成了处事不惊的作风;稍微安抚了几句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几个亲人,他就假装不适埋膝理清思路。 其他几人只当他还是没有接受家族巨变,也不打扰他,三个美妇人压低声音焦灼说话。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埋首膝头的谢令月正忍受着脑海中的阵阵痛楚。 痛楚过后便是清明,谢令月总算清楚接收了原身的所有记忆;再加上这具身体本就常年习武耳聪目明,三个美妇人的话,还有来回走动巡视的狱卒议论,尽数传入他的耳中。 谢令月总算弄清楚现在的处境,原来他是真的死后魂穿了,还是穿到家里妹妹曾在病房给他讲过的,一本以华夏明史为部分背景,再揉杂其他朝代设定的架空权谋小说世界里。 而他,是一个离死不远的炮灰贵女? 他如今所在的这具身体竟然也叫谢令月,是大宣朝中山王谢楝的嫡长女;没错,这里谢令月的身份就是中山王府的嫡长女,当今皇帝亲封的瑾安郡主。 当时妹妹给他讲这本小说,就是因为小说中的貌美炮灰女与他同名,记的妹妹还因此取笑过,是不是叫谢令月的无论男女都是大美人,被谢令月无视了。 第2章 之所以这里的谢令月为何男扮女装,还要从中山王府的境况说起。 谢令月的祖父谢达昌是跟随大宣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的开国功臣,当初跟随太·祖起兵的文臣武将不知凡几,然大宣朝多半的疆域都是由谢达昌带兵打下来,太·祖皇帝在开国大典上盛赞其为大宣朝开国第一功臣,敕封超品魏国公,子孙永继。 与太·祖皇帝一同长大的谢达昌深知其为人,受封之后就上交五军都督府军权,并自请往北疆驻守,防御前朝残败的漠北王族;不只如此,谢达昌还令世子的谢楝从文,勒令在京都的家族众人谨小慎微。 谢达昌此举极为明智,因而也躲过了太·祖皇帝年老时为文弱的新君清算功臣的劫难,在北疆驻地寿终正寝。 因魏国公一生未有败绩,且功勋卓著,太·祖皇帝感念,亲往灵前祭奠,并下旨追封其为中山王,三代始降,谢家人之后继续袭爵魏国公。 谢达昌也成为大宣朝唯一的异姓王,谢家一时风头无二。 之后就是谢令月的父亲谢楝袭爵为第二代中山王。 谢楝其人不逊于其父的见识,尤其在短寿的太·宗皇帝与仁宗皇帝登基之后,谢家已是烈火烹油之势,引起帝王的忌惮与猜忌;即使中山王府近乎不涉军权,然谢达昌在军中的影响依旧不减,谢楝的三弟谢栋还驻守在北疆,怕是谢家人振臂一呼,镇北军就会决然跟随。 权衡再三,谢楝与其妻商议,宁愿破坏谢家的家风,允庶子先出生;其妻谢崔氏在太·宗皇帝登基后方才有孕,那时夫妻二人都盼望生个嫡女,怎知生下的就是谢令月。 为保家族,谢楝与其妻本就打定主意由庶长子袭爵,只为大宣朝的礼法明令,庶子袭爵自动降一级;如此谢家就可摆脱唯一异姓王的负担,降爵为魏国公之后再图谋更为低调的法子。 不得不说谢楝的想法算是无奈中寻求稳妥,总不能不识好歹自请削爵,你心里可还敬畏太·祖皇帝? 怎奈天不偿愿,谢崔氏生下的竟是男孩,即便她在孕中喜食辛辣;幸而夫妻二人早在生产时就做好了准备,便对外宣称生下的是中山王的嫡长女,之后谢崔氏再未有孕。 谢令月及笄之年,已即位十多年的景昌帝在其及笄之礼上特赐封郡主,封号为瑾安,其中蕴含的圣意更令谢楝夫妻谨慎。 到今年,谢令月年十八,除了谢楝夫妻,竟无一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乃是谢楝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谢令月的郡主封号下来之后,谢家人更是低敛,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稳妥起见,谢楝不仅早早为庶长子谢令宜请封了国公世子,刻意疏忽对他学识方面的教导;被充为嫡长女的谢令月更是在谢楝夫妻的授意下,京都人都知晓的不合群、不善言辞,算是坠了中山王府的威名,也杜绝了高嫁皇室与勋贵的可能。 即便谢楝夫妻百般筹谋,还是抵不过朝局变幻莫测。 景昌帝登基之时便已年过四旬,之后很是勤政为民了几载,大抵是奉承话听多了,深觉自己乃是盛世明君;转而修道求长生,欲将盛世明君之势绵延万世千秋。 自古举凡是修道求长生的帝王能有几个继续专心朝政,于是大宣朝第一位九千岁横空出世;原本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陆寒尘一朝崛起,不仅东厂与西厂和锦衣卫尽为他掌控,就连朝政与军政也能左右,内阁与文武百官一时形同虚设。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近年来景昌帝龙体欠安,更是沉迷于修道与丹药,连着几年未曾上朝,太子与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陷入水深火热。 中山王府此次被下入诏狱便是因夺嫡之争而起。 以谢楝的谨慎,惯来中立,谢家人更是低敛行事,本不该有此一遭;怪只怪这是书中世界,九千岁陆寒尘曾被孩童时的四皇子救过一命,因感念而对其生情。 没错,听过这本书大概的谢令月再清楚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陆寒尘恋慕四皇子,也就是这本小说的男主攻李昭辰而不得,可谓真正的痴情男配。 李昭辰本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其母不过是太后宫中一婢女,最后能够夺嫡成功全靠九千岁陆寒尘的暗中扶持。 而中山王谢楝是淮州人,与太子身后的所谓淮州党牵连不清,且谢家三叔如今还驻守在北疆;封为蜀王的李昭辰既想排除异己削弱太子势力,更想要大雍最强的镇北军兵权;只是委婉提及,陆寒尘便以谋逆犯上的嫌疑将中山王府一干人关入北镇抚司以待审讯定罪。 谢令月醒过来时正是谢家人被关的第三日,除了谢楝被问讯过一次,其他族人还未被问话。 也就是说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谢令月能想到办法。 知道小说剧情的他很清楚,谢家人并没有任何错处,看谢楝夫妻的处事就能知晓。 可知道剧情的谢令月也清楚,谢家就是在这次被定罪,欺君罔上、谋逆犯上;男子斩首,女子及未成年的孩子流放岭南之地,谢家至此败落;而他现在身体的原身,就是在关入诏狱的第三日因惊惧自己的身份而亡。 恐怕正是原身的死,才有了在现代死去的谢令月穿来。 终于从膝盖上抬头的谢令月神情平淡,原本的剧情中谢家是在半月后才被定罪,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3章 只要有时间,就有扭转乾坤的可能。 正要继续安抚几个还在惶恐低泣的庶妹和堂妹,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便看到一身穿玉白飞鱼服,年青又不乏沉稳的男子站定在牢门前,嗓音亦沉稳。 “督主有请瑾安郡主。” 第2章 牢房内几人都看过来,三个美妇人满眼的担忧与惊惶,几个姐妹也微微颤抖,谢令月身旁的谢崔氏更是如临大敌,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泛上痛意。 知晓她担忧什么,轻拍了下谢崔氏的胳膊,谢令月的声音从容:“母亲莫担忧,我去去便回。” 话落起身,略微整理了下衣着和仪容,步履轻缓到了已被打开的牢门外。 “烦请带路。” 那青年微微抬眼扫过,其中有讶异与轻淡的恍然。 穿过一排排的监房,听到的是喊冤声、哭泣声,也少不了狱卒和巡视锦衣卫的呵斥声;谢令月面容不变,脚步一直从容,脑海里却在快速调动剧情里关于这位九千岁的相关内容。 陆寒尘算得上美强惨的悲情男配,从小在宫里艰难生活,不知承受多少苦痛与绝境求生,终成为景昌帝最锋利的刀柄,却也算行事坦荡。 还记得小说里有写,这位九千岁最后是为了成全爱慕之人的一世贤名,在李昭辰登基后从容赴死;面对死亡时,他的心声是一生渴慕有一双手能将他拉出泥潭,终是求而不得。 可九千岁视因缘际会救下他一命,被他当做晨光熹微的男主李昭辰对他却只有利用殆尽。 就此事看,陆寒尘在阴险暴戾与睚眦必报的表象之下,应是极为重情重义之人。 谢令月的心稍稍放松一些,若是接收的记忆没错,原身也曾对那时艰难的陆寒尘施以援手;虽是不经意的与人为善,那也算得上恩惠不是? 如今是谢令月在用这具身体,那就有责任护下家人的安危。 思虑间便到了一处门外,谢令月站定,等着身后的青年通禀。 稍倾,从内走出两个着靛蓝飞鱼服的男子,目不斜视;穿玉白飞鱼服的青年亦出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待谢令月踏入堂内,轻轻关上沉重木门。 绕过墨色大理石为基的木质屏风,缓步前行,在中间站定后抬眼,正前方一铺着白虎皮褥子的罗汉榻上斜倚一人;深绛红的左衽大袖长衫贴服在那人身上,金丝缠绕的玉带紧扣纤瘦腰身,交领玄色内衫上有金丝刺绣的云纹,同样金丝珩缝的墨色麂皮长靴;过腰身的墨发此时并未束起,松散垂落,跳跃不定的烛火下泛起绸缎光泽。 再观其貌:肤色苍白,斜眉入鬓,狭长凤眸在眼尾处微微挑起;鼻梁秀挺,薄唇微张,鹅尔仰首吞咽金盏里倾泻的玉液琼浆。 仰首时修长脖颈划出一道弧线,如仰天长鸣的白天鹅。 即使光线明灭,谢令月却觉自己只看到了真正的世间绝色与人间风流,举手投足都是写意与风情。 若是记忆没错,这位九千岁此时年二十三;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难怪能侵染出这一身的威势与风流,也难怪世人皆揣测他是因媚主爬上龙榻才扶摇直上。 喉间无声吞咽,谢令月很庆幸自己穿着高立领女装。 微屈膝,行了一个时下的福礼:“瑾安见过督主。” 谢家还未定罪,他的郡主封号仍在。 榻上之人未有多余动作,就连执金盏倾泻琼浆的动作都未停,亦···未曾抬眼看过来。 谢令月也不多言,腰背挺直站着。 他还有心情大大方方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布置,偌大的堂内,那人斜倚风流处竟是正中的位置,身后壁上是鎏金铜雕的巨大睚眦,张牙舞爪,昂扬气势迎面而来;罗汉榻左右各是一方紫檀木案几,上置酒具与茶具。 靠左侧是满墙的书架,林列着书册与案卷,书架前一张巨大的紫檀案桌,也摆满案卷和笔架、笔墨,还有一精致博山炉;两个角落则是分别置放花几,各有紫砂花盆的墨兰。 右侧摆放几把紫檀圈椅和案几,大抵算是待客区域。 屋顶飞梁交错,彩绘描金的睚眦与祥云纹样;地面是大块的金砖铺就,光滑可见。 这一眼,再一次让谢令月见识到了这位九千岁的圣宠深重。 “此种情境,郡主从容如斯,可见京都的传言作不得准。”略有些暗哑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谢令月抬眼,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郡主竟是半点不急?” “督主也明了如今情境,你为刀俎,我为鱼肉,着急最不可取,自有督主明示。” 那人却又沉寂,谢令月也颇有耐心候着。 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暗哑的声音又起,说的却是其他。 “陛下挂念本督无人过问冷暖,再三垂询,本督甚是感念。” 谢令月目光闪过一丝讶异,原来竟是这件事么。 什么陛下挂念。 若是他记得的剧情没错,此时主角受白清涟已经发现陆寒尘对主角攻李昭辰的恋慕,为了排除日后隐患,他与主角攻说起陆寒尘身边少一个嘘寒问暖的夫人。 而李昭辰对于陆寒尘的心思心知肚明,他当然嫌恶陆寒尘一介阉宦也敢对身为皇子的他心生恋慕,可他又最需要陆寒尘的扶持;李昭辰对白清涟才是真爱,为了对爱人表明决心,就打着关心与担忧的旗号劝说陆寒尘娶妻。 第4章 此举既能消除爱人的怀疑,又能让所有关注陆寒尘的人将目光转移到他的夫人身上一些;自然,李昭辰与陆寒尘的暗中来往会更多安全与保障。 难怪这位九千岁此时不要命的饮酒,谢令月都忍不住同情他;被心爱之人劝说娶妻,不管李昭辰的心思与目的为何,对于陆寒尘一个刑余之人来说,娶妻怎么说都算得上一种羞辱···吧? 或许对于满腔深情的九千岁来说,恋慕之人带来的羞辱算不得什么,心痛才是痛殇骨髓。 谢令月明白自己的机会已到,唇角微勾:“岁至清秋,红枫添吉,正是嫁娶好时节,督主娶亲必会成就一段佳话。” 榻上之人饮酒动作停顿,终于起身,单手扶额,凤眸第一次看过来。 “瑾安郡主可明白本督何意?” 谢令月笑容依旧:“瑾安很期待成为督主夫人,竟有些迫不及待。” “郡主要知杂家乃是真正的残缺之躯。” “那又如何,督主与我各取所需尔。”谢令月眼眸清透:“何况这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人与事,督主本不必介怀。” 未曾出口之言在谢令月心间流转,陆寒尘没有的他有啊,未必不能成就一段佳话。 没错,很清楚自己取向的谢令月对眼前人见色起意了。 缓步到右侧离罗汉榻最近的太师椅坐下,谢令月继续从容说话:“不如督主说一说您能给出的聘礼,中山王府有无谋逆犯上之心督主最清楚。” “在此之前,我给督主讲几件以前的旧事,督主不妨一听。” 原身因为谢家的教导不屑与陆寒尘一介阉佞提及曾经的恩惠;死过一次的谢令月当然不傻,恩惠就是恩惠,拿来保下谢家人,没什么可丢人的,风骨与气节能大得过生命无常? 他可不是真正的古代人。 冬日给无辜被罚跪的几岁小太监送上的手炉,年少时无意路过救下被辱的容貌秀美青年太监,为了不添这人的难堪,少女装扮的谢令月没有直接露面,令人送上男子披风,还震慑了那些欺软怕硬的人,之后更是在进宫时暗中照拂这人几次······ 谢令月是中山王府的郡主,有的是人巴结与卖好,这点事情很容易做到。 随着他的话,陆寒尘的凤眸里流转过惊疑、迷茫与恍然,这些情绪稍纵即逝,但还是被谢令月捕捉到眼中。 想来,因为恋慕,陆寒尘自动把这些恩惠大都记在了主角攻李昭辰的身上,恐怕那人也是一知半解的未曾否认;白来的感激,反而能更加抓紧陆寒尘的感激之心为他所用,为何不认。 “我观督主的一些行事,想来您乃重情义之人。”谢令月语调悠然:“本来我未曾想过施恩图报,身为中山王府的郡主,我还无需惦念这点恩惠。” “然则督主如今想要镇北军兵权,谢家能否脱困全在督主一念之间,我也只能厚颜提起旧事,只望督主能念及一二。” 陆寒尘终于坐直身子,正色看过来:“看来郡主已有良策。” 总算进入正题,谢令月的神色依旧清淡:“开国六公与二十四侯府如今仅剩谢家与三侯府,中山王府还是烈火烹油之势;便是督主不曾心动镇北军兵权,大宣已历四代帝王,谢家遭君王忌惮是必然,退一步才是海阔天空。” 对于谢家如今的局势,谢令月已经想好对策,正好借陆寒尘的这次发难,以一个不轻不重的罪名削爵,摘掉异姓王的负担;魏国公是太·祖皇帝亲封的子孙永继之爵,只要谢家不犯大罪,每一任帝王都不好违逆先祖。 然谢达昌的积威仍在,要想避开如此次的突然发难,谢家最好远离朝堂,借此机会交出兵权,返回老家。 一个空有虚名的爵位,再翻不起浪花,想来帝王也会乐意落得恩待开国功臣之后的仁君美名。 至于回乡之后? 以谢家的底蕴和暗中的实力,富贵荣华不会失,家人也可保周全,子孙繁盛无忧。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若是新帝登基之后还是容不下谢家,谢令月觉得自己未尝不可以因势做出其他决定,他自己对皇权可没有那般敬畏。 第3章 陆寒尘起身踱步,发丝轻舞,深绛红衣摆摇曳生姿。 “郡主可知你想的这些会令谢家失去多少,中山王能答应?” 谢令月亦起身,如青竹站定:“瑾安便能做主,督主只说能否答允?” 陆寒尘站定在少女面前,凝眸再看,这才发现谢令月竟然高于时下很多女子,发顶至他鼻端;想想谢家人的身量,凤眸释然,又回身在罗汉榻上倚坐。 “是甚么给了郡主错觉,以为本督是重情义之人?” 听出他平淡语气里的森寒,谢令月并无惧色,坦然回视:“督主之所以与我说这件事,想来原本是打定主意要定谢家之罪,娶我这个唯一的嫡女也算是你因我祖父而生的一点善念,想要保下我这个谢家血脉,这难道不算是情义?” 寂静良久,榻上之人才启唇:“明日谢楝会以渎职之责上折请罪,自请削除中山王封号,罢免一应官职,魏国公爵位依旧;罢免谢栋镇北将军一职,谢家其余在朝为官之人尽皆罢免;两日后谢家人回府,一月后返乡。” 被其目光锁住的谢令月欣喜含笑:“之前听家里长辈说起,十日后便是今年最好的黄道吉日,我等着督主迎娶。” 第5章 陆寒尘再次正视他一眼,目含赞许:“郡主真是···再通透不过,如此甚好。” 两日后,宫中降下旨意,谢家诸人皆回到府邸,正门之上悬挂的黑底金字中山王府匾额已改为魏国公府。 正是夕日将落,漫天霞光舒卷。 扶着谢崔氏一起下了马车,谢家二婶谢王氏、三婶谢刘氏与大嫂一起站定在府门前仰首望向天际霞光,谢王氏双手合十。 “四姑娘果然说的对,我谢家吉人自有天佑,如今看来,果然是个好兆头。” 谢崔氏却不这样认为,总觉得令月有事情瞒着自己,北镇抚司哪是那般容易出得。 转首问身边的大丫头:“可看到四姑娘?” 得知先回府安排的谢令月被国公爷留在书房说话,谢崔氏亦不再问,总是能知道的,眼下还是安排众人为先。 国公府最大的书房暗室内,几盏油灯为室内笼上昏黄光芒;当地跪着的人正是还着女装的谢令月,他面前的案桌后站立一儒雅男子,年届四旬的美髯男子正怒气勃发。 “陆寒尘这个奸佞小人,尔敢!” 回府不过一个时辰的谢楝知道谢家是如何从北镇抚司出来,匆匆安排人去接谢家诸人回府后,就将谢令月叫到暗室发怒,谢令月也跪了半个时辰。 谁让谢令月竟敢自作主张在北镇抚司替父写下请罪折子,还敢答应嫁给陆寒尘这个阉佞,他难道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男是女吗! 谢楝快要被气出生天。 “父亲,您很清楚,陛下与皇族才是执刀人,陆寒尘不过是那把最锋锐的刀。” 即便没有陆寒尘,总有人想要为了活得更好、为了权势往上爬,帝王难道会缺一把刀? 前世在现代生活过的谢令月有自己的见解,大家都想往上爬,都想位高权重,不过是途径不同而已;谢达昌这些武将当初不要命跟着太·祖皇帝起兵造反,有几个初心真是为了家国天下。 苦读十几载,通过科举出仕的文官们难道不是为了改换门庭? 即便真有为了实现天下清平抱负的,位高权重几载之后,还有几个人记得初衷? 熟读史书的谢令月再清楚不过,看看华夏宋·明时期的文官集团,结党营私、兼并土地、迫害武勋,为了私欲谋害皇帝的也有··· 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冤死,明武宗的猝然淹死,哪个经得起推敲和深究? 要谢令月看,所谓的文官集团还不如那些被史书唾弃的世家,至少世家们为了利益还愿意捐出大量财物支持朝廷讨伐异族,文官有几个能舍得? 至于世家为何会被黑的那么惨,还不是因为编写史书的都是文官么,他们当然会洗白自己所属的利益群体。 为何明朝的皇帝大都被记载昏庸,当然因为《明史》是由执掌天下的满清书写,个人色彩不要太浓。 陆寒尘为什么能一朝崛起大权在握,还不是景昌帝修道不上朝,却还想把控朝政所致? 既然要有这么一个人,为何不能是陆寒尘? 谁都知道宫里的奴才最是生命无常,长了一张绝色脸的陆寒尘如果不往上爬,只怕现在早就尸骨无存,只少时的谢令月帮过他的那几次就可管中窥豹。 更何况这是一个小说世界,熟知剧情的谢令月清楚陆寒尘经历过什么,又有多少次死里逃生。 当然,现在是大宣朝,谢令月是魏国公谢楝的嫡长子,他不能与谢楝讲这些,但也不妨碍他想要这具身体的父亲看的更明白一些。 “父亲,大宣已历四代帝王。”只要回首看看,就很清楚当初的开国功臣之家还有几家幸存;就连太·祖皇帝的亲外甥,曹国公后人不也没躲过太宗皇帝的清算? 谢家作为开国功臣之首又凭什么能例外? “令月吾儿,你要知晓,此次是陆寒尘这个阉佞骤然发难!” 谢令月冷笑:“可父亲也当知晓,中山王是太·祖皇帝亲封,若没有陛下首肯,单凭陆寒尘可能骤然发难?” 那天与陆寒尘谈话之后,谢令月就想通了原本剧情里谢家为何会担上欺君罔上的罪名;恐怕正是原身的死所致,原本的剧情里没有谢令月穿来,那么锦衣卫在处理原身的尸身时,当然会发现原身是男扮女装。 好么,都不用陆寒尘再做什么,景昌帝难道不会想谢楝为何会把嫡长子充作嫡长女,谢家人是怎么敢揣测圣心的! “父亲也说这次是骤然发难,谢家人都在北镇抚司,儿子的身份能瞒得了几时?一旦陛下知晓,谢家会面临何等灭顶之灾?”谢令月如此发问也是让谢楝明白他的转变是因为遭逢巨变,否则,身为原身父亲的谢楝如何不会察觉儿子的变化。 家族倾覆在即,有再大的变化也解释的通。 案桌后的谢楝踉跄着倒退一步。 稍倾沉痛长叹:“可你也不该答应嫁与陆寒尘换我们出来,便是日后你能遮掩身份,那陆寒尘可是个真正的阉人!” 只要想到自己与妻子最为看重的嫡长子将要嫁给一个阉人,哪怕对外宣称谢令月是嫡女,谢楝都忍不住心痛;此等羞辱与世人的非议,令月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目光骤然发亮:“既我们已从诏狱出来,那便还能图谋。” 谢楝来回踱步,谢家还有上百暗卫,不若让他们护着令月出逃,或者假死远避他乡··· 第6章 拳拳爱子之心令谢令月动容,可他不屑如此,当即磕头:“我也正有事与父亲说。” “父亲与母亲皆不知,儿喜欢男子,且儿对陆寒尘见色起意;儿要嫁与他,既是权宜之计,也是想要得到他的人与心,想要与他相守此生!” 如同晴天霹雳,谢楝深深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否则他怎么听不明白儿子的话? 很快,一个砚台重重砸下来,谢令月偏头躲过。 “父亲不必动怒,儿子的心坚定,您改变不了什么。”且他也该清楚,谢家若想安然无恙退出朝堂,需有一人在京为质,这个人只能是谢楝的嫡出子女;景昌帝要在皇子中维持平衡之道,陆寒尘就是最好的监控人选,所以陛下才会如此痛快允下这桩看起来荒诞的婚事。 谢楝喘着粗气坐下,半晌后颓然道:“可是因为我与你母亲要你为了谢家男扮女装,吾儿才会错觉你的心意?” 他的声音里多了慌乱:“听为父的,吾儿与暗卫出逃,那时你便可恢复男子身份,必然会发现是你想错了···” 谢令月叹气:“那父亲又置谢家与谢家诸人如何!” 明明一切都清楚,谢楝这是急昏了头;但谢令月也清楚他是一片慈父心肠,这份心他认;既然如今他是谢家子弟,当然要承担起责任。 耐心与父亲讲了他的所有筹谋后,谢令月淡笑:“家里其他人不知晓陆寒尘的深意,父亲难道不明白?” 罢免谢家所有人的官职,并不是谢家人以为的陆寒尘担心报复,因而容不下谢家;而是只有如此谢家才不会再被牵制,可以在老家安稳度日,更是杜绝了帝王日后反悔再找借口收拾谢家人。 不得不说谢令月没有看错,陆寒尘会为了心慕之人谋夺谢家的兵权,可他也确实重情义,因为谢令月的那点恩惠给了谢家真正的退路。 怎么办,深知其心的谢令月发现自己对陆寒尘的喜欢又多了一些呢。 都讲明白之后,谢令月最后对还在心理挣扎的谢楝道:“儿要嫁与陆寒尘之事还要父亲多多安抚母亲。” 另外,回乡之后安稳些日子,谢楝便要想法子和借口让家族的旁支迁往几处地方,谢令月之后另有安排;谢楝夫妻必然是锦衣卫重点监察对象,只能等他的传讯,时机到了就迁往云州。 谢楝颓然坐下长叹:“吾儿就···真的不能改?” “父亲明知儿心性坚定,便是儿不能得到陆寒尘的心,如今谢家的境况,亦是时也势也,不过是掺杂在一时。” “罢了,为父将谢家暗卫与资财留予你半数,尽皆归你调度,只盼吾儿安然无恙回来见我与你母亲。” 谢令月再磕头:“是儿子不孝;母亲身子康健,回乡后父亲亦清闲,不若与母亲再为我生一个胞弟,儿子自会为他筹谋。” 父子一时相顾,不再多言。 第4章 又八日,晨曦时光,魏国公府披红挂彩,所有人忙碌不休,为谢家嫡女瑾安郡主的大婚尽心尽力。 已经被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吓怕的武将们深知这桩婚事的由来,前几日魏国公府诸人皆被关入北镇抚司,若不是这桩婚事,陆寒尘那奸佞怎会放魏国公府诸人安然归家,还保住了谢家的国公爵位。 与家族倾覆相比,一桩带着羞辱的婚事算得什么。 武将们都念及谢达昌的功勋,更欣慰谢家后人无恙,因而早早来贺喜,自然也少不了几声无谓的宽慰与感叹,谢楝皆平淡应对。 文官中不少人都暗中耻笑谢家毫无风骨,可惧于陆寒尘的行事,也不敢多议,也亲临送来贺仪。 忙碌到后晌,闺房中的谢令月拒绝了喜婆婆的上妆,自己简单装扮了一下,然后便着大红内衫坐在床上。 很快便听到府外炮仗齐鸣,远远传来呼喊声:“快叫郡主准备出阁,九千岁来迎亲了!” 穿上喜服的谢令月双手捧雀羽却扇出门,无人注意到他嘴角微扬;陆寒尘果然应诺,竟真的来亲迎,即便对他来说是一桩假婚事。 又发现了他一个优点呢。 过程不赘述,八抬喜轿终是停在都督府正门前,骨节修长的苍白手掌向上伸入轿帘内,暗哑的声音同时传入。 “请夫人下轿。” 将手放入这人的掌心起身,谢令月忽起念头,指尖轻挠了一下陆寒尘掌心;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微僵,谢令月嘴角噙笑收回手,捧着却扇从容走出喜轿。 进入喜堂只闻人声鼎沸,谢令月根据记忆只凭声音辩出不少人,看来满朝文武大都惧怕九千岁的权势,竟然还有几位皇子亲临。 当然也少不了男主攻李昭辰,听声音就知道他身边的人是主角受白清涟。 却扇后的谢令月忍不住心疼九千岁一下下,心悦之人带着情敌来观看他的婚礼,也不知陆寒尘此时是不是情殇彻骨。 拜堂之后送入洞房,谢令月完美配合陆寒尘走完所有程序后进了新房坐在喜床上等待。 前院喧嚣声不断,不过几刻钟,那日在诏狱见过的青年送过来食盒,说督主吩咐夫人可自在些。 喜烛映照下用过丰盛晚膳,谢令月自行卸下凤冠霞帔和发髻,盥洗后披散墨发,着大红中衣随意倚在已清理过的床榻上阖目歇息。 别说,古代的大婚仪式确实累死个人。 第7章 又过了一个时辰,谢令月将要睡着时,屋外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道青年的声音从中厅穿过。 “夫人,督主中了炼心!” 猛的睁开眼眸,谢令月豁然起身;顾不得其他,随手从地上的嫁妆箱子里找出一件石绿色贡缎披风系上,急步出了西暖阁,绕过次间博古架隔断到了中厅门口的屏风处。 只见陆寒尘被那青年架着,身姿虚柔;身上还穿着大红喜袍,墨发被金冠束起;苍白面容泛起绯红,不是为大红喜服映衬,是身体灼热而烫起。 搭手将人搀扶在西暖阁的床榻上躺下,谢令月声音清寒:“可是让府医看过了,确定是青楼楚馆里最阴毒那炼心?” 那青年回话:“正如夫人所言。” 意识到失礼,挠了挠后脑,青年介绍自己:“禀夫人,在下是督主近身侍卫天枢;好叫夫人知道,半个时辰前督主察觉不适就说要回后院;府医看过后辩出是炼心,说···说让属下送督主来夫人这里。” 床上之人暂时昏沉,谢令月并未转身。 “即刻送一桶热水进来,令信得过的人守在院外,不可靠近寝屋。” 不等天枢说话,谢令月又道:“你且放心,魏国公府诸人还在京城,我不可能伤害你们督主。” 天枢讪讪挠头,而后就要退下,谢令月又叫住人叮嘱了几句;以陆寒尘的谨慎不可能轻易中招,让他亲去查蜀王李昭辰与吏部尚书嫡次子白清涟三日内所有行踪。 “夫人是说···督主中了炼心乃是蜀王殿下所为?”天枢大为震惊,作为陆寒尘的心腹之最,他当然清楚自家主子与蜀王的来往,亦知晓自家主子对蜀王的心思。 倒退一步,天枢不信。 依他所观,蜀王殿下对自家主子也不是没有情意的,怎会是他,怎能是他! 谢令月转身似笑非笑看过去:“不是还让你一起查白清涟,他为主使,蜀王就是心甘情愿被他所用,你猜是为何?” 目送青年微晃身形退下,谢令月回身在床边坐下,凝目看床上已经开始呓语的人。 这位被世人唤为九千岁,位高权重,声名显赫,可谁知他竟也对一人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若是李昭辰对陆寒尘有半分真心,也不会被白清涟鼓动劝说陆寒尘娶妻,更不会被白清涟用作刀柄连着伤害陆寒尘。 炼心啊···谢令月记得书中剧情。 原书中陆寒尘并未娶亲,大抵是剧情中的谢令月之死促发后续,李昭辰忙着争夺镇北军兵权,忙着收服军心,哪里还能顾及白清涟的醋意。 而陆寒尘深知自己心意,更不屑轻易损毁一无辜女子的清名,娶亲之事自然不再提起。 太子废黜后,蜀王李昭辰被立为储君,白清涟才找到机会借着李昭辰之手给陆寒尘下了炼心。 此为秦楼楚馆妓子为报复变心之人而来,为媚·药中看起来无害、却也是最为阴毒的一种;若是当时没能解去药性,中药之人日后只要动情或动心都会心绞难耐,每心绞一次便会减少些时日的寿数。 既是报复之毒,当然是要挑选时机下药才能达到目的。 白清涟给陆寒尘下炼心,就是笃定李昭辰不可能为他解毒,而陆寒尘亦不会找别人将就。 炼心不是毒药,身为太监的陆寒尘本该顺应身体,怎能对人动情与动心;因而在世人眼中炼心对他最为无用与无害,陆寒尘又怎好以此为借口对白清涟发难。 这便是白清涟敢肆无忌惮下炼心的原因。 因为陆寒尘根本就无法对李昭辰和别人启齿。 书中说陆寒尘在李昭辰登基之后从容赴死,是他愿用除奸佞阉党之祸成全李昭辰的帝王贤名,是陆寒尘对李昭辰最深切的爱意。 谢令月嗤之以鼻,他信陆寒尘对李昭辰的恋慕会有此举,但谢令月更相信陆寒尘亦承受不住炼心之痛。 目之所及皆是心爱之人身影,陆寒尘怎会不心痛如绞;每每心绞之时又清醒记的药是心上人所下,心上人还护着情敌他不能清算。 最为摧心肝也不过如此。 指尖轻抚这人面颊,谢令月忍不住怜惜,真正是一腔深情错付;便是见色起意,他也想要试一试,无人疼惜陆寒尘,不如换他来疼。 谢令月自己是异世之魂,对这里还没有归属感;陆寒尘呢,算得上孤身一人,且深陷泥潭。 这人间多寂寥,不如两个人携手走一遭。 轻叹一声就要为他解开喜袍,昏沉的人睁开双眼,凤眸内已是充血的红,却还拒人千里之外。 “不必做这些,叫一桶冰水放在东暖阁就好,你先安置就是。” 谢令月挑眉,不再遮掩嗓音,低沉醇厚:“陆寒尘,你可知你中的是炼心,便这般不珍惜你自己?” 躺着的人目光如电,瞬间起身,蓄势待发:“你究竟是何人!” 站起的谢令月动了动身形,几声骨骼响动之后,陆寒尘眼睁睁看着眼前人身形又高了近一尺,长身玉立;墨发披散在身后,原本雌雄莫辨的面容平添英挺与清冷。 高大身影褪去大红中衣,只着亵裤;一身冰肌玉骨耀眼,宽肩舒展,劲瘦腰身欣长,一层韧薄肌肉覆满,长腿蓄满张力。 跟着床上人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胸膛,谢令月难得在心里叹息;谢家为了他的男扮女装不露陷儿,可是下足了功夫,原身常用牛乳洗面与浴身;本就肤白如玉,再有这些,可不就是冰肌玉骨。 第8章 幸而,原身日常是用谢家专为他寻来的缩骨功控制身高,女装时看起来只有近一米七的样子,舒展骨骼后身高有一米八六的样子;且原身现在才十八岁,应该还能长高一点。 样貌明媚张扬,一双多情桃花眸和丰润的唇中和了剑眉与高挺鼻骨,让他看上去雌雄难辨,所以才会无人发现他的真正性别;恢复骨骼后,有谢令月前世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势加成,还是很有男儿气概的。 谢令月最满意的就是原身自小练武,一身韧薄的肌肉,尤其是腹肌,满足了他身为男子的虚荣心。 警惕看着这人长腿迈过,俯身近前,温热气息洒在耳根:“陆寒尘,此刻起你需记牢,我是你的夫,是与你拜过天地的谢令月,字清尘。” 谢令月没说假话,清尘这个字是他前世所有,根据他的名字取“月下无浊尘”之意,穿来大雍后这个字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单手制住他软绵绵劈过来的手刃,谢令月再俯身,噙住他的唇瓣辗转亲吻。 侵染情·欲的声音醇厚,也更为低哑:“陆寒尘,你我如今是明媒正娶的夫夫,你不珍惜己身我疼惜,自然是···为夫的为你解去药性。” 第5章 被谢令月吻住时,凤眸睁大,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怒;短暂的晕眩之后便是一时清明,陆寒尘使力挣扎,他心悦之人是李昭辰,他不能失去肖想心上人的资格。 怎奈中药后浑身无力,他这点力气岂是身上之人的对手,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咬他的唇舌。 谢令月吃痛抬头,随手擦拭嘴角血迹,多情桃花眸锁住眼前人,似笑非笑。 “怎的,想要为你心上人守身如玉?”嗤笑一声接着道:“陆寒尘,你可是连陛下都时时防备着,谁能让你不知不觉中招,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如此可还值得?” 陆寒尘试图凝起威势,眸光布满杀意:“好一个魏国公谢楝,竟敢将嫡长子充作嫡女,欺君罔上!” “督主这气势我好怕哦。”谢令月慢条斯理坐直,嘴里说着害怕,桃花眸并无半丝惧意,谢家被关在北镇抚司三日,所见之人唯有陆寒尘一人,他以为还能洗去与谢家合谋的嫌疑? 不管是现在的景昌帝,还是李昭辰,都会对陆寒尘生疑。 话音又转:“何况你我已拜过天地,全京城的人都知你我成了夫妻;陆寒尘,你以为陛下与李昭辰还会信你之前不知我的身份?” 未尽之意便是失了圣心你又该如何,还何谈那些日后筹谋。 陆寒尘气结:“你!放肆!” 笑意在桃花眸里涌动:“等下我还能更放肆,陆寒尘,省些力气罢,是你要娶我的。” 他还意犹未尽用指尖点住这人的唇:“陆寒尘,你年长我五岁,你我既是夫夫,我不愿如李昭辰那般唤你寒尘;往后余生,我便是这世间与你最亲近之人,我便唤你一声哥哥。” 话落便低头又吻住他的唇,勾着他的舌共舞。 凤眸充血,眼尾泛红,陆寒尘深悔自己眼瞎,那日竟没有看出谢令月是男扮女装,他这是给自己招了个什么祸患回府,此时他竟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人胆大包天至此,待他恢复,必诛之! 不管他脑子里此时如何想,谢令月俯身为他解下衣物,打横抱起只着亵裤的人转入暖阁后面的净室,将人轻轻放入浴桶,自己也跟着半蹲。 “哥哥也不必费力喊人。”陆寒尘的人都守在院外,至于天枢,谢令月亦告知令他去查李昭辰与白清涟之事。 “所以,哥哥还是乖一些,我温柔些为你解了药性,不然你日后要承受多少痛,又将减少几多寿数?” 谢令月温柔了语气:“世人唤你九千岁,我不敢肖想你我能千秋万岁,唯愿与你一世安稳。” 陆寒尘一时怔愣,凤眸茫然看过来。 即便他身怀功夫,能一时压制药性,此刻还是有些昏沉;待感知到谢令月的手转到他身体何处,忽而激烈挣扎欲要起身。 明明已经是只浑身无力的兔子,还要徒劳,谢令月很无奈,用了点力气压制住,声音更加温柔,含了诱哄。 “哥哥可知为何自古男子之间的情意不容于世人?”不仅是人们说的有违阴阳相合之道,更重要的是男子之间的床榻·之·欢稍不注意就毁损身子,影响寿数。 “我也是为了哥哥的身子考量,亦是为了你等下能少些疼痛。” 谢令月手里动作温柔,话也多添温柔。 “那日在北镇抚司厅堂内见哥哥的第一眼,我便对你见色起意,心生妄念,只想将你困于怀中,将你···弄死在床榻上;哥哥可知你说要娶我时,我心中凭添多少欢喜?” 语气转而多了郑重,他们既已拜过天地,陆寒尘便是谢令月的夫,谢令月亦是陆寒尘的夫,今日起他们只属于彼此。 便是此时陆寒尘对他毫无情意,他亦未曾对陆寒尘情深似海,谢令月是想过徐徐图之、日渐生情的,按理···此时他应尊重陆寒尘的心意。 陆寒尘挣扎点头,盼着这人尊重自己的心意。 这人却接着谓叹:“可是哥哥,我舍不得你受伤,舍不得你一辈子痛;不管日后你我能否情深相知、爱成携手,此时我只要你安然无恙;哥哥···尽可怪我,我允你伤我三次。” 药性发作,陆寒尘已全身无力,鼻息间都是热意,苍白肤色泛起绯色;昏昏沉沉间感知这人抱起自己,叹息声中将他轻柔塞入锦被。 第9章 床幔摇曳之间,这人极尽温柔,不时俯身亲一亲,根本不容他避开;偶有停顿,也是轻吻几处陈年伤疤,动作中满含疼惜。 每隔几息,这人都会用低磁而醇厚的嗓音唤他哥哥,声声入耳,颠簸中沉浮的陆寒尘脑海中忽然涌起年少时的一段记忆。 深冬落雪时节,长长的宫道尽头跪着衣衫单薄灰扑扑的小太监;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三四岁的女童,粉色衣裳,披桃花色狐裘斗篷,粉雕玉琢。 几个宫女与丫头慌乱追逐,嘴里喊着:“四姑娘小心些,雪天路滑,当心摔了,奴才们可就没命了!” 风过之后,粉雕玉琢的玉团子忽而又跌跌撞撞退回来,一个装在荷包里露出一角的精致小巧黄铜手炉放在小太监手中,声音软糯。 “哥哥拿着这个,暖暖手。” 然后便又跑远,只留软糯童声顺着冷风而来··· 陆寒尘勉力睁开昏沉双眸看着还在自己身上起伏的人,原来那般早的时候,这人就唤过自己一声“哥哥”啊······ 窗前紫檀柜上龙凤喜烛映照,一室烛火昏黄,隐约可见轩窗外树影随着秋风轻舞;弯月上中天,清辉烟笼寒水,风住影停。 布置喜庆的暖阁内也终于云散雨歇,偶尔传来轻不可闻的余韵匀息声。 欣长的身影起身,随手拿过一方白帕擦拭之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转身扶起榻上之人给他也喂了几口,如此反复几次;复又上榻侧躺,将平躺着的人拥在怀中,唇角在这人颈项不时啄吻一下。 抱臂守在正院门外一株高大银杏树上的两个着啡色飞鱼服的青年,目光随时锁住烛火映照的西暖阁轩窗,偶尔低声说话。 “玉衡,我是不是眼睛看不准了,方才在窗前晃过的身影是咱们督主罢,怎的看起来像是比平日高了几分?” 娃娃脸的青年轻哼:“定是你看错了,不是督主还能是谁,咱们一直守着,夫人可没有这般身形。” 天璇揉了一下眯缝眼,跟着点头:“那便是我看错了,咱们督主就是厉害,中了炼心,这便能起身了。” “嗯,等着罢,说不得督主很快便会叫咱们;也不知天枢查的如何了,究竟是哪个狼子野心的这般阴毒,竟敢给督主下炼心,查到了小爷扒了他的皮!”玉衡重重拍了下树干泄愤。 “幸而今日督主娶亲,有夫人在,督主不会有事,咱们等着就是;至于下药之人,督主自有决策。” 屋内暖阁中,缓过余韵,陆寒尘恢复了半数清明与体力,声音比平日沙哑一些,也···多了点阴柔。 “谢令月,你就不怕本督杀了你。”看来是被气坏了,自称都换成更威严的。 “怕死了。”身后之人双臂抱着他,呢喃声慵懒中带着餍足:“可是哥哥已是我的人,哥哥真舍得杀了你夫君?” 冷哼一声,陆寒尘的身体更加放松:“你是如何···发现我与蜀王殿下的来往,还···知晓我对他的心思?” 自以为已经练就了不动声色的能耐,再加上他行事隐秘,陆寒尘从来没有怀疑过会有李昭辰之外的人发现他的心思。 “哥哥当我是皇城里那些傻子么。”便是陆寒尘很会遮掩,可他有时看李昭辰的眼神,就如谢令月那日在北镇抚司看到他的眼神,恨不能将人吃拆入腹。 谢令月阖目又呢喃:“也不尽然,哥哥看李昭辰的眼神中比我多了些情意,看来哥哥还真是恋慕他多年啊···不过,如今哥哥是我的人,还是收回你对他的情意罢。” 没有接他这句话,陆寒尘又问起:“谢家一直将你充作嫡女教养,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男子之事?” 这人才十八岁,如何懂这些的,谢家也纵着他? “我说了,那日见哥哥时就见色起意,哥哥还说要娶我;心意已定,自当弄清楚这些,且我还懂些医理。” 前世二十八年,近二十年都是在医院度过,听过和见过的太多,谢令月的中医造诣其实很高。 “哥哥没发现么,我没有把子孙水弄进你那里。”这人本就中了药,又是第一次承·欢,若是不注意,很容易引起高热,谢令月当然舍不得。 陆寒尘暗自磨牙,这狼崽子是怎么好意思大剌剌说起这些,那些高门勋贵不是最注重礼义廉耻的? 身后之人轻笑:”哥哥是不是觉着我厚脸皮?” 此时谢令月与陆寒尘心意相通,谓叹道:“这有什么的,哪家夫妻大婚时没有听过夫妻美满的贺词;夫妻敦伦算得最重要的美满之道,没甚么不好说的,何况你我夫夫还都是男子。” 寂静片刻,沙哑声又起:“你便真的不在意我这残缺之躯,明明你如此···”十全十美。 便是心慕李昭辰多年,陆寒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方才看到和感受到的;谢令月容貌隽美英挺,身姿如修竹挺拔,满身的雍容风流;还是谢家这般富贵乡蕴养出来的嫡出子嗣,家世、容貌、身姿无一不完美,功夫绝佳,想来才学也不会差。 这样的人,便是因容貌对自己见色起意,便也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残缺么。 若不是身有残缺,陆寒尘早对李昭辰表明心迹、强取豪夺了,又怎会暗自恋慕多年而不敢言。 九千岁这个称谓,不是任世人白叫的。 第6章 将人抱紧一些,试图驱散他心里的自卑之意。 第10章 谢令月轻蹭他颈项:“我也与哥哥说过,这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人与事;世间身有残缺的人多了,他们难道就不配拥有专属自己的真情?哥哥看人看事未免太过固步自封。” 灼热的气息洒落在耳蜗,意外的动听:“我管不着别人如何,只我见色起意之人是哥哥,在我眼中与心中,哥哥便是独一无二的陆寒尘,是独属于我谢令月的陆寒尘。” 话音还未落尽,陆寒尘骤然发难,一个手肘捣过,带起一缕气劲,紧接着就要翻身而起。 谢令月却比他更快一步翻身,将人压制在身·下,单手擒住这人劈过来的手臂。 抬起右腿,陆寒尘脚尖重重踹在他胸膛;谢令月顺势压着他的长腿覆在他身上,还能听到一声骨骼脆响。 闷哼一声,忍着丢颜面陆寒尘也要叫人,却被身上的人尽数用唇齿吞没,只余几缕溢散的气息。 稍倾,谢令月低笑道:“哥哥太不乖,便这般迫不及待过河拆桥么;我说给你三次伤我的机会,可不是在床榻之上。” 又笑:“看来哥哥恢复了不少,药性已是解了一半;哥哥这般动作,想来是喜欢狂野些的;正好,我也与哥哥想到了一处,咱们这便试一试。” 将人一个翻转,谢令月轻松压制他欲要爬起的动作,就着他这股力道,陆寒尘再次闷哼一声,如玉山倾颓般趴在锦被上,谢令月顺势闯入玉山之中······ 同时,守在院外的天璇抬手指向不远处花园里的池塘。 “玉衡你看,还未到中秋,府里竟有人放了一盏河灯。” 娃娃脸转头,玉衡也看到了那点光芒;玉粉色的灯盏不知何时缺了一角,却依旧稳稳漂浮在池水之上。 恰此时秋风又过,水面波纹荡漾,河灯跟着浮沉飘荡;偶有几滴水珠洒落其上,月辉之下,玉粉色灯盏更为吸睛。 正看的专注,天璇的声音再起:“怎的还不见督主出来叫人,看来咱们督主应是对夫人有几分喜爱。” 玉衡骤然凝眉,不对,督主心悦之人是谁,他也是知道些的;便是中了药,督主也不会这般贪恋与别人的床·第之欢。 起身就要跃进院里,天璇伸臂拦下:“天枢老大离开前可是叮嘱过,督主与夫人不叫人,咱们不能进院。” 恰有极轻微的撞击与拍打声顺着微风隐隐传来,天璇抱臂挑眉:“我说什么来着,咱们督主就是厉害;玉衡你要是坏了督主的好事,仔细你的皮。” 挠了挠头,玉衡又靠在树上假寐,他可不敢触怒督主。 于是,这两人便错过了他们督主心里真正的呼喊,次日就被罚出京城执行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任务。 出京之时都摸不着头脑,他们究竟是何时惹怒的督主? 至三更天,西暖阁里摇晃的床幔终于停下,陆寒尘完全陷入昏睡,再无任何力气动手;谢令月坐在床边看着红色锦被里的人,桃花眸里升起疼惜,怎就非要惹他呢,杀意还那般的重。 念及这人是第一次承欢,谢令月本想着温柔到底的。 缩回骨骼,穿上中衣,随意束起发丝,谢令月系好披风踏出屋门,仰首寻人。 玉衡悄无声息落在他面前:“属下玉衡,夫人有何吩咐?” “换一桶热水进来,叫小厨房的人进院子候着,动作都轻些。” 又问了一句:“我从国公府带来的几个人现在何处,可安置了?” “回夫人的话,因事发突然,您带来的人暂先安置在听松院,天亮即可过来服侍。” 倒是谨慎,谢令月颔首进屋。 转身去叫人的时候玉衡还是想不通,不是应该夫人更劳累些么,怎的是夫人出来叫人,他们督主呢? 进了西暖阁,解下披风,在喜烛上将手烤热后轻缓整理了下被褥。 听着抬水进来的人退出,关好屋门,谢令月拿过布巾包裹着人抱起去了净室,为他做事后清理。 片刻后抱着人回来轻柔放在被褥里,大红锦被之下,这人的面容若白瓷;指尖在他眉眼间轻抚,桃花眸专注而多情。 睡梦里的人并不踏实,眉尖轻锁,伴有无声呓语,身体也蜷缩起来,是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谢令月的手隔着锦被轻拍他的背脊,直到睡颜舒展,气息绵长。 在次间穿好衣衫,这才轻缓又踏出房门;玉衡再次出现,令他就守在屋外。 谢令月转去几步远的小厨房。 天将破晓,烛火亦不再昏黄,两个厨娘已添柴加火,热了炉灶;让她们取出所需之物,谢令月有条不紊淘米煮粥,之后腌制小菜。 不只是两个厨娘被他的动作惊得手足无措,就是玉衡也过来劝说:“这些事有下人做便是,何劳夫人亲自动手。” 谢令月也没多说,做完后净手,叮嘱道:“白粥里已加入调味料,需文火慢慢炖煮,软糯些为好;我切好的青菜丝,等到传膳时便放入粥里,轻些搅动几次便可。” 目送谢令月进入正屋,关上房门,厨娘才感叹:“玉衡大人,真真没想到我们夫人这般贤惠,督主有福。” 玉衡也未曾想到,夫人竟还会在洞房花烛夜亲自为督主下厨,金尊玉贵的郡主竟也如此谦和贤惠的么。 “今日劳动你们了,做好夫人吩咐的事,之后有赏。” 回了暖阁的谢令月照旧先暖了身子,这才解去外衫上了床榻,将睡沉的人拥在怀中,合眼假寐。 第11章 脑海里思绪清明,谢令月深觉自己今日的行事与前世大相径庭,要说缘由,还真与怀中人有关;对陆寒尘见色起意是真,因剧情对这人的了解因而心生疼惜也是真。 谢令月是个想到就做的,既然喜爱这人,那就得到他的身与心;陆寒尘心悦李昭辰又如何,李昭辰是男主攻又如何;既是谢令月看中的人,那就只能是他谢令月的。 男主攻但凡对陆寒尘有半分真心,谢令月都不会半点不心虚。 当然,谢令月不否认陆寒尘对李昭辰的真心,不管是什么理由生出的爱意都值得尊重;可以置喙一个人对待爱情的态度,但不能瞧不起真心,这是谢令月的教养所致。 正是这样的态度,谢令月才更加疼惜陆寒尘,他的爱如同飞蛾扑火,真的炽热。 这样的人值得一份真正的疼惜,也值得一人真心相待。 熟知剧情的谢令月知晓陆寒尘对李昭辰的爱意由来已久,算得上刻骨铭心;那他就强势融入陆寒尘的生活,以一种完全区别于李昭辰的形象与行事,直白而热烈的表达自己的心意,或许能快些驱散李昭辰在陆寒尘心里的存在。 恰好,这两人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谢令月最善于抓住时机。 他是真的没想过这么早就与陆寒尘发生实质关系的,因为这对于此时还深爱李昭辰的陆寒尘来说,与趁人之危、强取豪夺没有分别,陆寒尘必然深觉受辱。 他对谢令月只会深恶痛绝,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可陆寒尘本就是一个深情之人,便是谢令月努力之后依旧得不到他的心,他依旧要深陷剧情中那般情殇入骨的无望爱意,做一个深情又悲情的男配···谢令月也义无反顾选择强势为他解了药性,因为他舍不得这人之后日日都要承受心绞之痛。 至于手段与脸皮? 与得到喜爱之人的心相比,这些算得什么! 晨光划破轻雾穿透云际,陆寒尘猛然睁眼,察觉到身后的气息,就要抬手掐过去,头也顺势抬起。 “嘶···”痛哼一声,垂眸看向枕上成结缠绕的青丝,陆寒尘眉眼微蹙,不解看向谢令月。 “这是何意?” “哥哥只想着杀我,怎的就忘了昨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谢令月嗓音清醇:“结发为夫妻,我与哥哥怎可少了这步?” 陆寒尘心头微动,眸光微缩。 不管他想什么,谢令月起身取出床头矮柜里的一把小金剪,将两绺打结的青丝剪下,细致装在镶嵌玉石的小木盒里,这才郑重收起来。 包括这把小金剪。 做这些的时候他还有心调侃:“诶呀,昨夜哥哥竟未发现还有此等利器,说不得哥哥还真有机会杀我来着。” 涌上心间的那点异动就这般被快速压下,已经坐直的陆寒尘又欲动手,被谢令月单手格挡。 “便是哥哥全盛时期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可是谢家嫡长子,自幼便有多位师傅教授武功,哥哥又何必白费力气。”谢令月的笑容令陆寒尘气结,上下打量他腰腹的桃花眸更是令他红了眼尾。 这人是懂得得寸进尺的,只见他语含委屈与抱怨:“哥哥真是狠心,我可是担心哥哥第一次承欢,醒来看不到我恐会心头失落,一直守着哥哥来着,哪知哥哥竟是这般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 九千岁第一次感受到羞愤欲死是何等的惊怒,诏狱里那些所谓有气节的文官羞愤欲死时也如他此刻这般么? 到底谁才是被吃干抹净的那个! 偏他还打不过这人,暂时还杀不得,九千岁再一次怀疑自己那日在诏狱的决定。 谢令月将人推倒在已经为他后背垫好的大迎枕上,语调轻快:“哥哥劳累过度,今日不宜多走动;还有,这三日内哥哥饮食要清淡些,我亲自动手给哥哥煮的青菜粥正在灶上煨着,还有几样清淡小菜;早膳哥哥便简单吃些,午膳也是我为你准备,哥哥说好不好?” 第7章 床榻之事被他一再提及,便是九千岁已经习惯了骂名面容不变,此时却还是变色。 “莫再这般唤我!” 已经下地的谢令月回首轻笑:“我当然晓得,外人面前要叫夫君;私下里,我就是喜欢叫哥哥。” 谢令月就是要将这个对于陆寒尘来说独一无二的称呼刻在他心上,以后每每他对李昭辰再生恋慕时总会有几次想起唤他哥哥的人。 这也算是一种温柔的强势罢。 对守在屋外的人说了声传膳,谢令月起身强硬扶着人去净室盥洗;刚开始陆寒尘抗拒他的动作,可在他差点跪倒在地时,还是颤手扶住这人的胳膊。 银牙暗咬,眉眼森森,陆寒尘再一次生起杀心。 可谢令月依旧随意自在,将人送去净室后就出来坐在轩窗下的梳妆台前;净室里扶着腰的陆寒尘终于轻嘶出声,更气了。 二十三年来,九千岁一天内的面色变化赶超以前所有。 一刻钟后,穿着玄色内衫,同样玄色交领锦缎直身的陆寒尘从净室出来就看到谢令月已扮好女装;墨发随意束起,茶花红的立领短袄,金线刺绣的茶花纹样,玉白花瓣,青草绿的几片花叶点缀,内衬玉白圆领内衫;绛红缂丝马面裙垂落在地,同样金线刺绣的纹样。 骨节修长秀美、白玉般的手指正忙着在中厅圆桌前布菜,真正的端庄秀美贤淑。 第12章 九千岁这才发觉这人又比自己矮了几分,怒气又将翻涌。 怪道这人一直着高立领上裳,原来是用来遮掩缩骨后还能看出一点的喉结;垂落地面的马面长裙,可不就是遮掩他明显比寻常女子大出一些的脚么。 那日在诏狱他为何不看细一些,总能发现些端倪,也不会给自己招回来这样难缠的祸患。 怪只怪他那日被李昭辰的话乱了心神,只沉浸在自己的神伤之中;想着谢家那般境地,不如就选谢楝嫡女,也算帮谢家保下一点血脉,总之他不会亏待。 更想不到的是原本的中山王谢楝竟然真的能把嫡长子充作嫡女,若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谁信? 哪家高门勋贵舍得将唯一的嫡长子当作女子,只求降爵,怕不是脑子有疾? 可偏偏谢家就真的做了。 陆寒尘更不敢相信的是,眼前人看起来明明是端庄贤淑的高门贵女典范,谁知在床榻上竟会化身为虎狼,索求无度。 不能再想,调匀气息的九千岁只觉心中无限憋屈。 谢令月,谢令月···好一个谢令月。 还真是肆无忌惮、色胆包天,只看日后究竟鹿死谁手。 便是嘴里吃着这人亲自做好的可口粥食,便是这人殷勤为他夹菜,便是他面上都是明媚讨好的笑意···也抵消不了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只要想到昨夜自己在这人身·下绽放的种种情态,九千岁就恨不能时光倒流。 如此,在北镇抚司那日他就会杀了这人,也不会经历昨夜那般的无奈、无助与羞耻···管什么恩情可言。 最让九千岁觉得不可原谅的是,昨夜有几个瞬间他竟然真的动情了,他哪里还有脸面见李昭辰。 用过早膳,天枢来回话,陆寒尘跟着几人去了前院;布置喜庆的正院他是待不下去了,尤其是暖阁里,总会提醒他昨夜经历了什么。 谢令月亦知这人现在对自己的防备,且陆寒尘的身份与职权本就要处处谨慎;因而他只是强调自己会去前院与夫君一起用午膳,还额外叮嘱让他今日坐卧最好多用软垫。 身形恢复冷寒的九千岁当时就趔趄一下,步履生风出了正院,生怕这不要脸皮的狼崽子再叮嘱天枢几个搀扶自己过去。 九千岁不要面子的么。 路上天枢发现自家督主浑身的戾气,以为他还是因不得不娶亲而生怒;又想到自己根据夫人提点查到的事,还有回府后玉衡第一时间与他说的事。 天枢私以为夫人是个不错的,并不是京都传言那般,想要帮着说几句话,这样夫人日后在府里也能好过些。 “属下回府就听玉衡说了,夫人帮督主解了药性之后,不顾劳累亲自为您下厨,还要准备午膳;依属下所见,夫人还是惦念您的,督主···”可少迁怒夫人些。 话被更冰寒的语气打断:“你们倒是愿意为他说话,这便觉得夫人好了,哼!” 九千岁再一次感受到了憋屈,那狼崽子当然有精力下厨,劳累的是他好么。 想想自己差点被折腾死,谢令月下个厨怎么了? 不知怎么又惹怒了督主,天枢很明智不再多言,紧跟上。 哪知九千岁步伐稍缓:“你与摇光说一声,只要夫人的要求不是过分的,都尽力满足。” 罢了,想到这人昨夜一开始的温柔,还有晨起醒来他说的话,又不顾身份亲自为自己下厨,再加上自己的身子也没有那般不舒服,可见那狼崽子是真的为自己思虑了几分。 怎么说狼崽子也是为了给他解除炼心之药性,免了他日后受苦,虽说强势了些,可他到底上心自己的身子。 九千岁心间一角寒冰悄然消融,不说曾经的几次恩惠,便是昨夜狼崽子的一些表现也可圈可点,他陆寒尘又不是真的不识好歹。 谢令月才十八岁,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呢,九千岁深觉自己没有必要与他斤斤计较,该给的好处就给。 如此,日后真要杀他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愧疚。 九千岁忽然就觉着自己也算个好人,至少面对谢令月的时候是这般。 也就是谢令月不知道陆寒尘现在心中所想,不然肯定会来一句:我谢谢你哦,这是宰羊之前先给喂饱么。 到了前院正厅,天枢才想起来问他们督主身上的炼心可都解了,可无恙;得督主亲口道一切都好,天枢这才松了口气,暗自感激夫人,他甚至诡异的觉着督主娶的这个夫人真是娶对了。 知晓自己主子心意的天枢深觉蜀王殿下不值得,尤其在他查清昨晚的事之后,更加肯定蜀王就是在利用自家主子,他真正心悦之人是那白清涟。 若不是夫人昨夜提点,天枢根本发现不了。 悄悄看了眼坐在上首的主子,天枢很想问一句,主子可是早就知晓这件事,那主子心里该有多难过。 幸好,阴差阳错之下主子娶了夫人,天枢潜心希望夫人能将主子的心从蜀王身上拉回来。 此时他还颇有些庆幸,白清涟居然选择在主子的洞房花烛夜下药,给主子与夫人制造了机会;否则,就他主子那对蜀王的心意,若不是中药无力,绝不会让别人近身。 恰想到这些,不等陆寒尘问,天枢就主动说起调查经过;炼心很容易得到,白清涟只是找了个常流连花楼的公子哥就拿到了;然后在酒宴上趁人不注意下到了酒里,经蜀王的手以贺酒名义给陆寒尘喝下。 第13章 这件事蜀王确实不知情。 上首的陆寒尘薄唇微扬:“昭辰当然不会想到这些腌臢主意。” 天枢未接这句话,心里却在思量,能喜欢上白清涟这样的腌臢玩意儿,蜀王殿下又怎会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光风霁月。 “不知督主想要如何处置那白清涟?” 蜀王殿下主子必然舍不得动,白清涟总不至于也舍不得罢,天枢不信主子真的能爱屋及乌。 这口气谁能咽得下去。 陆寒尘沉吟,这件事确实难办;他若真的动了白清涟,一个吏部尚书白正和他还看不在眼里,只是昭辰那里该如何交代? 还未说话,就听到人禀报,蜀王殿下来访。 陆寒尘直接起身要去亲迎,但他忘了此时的身体状况,直接轻嘶出声,又跌坐回太师椅。 差点变色的天枢不知督主是怎的了,忽然想起夫人之前的叮嘱,低声诚恳建议,督主不如斜倚在靠窗的罗汉榻上;如此也方便与蜀王殿下说话,陆寒尘很听劝。 股间隐隐作痛,腿根与腰腹皆酸软难耐,确实斜倚着要更舒服一些。 九千岁心里又想杀人,正忙着安置嫁妆的谢令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嘴角含笑。 这边九千岁刚刚准备好,就见一穿着玉色四团龙亲王常服,只用金发髻束发的温润青年缓步而入;身量欣长,面如冠玉,眉目含情,未言先温笑,笑时脸颊浮起浅浅梨涡,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正是四皇子蜀王李昭辰。 陆寒尘起身拱手:“殿下怎的今日又过来?” “说了多少次,寒尘莫与我讲这些虚礼。”举手虚扶,李昭辰语若春风:“今日得父皇召见,令我出宫后来给寒尘送上御赐恩赏,寒尘果然深得圣心。” 陆寒尘忍着身上的不适谢过圣恩。 “我观寒尘行动略有不便,可是有不适?”李昭辰在罗汉榻对面落座,面有关切:“想来寒尘昨夜是泡了冰水。” “这也正是今日我来寻你的另一件事。”这人语气颇为无奈:“我也是昨日回府后才知晓清涟做了什么,今日特来为清涟说情,还请寒尘莫与他计较。” 之后就是什么白大人年近中旬才得了嫡次子,将他宠过了,以致白清涟有些意气用事;幸而他给陆寒尘下的是无害的炼心,或许对有情人是毒,对陆寒尘却并无大碍。 现下看陆寒尘也未出什么事,就请他念在白大人是最支持自己的高位文官份上饶过白清涟。 第8章 李昭辰还真是这么认为的,炼心确实是最寻常不过的媚·药,陆寒尘有功夫在身,不过是泡半夜冰水的事,对他造不成根本伤害。 所以他说的理所当然。 陆寒尘却听的凤眸黯然心头泛苦,昭辰是有多挂心白清涟,急切来与自己说情,生怕自己伤了那人。 若是他知晓···自己昨夜经历了什么,又会如何说? 沉吟片刻,压下心间苦涩,陆寒尘才抬头:“既殿下为他说情,寒尘亦不愿坏了殿下的大事,不会再追究此事。” 李昭辰面若春风颔首:“我便知晓寒尘最懂我,你且放心,这件事我帮你记下;待大事成后我帮你罚清涟,亦会···补偿寒尘,定会叫你满意。” 凤眸含情,陆寒尘终于微弯眼睛:“殿下今日的话寒尘记下了。” 得到想要的承诺,李昭辰满意笑起来,忽又神色凝重;陆寒尘注意到,关切问起。 “殿下可是还有什么为难?” “今日进宫父皇提及寒尘你的婚事,便说起几句,道我已弱冠,也该娶王妃了,还问我有没有心仪贵女。” 凤眸微缩,陆寒尘专注看他。 “那殿下可有打算,说起来殿下今年二十岁,王府后院清净,确实无法再拖延,便是陛下那关就不好过。” 李昭辰苦笑:“正是如此,自我及冠后父皇便开始问及我的婚事,朝臣们也颇多关注;已是想尽办法拖延了些日子,我府里若是一直后院无人,只怕父皇与朝臣生疑。” “不过,我已想好对策,不如就按照父皇的意思,先娶正妃;总之我不会碰她,亦不会亏待她,就当是找个与我一同做戏的,也能对父皇与宗室朝臣交差。” 默然良久,陆寒尘才问:“殿下既如此说,可是已有人选?” “户部尚书杨大人嫡女正是清涟表妹,清涟已与她说好,她也愿意配合本王。”李昭辰话音里多了为难:“只是我若贸然与父皇说,必然会引来父皇疑心,怕是···要劳寒尘为我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 不用他再多说,陆寒尘就明白意思;如今朝臣大都站队,吏部尚书白正和之嫡次子白清涟乃蜀王最亲近的伴读,人们自动认为白正和支持的是蜀王;若是户部尚书的嫡女再成了蜀王妃,六部尚书蜀王独占其二,还都是内阁大臣,陛下该如何想。 难怪李昭辰要自己为他在陛下面前转圜。 心里知道这才是对蜀王最好的支持,可陆寒尘就是难以接受;昭辰的王妃啊,他真正的妻子,将与他携手与共的人。 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站在昭辰身后的人,明明自己才最有资格与他携手与共。 却只能隐在身后,眼睁睁看着他与白清涟亲近,如今又要眼睁睁看着他大婚生子,陆寒尘怎能不心恸。 现在说只是权宜之计,可他与李昭辰都心知肚明,若是蜀王一直没有子嗣,陛下与朝臣根本不会考虑他继承大统。 第14章 或许不过两载,李昭辰就会又与他说起,要子嗣也是权宜之计,那时自己又该如何? 陆寒尘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衷情,是不是真的是他错了,就不该对皇子心生妄念? 可这是救过自己性命的人啊。 李昭辰说陆寒尘最懂他,对于陆寒尘来说,李昭辰又何尝不是最懂他的人,又何尝不是他被苦难磨砺成冰的心间唯一处柔软。 午时中,谢令月妆发简单,步履从容到了前院,身后是四个端着木质托盘的婢女与小厮。 方进前院就看到天枢与几个着飞鱼服的青年候在廊下,天枢的面上隐有郁色。 看到夫人带着人进院,天枢迎上去,见到那些托盘上的东西,微挑眉后低声叫了个青年带人先去膳厅,自己与谢令月说话。 “夫人这般早便过来布膳?” 谢令月随意颔首:”我也略通些医道,昨夜给夫君诊脉发现他不只有旧伤暗疾,还有很严重的胃疾,当好好调理;一日两次膳食不宜养胃,因而咱们府里日后就改为一日三餐。” “有劳夫人挂心督主,属下这便去通禀。” 谢令月抬手:“我自会进去找他,倒是见你面容沉重,可是蜀王已来为白清涟说情,夫君也···答应不追究?” 惊异于他的敏锐,犹疑一瞬,天枢低声道:“夫人料事如神,督主此时怕是正伤神,夫人还是小心些说话。” 免得受了无妄之灾。 深知自己主子秉性如何的天枢不好多言,只能委婉提醒,夫人可是真正关心主子的人,至少此时他看到的便是如此。 微微颔首算是谢过他的提醒,仰首看了眼屋顶云檐最前端的睚眦脊兽,日光下张牙舞爪,谢令月语调飘渺。 “处处昭示自己睚眦必报之人,却也会因一人而爱屋及乌···这般的人最易被有心人以情相诱;你们是夫君身边最信任的,多帮着主子提防些才好。” 天枢郑重拱手,心里却又是惊讶又是苦涩;惊讶的是夫人并不似传言那般,反而相当敏觉,苦涩的是就连夫人都看的分明,自家主子却看不清,甘愿沉溺其中。 未再与他多言,谢令月举步迈入正堂,行止间裙裾微晃;转过屏风,还未踏入次间的月洞门,便听到暗哑呵斥。 “不是吩咐过你们本督要清净!” 循声踏入,谢令月清醇开口:“哥哥这是又与谁置气,难不成督主府里还有人敢惹哥哥?” 话落便看到那人一身阴郁冷寒斜倚在罗汉榻上,手执酒壶。 上前一步夺下酒壶重重放下,桃花眸布满怒气:“我是不是叮嘱过你这三日要禁酒,陆寒尘你就这般想死!” 凤眸从迷茫转为冷厉:“你算个什么东西,管本督的事,真以为本督忌惮陛下与谢家不敢杀你!” 说话间起身攻过来,抬手就要掐人。 劈手一掌,谢令月抓住他的胳膊顺势扭过身后,手肘压着他的背将他制在罗汉榻上,转头呵斥听到动静冲进来的天枢。 “若是真为你主子好就给我滚出去!” 天枢很利落转身退出,主子的夫妻情趣,他没胆子看。 不待陆寒尘挣扎着要说话,谢令月低头咬住他耳垂,气音极低:“哥哥若是不想你的属下们看到,你被我压在敞开的窗前行榻上之欢,就乖一些,懂么。” 又在他耳蜗轻吻:“哥哥清楚的,你在我手下走不过几招,在你杀了我之前,我总能先品尝到哥哥的风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不介意成为这样的风流鬼,哥哥尽可一试。” 醉意被这番变故和他气死人的话驱散,陆寒尘眼神清明,忍着憋屈道:“我听你的便是。” 无谓的尝试与挣扎只会让这狼崽子占尽便宜。 将人扶起来,轻轻整理他的衣衫,谢令月语调转而轻快:“哥哥早这般配合不就好了,走,我们去膳厅用午膳,都是我亲自给哥哥准备的。” 牵着这人的手就往外走。 至于陆寒尘刚才说的那句话,谢令月根本不在意,都失身于自己了,九千岁有点怒气再正常不过。 两世加起来他的心理年龄该有四十六岁了,何必与个小青年计较。 宰相肚里能撑船,谢令月深觉说的就是自己。 守在院子里的天枢几人便看到自家督主被夫人牵着手并肩去往膳厅,还有人面色恍惚揉了揉眼,这是他们的督主? 几人对夫人的钦佩油然而生。 坐在膳桌前,看着上面的两个红泥小炉上分别置着紫砂煲,里面清淡白粥翻滚,夹杂着松茸与几片菌子;旁边的木质托盘里是摆好的各色薄如蝉翼的生肉片和时蔬,陆寒尘能认出上面有蛋液的是牛肉片。 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吃法,竟从未见过,这狼崽子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但扑鼻的香味让他也忍不住口舌生津。 在他对面落座的谢令月轻笑:“这是我特意为哥哥准备的粥底火锅,你的粥里我还添加了些药材,算是真正的药膳,对哥哥的身子颇为有益,我先给哥哥示范。” 前世的谢令月因为健康的缘故,饮食颇多忌讳,药膳是他最常吃的;而在潮汕地区很受欢迎的粥底火锅算是他比较喜欢的,也容易做成药膳。 现在陆寒尘的身体最适合这个,谢令月便准备了。 陆寒尘便看着对面的人先将牛肉片与蛋液搅合在一处,然后夹起两片放入粥煲内烫过;片刻功夫便夹出来在面前满是蘸料的小碟内滚过,后置于口中。 第15章 鲜美的味道在唇齿间流转,谢令月的桃花眸都微微眯起来,他果然还是好这一口;好不容易这一世拥有强健的体魄,还是习武之人,他要尽情享用美食。 “哥哥试试,很美味。” 狐疑拿起筷子,陆寒尘按照他的做法也吃了一片牛肉,眉目不动,心里却暗赞一声;粥水清甜,肉片鲜美,隐有药香,各种滋味混合,果然是美味。 见他不再多言,谢令月抬头对候在一旁的大丫头侍琴吩咐,府里也一起开午膳;跟他来的四个丫头与四个近身小厮,还有督主府里的一等侍卫,都用这个粥底火锅,菜色和主食也与他们一致,其他人按照府里的规矩来便是。 知晓主子不喜人近身侍候,侍琴转身出去安排,只留下两个主子继续用膳。 “我这般安排哥哥可还满意?” 第9章 陆寒尘冷哼一声,只专注尝试菜色;转眼间,他就眼睁睁看着狼崽子撤走他面前的各种肉片,只余几种时蔬;而始作俑者将这些肉片都放在自己面前,吃的正欢。 “你这是何意,督主府不缺这点银子。” “哥哥总是曲解我的心意,都说了这三日你要饮食清淡些。”谢令月的桃花眸含了一丝调笑:“让你吃几片肉是补充你的体力,还是多食蔬菜为好,等三日后,哥哥尽可敞开吃。” 那你为何不陪着我一起吃蔬菜,就这般坐在自己对面敞开了吃肉,真真用心险恶。 陆寒尘怒气又起。 狼崽子更是嬉皮笑脸:“我也想陪着哥哥同甘共苦的,可我正年轻,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然要敞开了吃,不然日后如何满足哥哥。” 磨牙冷叱:“谢令月,你才是睚眦必报罢,你是存心想气死本督!” 忽然想起前世堂妹讲的笑话,谢令月就笑:“是呀,我就是存心的;如今我是哥哥明媒正娶的妻,气死哥哥,我便可继承你所有资财,那时我怕就是大宣银子最多的人了。” 斜睨浑身冒冷气的人一眼,谢令月不怕死继续道:“到时我为哥哥守寡三年尽够了,之后还是金尊玉贵的郡主,想要养多少小公子都可以,想想就美。” 陆寒尘是真的要被气死了,欲要起身发怒,忽而惊觉自己心里原本的满怀郁气尽散,才知道这人是打了什么主意。 眉眼间柔和了春色,继续埋头喝粥,还有味道醇厚的鸡丝卷子。 看来这人是明白了自己的深意,谢令月趁机与他说起一事。 “三朝回门那日,还有谢家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哥哥都要陪我回国公府,也让父亲与母亲能宽心些,这一别还不知我与他们何时能再相见。” 陆寒尘看过来,不明白他为何还特意说一回;即便成婚是不得已的决定,就算人选不是谢令月,他也会为自己名义上的夫人做足面子;他的身份与残缺注定他的夫人会被人非议与耻笑,哪怕是名义上的,这是他该有的歉疚。 亦是陆寒尘原本的想法。 如今谢令月是个意外,他确实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为自己解药,可陆寒尘也不是没有心,感知不到这人对自己的关心。 哪怕是令人咬牙切齿的关心。 更何况魏国公府有此一遭本就是因他为蜀王筹谋所致,便是他原本也没想过对魏国公府赶尽杀绝,便是如今魏国公府安然无恙,那也是他亏欠。 他当然不吝啬让谢楝夫妻与谢家人安心。 明白他想什么的谢令月撇嘴:“我知哥哥是何等人,但我不信李昭辰。” 如今正是李昭辰争取镇北军兵权的时间,即便陆寒尘恨不能对他奉上所有,疑心却不能消。 谢家是什么样的存在,李昭辰怎能不怀疑谢家是不是还有暗中的势力;明面上谢家离京,谢令月只是一个空有虚名的郡主,这也是景昌帝能答允陆寒尘迎娶的原因,可夫妻就是夫妻。 谁知道谢家会不会将暗中的势力交给陆寒尘这个女婿,以此求他护谢令月周全。 谁又知道陆寒尘会不会因谢家暗中的势力与许诺而对夫人日渐生情,从而疏远李昭辰,他可是李昭辰最大的底牌。 谢令月笃定,李昭辰一定会找借口在这两个日子叫走陆寒尘,避免他与谢家人接触。 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对于陆寒尘来说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什么他控制不了的事情,唯独李昭辰是那个意外。 谢令月心中已经视谢楝夫妻为真正的父母,他们本就对自己的处境忧心忡忡;当然是要拉着陆寒尘在他们面前表现一二,减轻他们的担忧,让他们安心些离京。 “昭辰不会做出你说的这种事。”陆寒尘难得正视对面的人,正色道:“他分得清轻重,我亦分得清,你只管放心,我会去。” 他的眉眼不满:“昨日我便发现了,你怎的直呼殿下的名讳,毫无敬畏之心,日后还是改了罢。” 知道这人深爱李昭辰,看看,这便维护上了。 谢令月挑眉:“李昭辰是亲王,我还是陛下亲封的瑾安郡主,论爵位只比他低一个品级;哥哥莫忘了我还出身谢家,我又何必敬畏他一个靠着你走到如今的亲王。” “再则,哥哥当我傻么,你这督主府若是连这点说话自由都没有,我都怀疑你这九千岁的名号是怎么得来的,人前我可不这样。” 陆寒尘就很怀疑看着面前的人,明明该是皎皎明月的世家子,却男装女装多年,他是如何这般恣意的。 第16章 时下人轻视女子,都认为女子是困守后院的男子附庸;谢令月是谢楝唯一的嫡子,错失爵位不说,还要终生以女子之身示人,他难道真的心甘情愿,就没有半点愤懑? 这么想陆寒尘也就这么问了。 谢令月没有半点犹疑:“比起活着,比起谢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男扮女装算得什么?” 男扮女装又不是说他真的就不是男子了,只要活着,未来就会有无限可能,这样的道理根本就不用费力纠结好吧。 谢令月知道原身不是他这般想的,毕竟原身是真正的大宣古代人,他当然有委屈、憋闷和压抑;可是对于见识过现代社会女装大佬和种种包容的谢令月来说,根本就不是事。 人就是这般的无奈,当初谢达昌跟着太·祖皇帝起兵造反,最初的本意也只是为了得到些土地活下去;那谁知道他真的是征战奇才,后面的局势便是谢达昌自己满足想要停下脚步也身不由己了,不只是皇命难违,他身后的那些将领与士兵也要推着他继续往前。 最后功勋彪炳,成为大宣开国第一功臣,就连年俸都是开国六国公里最高的,甚至超越当时的左丞相韩国公一千担。 自古武将大都逃不开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需要你开疆拓土和守护江山时,帝王甚至会拉着你的手满怀信任殷殷嘱咐,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情,除了你朕还能信任谁呢,卿只管安心。 等到江山安稳,你便成了卡在帝王心间的那根刺;朕给了他这样大的权利,他在军中影响这般重,这家伙会不会谋夺朕的江山啊,朕的子孙能不能弹压住这家伙··· 谢达昌算是自古名将里识时务的,知晓自己已经功高震主;不能推拒帝王的恩赏,不然就会被帝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觉得朕的赏赐还是少了,他是不是想要朕这个位置···那就低敛行事。 每次战后都及时上交兵权,江山稳定后以国公之尊请求镇守在荒凉的北疆,对家人的约束更是严厉;太·祖皇帝晚年诛杀了那么多的功臣良将,硬是找不出借口收拾谢家。 最后谢达昌寿终正寝,太·祖皇帝恩赏中山王爵位,既是在世人面前标榜自己的君王气度,也是给后来登基的子孙留下收拾谢家的绝好理由。 大宣唯一的异姓王啊,多少双眼睛盯着,稍稍行差踏错就是帝王的雷霆之怒。 谢楝只能想法子自行降爵,将唯一的嫡子充作女子教养,他何尝不是痛彻心扉;可是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与谢家灭族相比,只是委屈谢令月一个人而已。 本来谢楝夫妻已经对外宣称为嫡女定下婚约,是云州崔氏大房的嫡次子,谢崔氏的娘家侄子;如此,嫁的偏远,有崔氏族人帮着遮掩,谢令月也不是没有机会恢复男子身份。 忽然就出了谢家被关入北镇抚司的事,这才有了之后的发展。 如今的谢令月很清醒,他与谢家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他还遇到了陆寒尘;便是以后他恢复了男子身份,有人提及他曾男扮女装的经历,谢令月亦不会变色,几句非议而已,又不疼。 关他屁事! 听完他说的,陆寒尘难得沉默,他不如谢令月。 谢令月说的谢家原本面临的危局,身为景昌帝心腹的陆寒尘再清楚不过;景昌帝根本就容不下谢家的异姓王,更忌惮谢家在军中的影响,不出几年,谢家必然覆灭。 因而,蜀王殿下与他说起想要镇北军兵权时,陆寒尘才会顺势而为;那时他想的是看在谢达昌的功勋,隐秘为谢家保下几个年轻血脉,谢达昌还有后人在世,也算对得起开国功臣。 再后来就是见到谢令月,得知谢令月曾给他的恩惠,陆寒尘才根据谢令月的想法完全保下谢家;有谢令月的配合,这对于九千岁来说很容易。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给自己招回来一头狼崽子。 说着迟早要杀了这狼崽子,可这会儿九千岁竟然诡异的与他产生共鸣;谢令月男扮女装的处境,好像也与他身为残缺之人异曲同工,都是被人耻笑的存在。 可是这个人竟能想的这般通透,还能这样恣意,陆寒尘一时竟有些羡慕他。 “我知道哥哥此时在想什么。”桃花眸清澈见底:“你在诏狱与北镇抚司应是见多了那些为了活着而辗转哀嚎的人,那你又可知百姓之间的生存有多难,前朝易子而食的惨况距离现在也不过三十余载。” “相对而言,哥哥如今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锦衣玉食,仆从如云;我们已经活成了天下多数人想要而不可即的模样,享受现在就好了,何必在意那些非议。” 第10章 人生无常,说不得什么时候又要面临生死困局,死过一次的谢令月很看得开。 “哥哥经常在陛下身边服侍,想来是见过道家的阴阳两仪图;其实很多人与事都如阴阳之道,皆有对立;哥哥在意那些士人强调的人性本善,也要相信人性本贱。” 别看这些人背后骂陆寒尘很欢实,其实心里巴不得取而代之;可真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能做到陆寒尘这般在乱军中单骑救出陛下,能做到他这般为陛下挡箭而昏迷半月··· 陆寒尘如今的一切都是数次在鬼门关挣扎而得来,生死都能置身之外,何况几句无关痛痒的非议,不过是那些人吃不着葡萄非说葡萄酸而已。 第17章 “哥哥明明很清楚,你若是不想被人打杀,就只能做那个打杀别人的;人性如此,局势如此,谁都不容易;你看大宣的百姓哪个敢相信堂堂中山王府,为了生存能将唯一的嫡子充作女子教养,不过都是顺应时势的选择而已。” 谢令月很清楚自己此时不能在陆寒尘面前说李昭辰的不是,这人容不得别人非议他心悦之人;那就从别的方向想法子,先影响这人心里真正的卑微一面,费尽唇舌说这些,让他知道他值得被真心以对。 也许此时的陆寒尘会嗤之以鼻,觉得他不过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胡言乱语,可当他再次面对一些人和事的时候,总会想起谢令月今日所言。 温水煮青蛙的策略,看似温和,实则影响深远。 今日份的心理开导借着这餐粥底火锅,陆寒尘并未表现出反感,谢令月见好就收,准备回到自己的正院。 起身后他还是道:“晚膳在酉时中,摆在正院,哥哥可是大宣唯一能吃到我亲手准备的膳食之人;要珍惜,按时过来,这一月也要留在正院歇息,可莫要再等着我来前院请人;如今我是哥哥的夫人,总出入前院不好。” 明白他说的请人是如何请法,陆寒尘怒气又起,讥讽道:“你便这般盼着京城的人耻笑于你,与一阉佞日日亲近,夫妻情深?” 桃花眸冲他眨了眨:“别人不知晓,哥哥难道不清楚咱们夫夫的榻上之·欢有多么和谐?” “再说了,哥哥当我不知道么,为了争储,不是没有皇子想要爬上你的床榻;京都中为了攀附你的权势和贪恋哥哥的容貌,不知多少男女想破脑袋也要博哥哥一笑···却只有我能一亲芳泽,与哥哥行榻上·欢,还要什么宝马雕车?” 对于如今的进展,谢令月已经无比满足好吗。 看着这人端庄贤淑的走出院子,也起身踱步回正厅的陆寒尘一路嘴角微扬;怎么就有这样的人呢,明明是高门勋贵的锦绣乡富养出来的世家子,偏不屑于那些礼教与约定成俗的仁义道德。 人性本贱? 他也真能说得出来。 这若是让朝中的那些人听了,怕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可分明心中冰原之上有一头猛兽在奔突呼喊,狼崽子说的才是对的;什么万般不得已,什么都是为陛下所迫···陆寒尘第一次怀疑起李昭辰对他的宽慰。 是李昭辰真的不如谢令月看的通透,还是···他心里本就与世人一般看自己。 转瞬间凤眸又起懊悔,陆寒尘抬手遮眼,他怎能这般怀疑昭辰,当年他救下自己的时候,自己就身穿内侍衣袍,可见昭辰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天枢进来次间后,就看到主子斜倚在榻上,凤眸在轩窗投下来的斑驳光影下明灭不定。 “何事?” 犹豫片刻,天枢还是道:“虽说夫人是真心挂怀您的身子,可属下以为督主还是应有防范之心,该叫人先试毒的。” 陆寒尘面色讶异,还以为自己这心腹真的就被谢令月的举动给感化了,原来还是知晓轻重的。 “这便不用多心,谢家已经出了北镇抚司,如今他们与本督是互相谋利互相制衡的关系,本督不能杀夫人,夫人也不敢动本督。” 谢令月看得清局势,陆寒尘只会比他看的更清楚。 只要不涉及李昭辰,九千岁对于帝王与朝局看得格外分明。 帝王当前要的只是削爵与削权,不说谢家的爵位是太·祖皇帝亲封,除非谢家真的谋逆或勾结外敌,否则景昌帝也不能做的太过。 莫说谢家一直谨守本分,就是景昌帝真想给谢家定谋逆与勾结外敌的罪,且看大宣百姓是否相信。 谢达昌是谁? 那是时隔百年收复燕云十六州,将前朝残余皇族赶到漠北草原深处的开国大将;说谢家人勾结外敌,除非谢家人想死的更快些,不然怕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也就是这一回谢家被关押的突然,也就是谢令月利用了自己的提议;否则,谁也不知被逼急了谢家会做出什么举动。 陆寒尘相信太·祖皇帝晚年未必没有对谢达昌动过杀心,不过是忌惮谢达昌在武将中一呼百应的积威,而谢达昌又是个识时务的,这才有了他的寿终正寝。 明明谢楝从文,景昌帝为何还会如此忌惮,除了谢家在军中的影响,他更担心的是谢达昌给子孙留下多少底蕴与势力;谁都知道太·祖皇帝开国时为了收买人心,允武将留下一部分攻城后的资财;而那时十之六七的大战都是谢达昌指挥,谁不会怀疑他究竟得了多少资财,是不是数目惊人。 如此,谢家当然是帝王的心头患。 这一次谢家的全身而退,既有帝王达成所愿还不必担上冤屈开国功勋的退让,也有帝王担心谢家被逼急了真谋反的妥协;帝王之道向来如此,慢慢总能得偿所愿。 所以陆寒尘才会罢免了谢家所有人的官职,而谢令月要配合他做戏,恰好也是帝王心中留在京中为质的最好人选。 陆寒尘如今相信,谢令月昨夜敢那般肆无忌惮,就是那狼崽子也看出了陛下的用意,知晓自己一时真不能杀他;恰好谢令月也明白陛下必然会不放心监控回乡的谢家人,自己是唯一朝政与军政都能说得上话的人,他当然希望自己无恙。 不是能完全听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天枢只关心自己看到的。 第18章 “属下能看得出夫人身边的四个婢女与小厮都身怀功夫,要不要派人注意他们?” 陆寒尘摇头,谢家若是连这点底蕴都没有,那才是笑话;不过是服侍谢令月的人,有谢令月这样精明的主子,这些人不会出错。 反倒是要注意谢令月一些,如今谢家退出朝堂,陛下面子上也该厚待留在京中的谢令月;只要谢令月不是犯大错,都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 然而,陆寒尘很担心谢令月是否真的能低敛行事。 毕竟,这是真的敢压着自己这个九千岁行榻上·欢的狼崽子,还是要让天枢亲自看着点。 接下来的两日都相安无事,陆寒尘准时去正院用膳;谢令月也没有再得寸进尺,说是为了他的身子考虑,晚间也只是要求抱着他入睡,因为陆寒尘总在睡梦中惊悸。 念在他真的做到了亲自为自己准备每一餐膳食,也念在他是真的为自己调养身体,陆寒尘也就不与他做无谓的争执,无奈由着他。 最重要的是,九千岁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狼崽子的对手。 三朝回门的那一日,两人在正院用过早膳,陆寒尘去前院等着,谢令月等人将回门礼都装好,再去前院通知他。 两人将要走出府门时,天枢过来回禀,蜀王殿下身边的近侍有请,说是殿下有要事相商。 陆寒尘蹙眉,凤眸中还有不可置信,接着就转头看身旁的谢令月,竟是被他说中了? 而装扮喜庆的谢令月只是似笑非笑回视他,也不说话,耐心等着他的决定。 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陆寒尘面色冷寒:“今日是夫人回门的大日子,天枢你是不知轻重吗;给来人回话,就说本督从国公府回来后便过去,想来殿下也不急于一时。” 天枢退下之后,陆寒尘再没有看身边的人,莫名有些心虚。 桃花眸更加多情,上前帮他整理了下绛红绣金线的蟒袍,谢令月满意道:“哥哥果然重诺,我这里先行谢过。” 又踮脚在他耳边低笑:“等晚间回来,我再好好感谢哥哥。” 这回是真的被烫到了,陆寒尘耳尖泛红,连退两步:“成何体统,你便不能有些正形!” 谢令月不再逗他,与他并肩迈步出府,在他的虚扶下上了马车;哪怕这人是被自己所迫,还是愿意配合给他做面子,谢令月又发现了这人的可爱之处。 桃花眸里漫溢笑意,一时风华无限,令看到的人不由失神。 行走的马车内,沿途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这些都不能令九千岁分神,目光沉黯看着面前做妇人装扮,头戴发髻,着绛红长袄裙,身披姜黄底绣凤凰霞帔的人。 九千岁还是想不通,怎么就有人能这样的坦荡,好像男扮女装对他来说如同春日踏青、秋日赏枫那般自在。 起码现在的九千岁深觉自己做不到这般。 “哥哥原来是喜欢我着女装么?”谢令月面若含春:“这有什么的,只要能得哥哥一笑,何种装扮我都可以为哥哥穿;不过还是要在床榻之上,不然我怕别人看了夜不能寐。” 得,陆寒尘刚在心间对他生出的一点钦佩立刻烟消云散。 第11章 到了魏国公府,中门大开,世子谢令宜领着几个兄弟候在门前;远远看到打头的锦衣卫队列,立即吩咐人告诉正堂的长辈们,九千岁陪着郡主一起回门了。 他自己则领着兄弟们一起迎出府门外,一时间炮仗齐鸣;小厮们用箩筐抬着喜钱四散,让围观百姓共享谢家的喜事。 想来是谢楝已经与谢家人说清楚利害,谢家人个个神色喜悦,面对陆寒尘这个九千岁的时候更是如此。 缓步往里走的九千岁暗自点头,就说谢家会做人做事;明明心里怕是恨死自己这个娶了谢令月的阉佞,偏还令你如沐春风。 到了正堂,拜见过父母与长辈;陆寒尘也很给面子,贤婿姿态做的足足的,还主动给谢楝夫妻端茶。 谢令月是男扮女装,略说了几句话就跟着谢崔氏一起往正院走;找了个借口让谢崔氏先进屋,他自己转去偏房,低声叫人:“谢七可在?” 一着玄色劲装的青年出现在谢令月面前,单膝跪地拱手:“郡主请吩咐。” 交代了事情后,谢令月叮嘱:“此事你与谢十一亲自去办,扫尾干净些,莫让人发现任何端倪;另,与谢三的联络减少,务必隐秘,小心天枢几个察觉痕迹。” 地上的人应诺,还是犹豫道:“如此一来,郡主身边只剩几个人,属下担心您的安危。” “我心里有数,你们只管做好我吩咐的事。” 尾音随着他出门消散,面上含笑进了正屋厅堂。 谢崔氏正等在西次间窗炕上,见他进来,吩咐几个大丫头在门口守着,自己拉起儿子的手进了暖阁坐下,未语泪先流。 “委屈了我儿,竟要你独自留在京城与那阉佞周旋;想来我儿这几日亦是绷紧头皮度日,那阉佞可发现了你的身份,可有为难?” 一口一个阉佞,谢令月算是知道这当娘的有多看不上陆寒尘了;谢崔氏可是出自云州崔氏,百年的书香世家,平日里最是端方不过,何曾见过她如此不客气说话。 对儿子的担忧溢于言表。 “母亲宽心,儿子无事。”谢令月轻拍她衣袖,笑容放松:“便是陆寒尘真发现了儿子的身份,陛下的用意摆在那里,他也不好对儿子动手,他也担不起与谢家合谋的欺君之罪。” 第19章 轻叹一口气,谢崔氏无奈点头:“倒是母亲多虑,只是我儿还要万事小心;倘若那阉佞真要对我儿不利,只管杀出血路离开京城,大不了···拼着谢家的名声不要,母亲也要护你周全。” 这是真正的为母则刚,谢令月动容,连声宽慰。 叙话片刻,谢王氏派人来请,说是即将开席;谢崔氏整了妆容,母子俩一起去了前院膳厅。 到了便发现男人们已经在屏风前入席,女眷们在屏风后另开一桌,孩子们也单独一桌。 因为谢家之前被关押,也因为这桩婚事异常,谢家并未在回门这日请外客,只有谢家三房人在场,气氛极为亲和。 该说的那日谢令月都与父亲说清楚了,今日便未再多言,只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宴席过后,听了一段戏文,陆寒尘提出告辞,两人再次拜别长辈,并肩出府。 三朝回门算是完满结束,谢家人看起来是满意与放心的,陆寒尘面上也未见不快。 谢令月更是满意,九千岁也并不是传言中那般的冷酷无情嘛。 到了督主府下了马车,两人刚入府转过影壁,就见一着绯色飞鱼服高瘦青年正等在那里,看到陆寒尘便躬身行礼。 “禀督主,已查实那礼部侍郎刘宗确有侵占土地,并在过程中涉及一条人命。” 陆寒尘脚步不停,语音淡淡:“杀了。” “可刘宗乃是太子侧妃表弟,是不是先知会太子殿下一声?” 谢令月便看着这人站定转身,凤眸冷寒:“便是太子亲表弟本督想杀也杀了,太子侧妃算得什么东西。” 阴恻恻的语调又起:“对了,那刘宗不是说本督阉宦乱政么,本督看他想是也喜欢当个阉人,那便先阉了,三日后若是不死再杀。” 尾音随着他的步伐进了前院,站在原地的谢令月回神;这才对嘛,这才是传言中的九千岁。 这两日面对自己时无奈憋屈、动不动就生气的陆寒尘,都要让谢令月怀疑他是不是人设崩了,哪里有书里描写的那种阴狠冷戾。 一路往正院走,谢令月唇角微扬,看来他的法子还是有些收获的嘛;陆寒尘便是顾忌景昌帝的用意不好真的此时杀他,可也对他有些纵容。 打不过而妥协的纵容也是纵容不是吗。 谢令月很善于自寻宽心。 将近酉时,谢令月让小厮执墨去前院给陆寒尘的总管内侍传话,着人去请督主回府用晚膳,提醒他还在喝药汤,最好不要饮酒;若是酉时不见督主回府,夫人就亲自去请。 安排了天玑亲自去请人回府,总管老怀安慰,总算有一个人能劝得住督主了,可见督主这个夫人娶的不错;也就是瑾安郡主这等身份的贵女,才敢这般规劝督主罢。 你当老总管与天枢几个不知道关心陆寒尘的身子么,他们没人敢劝说啊,督主的威势日益深重,谁敢? 如今有个夫人能劝说着,督主虽看起来不快,不也还是听了夫人的,老总管脸上快要笑出褶子;可见老话说的对,再厉害的男人,后院还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夫人。 看来啊,能安心养老的日子不远喽······ 天玑到了自家主子名下的酒楼,转过几处回廊,最后停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包间门口,就看到两个锦衣卫兄弟穿便服守在门外;旁边的厢房里还等着一个内侍与几个侍卫,正喝着茶水。 屈起手指轻叩房门,压低嗓音:“督主,夫人请您回府用膳;夫人还叮嘱了,您正用着药汤,还是···莫再饮酒。” 屋子里传来声音:“知道了。” 隔着木门,天玑听不出主子的语气,想来是不高兴了;也是,主子与蜀王殿下在一处时,最不喜被人打扰。 但他还是壮着胆子补充一句:“夫人还说了,若是酉时督主未回府,便亲自来请。” 屋里传来杯盏摔碎的声音,还有不耐烦的一句“聒噪”。 天玑身形微颤,心里发苦;看来以后还是要避免夫人的差事,夫人不怕督主,他们怕啊。 布置清雅的包间里,绕过写意山水的木质屏风,几杆翠竹栽在陶盆里,排列在轩窗两侧;后晌温暖的光影透过窗棱雕刻的冰裂花纹洒进来,为坐在窗边的两人身上镀了一层浅浅飘渺。 陆寒尘已经换下蟒袍,穿了一件玄色圆领直身长袍,玉色内领分明,腰系玉带;墨发用玉发髻高高束成马尾状,平添几分英气,也更年轻几分。 坐在他对面的李昭辰穿一身月白常服,墨发同样用白玉发髻束起,一丝不乱,更显温润。 捏着玉樽的手骨节分明,在天玑第一次禀报的时候就微微泛紧,听到后面更是将手撤回,在袖袍中握紧又松开。 等到陆寒尘不耐摔了杯盏,才温言浅笑:“倒是我的不是,竟未顾及寒尘你的身子;只想着新得了这玉浮白,急切与寒尘分享。” “是我未曾与殿下先言明,殿下不必自责。” 李昭辰又笑:“看来寒尘与瑾安这几日相处不错,瑾安竟对你如此上心,倒有些不像传言中的她。” 语含清浅释怀:“如此我亦能安心不少,有个人能代我惦念寒尘的冷暖。” 陆寒尘面色动容,他明白的,昭辰这是惋惜他身为皇子,被众多眼睛盯着,与自己来往不便。 “寒尘知晓殿下待我之心意。” 第20章 李昭辰笑若暖阳:“寒尘知道便好;说起来,我今日本想着作东为寒尘贺喜的,清涟也说了要来给你赔罪;如今也未见他的踪影,不知又去了哪里顽皮;瑾安又着人来请寒尘回府,我也不好再挽留你;不若今日作罢,等寒尘你的身子大好了,咱们再畅饮。” 若是往日的陆寒尘,听了这番话少不得又要伤怀;可他此时更担心那狼崽子真过来寻人,便也顾不及其他,顺势告辞。 眼眸微愣,很快便被李昭辰遮掩,起身送人先离开。 等在外面的天玑见自家主子真的出来了,还有些不敢相信;转头看了眼外面,面色恍惚。 “你那是什么眼神!”陆寒尘转头撒气。 咬了咬牙,天玑还是道:“禀督主,属下只是看一眼,是不是今日的日光打东边落下。” 不然怎么解释督主的行为? 他们主子是谁,除了陛下的话;哦,再加上一个蜀王,还有谁能令主子这般配合。 嘿嘿,他们夫人就做到了。 看来要重新考量夫人在主子心中的分量,说不得日后有事还能求夫人与主子说情。 回去的路上天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主子以前也未曾与瑾安郡主有多少接触;当时主子按照蜀王的要求娶妻时,兄弟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怕夫人娶回来也只是个摆设。 谁能知道呢,他们主子竟这般看重夫人的话。 然后天玑就悟了,定然是大婚那一夜,夫人为主子解了药;果然啊,还得是真夫妻,情意自然不一般。 懒得管心腹想什么,回府后陆寒尘直接去了正院,路上还有心情想那狼崽子又给他准备了什么可口膳食。 第12章 最开始吃到谢令月亲手准备的饭菜时,陆寒尘还以为他只是一时新奇;像谢家这般的家世,就是女子也很少有下厨的,更莫说谢令月本来是谢楝的嫡子。 也不知他是如何学会的这般厨艺。 只几日的功夫陆寒尘就发现不少,比如谢令月做的菜色他之前大都没见过;再比如谢令月不喜欢那些程序繁杂的宫廷菜,也不喜欢膳桌上菜色太过丰富。 那狼崽子更喜欢用简单的烹饪手段保留食材原本的味道,别说,确实令人眼前一亮;还有,他每次下厨都控制好他们两个人的食量,绝不浪费。 还真是狼崽子说的那般,陆寒尘真是全天下唯一能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菜之人。 早膳吃的精细,控制在八分饱的样子;午膳会多两个菜色,允许吃饱;晚膳更清淡一些,保持七分饱。 膳后还要拉着陆寒尘在花园里走一刻钟,说什么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当时陆寒尘就憋不住笑了一下,狼崽子才十八,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可不得不说,陆寒尘心里很受用;不管狼崽子是不是真心,问过几个府医后,证实谢令月是真的为了他的康健着想。 既如此,顺着他些又何妨,陆寒尘太少感受到别人给予的关心,偶尔也会心生贪恋。 果然没有令他失望,谢令月亲手做了鸡丝面;乳白汤色清亮,香味浓郁,面条筋道,青菜脆嫩,荷包蛋恰到好处的糯香;还有他提前腌制好的可口小菜,令陆寒尘食欲大增。 从花园散步回了寝屋,叫了水备在净室,盥洗后换上白色中衣的陆寒尘就看到这人已舒展骨骼,穿一身墨色中衣。 “你这是何种穿法?” 披散着头发的谢令月桃花眸微挑:“我不喜白色中衣,就叫人都给我换成墨色,怎的,哥哥不喜欢?” 前世在医院看多了病号服与白大褂,谢令月现在看到白色中衣就会想起那些记忆,不喜欢,直接换成了墨色。 他又不是纯纯的大宣人,诸多忌讳,鬼怪之说更是影响不到他;好不容易有一次重活的机会,还有健康的身体,难得还有谢家的家世,如今他还是九千岁夫人,那当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了。 谢令月也很擅长抓住一切机会享受当下。 已经半躺在床榻上的陆寒尘微不可见摇头,这是谢令月的喜好,与他无关。 盥洗后出来的谢令月却不这样认为,躺下后就抱着身边的人,下巴搁在他的颈项,语调沉闷。 “哥哥今日令我不开心了,你要补偿我。” 陆寒尘推开人,并不说话。 谢令月根本不怕他身上的冷气,又抱过来:“哥哥果然是话本子里说的那般负心人,得到我的身子后便冷漠无情了···” 捂住他的嘴,陆寒尘很想顺势掐死他;究竟是谁被得去身子,狼崽子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单手捏住他的手腕,谢令月不依不饶:“难道我说的不对,哥哥便没有得到我,便没有享受到当时的欢愉么?” 烛火昏黄,再加上床幔遮挡了部分光影,可还是让谢令月看到了这人面上飞红,气息也开始紊乱。 “住口!不准再说这些!” 翻身覆上,谢令月气音含笑:“我偏不!哥哥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不只说,还要用做的!” 陆寒尘忍无可忍,抬腿踢人,嘴里还是不忘给他解释几句。 “我去见蜀王你是知晓的,也知道我们说的是政事,你在闹什么?” 总算逼他说出一个解释,哪怕是谢令月不喜欢听的,但也算他的一种态度不是么。 第21章 翻身下来,只侧躺着轻轻抱住他。 “哥哥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早知你心悦李昭辰。”语气里多了一丝涩意:“我也说过哥哥是情深意重之人,没想过你很快能就断了对他的恋慕;若真是这般,你也就不是我喜欢的哥哥了。” 陆寒尘未再动作,凤眸微阖,像是将要入睡,耳朵却注意着身后人。 “我这般费心为你调养身子,不怕你烦我一再提醒你,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哥哥却又饮酒,只因为邀你的人是李昭辰。” 谢令月是真的心疼这人,他将自己的恋慕放的那般低,快要低入尘埃。 明明他也是光明磊落,明明他是叫世人又羡又惧的九千岁。 “我亦知哥哥是因为李昭辰曾经对你的救命之恩,或者还有后来我对哥哥的恩惠也被你记在了他身上;因为这些恩情,你先是对他诸多关注,然后爬上高位想着报答他,最后报恩之心转化为恋慕之心。” “在哥哥心间,李昭辰就是照亮你黯淡人生的那一缕晨光熹微,是你穷尽所有也想抓住的一点甜;所以哥哥对他情根深种,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哪怕偶尔你也会怀疑他对你只有利用。” 陆寒尘再也装不下去,转身看着这人,凤眸都是疑惑和杀意。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 谢令月莞尔:“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哥哥不必这般提防我,也不必想着杀我;我说了,除了谢家人,我只关心哥哥一人,其他人与事还轮不到我关心;只要李昭辰不惹我,他那些破事我不会管。” 手指描摹这人的眉眼,语含疼惜:“我只想要哥哥知道,你能走到如今的位置,拥有如今这些,完全是你将生死置之度外得来,与其他人无关。” “李昭辰的救命之恩哥哥已回报足够,很是不必将你如今的所有都记在恩情之上。” “或许是李昭辰的救命之恩,还有我的一点援手,改变了你的思想,才有了如今的你;可是哥哥要记住,你自己才是你的那道光!” 所以,不要这般在感情中自卑,更不要俯就一段感情。 可以因为恩情而生情,但不该因恩情而俯就这段感情。 否则,被俯就的那个会理所当然,得寸进尺;而俯就的那个会越来越卑微,越来越怀疑对方与自己,最后大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谢令月不怀疑和不否定陆寒尘对李昭辰的真心与真情,也不是谢令月真的就不在意;但他更心疼这个人,试图用自己的见解影响这个人。 便是谢令月对陆寒尘见色起意,也决定要真正得到这个人;然而世事无常,还是在古代皇权至上的环境下,他与身后的谢家,还有陆寒尘,再加上主角攻、受,都是生活在皇权之下,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谢令月希望陆寒尘能活的恣意些,是从心而发的恣意;他不必俯就李昭辰,更不必俯就谢令月。 陆寒尘只要活成真正的陆寒尘就好。 如此,他也不会如原剧情那般,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凤眸怔忪,暖阁里一时无声,只有两道极近的呼吸交缠;良久之后,陆寒尘才语音飘渺。 “谢令月,为何你说的与做的总是与别人不同?” 气音含笑:“那当然因为我是独一无二的谢令月啊,哥哥是不是多了些对你夫君的喜欢?” 这回陆寒尘没有生气,眸光里也没了怀疑,就那么定定看着眼前人。 整间屋子已经换成了淡雅的布置,床幔也从原本的大红色换成了谢令月比较喜欢的檀香色,很应时节;烛光透过纱幔,给陆寒尘原本苍白的脸上增添一抹暖色。 情不自禁捧着他的脸,丰润的唇吻住薄唇;桃花眸看着这人还未回神,机不可失,谢令月加深这个吻,辗转厮磨··· 陆寒尘也没有挣扎,凤眸阖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良久后,谢令月率先松开人,气息微喘平躺,费力平复身上涌起的情·潮。 “怎的了?”陆寒尘哑声问起。 狼崽子方才不是还虎视眈眈说不放过自己,难得他也一时沉迷,怎的就忽然停下了。 谢令月就笑:“若是此时哥哥也中了药该有多好,我就不用憋的这般辛苦了。” 洞房花烛夜他是勉强了陆寒尘,那是他太清楚剧情,知道炼心的厉害,宁愿被这人记恨也要勉强他;为求公平,谢令月许出了可被他伤害三次的承诺。 现在明知道这人还未放下对李昭辰的恋慕,明知道这人还未喜欢他,若是再仗着身手与他发生关系,那与耍流氓何异? 谢令月是恨不能将这人吃拆入腹,可他不能继续仗着这人不明白很多事情为所欲为;再则,他也有自己的底线,总不能再承诺其他实现不了的。 洞房花烛夜的勉强还能用他舍不得来解释,后面再勉强就实在违背初心了。 如此纠结,谢令月自己都觉得矛盾。 他向来是个目的明确的人,很少有这般瞻前顾后的纠结,大抵也是因为涉及感情的缘故罢。 那日在北镇抚司第一眼见到陆寒尘,谢令月的心就在叫嚣,他要得到这个人,往后余生都要有这个人相伴。 因见色起意而对这个人心生怜惜,继而想要得到他最完整的身与心;所以,他可以在洞房花烛夜当机立断果决与这人发生关系,也可以因为更多的疼惜与贪念而心生怯步。 第22章 听他说完,陆寒尘更为讶异,竟然是因为这般么? 更看不懂这个人了,明明是张扬恣意的,也是热烈直白的;对于朝堂与政事的敏锐,可以说是谢家的教导所致,也极为难得了;可他还能讲出很多的道理,也能因喜欢而压抑自己的欲·念··· 这个人只有十八岁,他是如何做到的? 第13章 九千岁第一次对一个人头痛,就连现在反复无常的陛下都不能给他这种感觉。 仅仅这几日,九千岁就见识到了这人的嬉皮笑脸、强势果决、温柔若水、多才而敏慧,眼见与心胸开阔,还有绝佳的身手·····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不同于武将的爽直,不同于文官的深思;不同于寻常纨绔,亦不同于李昭辰的温润···陆寒尘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觉得任何形容对于这个人都不符。 九千岁当然不知道谢令月有八百个心眼子,还大都使在他身上;更不知道当他开始琢磨这人的时候,他的眼里与心里就有了这人的存在,渐渐在他心间长成参天大树。 再容不下任何人停驻。 当然,此时的九千岁还想不到这些,只是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气笑了:“还说你珍惜我的身子,怎的倒像是盼着我多中几次那种腌臢药?” 低笑又在耳边,他又被这人揽在怀中。 “我当然不好勉强哥哥,可若是哥哥中了药,那不就理所应当了么;再则,哥哥明知我是说笑的,我才舍不得。” 还真是···什么话都被狼崽子给说了,叫人哑口无言。 哼笑一声,靠在他胸膛的陆寒尘慵懒又问:“那若是本督一直不曾喜欢你呢?” 这个问题谢令月早想过,便是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有时也会怀疑;他自己清楚这是一个由小说衍生出来的架空世界,陆寒尘是其中的悲情男配,亦是最痴情的男配。 即使谢令月努力过,究竟能不能摆脱剧情对主要角色的设定,这是个未知数。 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谢家因为谢令月的穿来,改变了原本的炮灰命运;远离朝堂,谢家全族亦全身而退。 所以谢令月将自己算做变数,他能改变谢家的命运,是不是也能让陆寒尘爱上自己。 此时面对怀中人的问题,谢令月没想过回避,坦然而笑。 “长了嘴自然是用来说话的,我已经把所有都告知了哥哥,剩下的需要哥哥自己去感受与体会。” 桃花眸清澈见底:“当然,我也不是铜墙铁壁铸就的心,我已对哥哥交付全部真心,哥哥若一直弃如敝履···伤心了,就该收回这份真心;人这一生既短暂也可漫长,不是只有两情相悦就可定义全部。” 低首看人:“所以哥哥,要学会珍惜我。” 良久之后,才听到怀中人喃喃自语。 “付出的倾慕,真的可以说收回便收回么?” 怜惜轻叹,将人又搂紧一些,下巴在他发顶轻蹭:“便是很难收回也要收;一段真正美好的情意,应是两个人都发自肺腑的欢悦,应是两个人互相扶持成长、携手共进;只虚耗一个人的心力与精力,不是两情相悦。” 拍了拍他的背,谢令月声音诱哄:“明日婚假到期,哥哥该去上朝了,早些睡吧。” 听着怀中人鼻息渐渐绵长,谢令月唇角微弯;这人自己都未曾发觉,他已经渐渐习惯自己的靠近。 不急,谢令月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次日,给这人备好早膳让他在马车上吃,送他出府后,谢令月转回正院晨练。 之后几日都是如此,上午了解自己那些所谓的嫁妆铺子,分门别类整理清楚,然后给执墨四个下达自己的指令;临近午时会进小厨房,因为陆寒尘这几日都是回府用午膳。 这一日,都准备的差不多时,就见侍琴进了小厨房:“郡主,督主回府了;还有···蜀王殿下与白清涟,这两人面色不善。” 谢令月只带了侍琴去了正院,还未踏入院门,就看到几个小厮打扮的青年等在院门外,两个内侍等在院门内。 走过回廊,之前见过的天玑领着几个人守在院子各处,天枢守在正堂门口,房门虚掩。 见到谢令月过来,天枢摆手,天玑见状上前将侍琴拦在回廊处等着;至于夫人,实在不好拦,只好看向天枢。 谢令月眸光平淡直视天枢,挠了挠头,天枢还是做了个无声的手势;于是谢令月站定在房门外,面色平静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殿下这是不信我?”这是陆寒尘的声音,平静中隐含怒气:“那日我既承诺于殿下,便不屑做出此事!” 李昭辰的声音传来:“寒尘你先莫急,非是我不信你;只是昨日的事情太过巧合,你与我在酒楼叙话,清涟便在青楼出了事,中的也是炼心···我只是来问一声;若事情与寒尘无关,我也只是想请你派人查探一番,总要给清涟讨回公道。” “哼!”一道清亮声音又起,谢令月猜说话的人正是白清涟。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还用得着查探?前脚我给督主下了炼心,后脚我便也中了炼心,还是专挑我落单的时候,难道不是督主睚眦必报?” 紧接着就是李昭辰劝说白清涟的声音,道他相信寒尘;既然寒尘说了不是他做的,那就有可能是别人不知怎的,知晓了陆寒尘洞房花烛夜中药的事,借机对白清涟下手,想要挑拨蜀王与九千岁的关系。 第23章 或许动手的人并不知道李昭辰与九千岁真正的关系,如此行事也只是让他们互相生厌;要么九千岁厌了蜀王,必然阻拦蜀王上位的可能;要么蜀王厌了九千岁,多一方势力对付九千岁,朝中很多人都乐意。 不能中了这些人的计划。 门外,天枢无声对谢令月做口型:此事并非督主所为。 谢令月桃花眸微挑,唇角上扬;天枢忽然就头皮发麻,夫人怎的这般笑? 不会吧,夫人真有这般大的胆子? 不管他,谢令月继续凝神细听。 “难道殿下还要向着他!”白清涟的声音气恼:“九千岁的府邸守卫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别人怎会知晓那日的事?” “明明就是他存心报复!”只要想到自己日后时时都要经历心绞之痛,寿数都会因此减少,白清涟就目眦欲裂,恨不能此时就杀了陆寒尘这个阉宦! 身为嫡次子的白清涟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白家日后的家业七成都将是大哥的;可是凭什么呢,大哥哪里都比不过自己,只因为他是嫡长子就可以轻松得到这些? 就是到宫里做伴读,他跟随的都是李昭辰这个没有母族支持,最不受宠的皇子;幸而被他发现已经大权在握的陆寒尘对李昭辰的暗中扶持,后来更是知晓李昭辰对陆寒尘曾有救命之恩,白清涟直接换了思路。 有陆寒尘的扶持,太子算什么,日后继承大统的必然是李昭辰;那他就成为李昭辰心尖上的人,等到这人权倾天下,他白清涟想要什么得不到。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李昭辰及冠后就被册封为蜀王,成为皇子中不容忽视的存在;而父亲也被他说动,全力支持蜀王。 偏在此时白清涟又发现了陆寒尘对蜀王隐晦的恋慕,而蜀王也心知肚明;虽然蜀王对他承诺,只会爱他一人,对陆寒尘的恋慕嗤之以鼻,甚至以为耻;可白清涟太忌惮陆寒尘的容貌,男人的本性他再清楚不过。 于是他先是委婉提醒李昭辰,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太过引人注目;为了保护蜀王的隐秘,不如说动他娶亲,一个阉宦的夫人必然会引起人们的关注。 又在陆寒尘大婚那日借李昭辰的手给他下了炼心。 如此,陆寒尘总不能再与他争夺蜀王的心了罢? 谁料白清涟自己竟也中了炼心,还是被掳到青楼里直接下药,又把他独自关在一间屋子里;到最后他忍不住想要自行发泄时,都被人压在冰水里,硬是看着他忍过药性发作而不能排解。 这些都可以不在意,白清涟只要想到自己日后短寿,本该属于他的富贵荣华都可能是别人的,还如何能为李昭辰的大业着想。 此事根本就不用怀疑,必然是陆寒尘的报复,白清涟只想杀之而后快。 此时他红着眼眶,哪里还能听进去李昭辰的劝说。 “清涟!”李昭辰不耐烦了,清叱一声:“你是连本殿的话都不听了么!” 屋外的谢令月听不到陆寒尘的反应,猜他此时应是坐在椅子里眉眼沉郁,或者还在想着查探清楚? 此时的他应是还不想被李昭辰误会,更不愿与他生了嫌隙。 果然,屋内的李昭辰见陆寒尘苍白着脸不说话,凤眸专注盯着他与白清涟的动作;忙推开白清涟抓着他袖袍的手,靠近这人一步。 “寒尘应是还记得我说过,白尚书将清涟宠坏了。”温润的声音添了无奈:“清涟最是怕黑,被那样关了一夜,独自挺过炼心发作,还高热几日···我知此事定不是寒尘的主意,可你也知白尚书对我们大业的重要;念在我的面子,不若寒尘给清涟送些赔礼,此事就算过了,日后我们再不提起。” 房门外,天枢听的面容憋屈,拳头紧握。 推开房门,谢令月迈步进屋,清醇的声音随之而来。 “本郡主素来听说人的心都是偏的。”却还是第一次见识蜀王殿下这种的偏心,就很好奇,他是如何顶着这幅高山仰止的模样,说出这般狭私偏颇的话。 话音落,李昭辰满脸的尴尬,想要解释几句,哪知谢令月还有话说:“还有,殿下与白公子可莫再给我夫君泼脏水,此事还真与我夫君毫无干系。” 屋内三人眼睁睁看着谢令月着品月色立领长袄裙,凝夜紫马面裙,简单的妇人发髻未曾减去半分雍容,款步而来;对着陆寒尘绽开一抹笑颜,清淡在他身边的太师椅上落座。 “夫君莫怪,我来找你用午膳,方走到门口就听得蜀王殿下问诘,还有白公子出言不逊,少不得为夫君说几句话。” 第14章 未来得及更衣,还穿着蟒袍的陆寒尘无奈扶额,这狼崽子怎的过来了,早知道应该让人关闭院门的。 不待陆寒尘说话,李昭辰就问:“瑾安方才所言,可是你知道些什么?” 他身旁的人也欲急切上前,看那样子是恨不能揪着谢令月的衣领,让他告知实情。 这还是谢令月穿来后第一次直面主角攻、受,与他接收到原身记忆里的样子差不多。 李昭辰酷爱玉白色,原书形容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看上去果然如此;玉白色四团龙亲王常服,同色玉发髻束起墨发,身量修长,嘴角噙笑,谦和而温润,令人见之亲近。 再看他身旁的白清涟,此时站在当地;玉簪色宽袖长袍,玉白色发髻束一绺青丝,其余皆披散在脑后,长及腰部;秀眉猫儿眼,眼尾微挑,令左眼角的一点朱砂痣更为灵动,看上去单纯而懵懂;鼻梁秀挺,红唇若樱,缀一点唇珠,又添一丝不自觉的妩媚。 第24章 果然是作者的亲儿子,主角攻、受的外在条件还真是得天独厚;不过,眼角扫过身边的人,谢令月还是觉得自己的人才算得世间真绝色,其他人都不及。 桃花眸流转,语音淡淡:“本郡主当然知晓,因为此事就是我所为,殿下与白公子当如何?” 三人皆愣住,转瞬间神色变幻;陆寒尘是惊疑,李昭辰是不可置信,白清涟是目眦欲裂。 “为何!瑾安为何如此,清涟何曾得罪于你?” “瞧蜀王殿下这心偏的。”谢令月面色未变:“既殿下能偏心白家公子,那我心疼自家夫君不是理所应当?” 他还有心情端起桌上的茶盏啜饮一口,而后神色冷肃,瑾安郡主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夫君却中药泡了一夜的冰水,身为夫人的如何不疼惜,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眼波流转:“殿下以为只有你的白家公子有人疼有人宠,我夫君便是无人疼的?炼心啊···倒是不知,白家公子看起来人模狗样,行事却是这般畜生不如!” 可惜了,京城的人都说白家嫡次子公子如玉。 “你!”白清涟再忍不住,伸手指着人:“炼心又如何,陆寒尘不过一个阉···”人,他又不能人道,下炼心又如何,他能与自己比? 未尽的话被谢令月起身一个巴掌打断,只见他面沉如水,扇完白清涟一边脸还觉不痛快,又迅速给另一边补上一巴掌。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等到李昭辰意识到阻拦已经来不及,白清涟脸上两个泛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就知谢令月并未吝啬力气。 李昭辰呵斥:“瑾安,你怎可如此!” “本郡主怎的了?”谢令月转移目标:“殿下倒是会做好人,你是听不出白家公子未尽之言?呵,这里是督主府,本郡主面前,由得他这般放肆!” 想什么好事呢。 转而又坐下,面含悲切陈情,陆寒尘念着蜀王那点子救命之恩,并未追究此事;这人倒好,心尖上的人受了委屈,第一个便来问诘陆寒尘,过河拆桥未免也太快了些。 桃花眸转为凛冽,语气亦森寒:“望殿下记住,大婚那日起,我夫君便不再是一个人;这世间无人疼惜他,我这个夫人来疼他!” 对白清涟所为,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的陆寒尘受得,白家公子便受不得,就只因为他是蜀王殿下心尖上的人? 谢令月倒不知蜀王殿下竟是比陛下还尊贵了? 一连几问,屋内如同窒息,三个人都愣怔看着这人,谁也想不到谢令月会如此。 而守在门外的天枢面色激动,暗中握拳,夫人果然厉害! 不只想到和做到为督主讨回公道,还敢当众掌掴白清涟,就连蜀王亦被堵的哑口无言。 此刻的天枢决定了,他心中要再加一个佩服的人,除了督主,夫人就是他最敬佩之人。 转瞬间,陆寒尘轻叱:“夫人胡言乱语些什么。” “陆寒尘,你才应该闭嘴!”谢令月转头看向他,世人叫他一声九千岁,还真当回事了? 论爵位与品级,陆寒尘该尊称谢令月一声郡主的。 “还有,本郡主是为你讨公道,若是再不识好歹,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 凤眸闭了闭,陆寒尘扶额头疼;他不是不识好歹,只是担心狼崽子口不择言,再说出什么不利于己的话,人心难测。 狼崽子挡在他面前,那般理所当然说要疼惜他,还真的为他收拾了白清涟这个罪魁祸首,陆寒尘怎会不动容? 此时他根本想不到维护蜀王两人,只觉心间微暖。 桃花眸飞快冲他眨了一下,谢令月当然能看出他的深意;可他笃定,就算今日之言能传到陛下的耳中,那位也只会怀疑是不是给予蜀王的权柄太过。 而李昭辰两人,他们敢说出去吗? 渴慕权柄的人最怕的就是上位者的猜忌好不好。 果然,李昭辰方才还因为怒气略显扭曲的脸马上恢复温润,尤其是在他眼角余光捕捉到谢令月与陆寒尘的眼神互动之后。 “瑾安出身将门世家,最是爽利,但也不可这般说话不设防,若父皇听到了该如何想?” 主角攻也不过如此,吓唬谁呢,还真当他是后宅女子? 谢令月皮笑肉不笑:“便是陛下听到了,也只会说我颇有祖父之风,最是浅显易懂的。” 更何况如今谢家上交兵权,远离朝堂,只有嫡女留在京城为质;帝王正是深觉亏待谢家,想要补偿到谢楝这个嫡女身上,好叫世人看到陛下之仁德时;只要谢令月不犯大逆不道之罪,陛下只会对其更多恩赏。 “而殿下就与我不同了,若是陛下知道殿下竟然纵容你的伴读给他的心腹重臣下药,那等腌臢之药还是经殿下之手,下给我夫君···殿下不只是对本郡主心存羞辱之意,更是羞辱陛下识人不明···殿下猜猜,你会如何?” 李昭辰退后一步,色厉内荏:“瑾安慎言!” “怕了?”谢令月漫不经心扫过白清涟,启唇再道:“怕就管好你身边的人,再瞪本郡主与夫君,我不介意挖了他眼珠子踢着玩儿。” 桃花眸清淡,白清涟却无端打了个寒颤,退到李昭辰身后,不敢再直视。 这人不只是嘴皮子太利,如今看来心眼子也不少,李昭辰不想再听到这人说出什么令人胆战心惊的话,转而看再未说话的陆寒尘。 第25章 “寒尘,你便这般由着尊夫人肆无忌惮?” 九千岁还真没管他们两人如何,只失神看着身旁的人,凤眸里氤氲出不自觉的柔光。 见到这一幕,李昭辰瞳孔紧缩,又叫了一声。 “殿下也知,郡主确实比本督尊贵,本督还真不敢妄言。”终于回神的九千岁如是说。 李昭辰若是不叫这一声,陆寒尘还真顾不上他;回神后看清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唳,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人,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值得他那般恋慕。 因而,九千岁第一次在私下里对蜀王殿下自称本督。 “殿下这是何意,讲道理论不过本郡主,就想仗着曾经那点救命之恩可着我夫君一个人薅?” 谢令月面色悠然:“殿下要弄清楚,现在是我与白家公子算账。” 于是他们就见识了瑾安郡主剖析心路:花样年华以郡主之尊嫁给陆寒尘,便是夫君身有残缺,可她原就喜欢夫君的脸;本想着闺房之乐那么多种,夫君定会与她渐生情愫,有情饮水饱,他们必会成就神仙眷侣的美名······ 完了,狼崽子又开始唱作俱佳,陆寒尘索性闭上双眸,当听不见。 李昭辰两人却目瞪口呆看着这人面不改色大谈闺房之事。 “然白家公子做了什么,你与蜀王殿下给我夫君下了炼心,还是在洞房花烛夜;我们夫妻还未曾熟识,如何解除药性;本郡主这般疼惜夫君,怎舍得他承受心绞之痛,日后还如何与夫君两情相悦?” 所以,白清涟先做初一,谢令月回敬十五,不算过分罢? 那这两人是哪来的脸过来与陆寒尘算账的? 这回白清涟忍不住了,在李昭辰身后梗着脖子叫嚣:“那怎么能一样,陆寒尘他本来就···”不能人道,更不配提感情。 可惜,白清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脱口而出的话又被打断。 “天枢进来。”将人叫进来,谢令月直接吩咐,白清涟一介白丁,顶撞郡主也罢了,还敢对朝廷重臣以下犯上;掌嘴二十,叫白公子也长些记性,免得日后再犯大错牵连了白尚书与蜀王殿下。 都不看自家主子的脸色,天枢很利索就将人拖出去,他早想这么干了。 李昭辰起身欲拦,却被谢令月接下来的话生生拖住脚步,僵硬站在原地。 “蜀王殿下,我父魏国公离京之前,想来陛下是要亲见的···” 论起把握人心,谢令月可太会了;魏国公可只有一个嫡女,若是见到女儿手里的供词与人证,知晓他最疼爱的女儿与女婿承受了这般委屈···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好了,李昭辰也站不住了,强颜欢笑坐下;连声解释他没有下药,也没有维护白清涟的意思,不过是念及伴读情意一时急切;瑾安你确实受了委屈,讨回些公道也是应该··· 不知何时睁开双眸的陆寒尘眼角余光看着这人,这是他一直感激与恋慕的人,这些年的暗中来往,他已将这人引为知己。 可是今日却叫他大开眼界。 不过是狼崽子的几声诘问与威胁,堂堂蜀王殿下就却步不前;九千岁怎会不知白清涟是李昭辰最深爱之人,可他竟眼睁睁看着心尖上的人挨巴掌。 若是李昭辰能义无反顾拦下谢令月,九千岁也不会心生怀疑;对待心爱之人都是如此,那他这个被世人厌恶的阉佞呢? 第15章 不敢再深想,九千岁的目光又转回到身边人这里,想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不错,这几日已了解狼崽子不少,九千岁丝毫不怀疑。 “既殿下与我说起情意,本郡主少不得也讨教殿下几句。”谢令月很会抓时机,坚称白清涟与蜀王能这般肆无忌惮给陆寒尘下炼心,想来就是欺他有苦不能言,因为他们觉得一个阉人就不该拥有感情这种东西。 更多的是,蜀王殿下仗着曾对陆寒尘的那点救命之恩,料定他不好追究,甚至妥协赔罪。 “那本郡主就不明白了,难道是殿下与白公子的感情更为高贵一些?只因为你们都多了那两颗鸡子般的玩意儿?” “扑哧”一声,九千岁终是没忍住,喷出刚喝的一口茶,弯腰连声咳嗽;说实话,九千岁并未感觉到伤害,只是觉得狼崽子说话也太惊世骇俗,他如今可还是女子身份。 且狼崽子自己也长着那两个鸡子般的玩意儿,他是怎么好嫌弃这两人的? 李昭辰更是面红耳赤,就连刚被拖进来的白清涟也僵硬站住;而天枢更是不敢抬头,快速转身出去。 然后守在廊下的天玑就看见他们老大肩膀连连抖动,眼里都是疑惑。 只有谢令月纹丝不动,继续慢悠悠道,在闺阁时也是看过不少话本子,总结了一点个人浅见:灵魂之深爱是在腰部以上,欲望之冲动是在腰部以下。 若是这么看的话,谢令月倒觉得蜀王与白清涟之间不是情,只能算是欲;既如此,白公子中了炼心又有何妨,反正他们之间讲究的是欲;不涉情,白公子自然不会有炼心的后续症状,就如陆寒尘只要不动情也不会有后续症状,所以谢令月以为这不算是报复。 白清涟断绝了堂堂郡主与夫君培养灵魂之爱的美好期望,断绝了谢令月想要夫妻恩爱的美梦,他回敬一二才不失郡主风骨。 他还转身,状若纯澈问:“夫君以为本郡主说的可对?” 第26章 其实心里很乐意看白清涟被羞辱的九千岁语气很无奈。 “夫人说的都对。”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只是夫人身份尊贵,日后还是莫要提及这等粗俗之言,没得污了夫人的身份。” 桃花眸莞尔:“我这不是心疼夫君嘛,日后定不会这般不讲究,都听夫君的。” 狼崽子顶着雍容华贵的妇人装扮,做出这般端淑贤惠的姿态,九千岁有些不忍直视;因为他脑海里偏不合时宜想起狼崽子在床榻上的举止,实在是太割裂了好么。 转头斜睨呆愣的两人,谢令月语气惊讶:“怎的殿下与白公子还在?”他以为他们的账已经说清楚了,至此互不相欠;不走,难道还想留下来用膳不成? 打扰别人夫妻相处,会被天打雷劈的。 两腮因暗自咬牙而酸疼,又被人这般嫌弃,李昭辰如何还能待得住? 最重要的,他清楚此时有谢令月在,他根本就与陆寒尘说不上话,还不如先离开,之后再想法子拉回陆寒尘的心;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白清涟,在谢家人离京之前最好安分一点,不然他不敢想魏国公的怒气。 其实蜀王殿下这会儿还有更头疼的,方才看到的那两人不经意间的互动,还有谢令月今日表现出来的种种···蜀王殿下心里升起浓重的危机感,总觉得他将失去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看了眼脸颊肿起的白清涟,李昭辰眼里闪过幽光,哪里还能安慰得出口;若不是这人小肚鸡肠拈酸吃醋,与他提及这个点子,李昭辰根本就未想过陆寒尘娶妻的事。 陆寒尘最好一直眼中与心中只有他一人,这样蜀王殿下才能更放心不是么。 若不是白清涟给陆寒尘下炼心,他今日也不会被谢令月如此羞辱,还是当着陆寒尘的面。 就因为这人的接连举动,他如今面对陆寒尘的时候都会不自觉气短,尤其是在谢令月挑明一切之后。 若是没有谢令月,李昭辰笃定陆寒尘会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白清涟接连犯蠢,将这般精明的谢令月送到陆寒尘身边;今日陆寒尘就能因为谢令月而袖手旁观他被羞辱,明日会不会因为谢令月与他对立? 李昭辰根本不敢深想。 他太清楚陆寒尘多么渴慕爱意与关切,以前陆寒尘都以为只有自己能给他这些;可是谢令月表现的这般热切与直白,是不是很快就能捂热陆寒尘的心,完全取代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越想越慌乱,蜀王殿下第一次对白清涟这个爱人升起恼意。 显然白清涟注意不到李昭辰此时的想法,上了马车后便一直任由小厮拿帕子浸了凉水敷在他脸上,以求能消去些浮肿与疼痛。 更多的是对今日之辱的羞愤,因为疼痛说话也不利索:“殿下便这般不计较,打算放过瑾安郡主?” 李昭辰面色不变:“那你想如何?” 当然是寻机回报十倍百倍,最好是杀了那人方能泄愤。 冷嗤一声,李昭辰眼中闪过郁色;当他不想杀么,不说今日之辱,便是谢令月今日对陆寒尘产生的那点微末影响,李昭辰都想尽快除去此人。 可哪有那么容易? 这一回是他棋差一着,只想着找个人转移陆寒尘那里的关注,顺势还能免除白清涟的醋意与担忧;可他们都未曾想到谢家被关入北镇抚司还能有转机,原本计划好的随便找个官宦女子的人选忽然变成谢令月。 关键是谢令月并不是传言那般,口拙不合群、粗俗不堪? 究竟是哪里来的传言,就今日所见的谢令月,京都的人怕不是都要扣瞎眼珠子;分明是能言善辩、见地敏锐之人,对于形势看得再分明不过。 刚见过父皇的李昭辰再清楚不过,谢家这般识时务,不只以罪自请削爵,痛快上交镇北军兵权,还彻底远离朝堂,只留下谢楝嫡女在京中为质····父皇不能再满意了;便是满朝文武都是夸赞之词,言魏国公深明大义。 这个时候,谢令月如果出点什么事,不就是打父皇的脸? 谢令月又何尝不是深知这一点,今日才敢在他这个亲王面前这般放肆。 他若是真因为一个白清涟就揪着不放,还敢妄想争储,怕是即刻就能成为一个闲散宗室。 真当魏国公府没有半点底蕴? 蜀王殿下看得分明,三年之内,除非父皇想要再次为难魏国公府,除非谢家与谢令月自己作死,否则,谢令月都可以在京都横着走,他们这些皇子也不能轻易招惹。 不然,次日就会有弹劾他们的折子堆满内阁,如今正是所有人对谢家心存戚戚之时。 “阿清,我不信你看不出瑾安的底气,不信你看不清如今的情势···是你给寒尘下·药在先,瑾安报复在后,还是与你一样的手段,到哪里都是你不占理。” 不只如此,就连本殿下也被你所累,就不能暂时忍下今日之辱;等到来日,权倾天下之时,想如何收拾谢令月都可以。 虽然没有明说后面这一句,但李昭辰相信白清涟能明白自己未尽之言;若真的爱他,清涟就该懂得取舍,懂得他的不易。 若是平日,不用李昭辰多说,白清涟就能明白这些,他一向都是最善解人意的;可先是得知自己中了炼心还没有及时解除药性,日后都不能动情,影响寿数,接着今日被连扇巴掌。 第27章 白公子何曾受过这般的侮辱。 “最多忍到魏国公回乡,必须不知不觉除掉瑾安郡主!”白清涟很善于揣摩李昭辰的心:“难道殿下今日没看出郡主对陆寒尘的影响么,事情超出控制,不能再有变故影响殿下的大事。” 这句话说到了李昭辰的心坎里,眉目紧簇:“不能轻举妄动,还需再想想。” 难堪的寂静之后,白清涟艰难启唇:“既然暂时动不得瑾安郡主,不若···殿下试着挽回陆寒尘···” 李昭辰惊诧抬头,只见平日里总含着笑意的猫儿眼涌起潮气,唇角微微抖动。 “我知殿下最是看不上那人的腌臢心思,如此也最是委屈殿下。”白清涟闭了闭眼坚定道:“殿下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怎能前功尽弃?” 如今陆寒尘与他一样中了炼心,他白清涟不能动情,陆寒尘更不能;以这人对蜀王的恋慕,只要蜀王稍有暗示,他必然赴汤蹈火;投注的感情越多,炼心的折磨就更甚,看陆寒尘能忍到几时。 说不得等到蜀王登基,那人已经不堪承受炼心之痛自己远离;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时的蜀王怎么可能还容得下陆寒尘。 既然自己不能用情打动李昭辰,那就利用这次的机会让他愧疚;白清涟一直都明白,帝王之爱怎能长久,便是李昭辰能坚持,大宣的朝臣们又怎会允许帝王独宠一个男子。 他只要享受李昭辰登基之后带来的权柄。 此时自己懂事做出让步,之后再主动劝说帝王开枝散叶,他退回臣子的位置,与他暗渡陈仓,就不信李昭辰不感动;帝王的感动与愧疚之心,远远比帝王的爱能得到更多。 如白清涟所料,李昭辰的面色在车帘投射下的光影中看不真切,今日却是第一次搂住他,嗓音艰涩。 “阿清真愿为我委屈至此?” 第16章 同一时刻,督主府前院正堂内的两人也未急于去用膳,天枢也不用吩咐就退到廊下。 主子夫妻之间的叙话,就不用那般小心防备了。 谢令月桃花眸里浮起一丝笑意:“哥哥比我想象中分得清里外,今日表现不错。” 刚开始谢令月还以为这人那般恋慕李昭辰,定然舍不得自己羞辱那人,少不得劝阻几句。 看来这人是真的芥蒂白清涟,或许也可能是把不能对自己发的怒火转移到了情敌身上,乐意看白清涟受辱。 不管是哪种心思,陆寒尘今日的表现谢令月很满意。 凤眸怔怔,并未接他的这句话,反而问出一句:“为何不告知蜀王,我那日是解了药性的···你不是在意我心悦蜀王?” 陆寒尘很好奇,狼崽子不是一直在意这件事么;他这般恣意行事,今日这般好的机会,为何不说破这件事;他一个阉人,不管是哪种方式的解毒,无人会怀疑谢令月的真实身份,只会无端揣测的更下作。 如此,蜀王只会更厌恶陆寒尘。 陆寒尘也再无了任何妄念与机会。 这难道不是狼崽子乐意看到的么? “哥哥想什么呢。”谢令月眯起桃花眸:“我是这般的人么!” 呵,陆寒尘只觉得狼崽子能做出更出乎预料的事,这些算得什么。 “我是想哥哥目光所及只有我一个,可我不屑在情敌面前折了哥哥的傲骨,我更想要的是哥哥遵从内心的选择。” 谢令月亦有谢令月的骄傲。 他还有心情与陆寒尘剖白,不管男子或是女子,第一次喜欢的人与第一个发生关系的人在心里都是不同的;李昭辰是陆寒尘的初始心动,谢令月是迄今为止唯一与陆寒尘亲密过的人。 如此,他们两人在陆寒尘这里一样的不容忽视。 “而且,我今日的这一番表现之后,哥哥信不信,蜀王很快就会回应你的心意,这难道不是哥哥想要的?” 还真不是谢令月胡说,他可太了解人心了;原本没有他这个变数出现,李昭辰笃定能完全掌控陆寒尘,根本就不用回应这人的情意,只需要适当温言软语几句给些甜头就好。 可他今日看到谢令月的热烈直白,看到陆寒尘被谢令月影响,这人还能坐得住? 蜀王能走到今日,可都是九千岁为他铺就的坦途;陛下眼看着撑不了几载,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容许变数出现。 人最怕的不是失去,而是得到之后的失去。 所以谢令月肯定,便是忍着心中的那点嫌恶,蜀王殿下也会想法子完全挽回陆寒尘的心。 不是谢令月没有男人的占有欲,而是他深知陆寒尘对李昭辰的恋慕犹如深渊望月。 渴慕的明月一直孤高,那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一旦明月主动俯就,还是为了利益俯就,做出之前最不可能做出的姿态,那终将成为饭粘子。 谢令月很乐意陆寒尘能学会真正分辨一个人的情意,只有自己亲自感受过,才能清楚他自己的心意。 直白与陆寒尘说出这些,谢令月端肃了神色直视这人。 “哥哥,属于你的选择时刻将至,属于我们的考验也即将开始;哥哥要记住,在我这里,你只有三次伤我的机会。” 凤眸一直紧锁面前的人,陆寒尘一再恍然。 两人相偕去正院用膳,天玑才连连追问老大,蜀王殿下在的时候,老大究竟在笑什么;还有,怎的今日主子就没管殿下的面子,同意在院子里当众掌掴白清涟。 第28章 天枢觉得这件事自家主子应是没有打算遮掩,他也压抑不住对夫人的崇敬好么,便将当时的情形挑能说的告知了几人。 天玑几人连连惊叹,恨不能击掌以庆,夫人所为可太令人痛快了。 那日知晓是白清涟借着蜀王的手给自家主子下·药,而蜀王次日就不要脸过来求情,主子居然也真的应下不再追究,天玑几个都憋屈死了;今日更是过分,那蜀王直接在下朝后就带着白清涟追上来,查都不查就怪罪自家主子。 呸,还亲王殿下呢,什么玩意儿! 好了,幸好督主娶了将门虎女,郡主果然关心主子;报复回去不说,今日还帮主子说话,更是掌掴白清涟。 不要太痛快! 是夜,照旧是陆寒尘先盥洗后半躺在床榻上,等谢令月着玄色中衣出来后,这人难得关心一句。 “你这般日日都用缩骨功,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 所以这世间人人都有不容易,人人都有不得已而为之。 “哥哥这是关心我?”谢令月很会顺杆爬,上了床榻后搂过这人先亲了一下,而后就变成深吻。 “唔···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像发·春一般···”陆寒尘推他。 “我又不是君子,有便宜不占才是傻子。”还在厮磨的谢令月察觉到这人的松软态度。 桃花眸挑起:“哥哥今日的反应不同前几日,难道是···哥哥竟也想了?” 他怀里的人不说话,凤眸茫然,眼尾却泛起一抹薄红;原本苍白的面容因为这一抹薄红也侵染了暧·昧,说不出的风流。 叹息一声,谢令月欲松开他:“哥哥便这般怀疑自己么,不管蜀王待你是真心或假意,不管你信不信我的情意,你如今的权势本就避不开这些;哥哥又何必因此看低自己,你要始终相信,你值得被真心以待。” 不用这人多说,谢令月清楚他此时所想;这人很担心自己今日与他说的那些话,很担心李昭辰因为利益转身回应他的恋慕。 谁不想要一份真心的感情呢。 之前李昭辰那般忽视他的恋慕,对白清涟那般偏袒;可今日呢,被谢令月这么一闹腾,这人硬是不敢维护心爱之人;若再转身挽回陆寒尘的心,还是低就的挽回。 陆寒尘还敢相信这人,还能正视自己曾经的情意吗。 心里既有期盼又有忐忑,最后可不就是怀疑自己么。 嘴里说着要占便宜,谢令月却舍不得是在他心里最脆弱之时;虽然他也食髓知味,也很想看这人凤眸里的破碎感,却不是这样的破碎感。 哪知道身边人却拉住他,眼神懵懂:“怎的不继续了···” 谢令月抹了把脸,没了世家子的雅致,咬牙切齿:“我不想此时趁人之危,哥哥莫要再……” 真当他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呢。 不想身边人根本意识不到危机,或者他是想短暂转移注意力,不用再想任何人与任何事。 凤眸涌起雾气看过来:“是我···想···” 这还怎么忍得下去,谢令月直接起身,抱着人便去了净室,在他耳边咬牙低声道:“这可是哥哥要的……” 哪怕这人是想沉沦其中短暂抛开烦扰,哪怕这人是存了其他心思主动示好,甚至是利用···· 谢令月都心甘情愿。 被放入浴桶,意识到狼崽子要做什么的陆寒尘睁大凤眸,满是无措与羞耻。 “我自己来,不用你···我···那里太丑···” 因为自卑与慌乱无措,这人说话都带着颤音。 从他身后探首,自上而下错位吻住他的唇,一路沿着他扬起的颈子啄吻,而后不容他拒绝将手探入浴桶中,谢令月的声音坚定。 “我说过的,哥哥那里···一点都不丑···我喜欢的是最真实的陆寒尘;哥哥放轻松,都交给我便好,不然一会儿你该痛了。” 水花晃动,将人抱起拿布巾裹住,大步去了西暖阁。 陆寒尘只觉得自己就如那风浪中的一叶小舟,在狼崽子一声声的“哥哥”中浮沉了一夜······ 次日在东暖阁醒来时,陆寒尘还有点迷茫;恍然想起昨夜是狼崽子抱着他转到东暖阁,说是西暖阁的床褥都湿了··· 看一眼身上的痕迹,九千岁埋头缩在被子里。 幸而狼崽子还抱着他去净室做了清理,不然更没脸见人了。 端着摆满食物的托盘进来后,谢令月抓到一只缩在被子里的鹌鹑,桃花眸弯起;将托盘放在柜子上,坐在床边隔着被子给他揉腰。 “哥哥这是怎的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从被子里传来的声音闷闷,还有点嘶哑:“你闭嘴!” “哥哥这是为难我。”谢令月笑若春风:“我可不是吃干抹尽就不管的人,哥哥先靠坐起来用膳,然后我再给你揉一揉就会舒坦很多。” 被子里的人不动,谢令月就笑:“难道哥哥是等着我用嘴喂给你?” 顶着一堆乱糟糟长发的人终于钻出被窝,凤眸瞪着他;谢令月相信,要是这人能打得过自己,这会儿怕不是要扑上来撕咬他。 帮着他靠坐好,又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谢令月还不耽误贫嘴:“都怪哥哥太过秀色可餐,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哥哥哭起来的时候更美···” “闭嘴!!” 第29章 好吧,得了便宜的是自己;谢令月也知道自己昨夜做的有些过了,谁让这人难得主动一回。 温柔服侍这人用完不早不晚的膳食,还与他交代了几句;今日没有朝会,九千岁也不用告假,他便令天枢几个照常去办事。 还能怎么办,九千岁也没有想到一响贪欢的后果就是他全身无力,如同散了架一般。 这狼崽子是真的要命啊··· 谢令月也不管这人的色厉内荏,用过早膳后,真的就给他全身做了一遍按·摩;不要想歪了,昨夜已经餍足,这个时候再占便宜就过分了。 于是,九千岁前半晌都窝在正院寝屋;老总管与天枢几个满怀喜色,他们督主与夫人可真是恩爱呢。 第17章 正午时分,被督主府所有人以为夫妻恩爱的两人正懒散躺在西次间的窗榻上。 京城的深秋时节早晚还是冷的,今日午间的日光温暖,透过窗棱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慵懒。 陆寒尘体质偏寒,极为怕冷;谢令月从背后紧紧搂着他,下巴就搁在他的颈窝;若是不说,还真以为这两人是一对恩爱夫妻,不过是身为妻子的从身后眷恋着夫君。 用过膳食后,谢令月就发觉了这人迟来的懊悔,自厌而来的恹恹之感一直萦绕在这人身周;恰好谢令月今日也无事,索性陪他躺着说话。 “哥哥何必自苦,你与蜀王本就不是两情相悦。”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所有事,陆寒尘这就是暗恋好吧;若这两人真是两情相悦,谢令月的教养也注定他做不出插足别人感情的龌龊事。 “再则,哥哥也知晓蜀王与白清涟早都有过鱼水之欢。”所以你们俩如今都一样,何必自伤,觉得对不起那人。 怀中人不说话,凤眸微阖。 片刻后才说起其他:“你一再与我说起只给我三次伤你的机会,若是···我真的做了,你便真能放下,不顾念我们已有过肌肤之亲?” 这人是终于注意到自己了么? 谢令月少不得与他说分明自己的心意。 “哥哥对蜀王的恋慕是经年累月的关注而成,我却是明知哥哥对他心有恋慕,因为见色起意与情势而闯入你的生活。” 相比起陆寒尘对李昭辰不自觉而生的恋慕,谢令月则是清醒的认知,清醒的看着自己对这个人沉沦,所以在三个人的纠葛中,明显他是处于劣势的那一方。 若这般看,明明患得患失的那个人该是谢令月才是。 “可是哥哥要知道,人活一辈子不是只有情爱最重要的;有的人终生所求不过位高权重,有的人不过只求一人心白头偕老;而对于我来说,父母生我养我自然排在首位;如今我的生活里又多了哥哥,在我这里,除了父母,哥哥最先,所有人靠后。” 但也不是没有底限,所以他可以在投入时捧出真心,亦会在无望时果断转身。 谢令月没有长恋爱脑这个东西,他会清醒着沉沦一段感情;与其期许什么“他朝若是同淋雪,今生也算共白头”,不如把握当前,享受当下。 他也是凡夫俗子,会对一个人见色起意,会捧出真心交给所爱之人;但,若一直是单方面的付出,得不到回应,或者得到的只有伤害,那就及时止损。 下巴蹭了蹭怀中人:“哥哥也要学会这般,恋慕一个人之前,要先学会珍惜自己;一直捂不热的心,不捂就是了,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值得我们抓住的东西多了去。” 但,谢令月还是希望这人能回应自己的心意。 “为何你···总是与别人说的、想的都不一样呢。”陆寒尘轻声呢喃。 便是他一直未曾得到李昭辰的回应,不懂真正的两情相悦是怎样的,可锦衣卫与东厂、西厂尽归九千岁掌控,这皇城中的大多人与事他都知晓一些;那些恋慕一人的文人士子们也不会有谢令月这般的说法,他们都是信誓旦旦证明自己的情意。 哪里像身后的这个狼崽子,也说喜欢自己,做的也远超那些文人士子们,偏还要不时提醒自己,不要轻易交付真心,要最先珍惜自己······ 这种论调,真的是闻所未闻,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之感。 可九千岁就是感觉,狼崽子说的不是悖论;他才十八岁的年纪,究竟是怎么想到和做到这些的? 很多时候这人的见解都远超九千岁常打交道的那些,久经宦场沉浮、将人心琢磨的透彻的阁老们。 谢令月只是笑笑:“哥哥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就是。” 人是群居动物,生活在群体中,当你没有能力制定与改变规则时,就要适应社会规则与群体规则,但也只是适应,而不是完全顺从;总要坚持一点本心,总要在适应规则的同时找到让自己更舒适的法子。 社会规则是约束人心道德,不是本末倒置的。 陆寒尘如今算是大宣朝少数掌握规则的人,该有的道德与行事法度他具备,又何必活在别人的非议中。 还真是,该防备的他不防备,不该在意的反倒铭记在心。 不愿再说这个话题,谢令月第一次与他聊起正事:“哥哥想过你之后的处境么?” 自古以来,阉宦的权柄都是依托在帝王的宠信之上,新帝登基之后,最先清算的就是先帝时的阉宦;不只是清除阉党可以得贤名,最在意的其实是帝王身边最亲信的阉党知道的太多。 第30章 历史上不是没有真正为国为民的宦官,只不过历朝历代都对阉宦存有偏见;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祸患,阉宦都是新帝登基最先清算的那一批。 “本督如今位高权重,掌握的权柄再多,陛下可就再容不下了。”陆寒尘何曾不知道他的处境如履薄冰。 陛下是信任他,那是因为他几次的舍身救驾与护驾,还有他乃是无根之人,不会贪图太多;可他若是完全没有私欲,陛下也不会信他,故而他表现出对权势与钱财的贪婪。 可若是他真的对地方兵权生出想法,陛下第一个就容不下他。 “如今镇北军的兵权正是机会。”谢令月知道帝王只会将兵权控制在皇家人手中。 却也不放心完全控制在某一个皇子手中,自古逼宫兵变的皇子不在少数,必然会派自己的亲信从旁监军。 李昭辰想要镇北军,名义上给他就是;陆寒尘在其中安插自己的人监军完全可以做到,谢令月还可以请三叔谢栋出面,劝说镇北军中的几个副将完全归顺陆寒尘。 就谢令月记住的原书剧情中,李昭辰得到镇北军的兵权之后,可没有优待原来的将领;排除异己是小事,为了尽快将兵权转移到白家人手中,还冤杀了几个忠心于谢家的将领。 那为何不说动陆寒尘真正控制镇北军呢。 至少这人不会有李昭辰与白清涟那般的难看吃相。 “我知道哥哥答应了蜀王,可是我希望哥哥手中能多一些底牌,就当是为了日后防范。” 以李昭辰如今对陆寒尘的依靠,完全可以让他名义上拥有镇北军的兵权,陆寒尘却是实际的控制人;既可以避免镇北军将领的伤亡,也能给陆寒尘留一道保障。 不管他最后是选择李昭辰还是谢令月。 最不可控的是人心,谢令月只希望这人能多给自己留一些底牌,不要如同原书的结局。 便是最后他真的没有打动陆寒尘,两人真的形同陌路,谢令月还是想要陆寒尘能恣意活着。 “若是其他地方军,这件事还真不好办;所以哥哥考虑下我的建议,镇北军还是控制在哥哥手中为好。” “你是谢家嫡长子,就真的不为谢家考量?”陆寒尘有些不信,镇北军那可是谢达昌亲自带出来的,对谢家的忠心胜过对帝王。 更何况将士最重袍泽之情,谢家就是镇北军的主心骨。 难道谢令月就不想想李昭辰登基后清算谢家,那时镇北军也算是谢家的底牌。 “可见哥哥还是不够了解我与谢家。” 正是因为镇北军是谢达昌亲自带出来的,也正是谢达昌带给谢家的荣耀,注定谢家人不会利用镇北军。 对于大宣朝所有人来说,谢家是护国柱石;这样的荣耀与声望,谢家人不会对大宣生出异心,即便帝王容不下谢家;这便是古代大多数武将的宿命,谁都不愿子孙背上逆贼的污名。 谢令月虽然不是纯正的大宣人,但他尊重谢家人的风骨;假若真到了最后,谢令月要图谋的也是其他势力,绝不会令谢家背上污名,更不会利用对谢家忠肝义胆的镇北军。 “我知道哥哥重诺,已经答应过蜀王的事不想毁诺;可是哥哥想过没有,若是你不控制镇北军,蜀王会交由何人负责此事?” 陆寒尘转身,凤眸微眯:“难道你想说蜀王会将此事交给白家人?” “不若哥哥与我打个赌。”谢令月直视他,笑意笃定:“你帮蜀王得到兵权,若是蜀王派白家人去任职主将,就算哥哥输,你就答应我方才说的。” 陆寒尘不信,这人明明才说过蜀王会转身挽回他这个九千岁,难道他不该与自己商议人选,或者请他推出人选,以求得到自己的信任与更多的扶持? “若是蜀王请本督派人呢?” “那便是我输,我会帮着蜀王顺利接收兵权。” 凤眸注视他半晌,里面是满满的审视与怀疑,谢令月半点不心虚的与他对视。 “为何你对蜀王殿下百般瞧不上,只因为本督心悦他?”陆寒尘是真的好奇,就他了解的几位皇子,还有太子,他自以为蜀王是真的最具帝王之相。 这个看法并不涉及他的个人情意偏颇。 若是蜀王这个时候真的将镇北军的兵权交给白家人,那便是真的蠢了,陆寒尘不信他会犯这种错。 谢令月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明说,李昭辰是一边利用陆寒尘,一边防备着他,兵权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交给他。 那人更爱惜自己的羽毛,他怎么会给自己留下曾亲信阉宦到给予兵权的名声,日后他登基之后怕不是要被人笑死。 第18章 那日的谈话以陆寒尘不知不觉睡着结束,谢令月也并未想过他能给自己一个答复。 怎么说他们是生活在一本小说衍生出来的世界里,谢令月太清楚陆寒尘痴情男配的人设,哪有那么容易这人就能对主角攻生出怀疑与隔阂。 谢令月要的也不过是在陆寒尘心里留下一点印象。 听的多了,看的多了,陆寒尘总会发现一点主角对他的利用;那时候难免会心生怀疑,而谢令月曾对他说过的,也自然会浮现在他心头。 之后九千岁照旧忙着公务,偶尔不能回府用晚膳,也会提前差人回来与谢令月说一声;谢令月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李昭辰几次请陆寒尘叙话。 第31章 再有几日便是中秋,管家过来商量节礼之事,顺势提起将督主府中馈交由夫人打理。 谢令月请老人家坐下说话,这位曾在宫里多次援手陆寒尘,如今年老被陆寒尘接出宫荣养在府里;说是总管,但谢令月知晓陆寒尘心里是将这人视作长辈的,因而也极为尊重。 “府里以前是何种规矩,便还是照着规矩来;中馈之事也还是要请您老多操心些,我有那些嫁妆便要耗损不少精力;再则,想必您也听说过,我之前在国公府便很少应酬走动,实在不喜这些。” 总管便知道夫人是个明白人,极力避嫌督主府的所有事。 如此作为,总管心里对夫人更是赞许几分;幸而,夫人待督主的心是真的,只挂心督主的起居事宜。 督主府的事不用他操心,当晚谢令月便与陆寒尘说了一声,次日他要回魏国公府住几日;一是送节礼,一是多与家人相处些时间,中秋节之后,谢家人就该返乡了。 陆寒尘无有不应,次日还特意吩咐总管多给备些厚礼,之后心情愉悦去了衙门,总算能不被狼崽子盯着,清净几日。 魏国公府已提前一日接到消息,谢令月一行人方到府门前,便见世子谢令宜正等着,当然也少不了家里的几房兄弟;因谢家人尽皆要回乡,府里的公子们也未曾再去国子监与书院,回乡之后自然有其他安排。 谢令宜当先迎上下了马车的谢令月,走过礼数方才叙话:“四妹妹归宁,这次可要多住几日,父亲与母亲甚是挂念。” 含笑点头:“是要多住几日,劳烦大哥大嫂费心;督主近日忙着,不会过来。” 尴尬笑笑,谢令宜微微松了口气,幸好九千岁那大魔头不来。 先去正院给父母请安,上首的谢楝夫妻看他并未清减半分,神情自若,不住点头。 午膳依旧是谢家三房的人一起用的,之后谢令月回了自己未曾出阁时的院子,换下繁琐裙装,玄色劲装与高马尾让他看起来比寻常女子更英气些。 侍琴与执墨几个亲自守着院子,这两人更是守在书房外。 方在书桌前坐下,几个玄色劲装青年便先后进来单膝跪地;谢令月摆手,几人起身。 “谢一几个在云州那边进展如何?” 谢七拱手:“禀主子,有崔氏暗中相助,一切顺利,落云山周边百里地契如今已到手,下一步便是修建同尘楼。” “谢三与谢五那边?” 谢九上前拱手:“禀主子,已至漠北,其余接应人手稍后便到。” 指尖轻点桌面,轻缓又沉闷的声音震入耳膜,几个青年更为端肃;拿起提前准备好的一个竹筒,谢令月缓缓安排。 “谢十三,你亲自带人将这些图纸送到谢一手里,告知他,一年内我要看到成果。” 又拿出一份卷起来的名单:“谢九,照着名单搜罗收服这些人为我所用,具体他们要做什么,也已注明,你看着安排。” 指尖轻扣桌面的动作停顿:“对了,这里排在首位的陈阶,如今应是还在荆州,你亲自去,不管用什么法子,让他效忠于我;此人应是会参加来年的春闱,不必干预,谢九你护好便是。” 这回谢九没有直接应下,不明白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如何值得主子如此看重,还要他亲自跟着,那主子这里该如何;人都派出去了,主子这里只有几人,如何确保主子的安危。 谢令月似笑非笑:“陈阶我有大用,这人好男风,用情专一;谢九你不也是如此,说不得你主子我还给你安排了一桩好姻缘。” 不是吧,谢九震惊抬头,主子是如何知晓他的隐秘心思;这便罢了,主子竟然要他去□□? 谢七几个不敢笑,只垂首看地,心里却都更多敬畏;主子才接手他们这些暗卫不到一月,就将他们的一切了解的这般清楚,分给他们的任务都是根据他们擅长的,这还是他们以为的不谙世事的郡主? “陈阶此人心高气傲,我倒担心他瞧不上你;谢九,切记,不可勉强,也···适当让这人吃些苦头。” 又拿出一份名单交给谢七。 “这份名单上的先调查,看是否与我记载的行径一致,之后等我的命令。” “好了,你们退下吧,唤执墨几个进来。” 诸事安排妥当,谢令月只带着侍琴与侍棋去了谢崔氏的正院;少不得又安抚了母亲几句,又与她提起回怀州后就与父亲再生个孩子;如今谢家算是无事一身轻,悬在头顶的那柄刀也暂时撤去,不必顾虑那么多。 谢崔氏还不知儿子喜欢男子之事,更不知他心悦陆寒尘之事,只以为儿子是担心她回了怀州膝下空虚,笑骂了几句;谢家门风清正,谢楝几个庶出子女待她这个嫡母都极为尊敬,何来的膝下空虚。 更担心的是这个嫡子好不好,谢家人尽皆回怀州,只留下他一人在京都为质,还要与陆寒尘那个阉佞周旋,谢崔氏如何不忧心,哪里还有心思再生。 “母亲不必担忧我,父亲已将暗卫给我半数,我这里不会有事。”很多计划不能告知家人,谢令月只能尽力安抚。 从正院出来已是掌灯时分,跟在谢楝身边的谢二已等在院外。 “国公爷请郡主至书房叙话。” 谢令月颔首:“可是三叔也在?” 已从漠北边关赶回来的谢栋,不出所料,应是已被谢楝告知谢令月的真实身份;家族巨变时,谢栋不在京都,如今回来了,有些安排不可能瞒过他。 第32章 也不需要瞒过他,谢令月之后还有其他安排要交给这个善于征战的三叔去做,这也是上次他与谢楝说好的。 头疼啊,待会儿还要面对一番长辈的问诘与疾风暴雨,谢令月无声笑笑。 果然,踏入书房的密室中,就看到谢楝坐着叹气,满身儒将气度的谢栋正来回踱步。 “大哥你怎能如此,令月可是你的嫡长子啊,如何舍得!又如何舍得由着他嫁给陆寒尘那阉人!” “你当我与你大嫂不心痛,你也看到了,便是我们将令月充作嫡长女,陛下还不是照旧对谢家发难?”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谢令月出声。 “父亲,三叔,局势已出现转机,不必再做无谓争吵。” 谢栋大步迎上来,看了眼侄子的劲装,脑子里却想起午膳时他一身富贵雍容的女子装扮,一时间男儿泪洒下。 “苦了我们令月,竟为家族委屈至此;若是你祖父知晓···不知该如何自责···” 谢令月忍不住腹诽,原身可是在谢达昌老爷子去后好几年才出生的,老爷子根本就不知晓好么,哪来的自责。 “三叔不必自苦,令月并未觉得委屈,不过是些身外事,比起家族倾覆,算不得什么;且如今已有转机,说不得几年后我便能恢复身份。” “正是如此。”谢楝也起身,拉着已经恢复身形的儿子看:“为父与你母亲夜不能寐,担心吾儿被那阉佞识破身份,如今看来应是无碍。” 转而又疑惑:“只是吾儿为何要对那白家小子出手,还是那般手段····” 知道这件事瞒不了父亲,谢令月也没想瞒,等二人都坐下后自己也坐下,指尖轻扣身旁的案几。 “父亲,陆寒尘已是儿子的人,日后您还是莫叫儿子再听到阉佞这等称谓;至于收拾白清涟,不过是为寒尘讨回公道。” “什么!”谢楝骤然起身,盯着自己儿子不可置信,目光如刀;这臭小子说什么,他竟真的与那阉佞···不是,真的与那陆寒尘有了肌肤之亲! 这小子是哪来的胆子! 一旁的谢栋也喷出一口茶,呆愣看着自己这侄子,令月竟是喜欢男子的么;久在军中的谢栋倒不觉得难以接受,毕竟军中也有不少男子之间互相慰藉的事。 可那人是陆寒尘那个阉佞啊。 侄子这眼光是怎么回事,便是喜欢男子,那也是由着谢令月挑的,怎的···就看上了一个阉人,还是陆寒尘那个阉佞?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小子是怎么敢将恶名昭著的九千岁压在身·下的。 两个年过四十的兄弟目瞪口呆互相看看,然后就开始暴走;谢楝想动手揍儿子,谢栋又是惋惜又是恼怒,还有那么点诡异的痛快。 怎奈谢令月就是淡淡坐在那里,身上也是不容忽视的气度,两人竟一时不好多言。 就···格外的诡异。 第19章 该说的正事都说完,谢令月想着要给两位长辈留下思量的时间,缩回身形,先行告退出了密室。 半晌后,谢栋才恍惚回神:“大哥,幸而你将令月充作嫡女;若是陛下看到谢家世子竟有如此才华与心计,只怕如今谢家早已倾覆,或是···起兵谋反了。” 谢楝也未曾想到自己这嫡子竟有这般谋略与胆魄,或是那臭小子以前觉得有家族依靠,收敛才华与锋芒;如今家族遭逢巨变,形势逼人,这才装不住了? 并未理解兄长的纠结,谢栋忽然大力拍腿:“哈哈···大哥当高兴才是,令月如此打算才是真正的退路,亦是师出有名。” 猛然间又开始落泪,若是老爷子还在,若是老爷子知晓谢家后人有如此谋略,想来也当痛饮三大碗。 “大哥可还记得,当初阿爹临去时最是担忧我们这些子孙,担忧谢家···步上韩国公等人后尘;可我今日所观,令月之谋略与胆魄,便是阿爹在世也不及,我们理当高兴才是。” 谢栋一扫近日的颓丧,意气风发。 “就按令月说的,等到回乡之后,大哥约束好家族后辈,近两年就先不着急为他们说亲了;我么,便等着令月的消息,到时护送大哥与大嫂,之后便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 谢楝能怎么办,儿子已经筹谋好一切,他这个做父亲的竟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果然是在朝堂待久了,竟是瞻前顾后不如小辈。 “既令月已开始动作,大哥,该给的银钱与人手可不能小气;你只管尽数交给令月,我与二哥都支持。” 谢楝冷哼一声,那可是他的嫡长子,怎么可能小气;听闻他已经给出半数的资财与人手,谢栋满意点头;他这个当叔叔的也不是小气的,这些年也攒下不少家底,都给出去。 “只是,咱们就真的由着令月喜欢陆寒尘那阉人,大哥也不管管?” 便是不说陆寒尘是个阉人,就他如今是陛下身边的第一红人,权倾朝堂的九千岁可能会因为私情放弃这些年的经营? 谢栋不信他舍得,那日后这两人岂不是要刀兵相见? 听的弟弟这么问,谢楝冷哼声更大:“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是他老子,叫一声阉佞那臭小子都不依;哼,臭小子如今主意大着,岂是我能管的;你也是他的叔父,怎的方才不见你劝说几句。” 这个还真的不好劝说,谢栋讪讪摸了把胡子;方才他那好侄子只是淡淡坐在那里,谢栋竟有种当年面对老爷子时的胆怯;那气势真真是不动如山岳,谁敢多言。 第33章 怪丢人的还。 “罢了,令月如今才十八岁,正是初尝情爱滋味的新鲜时候。”谢楝叹气。 说不得过上几年,臭小子与陆寒尘自己就会两看生厌。 谢楝根本不看好自家儿子的情窦初开,且不说这两人同为男子,更不说陆寒尘还是个年长谢令月五岁的阉人,谢令月的见色起意又能维持多久。 单说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谢家嫡长子,真正的世家子,所思所行必然以家族为先;一个是权倾天下的九千岁,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朝堂经营多年。 如今是因为情势两人成婚,可日后情势转变,这两人是注定的敌我双方,如何选择? 因而谢楝根本不急,等到日后令月回到身边,有他与妻子多给张罗几个美貌世家女,说不得儿子还能改了喜欢男子的毛病。 不管谢楝与谢栋如何纠结与心肠百转,从书房出来的谢令月缓步回自己的院子,侍琴与侍棋跟在身后。 将满的月轮挂在夜空,谢令月驻足在花园的六角亭旁,仰首默然;前世在医院的时间太多,即使出院也是在家里与集团两点一线之间忙碌,未曾欣赏过这样澄净的夜空。 侍琴上前一步,低声问:“郡主可是挂念督主?” 作为谢令月身边最心腹的大丫头,侍琴能看出主子是真心相待督主这个夫君的,不然也不会对督主的事亲力亲为;可她也想不通,今日离府的时候,她是问过主子要不要留下擅厨艺的侍画,这样督主也能吃到日常饭菜。 哪想到主子只是摇头轻笑,如今也是轻笑一声,并未回答她问的,难道主子不是在想督主? 不敢再问,两个丫头只安静守在不远处。 她们哪里知道,谢令月就是故意如此。 这次归宁,挂心谢家的事是真,谢令月当然不放心家人;可事情说完也很快,根本用不了几日的时间。 不过是谢令月想要让陆寒尘认识到他的存在。 两人成婚已半月有余,日日相处在一起,谢令月又对陆寒尘的起居事事亲为,潜移默化影响他不少习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陆寒尘只会当成习惯,甚至视作理所当然。 他会认为这是谢令月对他帮忙的回报,也是合作的该有付出,根本不会想到这是谢令月的情之所至。 身居高位久了的人,难免自傲,很难会俯身发现和了解身边人的情意。 所以,谢令月才决定回国公府住几日,这几日彻底清空他在督主府的存在。 前世曾注意到一句话,一个习惯的形成只需要二十一天。 谢令月的时间计算精准,就是要陆寒尘发现,他竟然不习惯谢令月不在的生活;如此,陆寒尘才会反复叩问自己的心,正视谢令月的存在。 正如谢令月所想,陆寒尘今日回到督主府比平日晚一些。 难得狼崽子不在,没人盯着他喝药汤,按时用膳····九千岁很是专注投入在公务中,一时间竟忙到深夜。 最先发现不适应的是衙门里送上午膳时,九千岁才惊觉他错过了平日的午膳时间,还没有府里送来的食盒;衙门里准备的午膳和往日并无区别,给九千岁准备的依旧是珍馐美馔,可九千岁就是觉得索然无味。 离开北镇抚司前,陆寒尘还亲自动手杀了几个人,回府后却没有狼崽子抱怨他满身血腥气,也无人张罗着他去净室洗漱换衣。 等到九千岁自己皱眉盥洗后出来,也没有狼崽子拿着大布巾帮他擦干头发··· 躺在前院寝屋的架子床上,九千岁只觉饥肠辘辘,才想起他今日未曾用晚膳;唤来天枢传膳,送上来的饭菜照旧没有胃口,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 九千岁只觉今日做什么都不对,心气也不顺。 “督主,该安歇了,您已错过夫人平日叮嘱安寝的时候。”天枢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 得到一声冷哼之后,安静守在屋外。 复又躺在架子床里,凤眸微睁,床幔上的花纹竟也令九千岁厌烦,烛火更是刺眼。 九千岁辗转反侧,很是不明白。 明明这里的布置就是往日他喜欢的,怎的今日就是看着哪里都不对,就连被褥里都觉得格外的冷寒;没大婚之前,他也是一直住在这里的,那时怎没有今日这般烦躁。 直至三更时分,守在屋外的天枢还能听到主子翻身的动静,无声叹息。 果然府里还是得有夫人在。 虽则督主今日并未问起夫人,甚至清早时分还表现的很是愉悦,但天枢就是知晓督主后晌时开始的阴沉神色与夫人有关。 也是,自从夫人嫁进来,督主的所有琐事都是夫人亲力亲为;夫人还日日都想尽法子与督主说话,好几次天枢都看到督主被夫人逗笑了呢。 这乍然夫人不在,督主能适应才怪。 其实天枢方才就想与主子说一声,要不然就去夫人的正院暖阁里安歇,有夫人的气息在,想来也能习惯几分;再不济,主子也可在晚间去国公府嘛。 别人需要忌讳,他们主子可是九千岁,用得着忌讳这些? 罢了,若是明日主子还是这般心浮气躁,便大着胆子提一句,天枢暗自下定决心。 夫人不在,主子是连药汤都不喝了;幸而,主子还记得夫人的叮嘱,今日也未曾饮酒呢。 次日清早,魏国公府,谢令月早早起身到了演武场;谢家乃是将门世家,又因谢达昌酷爱武艺与骑射,府里设有规模很大的演武场,所有设施都齐备。 第34章 简单热身后,谢令月开始演练功夫,一套枪法未曾练完,就见一人手持长枪与他战在一处,正是也来晨练的谢栋;见侄子一身玄衣劲装,长枪被他舞的密不透风,一时心痒,谢栋生了比试之心。 倒要考校一下这个侄子身手如何。 不过三十招,谢栋被银枪指在喉间;一把扔掉手里的长枪,朗声而笑:“三叔不如令月。” 心里却在嘀咕,这臭小子不是一直被当作女子娇养的么,怎就有这一身力气与功夫;若不是臭小子让着他,谢栋清楚自己在谢令月手里走不过十招。 这下子更加确定,便是当年老爷子在全盛时期怕也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一时激起战意,叔侄二人又比过骑射,还是谢栋落败。 陆续到了演武场的谢令宜几个兄弟瞠目结舌,四妹妹竟有如此身手? 可她怎的不让着点三叔,三叔可是做了十几年的镇北将军啊,怪没面子的。 谢栋心中却只有畅快,难怪令月敢有那般计划,这小子智多近妖,还有这般身手。 谢家真正后继有人。 第20章 就在谢令月与三叔在演武场一起指点谢家儿郎功夫时,九千岁已经坐进轿子往宫里赶着上早朝。 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的九千岁此时凤眸微阖,单手支额,对眼前的食盒视而不见。 也不知天枢何时变得这般笨了,食盒还是谢令月在府里时用的那个给陆寒尘送饭菜用的食盒,里面的饭菜却完全不对。 苍白手指按压了一下胃部,隐隐的疼痛提醒九千岁必须要用早膳;叹息一声,随意打开食盒,拿起一块鸡丝卷咬了一口,又随手丢在食盒里,九千岁唇角微垂。 根本就不是那个味道。 轿子外随行的天枢硬着头皮劝说一句:“早膳是属下昨夜叮嘱厨房按照夫人平日的做法准备的,督主勉强用几口,您昨日便未曾好好用膳,夫人若是知晓,少不得要担心您。” 暗哑又郁郁的音色从轿内传出:“多嘴!” 天枢讪讪,再不敢多言。 轿帘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微薄光线洒入轿内,九千岁浓滟面容若隐若现,凤眸明灭不定。 哼,狼崽子若是真的惦记他,怎会将人都带走,连个下厨的人都不留,又怎会住在国公府乐不思蜀。 景昌帝沉迷丹道,已是几年不曾上朝;今日的早朝依旧是九千岁与内阁首辅杨诤主持;往日看这些文武百官争吵也不曾觉得如何,甚至九千岁还抱着一种看乐子的心态,今日却不知为何,只觉得金銮殿如同那市井菜场般吵闹。 实在是厌烦,也不管他们争吵些什么,九千岁冷哼一声,让朝臣们将奏请之事写成折子呈上来,自有内阁与他决断,然后就断然宣布退朝。 这还了得,立即便有御史台言官在几位内阁大臣的示意下出列弹劾,言九千岁独断朝纲;已经迈步走下御阶的九千岁凤眸冷彻,直接令御前侍卫将人拖出去杖刑二十,之后扬长而去。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很快便围在几位内阁大臣跟前义愤填膺,直言若是任由这阉佞把持朝堂,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笑话,恳请几位阁老面见陛下时陈情。 以杨诤为首辅的几位阁老不停叹气,个个面色难看;他们又不是没与陛下提过,有什么用呢,陛下如今只信任陆寒尘。 没看太子殿下也没说话不是,几位王爷更是明哲保身。 然后天枢与天玑连着头疼,因为回到北镇抚司的九千岁更加阴戾;对他们这些近卫冷着脸便也罢了,偏还要亲自审讯犯人,鞭刑人犯时鲜血溅在身上、面上也不顾。 到后晌,天玑先忍不住了,悄声与天枢商量,不若去国公府请夫人回府? 天枢给了兄弟一个白眼,想什么呢;夫人这才归宁一日,魏国公府眼看着就要举家返乡,夫人也只归宁这一次,肯定要多住几日。 这个时候怎好打扰,何况还是与督主说好的。 想想那日在正厅看到的情形,天枢可不敢得罪夫人,总觉得夫人比督主更可怕。 两人正发愁,就听到瑶光派人传信,蜀王殿下请督主去老地方叙话;天玑暗中松了口气,虽则他也因白清涟之事对蜀王殿下心生不满,可这位是比夫人更能劝说督主的人。 想来叙话之后,自家主子心情或能愉悦些? 天枢却暗自撇嘴,这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现在是一点都不希望督主继续亲近这位。 不管二人如何想,接到禀报的陆寒尘特意洗漱后换了一身装扮,出了北镇抚司。 到了酒楼包间,一身月白常服的李昭辰已等在那里,白清涟并未在场;见人进来,温润青年唇角微扬。 “早朝时我观寒尘心里不痛快,也不知该如何为你分忧,便想着邀你一叙,为你开解一二。” 说着话,他竟然起身接过陆寒尘解下的墨色披风搭在一旁的椅背上,笑意不减:“我已叫他们备好酒菜,都是寒尘你平日喜爱的。” 坐下后凤眸扫过桌面,陆寒尘脑子里想起的却是那日谢令月与他打赌时说的话。 声音多添暗哑:“这些菜色其实并不是我喜爱的,不过是平日看殿下喜爱,特意叮嘱他们为殿下准备的。” 怔愣一瞬,李昭辰很快便回神:“竟是我疏忽了,那不知寒尘喜爱什么,叫他们准备,正好我也能记下。” 第35章 这回换陆寒尘怔愣,他爱吃什么呢? 以前并未在意过这些,不过是府里与衙门里的厨子准备了什么,他便吃什么,遇到可口的多吃几口;近些日子习惯了与狼崽子一起用膳,也习惯了狼崽子为他准备的饭菜。 九千岁忽然就沉默了,难道他这两日食不知味,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狼崽子的饭菜与陪伴? 眼睫低垂,眉间微蹙,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因为心间生出的这一点警惕与怀疑,对于李昭辰劝说他早朝时太过独断专行,要多为自己的声誉考量等等劝告,九千岁难得没有积极回应与感激,聊过几句就心不在焉告辞回府。 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提出告辞时李昭辰暗下来的眉眼,更没有听到他离开包间后这人极低的唾弃之言。 心事重重的九千岁回府后照旧没有喝药汤,也不曾用厨房准备好的晚膳,也···还是一夜难眠。 而在魏国公府的谢令月却格外的自在,这一日他还在自己院里的小厨房给父母准备了丰盛的午膳;本意是想着孝顺父母的,陆寒尘都吃过他亲自下厨的饭菜,当然也要让父母尝一尝。 可是谢令月忽略了大宣高门大户的所谓规矩,他这番孝心竟让谢楝夫妻都红了眼;谢楝还有些生气,他的嫡长子如此光风霁月,怎能进厨房;谢崔氏则误会儿子在督主府万般委屈,竟需要亲自下厨做菜讨好陆寒尘那阉佞。 这下好了,谢令月绝口不提他日日给陆寒尘亲自下厨,安慰爹娘说是他从书上看来的新菜式,想孝敬给爹娘尝尝;想想父母很快便要回乡,他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父母身边尽孝,如今能多做些也安心一些。 这一番解释总算是打消了夫妻俩的疑心,在感动与宽慰的氛围中用过午膳;然后他就又得到谢楝夫妻分别让人送来的一堆地契与房契,还有一些珍宝让他赏玩。 前世也算见多识广的谢令月忍不住乍舌,难怪帝王与皇子们惦记收拾谢家,果然将门世家的资财丰厚。 至第三日,夜深人静时,谢令月恢复身形,换了一身夜行衣,没惊动任何人出了国公府,直奔督主府。 到了督主府前院寝屋房顶,等了片刻后无声轻笑。 眨眼间,他的身影就出现在正院寝屋的房顶,看了眼院子里守卫的几人,桃花眸弯起。 陆寒尘正躺在西暖阁里,月辉透过窗棱洒进屋内,满室的清寂;又翻了个身,九千岁心里暗骂自己竟然也跟着犯蠢了。 怎么就信了天枢的鬼话,说这里有那狼崽子的气息,他定然能安睡;倒是没错,被褥及枕头上都是狼崽子存在时的痕迹,可他更是难以入睡。 鼻息间都是那狼崽子的味道,脑子里却不由想起他与狼崽子在这里被翻红浪的种种情形;越是想,身上越是升起热意,越发的心烦气躁。 若是···那狼崽子此时就在自己身后,必然是抱着自己呢喃。 幽幽叹口气,九千岁发现他越是抗拒想那狼崽子,脑海里与心间偏都是那狼崽子的身影。 难道···这便是那些酸腐文人们说的孤枕难眠? 胡思乱想间,就听到窗扇微动,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落入屋内;陆寒尘瞬间坐起,从枕席下摸出一把短匕握在手里,低喝一声:“谁!” 来人轻笑:“是哥哥的夫君呢。” 转瞬间轻笑声就在耳边,陆寒尘怔住,目不转睛看着这人靠近,却只站在床榻边。 “我身上有凉气,待我暖暖身子,就来抱抱哥哥可好。” 尽管两人说话声极低,还是惊扰了外面守夜的人,靠近轩窗问督主可有吩咐;陆寒尘回神,说了声无事,让他们在院外守着便好,顺手将短匕放回原处。 “怎的深更半夜回来?” 问出这句话的陆寒尘并未意识到他用了回来这个词,他已经潜意识承认谢令月就是他的家人。 可谢令月听出来了,欢悦道:“哥哥难道没听过一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已经有九个春秋未曾见到哥哥,想的紧,便也当回那夜探香闺的小贼。” 话音落,只剩墨色中衣的他便上了榻,将人紧紧箍在怀中,唇也吻上这人的后颈。 陆寒尘只觉近两日漂浮的心终于落地,闭目感受他的存在。 暖阁里骤然升温,两道呼吸交织,气息紊乱。 “哥哥,我在家里的时候可是一直念着你。” 狼崽子的大手四处游移,陆寒尘早软了腰身,唇齿含糊:“我已···盥洗过,不必···不必再去净室···” 愉悦低笑就在耳蜗:“我便知道···哥哥也是念着我的,不枉我辛苦跑来看你···” 月夜本清冷,暖阁里却如夏日暖烟,温度节节攀升。 陆寒尘眼尾滚出几颗欢悦而生的泪滴,很快便没入枕上··· 第21章 等到谢令月抱着人从净室出来,又回到暖阁里躺下,已近三更天。 舍不得松开怀里的人,谢令月依旧搂着他,手掌轻柔拍抚这人后背:“哥哥睡吧,你睡熟了我便离开。” 陆寒尘睡意朦胧:“你还准备在国公府住几日?” “今日便回好不好。”谢令月无奈呢喃:“我不在这几日,哥哥可是没有好好用膳,更是没有喝药,我得回来盯着你。” 怀里人发顶在他胸膛轻蹭:“府里厨子的手艺不如你,还有···那药汤也太难喝了些。” 第36章 “哥哥也太不乖了,你若是不好好调养身子,如何与我白头偕老?” 陆寒尘微怔,谢令月能感觉到怀中人忽然僵住的身子,含笑低头看他:“怎的,哥哥还是怀疑我的情意?” 又叹息:“哥哥可知你这般我会伤心的。” 暗哑的声音含了慵懒:“见色起意罢了,你还真打算演一辈子。” “哥哥说的什么话。”谢令月并未变色,桃花眸弯弯:“见色起意又如何,你当那些文人们说的一眼钟情难道就不是见色起意?” 说的文雅好听叫一眼万年,说的俗点难道就不是见色起意? 你见过有什么人会对一个貌丑无盐,或是老头子、老婆婆一眼钟情的。 若不是如花美眷,哪来的一眼万年;之后经过接触,双方都了解了彼此性格什么的,发觉原来竟是这般的契合,才会有之后的情深不负好不好。 被他一番说法给逗笑,陆寒尘凤眸也弯起:“照你这般说法,那些闺阁女子谁还敢憧憬话本子里的一见钟情。” 便是那些文人们听到这人的说法,恐怕也会群起而攻之,这不是玷污世人传颂的忠贞不渝么。 “哥哥别不信,若你不是这般绝色容貌,我那日又怎会答应你提出的婚事;若我不是这般英挺隽美,洞房花烛夜哥哥又怎会容我为你解药。” 谢令月很清楚自己,他确实有颜控的属性。 若是陆寒尘没有绝色样貌,他最多叹息一声这人在剧情中的悲情设定,那日在北镇抚司也会利用曾经的恩情提出其他的合作办法,无非是谢家给出更多利益。 最后就是事不关己,形同陌路。 当然,他也很庆幸这副身体有一副好相貌和好身材。 否则陆寒尘在洞房花烛夜那晚,难道就真没有办法制住他么;大家都是男人,情与欲在最开始就能分得清;但也因为大家都是男人,一旦投入感情,才会有不逊于男女之情的坚定。 这也是谢令月最向往拥有的情比金坚。 “你倒是实诚。”陆寒尘低嗤。 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狼崽子说的直白,可又直击人心;那些背后嘲笑自己的人,有几个相信他陆寒尘是拼着一条命才成为陛下最信任的一把刀,不都是怀疑他以色侍君才得来如今的一切。 还有那些妄图爬上自己床榻的,心里不知如何骂他这个阉佞,还不是因为他的容貌与权势才起了心思。 一个个都说的道貌岸然,还是狼崽子这般实诚的更讨人欢喜些,九千岁忽而觉得狼崽子也不是完全不可取。 “后日便是中秋宫宴,你如今是谢家留在京都的人质,又是本督的夫人,说不得陛下会令贵妃娘娘召见,你也准备着些。” 陆寒尘倒是不担心狼崽子的装扮与行止,满身的名门闺秀气度,若是不说,谁能知道他是个男子呢;只是狼崽子这说话太过直白,少不得叮嘱几句。 “哥哥放心,近几年我虽不怎么出府,宫里的规矩还是清楚的。” “那便好,天将拂晓,你也该回去了,莫叫人发现你。” 轻轻撇嘴,陆寒尘很是怀疑府里的守卫,狼崽子进来还真无人发觉,看来是要警醒天枢几个了。 “等哥哥睡着了我再走。”谢令月一点不担心,还有心情调笑:“我不在,哥哥孤枕难眠怎么办。” 懒得管他,陆寒尘也是真的累了,在他轻柔的拍抚与揉捏腰腹的动作中舒坦睡了过去。 临睡着时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果然是习惯了狼崽子的陪伴,不然怎会如此的睡意沉沉。 一夜无眠,谢令月照旧的神清气爽,悄无声息离开督主府时才发觉不知何时天空竟飘起雨丝。 回了国公府,还未到自己的院子,就被在演武场晨练的谢栋发现,目瞪口呆看着一身湿的侄子。 “阿月啊,你这是···” “三叔好兴致,雨幕下习武难道是别有趣味?” “嗨,阿月你难道不知军中就是如此,越是这种天气越是要锻炼,很多奇袭都是挑这种天气。” 这点谢令月清楚,这样才能降低战损率;难怪谢家人在镇北军备受推崇,谢家人确实适合领兵。 “那不如我陪三叔练练?” “这个不急。”谢栋更好奇的是何事能让侄子淋雨,他这身夜行衣装扮,没事才不正常。 谢令月也坦诚相告,他担心陆寒尘,回督主府看了看。 猝不及防被侄子秀了一脸,谢栋看着人一言难尽,很快便正色问起。 “不是,阿月你真就这般欢喜陆寒尘那···?”一个阉人,还是个恶名昭著的阉人,除了长得好看,到底有什么好。 怎就值得他们谢家天之骄子的令月这般挂心,那阉人配吗? “三叔见过军中有不少才俊儿郎,长得也···甚是俊美,不若三叔叫他们给你见见?再不济,听闻京中也有世家公子好南风的,咱们挑个年轻俊美的?” 惊觉自家侄子才华的谢栋是真心为他可惜,找个比自己年长五岁的阉人,那不就是老话说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不妥不妥,他们谢家的令月那就是天上月,好南风也该找个最好的。 正在脑子里扒拉印象中的俊美公子,冷不防就见谢令月出招攻过来,谢栋急忙抵挡,嘴里还哇哇叫。 “不是,三叔就是舍不得阿月你委屈,你怎的还急眼了!” 第37章 几招将人放倒,谢令月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语气清冷:“我说过了,陆寒尘已是我的人,三叔对他客气些。” 呲牙咧嘴从泥泞地上起来,谢栋也不计较身上的泥点:“罢了,我们是管不住你了;嘶···你倒是对那人真心,下手还真是重。” 只是不知那人值不值得侄子这般真心以待。 “三叔也该练练了,你这身手侄儿倒是怀疑你如何领兵的。” 嘿,臭小子这是真上心了啊;对自己这个长辈下手重便不说了,竟敢怀疑自己的领兵能力,谢栋很想打回来。 可是他还真打不过。 目送侄子一边走一边缩回身形,谢栋忍不住也开始怀疑人生,到底是他功夫不到家还是他真的老了。 怎的在臭小子手里都走不过几招,看来前两日的比试,这小子还是手下留情了。 摸着胡须又笑出声,谢家有此子,还有何惧。 午膳后,雨势变小,谢令月准备回督主府;谢崔氏不舍,道雨天路滑,天气也阴冷,不若再住两日。 谢楝却知道明日的宫宴,作为陆寒尘夫人的谢令月必须进宫,今日也该回府早做准备;劝说了夫人几句,与其再次看了一遍给督主府的回礼。 便是谢令月也温言劝说母亲,待他们离京那日,他会去送行;日后还能传信,不必担心他。 正说着话,就见谢令宜带着身穿绯色飞鱼服的天玑进来;说是九千岁担心雨天路滑,夫人回府不便,特派了一队锦衣卫来接。 见他说话恭敬,谢楝与谢崔氏暗暗点头,又叮嘱谢令月几句要照顾好夫君,尽好贤妻本分,这才依依不舍送人出府。 看到府外已经等着的车队,天玑暗暗乍舌,这魏国公府是真的宠瑾安郡主;嫁妆就够吓人了,每次的礼物也准备这么多,果真是将门世家,家底就是厚实。 车队出发,坐在马车里的谢令月问骑马随行在侧的天玑。 “督主可回府了?” “回禀夫人,近日公务繁多,督主还在北镇抚司。” 沉吟片刻,谢令月令侍琴给马车上再送一把伞,让她们与车队先行回督主府安置,他自己则与天玑几个一起去了北镇抚司。 看了眼天色,天玑上前劝道:“眼看着雨势还会大,不若夫人先行回府,督主那里不缺人侍候。” “不必,去接督主。” 好吧,夫人坚持,天玑点了十来个人跟着,直奔北镇抚司而去;心里还很为自家主子高兴,果然夫人是最挂念自家主子的,这等天气还要亲自去接人,夫妻情深也便是如此了罢。 到了威严的大门前,谢令月并未下马车,令天玑进去通禀,就说夫人来接督主回府。 还未等天玑进去,就见一行人出来,中间的八抬大轿沉稳,见到马车当即停住,轿内传来暗哑的声音:“何事?” 谢令月拿起备好的墨色氅衣下了马车,手执玉骨伞。 “夫君,雨天阴寒,我来接你回家。” 苍白手指掀起轿帘,指尖微颤;很快,穿着绛红官袍的陆寒尘走出轿子,凤眸流转,大步而来。 由着谢令月为他披上氅衣,眼睫微敛专注盯着他翻飞的手指,无人发现陆寒尘眸中划过一丝暖色。 而后牵起狼崽子的手上了马车,哑声责备:“这等天气,夫人怎的不先回府。” 桃花眸弯起:“正是这等天气,我才担心夫君。” 车帘落下,马车稳稳前行,等在一旁的一干人跟着天玑的动作出发;天枢与他并驾齐驱,问他为何不拦着夫人。 天玑白了他一眼,夫人挂念督主,谁能拦? 再者,让人们见识下督主与夫人的夫妻恩爱,也省得那些人在背后说嘴。 他们督主与夫人好着呢。 第22章 下了马车,陆寒尘执伞,转身伸手欲要牵起身边人,却又指尖蜷缩拢回袖子里。 如此机会谢令月怎会错过,牵住他将要收回的手,凑到油纸伞下,两人并肩进府。 跟在身后的天枢与天玑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雨幕下,他们督主身量修长,披玄色氅衣,单手执伞,另一只手隐在夫人的宽袖之下,身披绛红氅衣的夫人与督主走在一起;两人的步伐不急不缓,衣摆曳起,自有一股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最紧要的,自夫人去衙门接督主时,天枢与天玑就发现萦绕在督主身上几日的冷郁之气尽去。 果然督主心里也是挂念夫人的。 陆寒尘也不提去前院的事,跟着谢令月的脚步一起到了正院;方踏进正厅绕过屏风,侍琴已捧着两件披风候着。 为他解下氅衣,又解下自己的,谢令月接过披风裹住他,又接过侍书递过来的布巾,为他擦去发尾的水汽。 忙碌的中间,侍画已端着热意氤氲的姜茶进来,转入西次间放在窗榻中间的矮几上。 牵着人坐在西次间的窗榻前,谢令月端起姜茶递给他。 “哥哥受不得寒气,先喝了姜茶等着,我去下两碗羊肉热汤面。” 等他转到西暖阁换了方便行动的常服,又去了厨房之后,陆寒尘斜倚在窗榻边还在愣神。 他想不通,就算狼崽子都是演的,可真有人能演的这般细致妥帖吗? 抬手轻触胸口,这里从北镇抚司门口听到狼崽子的声音就开始鼓噪,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第38章 第一回有一个人,专程赶到衙门去接他回府,只因担心他受了寒气;也是第一回有一个人,围着他嘘寒问暖,眼里只有他一人··· 这般的暖心感觉,真是令人···贪恋啊。 秋雨阴寒,谢令月让人在暖阁里升起一盆炭火;上好的银丝炭被铜丝薰笼罩着,暖意溢满屋内。 盥洗后躺在暖阁里,慵懒的松散随之而来。 穿着白色寝衣的陆寒尘倚在谢令月胸前。 “明早我再为哥哥诊脉,调整下方子,哥哥最好按时喝药,莫让我再忧心。” 暗哑声音含着犹豫:“···可否不要太苦?” 谢令月好笑:“原是哥哥怕苦啊···” 薄唇张了张,转瞬抿紧,陆寒尘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搂紧意欲离开自己的人,谢令月软声哄着:“是我的错,不该笑话哥哥。” 谁能想到呢,令大宣人人惧怕的九千岁竟然是个怕苦不愿意喝药的。 “明日···明日要入宫,后日我亲自给哥哥做独一份的蜜饯;每次喝药后吃上一颗,保准你不会觉得苦。” 这回怀中人不僵着了,任由他抱着。 “哥哥快睡罢,明日宫中大宴,有得你忙。” 呼吸交缠,两道身影相拥而眠。 屋外清辉遍地,偶有冷风吹过,银杏树上零落洒下几片叶子,树上传来的说话声也低不可闻。 “督主今日这般早就熄了烛火?”这是来自天玑的疑惑。 天枢哼笑:“也不想想,夫人回来了,督主吃得好,自然也睡得好。” “既督主开怀了,那明日玉衡与天璇回来,想必不用小心翼翼了。”天玑同情兄弟一把:“也不知他俩怎的就在督主的洞房花烛夜犯了错。” 这谁能知道,那日夫人令人都守在院外,哪里知道发生了何事;罢了,人回来就好,明日宫宴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次日用过午膳,谢令月按品级装扮好,一身郡主翟衣;带了侍琴与侍棋,跟着陆寒尘早安排好的内侍出府。 到了宫门口,早有一总管模样的中年内侍等着,见人下了轿子,小步跑着迎上来。 “诶吆,夫人您可算是到了,督主忙着宫里这摊子事,还几次问起夫人到了没,可安排好一应事宜;这不,担心您被冲撞了,特特令杂家在此候着。” 谢令月颔首,侍琴给递上一个厚厚的荷包。 那人连连推辞:“夫人可是与杂家见外了,能为督主分忧,能侍候夫人,那才是杂家的大运。” 是个会说话的,可见也是陆寒尘在宫里惯用的。 “高总管拿着喝茶便是,算是我替夫君道谢,劳烦你们辛苦。” 暗中捏出荷包里是几片金叶子,高胜脸上笑出一朵花;难怪督主一再问起,这位新夫人果然是大家闺秀,还怪会收服人心,也不枉他在督主面前争了这桩差事。 “按督主的意思,杂家已经备好轿子,还请夫人移步,咱们这便去贵妃娘娘的翊坤宫。” 谢令月疑惑:“按制,我在宫里不能乘轿辇;不若咱们还是走过去,免得给夫君招来非议。” “瞧您这话说的,您是谁呀,本就是郡主之尊,如今还是咱们九千岁夫人,且尊贵着呢,谁能挑理儿!” 得,又一次见识了九千岁的权柄煊赫。 路上高胜跟着轿子还在说话,道他也安排了人在宫门口,等着给魏国公府女眷跑腿,夫人不必挂念云云。 这回不用谢令月示意,侍琴又给递上一个荷包,说让高胜拿着请他们吃酒,劳烦他们记挂魏国公府。 说话间就到了翊坤宫,掀开轿帘就看到又一个总管模样的人等在宫道旁;三旬年纪,面容精干,还未开口便先迎面而笑。 “贵妃娘娘已问起几次,杂家便来门口等着夫人了;夫人果然天人之姿,陛下真真成就一段金玉良缘,如此贵妃娘娘也安心了。” 能成为一宫总管,果然是人精;谢令月微微颔首,由着高胜与其说话,自己款步而行。 进了翊坤宫正殿,就见当中的宝座上端庄坐着一妖娆华贵美妇人;年近三十,朱红为底金线绣满凤穿牡丹纹样的宫装掩不住的身段妖娆,眉目风流,顾盼生姿。 正是自入宫后便独得景昌帝宠爱的贵妃杨氏。 谢令月脑海中快速闪过景昌帝后宫的资料。 景昌帝登基是侄子终叔父接皇位,登基时便年过四十,原配王氏生子时难产,一尸两命,后来被追封为孝敬皇后;登基时册立的继后方氏,在景昌帝沉迷丹道时劝谏,被其一脚踹倒,腹中胎儿跟着胎死,未过两年便病逝,为孝和皇后。 之后景昌帝再未立后,因而,膝下也没有嫡子,这也是如今的皇子们敢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的原因。 大宣祖制,立嫡不立长,无嫡子时立长不立贤。 景昌帝登基时有五子,长子李昭彻母亲当时在王府也不过一侍妾,大封后宫时因这个长子被封为四妃之首的淑妃;等到继后方氏病逝后,群臣奏请立皇长子为储君。 淑妃历来无宠,杨氏入宫后更是独得帝王宠爱,不过两年便成了贵妃,很快便有了皇六子,得了景昌帝一句“此子肖朕”。 帝王的偏爱都给了贵妃母子,很是不满朝臣请立太子的奏请,而朝臣们也明白帝王是想等着六皇子长大;这等违背祖制之举,朝臣们如何能答应,有几年的功夫,帝王与朝臣们因为储君之位拉扯。 第39章 最后,景昌帝耐不住群臣沸议,无奈册立长子李昭彻为太子;却也在同时册封其余五个皇子为亲王,当时才七岁的六皇子李昭基封号为荣,封地更是最为富庶的江浙两地,荣宠可见一斑。 帝王此举明着打了太子的脸。 如今荣王年十岁,早有景昌帝给准备好的班底;这位人还在国子监读书,班底却已为其拉开夺嫡之争。 更有独得帝王恩宠的贵妃杨氏在宫内为其筹谋,大宣文武百官谁不怀疑国将易储。 既然大家都是庶子,老六个小屁孩儿都能争储,其他皇子们又如何甘心,索性大家都争一争,看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现今阶段,太子虽不得景昌帝喜欢,可他身后有朝堂上势力最广的怀州党;且他确是皇长子,也算占了正统之名,近半朝臣都支持,若不犯大罪,苟一苟也不是没有继位可能。 六皇子荣王最得景昌帝之心,还有宠冠六宫的贵妃母亲筹谋,更有贵妃母族为其收买朝臣支持,风头无两。 其他四位皇子都是暗搓搓的小动作不断,时不时给太子和荣王一党添个堵,私下里也收买朝臣。 其他人不知情,谢令月却知道蜀王李昭辰有九千岁的暗中支持,如今势力也不容小觑。 也不知景昌帝是不是与朝臣置气,或者是担心其他皇子去了封地就藩后不好控制,六位皇子如今都住在京中;这就造成了如今的乱局,朝臣们纷纷站队。 而眼前这位贵妃娘娘更是了不得,入宫两年晋升为贵妃不说,景昌帝还真为她虚设六宫;从杨氏生下荣王之后,后宫就再未有过皇嗣出生,这位掌控后宫的能力可见一斑。 如今更是将手伸到前朝,为儿子谋划一切,还能逼得太子节节后退;景昌帝偶尔在宫宴或仪典上露个面,都会提及易储之事,还不是为了确保贵妃母子的地位。 一手拉开国本之争的序幕,杨贵妃之能耐不容小觑。 谢令月当先行礼,宝座上的人却起身,不急不缓走下来,裙裾潋滟,媚骨天成,嗓音更是如莺啼婉转。 “瞧瞧咱们的督主夫人,果然是名门闺秀,行之有度,本宫见了都心生欢喜,督主的心怕是也该丢了。” 说话间就要拉起谢令月的手以示亲近。 第23章 谢令月浑身竖起寒毛,贵妃要真拉住他的手,别说陆寒尘会不会剁了他的手,便是他自己也接受无能。 这又不是前世在现代时的社交礼节,这可是大宣,纯纯的古代社会。 他可是个大老爷们儿,男徳必须遵守。 连退两步,又行了个福礼,双手交叠藏在宽袖内,裙子前面的玉禁步因他的动作响起略显清脆的声音。 “贵妃娘娘厚爱,臣妇惶恐。” 伸出的葱白指尖微顿,杨贵妃很快便转为掩唇而笑,回到宝座上坐下。 “说起来,瑾安幼时便与国公夫人来过本宫这里。”贵妃的语气里含了谓叹:“转眼间,出落的亭亭玉立,还成了督主夫人。” 这是用回忆拉近关系? 谢令月装作羞涩回道:“那时臣妇年幼不知礼,长大了母亲道我性子粗俗,便拘在府里学规矩。” “是了,本宫后来也多次问起国公夫人,怎的不见郡主来宫里玩耍。”娥眉微蹙:“国公夫人也是多心,瑾安是郡主,何须在意那些劳什子规矩,自在些才好。” 话音又转:“说起来,陛下与本宫说起督主求娶瑾安时,本宫还担心了你几日;督主也算得天人之姿,只是···人无完人,瑾安还须体恤陛下一片苦心。” 嗯,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亦或是试探之意? 谢令月笑颜明媚:“瑾安多谢贵妃娘娘记挂;陛下的赐婚臣妇再欢喜不过,臣妇就是心悦督主的脸。” 上首的贵妃愣住,就连随侍在旁的总管与高胜,还有几个宫女也目瞪口呆;瑾安郡主这么虎的么,说话竟这样直白,就不怕惹了督主恼怒,宫里谁人不知,督主最是厌恶别人议论他那张脸。 九千岁是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可他是个······ 世上果然有人只看脸的么? 贵妃回神,也笑起来:“是了,瑾安原本就是个小姑娘来着,小姑娘们最是喜欢督主那般的绝色姿容;如此说来,陛下倒是真真成就一段金玉良缘,本宫要告知陛下,也欢喜欢喜。” 初次试探达成,贵妃很会引导话题,转而又说起昨日的事;说宫里都传遍了,昨日雨天,督主夫人担忧夫君受不得寒,从国公府归宁还未回府就赶去北镇抚司接人;难得督主也温软了神色,跟着夫人一起回府,真正的夫妻恩爱。 谢令月更加娇羞,面上飞红,连声求贵妃娘娘莫要再打趣。 娇笑声不停:“瑾安面皮也太薄了些,陛下与本宫都倚重督主,如今知道你们夫妻恩爱,我们也可安心了。” 可不是安心么,魏国公谢楝唯一的嫡出子嗣就放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还有陆寒尘看着,谢家人还敢翻出什么浪花。 你们当然高枕无忧。 上首的人怅然叹息一声:“说起来,督主也算得大宣最为惊才绝艳之人,年纪轻轻便可为陛下分忧,如今更是陛下最为倚重之人···小六不止一次与本宫说起,他最为仰慕督主之才华,也不知本宫的小六可有福气得督主教导几日。” 第40章 这是···夫人外交? 谢令月心中嗤笑,陆寒尘惊才绝艳? 倒也是,抄家杀人够惊才绝艳的。 贵妃这是打着主意想要陆寒尘扶持荣王。 也是,荣王如今得景昌帝宠爱,只是内阁与大半朝臣反对;可陆寒尘如今把控朝堂,若是有了他在前朝震慑百官,荣王想要继位可不就是后顾无忧。 更佩服那家伙的本事了,与蜀王暗中来往多年,还对蜀王情根深种,宫中与京中的人硬是没发现。 要不是谢令月知道书中剧情,恐怕他也难以发现。 可惜了,贵妃的主意是白打了;她与荣王给出再多的好处,在陆寒尘心里,能比得过他对蜀王的情意? 毕竟对有些人来说,有情饮水饱。 心思百转间,谢令月装作拘谨回话:“荣王殿下有陛下与娘娘给请来的名师大儒,必然前途无量。” 都是皇子了,还是景昌帝最为宠爱的皇子,可不是前途无量么;至于贵妃如何发散思维,与谢令月无关。 “臣妇方嫁入督主府,还不曾熟悉府中诸人与中馈。” 所以,贵妃娘娘您找错示好对象了。 不过是昨日的雨天接人而已,您是哪来的自信觉着陆寒尘会被夫人影响? “再则,臣妇出嫁时,母亲再三叮嘱,臣妇不过后宅妇人,万事要以夫君为先,侍候好夫君的起居便是,不得干涉夫君公务。” 杨贵妃娇颜微僵,这是个···扶不起的蠢货。 旁听的高胜却在心里点头,督主这位夫人看来是个大智若愚的,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还不错。 之后无论杨贵妃如何将话题绕到拉拢陆寒尘这里,谢令月一概装懵懂应对;谢家可是早早就给他传出了粗俗不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流言,不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杨贵妃终是没了耐心,又看到高胜一直候着,只好端茶送客;还是翊坤宫总管亲自送两人出了门,却也没了刚开始的热切。 “宫宴还得一些时辰,不若杂家陪夫人去御花园看看,这秋日胜景也值得一赏。” 正要上轿的谢令月微微一顿,很快便云淡风轻:“有劳高总管安排。” 果然,到了御花园的亭子里坐了还不到片刻,便见穿着杏黄八团龙九章衮服的太子转过宫道,对谢令月露出偶遇的惊喜笑容。 “孤远远瞧着亭子里的人像是瑾安,便过来试试运气,果真是你。” 话音由远及近,眨眼间人便到了跟前,只有一位总管模样的人跟随;谢令月深吸一口气,起身行礼问安。 就说宫里的都是人精,高胜怕不是收了几方的好处;还有陆寒尘也不是东西,这是不放过自己入宫的机会,可劲儿试探呢。 也是,谢令月如今可不仅仅是谢家的瑾安郡主,他还是九千岁夫人,各方势力可不是要想着从他这里打主意么。 李昭彻站在亭子的另一头,话音亲切:“近些年瑾安都未曾入宫,想来是与孤生分了,你小时候只要进宫,可是最喜欢来找孤玩的。”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谢令月心里翻了个白眼,搞得原身与太子有什么情意似的;也不看看他们十几岁的年龄差,原身怎么可能与太子亲近,不过是碰见了叫声太子哥哥而已。 哪里谈得上交情,长大后的原身更是避之不及好么。 不用李昭彻示意,跟着他的总管就拉着高胜到了亭子外,侍琴与侍棋也被那人笑呵呵招呼着出了亭子;当然,如果不是谢令月微微颔首,两个丫头也不会痛快跟出去。 “瑾安嫁入督主府可还一切都好?” 谢令月还是一样的回答,他就喜欢陆寒尘那张脸,对这桩婚事再满意不过。 然后太子也被尬住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片刻后轻笑:“怪道昨日京中盛传,说瑾安归宁还未回府,便急着去北镇抚司接督主,看来督主也甚是欢喜瑾安你。” “太子殿下不妨有话直说。” “那孤便不与瑾安客气了。”李昭彻郑重了神色:“如今大宣人人皆知九千岁而不闻皇室,瑾安既这般喜欢督主,难道不想为他打算几分?”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是很憋屈了,说话也不管不顾起来;什么天下皆知九千岁而不闻皇室,是不闻太子殿下吧。 “殿下也知瑾安不过一内宅妇人,不懂这些,自是听夫君的。” “瑾安诓骗别人便罢了,实在用不着诓骗孤;你可是魏国公唯一的嫡女,装傻充愣很没必要。” 桃花眸微眯:“那不如殿下直说?” 环视一圈御花园,李昭彻确实更直白了一些;原来他是觉得诸位成年皇子留在京中不妥,一是有违祖制,二是扰乱朝堂;想请掌控朝堂的九千岁上奏亲王就藩,这样陆寒尘也能被朝臣颂扬,改变人们对他的非议。 还真是···够蠢的,谢令月都忍不住怀疑,这位是怎么坐在储君之位七八年的,就历练了个这? 此时已近黄昏,秋风又起,飒飒落叶飘零;目视院子里最高的那棵树,谢令月的声音飘渺。 “殿下可听过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今景昌帝年迈且龙体欠安,太子已过而立之年;成年皇子们都留在京中,一没有兵权,二没有封地可培养出来的财力与势力,正是分担帝王注意力的好靶子。 第41章 若是哪位王爷犯了错,还能更好转移帝王与朝臣的视线,怎么就想不通要让他们去就藩;都困在京中才好,太子也更安全,一朝登基后更能预防藩王作乱。 当然,谢令月没有说那么直白,还是用御花园的树木做比喻,那也够李昭彻听明白了。 若有所思的眼神环视一圈花园,片刻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竟是孤想左了。” 面上再含笑:“果然是最得魏国公疼爱的郡主,瑾安此言可谓是醍醐灌顶。” “太子殿下客气了,不过是品评几句御花园秋日胜景,都是各抒己见,您莫要笑话我粗陋便是。” 李昭彻点头,愉悦笑了几声;便言宫宴将开,他还要去准备一番,改日再与瑾安郡主讨教诗词。 目送人走远,谢令月嘴角微扬,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模样。 第24章 都不用想原剧情,谢令月就知道太子这是给景昌帝所为搞昏了脑子,他的对手根本就不是荣王。 这是本小说衍生出来的真实世界,说是大宣朝,可作者设定的很多内容都参考了华夏明史;通过这里的礼制与朝堂等内容便可以确定,很多作者遗漏的细节自有世界规则补全。 也就是说大宣的朝堂类似于华夏明史的朝堂格局,不过是因为剧情需要,作者设定的帝王形象与明史中的帝王不同。 比如说大宣太·祖皇帝的设定就很贴近明太·祖,可是大宣没有靖难之役;太·祖皇帝驾崩后,年过五十才登基的太宗皇帝只在位一年多;然后便是在位不到三年的高宗皇帝暴毙,这位无子,内阁扶持当时还是藩王的景昌帝登基;因为这位是太·祖皇帝的幼子,当时仅剩的与太·祖皇帝最亲近的血脉。 景昌帝初登基那几年,也是励精图治,颇有明君之象;后来沉迷丹道,一是求长生,二来么,也未必不是因与内阁周旋而心生疲惫;陆寒尘这个九千岁的出现,可以说是因势而生。 这便可以看出来,内阁与朝臣最是遵循祖制,因而现在的太子李昭彻才会有近半的朝臣支持。 景昌帝是偏爱荣王,杨贵妃也为其筹谋不少;可他上面五个兄长,既不占嫡也不占长,想要越过前面的五个兄长继位,百官就不能答应。 沉迷丹道之前,景昌帝未曾没想过册立杨氏为皇后,给荣王一个嫡子的身份,但他争不过文武百官,更争不过内阁;之后扶持出一个九千岁,大抵最想的就是通过陆寒尘掌控朝臣,再册封贵妃为后。 可是景昌帝也不曾想到陆寒尘早与四皇子李昭辰有了渊源,还对他情根深种;最了解景昌帝心思的陆寒尘怎会扶持贵妃母子,这不是给李昭辰设立更多障碍么。 若没有陆寒尘,太子李昭彻的储君之位根本就不可能撼动;当初景昌帝要册立杨氏为后时,朝堂争论几年,甚至还有御史撞柱而亡;如今景昌帝想要易储,更是不可能。 因而,只要太子不犯大错,以后登基是顺理成章的事;偏出了个对蜀王痴心一片的九千岁,在景昌帝弥留期间,设计扳倒太子的最大靠山首辅杨诤。 杨诤倒台,太子党树倒猢狲散;陆寒尘趁机帮着白清涟之父白正和成为内阁首辅,朝中权柄最大的两方支持,蜀王顺利成为太子,在景昌帝灵前继位。 就冲原剧情中李昭辰登基之后与白清涟对陆寒尘的所作所为,谢令月便不想看这人心想事成;他是个很护短的人,陆寒尘现在是他的人,有些事情···该做就无需犹豫。 李昭辰与白清涟不痛快,谢令月就痛快了。 你问他会不会愧疚大宣因此少了一个明君? 谢令月嗤之以鼻,李昭辰也能算明君?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还带着点不分是非的恋爱脑,算什么明君;若真论治国,大宣有内阁管理朝政,太子李昭彻与其他皇子也未必不能成为明君。 希望太子能领会他今日所言的要点,多观察他这些成年了的兄弟,不要总是把目光放在荣王身上。 缓步上轿,谢令月摇头失笑;居然只有贵妃与太子来试探他,还以为其他皇子也会抓住这个机会呢。 是他高看了这些人。 轿子转出御花园没几步,就听到一声嗤笑。 “小爷当是宫里的哪位贵主呢,原来竟是嫁了九千岁的瑾安郡主;怎的,不过是嫁了个阉佞,这便抖上了,宫里都能这般张狂?” 轿子停住,侍琴上前回话:“郡主,是荣乐长公主幼子江亭。” 高胜已上前与来人周旋,谢令月稳稳当当坐在轿子里;脑海里回想荣乐长公主的信息,这才想起来,这位长公主幼子是主角受白清涟的舔狗,将来还是英国公府世子。 荣乐长公主是太·祖皇帝最小的女儿,当初被指婚给永济侯江深年;太宗皇帝时为荣乐长公主,高宗皇帝时为大长公主,到了景昌帝登基,又成为长公主,也算是跌宕起伏。 其夫江深年掌管征西军,当初与内阁拥立景昌帝有功,后被晋封为英国公;如今的英国公世子江越是长公主长子,接替其父成为征西将军,掌管征西军。 江亭是长公主年逾三十后生下的幼子,自然极为溺爱,养出其张扬不羁的性子,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可谁能想到呢,这位的纨绔只是表象,后来成为英国公世子后接管征西军,那是雷厉风行,叱咤风云。 第42章 这种设定的人物,当然是原剧情中的主要角色,是白清涟最为忠犬的男配;可以说,江亭的设定犹如陆寒尘,只不过这两人一个苦恋白清涟,一个深爱李昭辰。 还都···爱而不得,为他人做嫁衣。 啧,谢令月沉下眉眼;不用说,这位今儿个是来给白清涟讨公道的,还真是···惹人烦。 有时候,纨绔表象也是很有用的;瞧,高胜拦不住人,江亭大步上前掀开轿帘,就这么居高临下瞪着谢令月。 “别人怕陆寒尘那个阉人,小爷可不怕。”说话间又靠近一步,目光沉沉:“谢家已离开朝堂,皇舅舅不过是念着谢家的功勋留着瑾安你的郡主封号;怎的,以为你嫁给陆寒尘那阉人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江三公子这是不顾礼数也要为难本郡主,只为给你的心上人讨公道?” 江亭眸光微缩,愣怔一下。 桃花眸微弯:“怎的,想坏了本郡主的名声?” “嗤,嫁给一个阉人,还是个阉贼,你还有名声这个东西!”随着话音,江亭又靠近一步,眼看着就要跨进轿子。 一旁的高胜都急死了,今日若真让江亭进了轿子,他在督主面前如何交代,怕是够死几回了;求助的目光转向侍琴与侍棋,倒是帮着拦人啊。 两个丫头面色都不带变的,她们只听主子的示下。 轿子里,谢令月勾起手指:“那江三公子倒是再进来些呀,既都计划好了,总要落实了才是。” 江亭飞扬的眉眼有一瞬间的迷茫,很快便坚定下来,当真抬脚踏上轿底的木板。 然后···江小公子就悲催了。 谢令月都不用起身,出手如电,抓住江亭抬起的右手用力;只听得几声骨骼脆响,清醇的声音随之传出轿子外。 “享受着谢家功勋带来的富贵,还敢耻笑谢家,断你一指;陆寒尘是我夫君,自有我心疼,容不得别人轻辱,再断一指;这一根是你有眼无珠,这一根是你不辨是非,这一根是你敢算计本郡主。” 更加沉闷的声音传来,江亭随之惨叫一声。 谢令月的声音多了煞气:“古有壮士断腕,今日本郡主也教教你如何做人;这一次小惩大戒,再敢犯在我手里,要的便是你的命!” 话音落,就见穿着大红衣袍的江亭倒飞出轿子,至丈远才跌落在地,未曾受伤的左手捂着胸口不住咳喘,说不出一句话,身边跟着的几个人也被这番变故吓住,很快着急上前扶人。 “起轿。”清醇嗓音传来,高胜闭了闭眼给抬轿的四个内侍摆手,轿子再次往前。 “侍琴,你先去寻荣乐长公主,就说我有要事告知,事关江越世子···便在保和殿东侧的配间候着长公主。” 侍琴快步离开,轿子里声音又起:“有劳高总管为我安排。” 以为他是要提前向长公主请罪,高胜也顾不得后面江亭几个骂骂咧咧,急着点头安排人。 吩咐下去之后高胜还在纠结,还真未想到,督主夫人竟有如此胆魄,宫内便敢伤人;伤的还是荣乐长公主最溺爱的幼子,便是提前请罪,长公主能罢休? 他要不要再派人与督主说一声? “高总管不必担心,也不必打扰夫君,我知道该如何做。” 擦了把不存在的汗,高胜心里一个劲儿叫苦。 到了地方,谢令月下轿,令高胜带着人去忙,他会与长公主一起进殿;事关荣乐长公主,高胜也不便再跟随,带着人与轿子退下。 侍棋上前与侍琴站在一处,还有几个宫婢和两个嬷嬷守在屋外。 迈步进屋,谢令月先福身行礼问安,然后才抬眼看过去。 屋子正中坐在椅子上的贵妇正是荣乐长公主,穿着公主礼服,云鬓高挽,满面的富态;容貌并不出众,却有皇家人的雍容气度,气势威严。 “瑾安说有关越儿之事告知,可属实!” 谢令月颔首:“在说世子之事前,容臣妇先与殿下告罪,方才在御花园附近,臣妇用分筋错骨手断了江三公子右手与五指。” 正中的人豁然起身,目光逼人。 不等她责问,谢令月立刻告知缘由,长公主的面色一再变幻。 “殿下可知江三公子今日为何要为难于我?” 谢令月嘴角的嘲讽放大,长公主一时愣住。 把江亭痴恋白清涟之事挑明,谢令月还说了白清涟与蜀王的纠葛与暗渡陈仓,明确让长公主知晓,她千般溺爱的幼子就是白清涟的一条舔狗。 而今日江亭会设计毁了谢令月的名声,就是因为谢令月之前对白清涟以牙还牙之举,痴恋白清涟的江亭自然要帮心上人报复回来。 至于江亭为何会知晓谢令月为难白清涟的事,那只能是白清涟找自己最忠实的舔狗诉苦了呗。 第25章 荣乐长公主面上青白交加,宽袖微微抖动,显然是动了怒;她如何敢相信,她最宠爱的幼子竟然喜欢男子,还是这般卑微的喜欢一个男子。 江亭是谁,荣乐长公主幼子,父亲是英国公,长兄江越已接管征西军;全府上下恨不能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全大宣除了皇子其余人都比不过的尊贵身份。 怎会被一个家世与身份都配不上的白清涟钓着,偏白清涟还与蜀王有了那等关系。 “瑾安,今日是亭儿当众算计你在先,且你教训他的理由得当,算本宫教子无方。” 第43章 听完谢令月说的教训江亭的全过程,荣乐长公主虽然心疼,却并未急着发作;过两日谢家就要离京,皇帝便是为了面上好看,也绝不容人此时非议谢家,江亭这是犯了大忌,被谢令月教训也是活该。 且荣乐长公主相信谢家的门风,谢令月近几年不出府,与江亭毫无瓜葛,怎么可能得罪江亭;这么多人跟着,还有高胜在旁,长公主相信谢令月不敢给幼子泼脏水。 “本宫只是好奇,我与国公爷都不知晓的事,瑾安你是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你所言确实属实?” 谢令月浅笑:“魏国公府与英国公府都是太·祖皇帝时的勋贵,该有的底蕴殿下也清楚;我自有我的渠道与手段,公主若是不信,回去严审江三公子身边的亲信便知。” “殿下大度,不与我计较江三公子之事,那我便再卖您一个消息,抵消我今日冲动行事,且事关世子江越生死。” 荣乐长公主眼神更加冰冷与迫人,谢令月并无惧怕,上前一步,声音压的极低。 “世子身边有一极为信任的副将,乃是三年前江三公子引荐的···这个人其实是蜀王殿下的人,白清涟力荐给江三公子;殿下且想一想,西疆多征战,若是蜀王殿下需要征西军兵权,而世子又是最忠心陛下的,战时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荣乐长公主脸色更白,身形微颤。 “你是说···蜀王与白清涟打着亭儿取而代之的主意,只因为亭儿痴恋那白清涟!” 谢令月不语,意味深长与她对视。 这不是想想就能明白的事,征西军一直掌控在江家人手中,江家又是皇亲;起码景昌帝在位时不会让征西军兵权落入旁人手中,他还是信任扶持自己登基的妹婿。 江越与其父英国公一样,最忠心的保皇党。 想要得到征西军的兵权对于李昭辰来说本是难如登天,偏江越的嫡亲胞弟江亭痴恋白清涟;江越若是战死沙场,江亭便是板上钉钉的英国公世子,陛下便是补偿也会让他为征西军下一任统帅。 李昭辰的这一步棋,就连陆寒尘都不知道,更别提荣乐长公主与江家人。 原剧情中,江越会在一年后战死;说是死于流矢,善于发现细节的谢令月却不这样认为。 这也是他更厌恶李昭辰的一个原因。 皇子夺嫡正常,过程中用尽谋略也正常,可他不该这样设计一位忠君爱国的将领枉死。 本来还想着如何将这个消息传给江越,恰好今日江亭送上门,谢令月便顺势而为,教训了人,还能得到荣乐长公主一个人情。 就是这么阴险狡诈。 “好一个蜀王!好一个白清涟!竖子尔敢!” 咬牙切齿的声音就知荣乐长公主被气成了什么样,可她还是维持仪态,上下打量谢令月。 “本宫实在好奇,瑾安你平日足不出户,这些消息恐怕魏国公都不知,你是如何发现的。” “方才我便说了,是白清涟先得罪我,那我总要查查他哪来的依仗;这不就查到了他与蜀王的暗渡陈仓,还查到了江三公子身上,发现其他的也就容易了许多。” 沉寂片刻,长公主平复好呼吸。 “本宫知瑾安你不敢欺瞒于我,此事算英国公府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不过分,本宫都能应你;明日长公主府会送赔礼至督主府,还望瑾安帮着亭儿周旋几句。” 桃花眸弯弯:“殿下客气了,本就是江三公子与我切磋;同为将门后辈,又是世交,难得遇到了,手痒切磋一二功夫再平常不过。” 都是人精,相视而笑。 “眼看着宫宴要开了,不若瑾安与本宫一同进殿,也好让本宫与魏国公夫妻道别几句。” “谢过殿下。”谢令月屈膝,声音恢复清醇:“家父与家母最挂念的也就是曾经的老交情了。” 最后压低声音又道:“江三公子并不知蜀王与白清涟之谋划,臣妇信他是真心爱戴长兄的。” 荣乐长公主颔首,面上含笑当先而出,谢令月落后一步,其他候在外面的人忙忙跟上。 走进大殿的功夫,长公主还能趁隙吩咐身边的嬷嬷带人去寻回江亭,找到人后直接送回长公主府,宫宴就不必参加了。 到了大殿门口,见高胜在门外圆柱旁满脸焦急,长公主还有心说笑:“本宫只是与瑾安说了几句家常,高总管尽可回禀你家督主,让他只管放心。” 谢令月颔首浅笑,不得不佩服这些皇族人,不动声色的本事果然到家。 只怕这会儿长公主心里恨不能活撕了蜀王与白清涟,面上依旧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尽现皇家风范。 跟着长公主的步子到了魏国公府的席前,高胜才告知督主体谅夫人惦念亲人,特意将她的位子安排在国公府旁边,方便说话。 而谢令月作为督主夫人的位置,竟然在魏国公府之上,九千岁的权势煊赫再一次体现。 荣乐长公主真的与谢楝夫妻寒暄了几句,还夸赞瑾安郡主明礼端方,很快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未等一头雾水的谢楝夫妻向谢令月问话,就听到静鞭开道,紧接着内侍高声通传:“皇上驾到!” 随之还有:“贵妃娘娘驾到!” 大殿内所有人跪地山呼万岁,一连串脚步声上了御座,便听到上首传来力竭般的沙哑声:“起。” 第44章 坐下后,谢令月正要偷偷打量景昌帝到底是何等尊容,通传声又起:“九千岁到!” 若不是这会儿嘴里没茶,谢令月铁定会御前失仪。 小说衍生出来的世界这么夸张的么! 还是说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名号真是景昌帝给赐封的。 九千岁不是民间的叫法么,怎么在这样的场合,在景昌帝面前,还能这般通传? 陆寒尘是嫌命长?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更让谢令月跌破眼球,只见御座上穿着月白道袍,花白头发仅用玉簪随意簪着的景昌帝对着缓步而来的陆寒尘招手,语气亲和。 “寒尘快入座,就在朕的下首,方便朕与你说话。” 谢令月眼睁睁看着穿绛红蟒袍头戴乌纱嵌金丝翼善冠的欣长身影从容上前,淡定坐在御阶上帝王下首的椅子里。 再环视一圈大殿内所有人,都是习以为常的平淡表情。 认知彻底被颠覆,谢令月深深佩服陆寒尘;就他前世所了解的史学里,还真没有被帝王认可的九千岁称呼,都是朝臣与民间因为惧怕权势的一种私下叫法。 难道是剧情里还有隐藏线? 陆寒尘其实是景昌帝流落在外的亲儿子? 看看前面的太子与几位皇子,皇帝的亲儿子也没有这般待遇,谢令月差点怀疑人生。 还有景昌帝这是什么穿着,这么随性的吗,百官竟然不劝谏? 这可是一年才几次的大宴啊,大家都冠冕堂皇,大宣前面三位帝王也没有这般随性过;果然,自古不缺任性的帝王,这修了道的帝王更是放飞自我。 正思索着,就听到上首的说话声,原来是帝王在大宴前的惯常发言,谢令月马上收回神思;就接收到陆寒尘的视线,眸光清凉。 嗯,不用想,这人是知道了自己在御花园打了江亭的事;不止,应该也知道了他见过太子,还有荣乐长公主。 凤眸中全是打量与思量。 谢令月悄悄冲他眨了眨眼,嘴角噙笑。 眼神来往的两人并未注意到,谢令月对面席位的李昭辰捏紧酒盏,眸光暗沉。 宫宴有惯来的规矩,今日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帝王感念魏国公府忠心耿耿,惋惜魏国公提早告老还乡,国失栋梁;再殷殷叮嘱谢楝夫妻保重身子,安心荣养,最后赐下不少东西以示圣恩。 谢家人自是感激涕零跪地谢恩。 若说还有不同,便是谢令月感受到许多打量他的视线;这也正常,谁让他嫁的是陆寒尘呢;九千岁虽然权倾天下,可也改变不了他是个阉人,谁不好奇瑾安郡主的反应。 倒是要让这些人失望了。 谢令月面不改色的本事不逊于陆寒尘,这些人还真看不出什么,不过是私下里议论几句。 对于谢令月来说无关痛痒。 宫宴结束,陆寒尘要张罗銮驾送景昌帝回西苑,谢令月跟着谢家人一起出了皇宫。 路上谢楝压低声音问起他今日见贵妃与太子之事,谢令月都道无事,让父亲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他都能应付。 临上马车前,犹豫再三,谢楝还是叮嘱他少与皇子们碰面,免得露出破绽。 目送谢家人离开,谢令月却并不着急回府,马车就等在宫门不远处;侍琴与侍棋守在马车旁,目光注意着宫门;随行的玉衡便知道夫人是要等督主,派人去宫门处候着。 马车内,灯火照不到的另一面,车帘微晃,如同夜风无意吹起;拿起抛进来小竹管,取出里面的纸条扫过,桃花眸微眯。 眨眼间,纸条化为烟尘,随夜风消散。 第26章 陆寒尘从宫门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大抵是为了宫里方便,这人没有乘轿,而是坐在八人抬的步辇上。 因是中秋节,宫里处处挂满灯笼,宫门处更是如此;步辇从宫门出来时,大红灯笼映照着这人的脸,平白增添一抹潋滟。 侧首听完等在宫门处的锦衣卫禀报,凤眸漫不经心扫过不远处的马车;恰此时,谢令月也听到了动静掀开车帘,看见这人的身影,桃花眸弯起。 凤眸微敛,顿了顿,陆寒尘下了步辇,缓步走向马车,身后是值守的侍卫与所有人弯腰行礼。 “恭送九千岁。” 面容淡淡到了马车旁,天枢上前掀开车帘。 马车前行,谢令月靠近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就亲在唇角:“今晚哥哥最好看,好想把哥哥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陆寒尘面上的平淡再不见,想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人,抬起手又放下,语含奚落。 “还是宫门口,耳目众多,你消停些。” “我偏不。”谢令月就笑:“今日可是团圆夜,我与自家夫君亲近碍着哪个了。” 桃花眸晶亮:“今夜无宵禁,明日也无需上朝,听闻灯市很热闹,哥哥陪我去赏灯可好;近些年我很少出府,很久没有看过花灯了,还想尝尝灯市上的那些小吃。” 陆寒尘无奈:“我看你在宫宴上便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就等着这个?” “那你也该知道,灯市人多,那些吃的···也不甚干净···” 谢令月嘴角微垂:“哥哥怎就这么笨,我是想与哥哥一同慢品这人间烟火,闲观万事岁月长。” 说话间拿出早备好的衣物:“看,我都备好了常服;今夜哥哥与我暂时放下一切,也参与一番情侣间花前月下的圆满。” 第45章 他还得寸进尺攀上这人的胸膛,抱着他的脖子,仰头吻住薄唇。 “哥哥便圆我这个心愿···好不好···我的好哥哥···” 狼崽子忽然化身会撒娇的粘人精,这谁顶得住;陆寒尘凤眸流转,主动加深这个吻:“依你···” 一时间竟忘了问他御花园发生的事,便想着等回府再问也不迟,听闻荣乐长公主也没发怒,还与怀中人言笑晏晏一同入殿,想来是用不着他再帮狼崽子周旋。 马车外的天枢听得督主吩咐马车掉头去灯市,只余他与天玑四个便服跟着,其余人先行回府。 四个人去另一辆马车上换衣裳时还一头雾水,玉衡尤甚:“主子平日最是不喜涉足人多之地,怎的忽而要去灯市?” 被天璇在脑门弹了一下:“你傻呀,夫人也在,又等了主子这些时候,定然是主子答允陪夫人去赏灯。” 几人相视而笑,有了夫人,督主果然也多了人情味儿,甚好。 尤其在街角看到相偕下了马车的二人,就连天枢也嘴角微扬。 只见他们督主换了一身玄色圆领窄袖暗团纹直身长袍,玉白内衫,绣金线如意纹的腰封,披着墨色氅衣,氅衣领口与两襟还有衣角处用金线绣着祥云缠月;金发髻在脑后束起一绺墨发,与其余散发长长披在腰际。 真正的端雅风流如玉公子。 而他们夫人也将发髻拆了,与督主一样的发饰,同色与同款式的穿着,乍一看也以为是哪家的俊俏贵公子;两人携手而行,看起来就如谁家的兄弟把臂同游。 这回是天璇低声慨叹:“别说,咱们夫人女扮男装还真有一股英气,更像是将门虎女。” “得了,咱们夫人本来就是将门虎女!”玉衡纠正他的话。 天枢关注的却是其他,问起与他们走在一处的侍琴与侍棋。 “侍琴姑娘,夫人可是功夫不错?”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京都的人都知晓魏国公府乃将门世家,后辈都跟着师傅学武;便点头,道郡主从小就勤学苦练,武师傅也赞赏过的。 原是如此,难怪那日在前院夫人能压着督主,天枢心里琢磨着这些,脚步却不慢。 几人不远不近跟着前面两人,看起来若闲散游人,目光却紧紧盯着自家主子。 谢令月前世看过不少书籍,很向往其中记载的古代各种节日的夜市;如今置身其中,才知道记载还是简单了些。 街上游人如织,两边都是各种店铺与推着木轮车的小商贩,各种东西与吃食应有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年轻男女们相约同游,偶有对视时眼波流转,飞红的面色在各种花灯映照下更添欢喜。 真正是人比花灯俏。 今日是中秋,摊贩前更多的是各种花灯;便见很多文人雅士三三两两聚在摊前猜灯谜,间或被旁人鼓动吟出几句诗词,围观的人大声喝彩,就连姑娘们也比平日少了许多矜持,目光晶亮。 谢令月的注意力却被各种吃食吸引,前世身体的缘故,他只能吃家里厨师准备的特定饭菜;经常听家里的兄弟姐妹们说外面的小吃有什么特色,不是没有过羡慕。 今生体魄健康,却受限于要男扮女装,少有机会出府;难得今日有机会,当然想多品尝几种,恣意一回。 就见他拿着早准备好的钱袋,一路买买买,就那么当街边逛边吃;幸而古代的摊贩们计量精准,态度热情,他每种都买的不多,算是浅尝酌止。 尝到喜欢的,便多吃几口;遇到陆寒尘可以吃的,也会举着喂他;怎奈九千岁深觉此种行为失礼,又怕被人认出来笑话,每次都偏头避开,谢令月也不勉强他。 九千岁很疑惑:“你不去猜灯谜?不是说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最喜欢这些风雅游戏?” “此时我更喜欢的是填饱肚子。”桃花眸溢满欢喜:“还有,哥哥可唤我清尘;哥哥还不知道罢,我最擅长的不是这些,而是赚银子。” 凤眸微挑,谢家那般底蕴,怎会允许这人钻营生意之道,只怕是在说笑。 并未将他这句话当真,看了看周围,陆寒尘忍不住建议:“你若是喜欢品尝美食,前面有一家饕餮楼,闻名京都,不若咱们去那里。” 九千岁实在是厌烦了街上的人来人往。 “哥哥这便不懂了罢。”若真比起美食的精细程度,那必然是宫里的御厨更胜一筹;督主府里的厨子便是陆寒尘从宫里挑来的御厨,厨艺怎么可能差。 谢令月贪图的不过是街市上的热闹,还有民间小吃的惊喜;这种时刻,当然是与心上人一起融于烟尘中,谁想坐在酒楼包间里讲究那些礼数,没意思。 更没有他想要体会的那种情侣间约会的气氛好吧。 就这么一路吃吃停停,遇到新奇东西,也会让身后的侍琴与侍棋买上带回府里,等着以后赏玩;陆寒尘心里不耐,面上还是平淡,还真陪着他走了一路。 不知不觉到了河边,人群更拥挤,都是年轻男女买了花灯在河边许愿放灯,放完灯的就站在岸边树下笑谈。 牵起陆寒尘的手,谢令月笑道:“哥哥,我们也去放河灯,我要许愿与哥哥的生生世世。” 望着走到河边去挑选花灯的人,陆寒尘愣在原地,凤眸怔怔;与自己的生生世世么,狼崽子真是这般想的? 可他···残缺之人,也能妄想生生世世么··· 第46章 眨眼间,桃花眸盛满月辉与喜悦的狼崽子就到了跟前,牵起他的手,直奔河边。 “哥哥想什么呢,快,我特意与老板要了笔,写上咱们的愿望;咱们不只在河里放灯,还要往天上放一盏;让天上的神仙们也看到咱们的愿望,护佑我们的生生世世。” 陆寒尘心中冷笑,天上神仙护佑? 若是天上真有神仙,怎的听不到他曾经一次次的祈求,怎会冷眼旁观他坠入深渊。 如今的九千岁只信自己。 还有···眸光微凝,脚步已迈出,很快又顿住;察觉他神色不对,谢令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唇角微抿。 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怎么哪里都能碰到所谓的主角,煞风景。 同穿着月白常服的李昭辰与白清涟两人也发现了陆寒尘,李昭辰惊喜而笑,迈步过来,白清涟捧着一盏灯不情不愿跟着。 “我以为看错了,竟真的是寒尘。”打过招呼的李昭辰又疑惑起来:“寒尘不是向来不喜这等场合,怎的今日也在这里,还···”站在河边,难道你也是来放河灯的。 凤眸转向身边人,淡淡道:“夫人喜欢,我便陪着一起。” 李昭辰眼中讶异,尴尬笑笑:“是我粗心,竟未认出瑾安。”上下打量一番又道:“一看便是瑾安的主意,寒尘你也纵着她。” 就差说谢令月身为郡主,穿成这个样子,哪有半点贵女模样;竟还好意思拉着陆寒尘这般,九千岁是何等身份。 谢令月暗暗撇嘴:屁事真多。 大概是那日在督主府谢令月扇白清涟巴掌太狠,这人只看了他一眼就缩在李昭辰身后,如果不是谢令月眼神好,还真没人发现他眼中闪过的恨意。 懒得看主角的无能怨怒,谢令月给身边人递上毛笔,眉眼弯弯:“夫君帮我在花灯上写下祈愿。” 本来他是准备自己写一盏,再让陆寒尘写一盏;可如今两个主角都在旁边看着,谢令月不能露出破绽,只好求助身边人。 若是此时不满足狼崽子的要求,陆寒尘不敢想他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言或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冲旁边两人微微颔首,接过毛笔,站在天枢捧着的花灯前。 “写什么?” 桃花眸闪过一丝笑意:“夫君便写···揽月映同尘,携手成钟情。” 陆寒尘的名中有一个尘字,谢令月字清尘,也含了一个尘字;他从异世刚穿越而来,就对这人一眼钟情,想要做照亮他的那点月华。 可不就是揽月映同尘! 不用谢令月言说,陆寒尘显然也想到了两人名字中的两个尘字,还有谢令月的月字;心间微颤,转头凝眸,花灯前的笔尖微顿。 一时间,周围所有俱成虚无,只余对影成双,眸光纠缠··· 第27章 两人手中的花灯放完,谢令月不欲与主角二人同行,准备找个借口回府。 哪知白清涟一改方才的瑟缩,提议说再往前不远的朱雀大街正中有灯山,极为难得壮观,央李昭辰与他同去;正好李昭辰也想借机与陆寒尘说几句话,难得今日他们都穿了便服,同行也不会引人注意。 便极力邀约陆寒尘夫妻同行,道难得的机会,请督主指点他几句政务;还调笑陆寒尘正是新婚燕尔,可是半刻都舍不得夫人。 谢令月心中冷笑,这人是用上了激将法? 他都这般说了,陆寒尘如今显然还未对李昭辰歇了心思,可不得跟上证明一下他与夫人只是做样子么。 倒是会挑时机。 果不其然,陆寒尘没有一丝犹豫,也不曾想起问谢令月的意见,举步跟上李昭辰的步伐。 于是,场面变的莫名;陆寒尘与李昭辰并肩走在前面,不时交谈几句,白清涟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或是为了给李昭辰创造机会,主动落后一步,与谢令月走在一处。 不过是一点小事,谢令月并未计较;且他深知自己与陆寒尘才相处多久,根本比不过这人早形成的惯性,此时的陆寒尘下意识的心之所向还是李昭辰;大庭广众之下,便不与他纠缠,继续左右寻找自己感兴趣的玩意儿。 偏白清涟忽然有了胆子,靠近他道:“郡主怕是还不知道罢,督主最重视之人其实是蜀王殿下;你看,蜀王殿下只要说一声,督主便忘了你这个夫人。” 难为你还女扮男装邀督主与你同游,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又有何用。 谢令月哼笑:“白公子想说明什么呢,是在与我炫耀你大度,为了心上人的大业,甘愿为他创造与恋慕者相处的机会?” “你!”白清涟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斥道:“郡主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你可想过日后?” 这是老虎还未称霸王,跟班便先狐假虎威了? 谢令月还真不是被吓大的,就这也能叫主角,也不知这样的脑子是如何成为主角的。 “嗯,那本郡主便等着白公子期许的日后。” 谢令月的态度越是平淡,白清涟就越是沉不住气,更想看这人的气急败坏与惶恐不安。 “郡主莫不是真以为你那点甜言蜜语就真能打动陆寒尘罢,不过是碍于陛下的圣意他还不好对你如何,日后···可就未必了。” 谢令月讶异:“白公子说的好像你与我夫君很熟似的,难不成白公子爬上蜀王的床榻,其实是想借他当跳板,你真正心悦之人是我夫君?” 第47章 似模似样摇头叹息:“那白公子怕是打错了主意,你相貌不及我与夫君的一半,哪来的自信。” 犹如吞下了苍蝇,白清涟面上青红变换,眸中又是气恼又是嫌恶,还有快速闪过的杀意。 手下败将远离,谢令月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些;并不关注前面的人,如闲庭信步左顾右盼。 骤然间人流接踵,喧嚣声更大,光芒也更加耀眼,原来竟不知不觉间到了白清涟说的那灯山处。 只见中间是一座观音坐莲的巨大花灯,周围都是一些神仙人物与吉祥寓意的稍小一些的花灯围拢,就连街道之上也是从两边铺子里连起来的花绳,上面也挂了不少花灯与彩带。 街上人流如织,盛装欢颜,恍若真置身在繁华盛境。 谢令月被这样的盛景震撼,只觉平生所学词藻太过贫瘠,难以形容此等盛世繁华。 出神间就听到侍琴上前问:“郡主可是有吩咐?” 摇了摇头,转首寻人,就看到不远处白清涟已与那二人站在一处,正拉着蜀王的袖口不知在说什么;而蜀王则无奈拍开他,继续与陆寒尘说话。 大抵是感知到了谢令月的目光,陆寒尘也转头看过来;凤眸有一瞬的茫然与慌乱,显然是才想起自己身边本该跟着一个人的。 薄唇微张,转瞬紧抿,便要迈步过来,却被蜀王又叫住。 凤眸忽然紧缩,谢令月同时察觉危机,与侍琴迅疾后退;人群发出惊叫,原是他站立的地方灯山不知何故坍塌。 坍塌的灯山瞬间起火,借着夜风,火势逐渐蔓延至整座灯山,人群四散躲避奔逃,伴有呼喊声、哭泣声与惨叫声。 谢令月就看到陆寒尘已经迈出的脚步停下,转而去拉开牵着白清涟的李昭辰远离火势;混乱中,白清涟身周不知何时出现几个蒙面刺客。 显然,陆寒尘是想护着李昭辰避开危险,摆脱混乱的人群;他的手中已有一把夺过来的短匕,正挥舞着护在李昭辰身前边战边退。 “郡主小心!”侍琴与侍棋的呼声同时传来。 谢令月的身边也出现几个蒙着面的人,刀光剑影间都是死招;侍琴与侍棋亦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加入战圈。 一切只是眨眼之间,谢令月也顾不得周围人奔逃时的踩踏惨叫,袖子里滑出一把短匕,转瞬收割了身前两个刺客的性命。 天枢几个也护在陆寒尘周围,他们那边的战圈越来越大,不仅刺客增多,还有李昭辰与白清涟带着的护卫,场面更加混乱。 又解决了几个刺客,看看侍琴与侍棋可以应付这边,谢令月赶到陆寒尘身边,与他背对背迎敌。 “刺客目标是白清涟,哥哥你带着蜀王先退出这里。”若是蜀王真的被伤到,就在现场的陆寒尘不知会被怎样弹劾,便是他心里亦会自责,谢令月分得清轻重。 “不必,你也不能出事!”陆寒尘声音冷厉。 天枢已放出信号,嘴里还喊着这些刺客身手不凡,主子务必小心,杀人的动作越发狠辣。 不过片刻功夫,远处传来凌乱跑步声,想来是看到信号的锦衣卫与禁军逐渐赶来,谢令月微微松了口气;恰在此时,又有冷箭从两边屋顶上不时射下,幸而侍琴与侍棋解决了那边的刺客赶来,挥剑拦下奔着谢令月面门而来的一根箭羽。 玉衡与天璇护着李昭辰逐渐退出战圈,白清涟却被箭羽射中左腿,腹部也中了一剑,哭喊着“殿下救我!” 也不知是不是主角之间的牵绊,本来快要退出战圈的李昭辰竟不管不顾折回身扶他,玉衡当即低咒一声扑过去。 本在谢令月背后的陆寒尘眼见蜀王涉险,飞身而上,护在他身前;一根箭羽迅疾而来,没入没有防备后方的谢令月后背。 “主子!” 迟来一步的谢七与谢十一戴着面具,见主子受伤,嗓子都破了音;顾不得周围,两人搀起谢令月飞身而退,侍琴与侍棋也急步追上。 惊变就在眨眼间,中箭的谢令月一开始并未感知到疼痛,若不是箭羽的冲力,他根本不知自己背上中箭;而后不可置信转头看向那人,脑海中空茫一片,周围所有皆模糊成空白··· 天枢红了眼:“督主,夫人中箭!” 惊慌转头,陆寒尘只看到两个面具遮面的青年已搀扶着人退远,那人背上的箭翎是那么的刺眼。 拔腿就要追上去,却被李昭辰拉住:“寒尘!” 踉跄一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凤眸泛红:“不必再留活口!” 挥刀的动作更是狠辣暴戾。 这边谢令月已然回神,强忍着疼痛保持清明:“谢七,带我去附近的陪嫁宅子;谢十一召其他人过来守着宅子,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的寝屋,也不要惊动爹娘;侍琴去督主府把谢峰找来,除了他,任何人不得进入我的寝屋。” 侍琴担心督主问起,谢令月咬牙道:“如今···我不信他。” “谢七,我走不了,你抱着我速速赶到。” 说话间,谢十一与侍琴已离开,谢七抱起面如金纸的主子,侍棋紧跟着,眨眼间便隐入周围的巷道中······ 而这边,有了锦衣卫与禁军的加入,那些刺客眼见再讨不到好,飞快遁走,只余地上十几具尸首与一片狼籍。 白清涟已陷入昏迷,李昭辰焦急抱着他就要走,边走边还斥责禁军巡视不利;大抵还想问责陆寒尘几句,可是想想他一直护在自己身边,终是没说出口,只请他查清刺客来历。 第48章 然后带着人匆匆离开。 陆寒尘苍白的面上有几点血迹,愣怔站在那里,凤眸茫然盯着谢令月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 给众人都安排好扫尾后事的命令后,天枢不放心上前拱手:“督主可是担心夫人,这里属下都已安排妥当,您先回府看看夫人伤势。” “天枢···夫人是因我受伤···”暗哑的声音里添了茫然与不知所措。 不用主子再说,天枢一直守在主子身周,当然看得分明;若不是主子担心蜀王,情急之下未示警便离开,夫人的后背不会完全没有防备,更不会中箭。 这都是什么事儿。 夫人是担心主子,才会解决了自己那边的刺客过来护着主子,还挡在主子身后为他截下冷箭;可是主子呢,因为担心蜀王而导致夫人受伤,蜀王却又是因为着急白清涟而不分轻重。 还不知夫人伤势如何,看样子很严重,主子该如何面对夫人。 不对,看主子现在的神色,便是轻伤,恐怕也无法面对夫人。 天枢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家主子,只能安排好所有事,让主子能尽快回府去看夫人。 “对,夫人定是先回了府,我现在便回去,天枢你快去宫里把最好的太医和太医令带回府里,多带几个。” 顿了顿,声音里的慌乱少了几分:“便说是本督受了伤,莫要提及夫人。” 吩咐完,便大步往马车停靠的地方走,步履再无平日的从容。 第28章 谢令月被放在床榻上时还保持着清明,令谢七守在屋外,侍棋与宅子里的下人准备热水。 因为伤势再难维持缩骨功,谢七两个出去时就被谢令月下令放下床幔,此时他恢复真正的身形;背上箭羽还在,也不敢乱动,就那么趴着。 侍琴与谢峰到的很快,谢峰先推开门进去,转过暖阁看到床幔放下,这才转身让人把热水与药箱等物送进暖阁,又吩咐侍棋去准备几件宽大些的中衣,道方便郡主养伤。 很快,谢十一带着十来个人也到了,都穿着便服,戴着面具;令他们守在宅子与寝屋附近,他与谢七就守在门口。 屋子里,几盏烛火都放在床榻附近,谢峰动手将谢令月身上碍事的外袍等除去,又剪开伤处附近的衣物,忍不住嘶声。 “主子,箭上有倒刺!” 一边查看一边念叨:“还好避开了心脉,若再靠近一分,有这些倒刺,便是属下也无力回天了,您这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当时谢令月是没有想到陆寒尘会离开,幸而他功夫好,忙着抵挡身前的进攻时听到破风声及时避开一些。 谢峰已开始给伤口周边抹麻药:“一炷香过您便该陷入昏睡,可还有吩咐?” “让侍琴回去与陆寒尘说一声,不必寻我,过两日我便回府;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就在督主府。” 都伤成这样了,主子竟还惦记陆寒尘那个没心的;谢峰轻撇嘴角,来的路上侍琴已与他说了当时的情形,若不是主子太信任陆寒尘,以他的身手,便是当着那些人不好施展全部,也不会受伤。 但谢家教导暗卫的规矩甚严,谢峰并不敢置喙主子,只动作利落拿烈酒擦拭刀具,准备剜肉剔出箭上倒刺。 陷入昏迷前的谢令月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谢峰,这两日就辛苦你了,不要耽误三日后我去送爹娘。” 这边的一切都有条不紊,侍琴又转回督主府传话。 走到前院门口,就听到院子里发怒的暗哑声音:“你们还愣着做甚,再加派人手找夫人!” “备马,本督去国公府!” 回府后才知道谢令月根本不曾回来,陆寒尘面上更加苍白,连退几步,让人传正院服侍夫人的执墨几个过来问话;问过后才知他们也不知晓谢令月的行踪,更是惊怒交加。 心里的慌乱不住扩散,急着令天枢带人去找。 侍琴进来回话,将谢令月的话都交代清楚。 “夫人在哪儿?伤势如何?你即刻带本督过去!” 心里有气的侍琴也不管周围的这些人,大声道:“我们郡主说了,此时她不信督主,还请您莫要为难我们,奴婢还要回去侍候郡主。” 陆寒尘身形微晃,凤眸里阴翳更浓,死死盯着侍琴;这样的煞气侍琴并不害怕,反而上前一步。 “我们郡主究竟是为何受伤,督主心里清楚,大夫说那箭上还有倒刺,再靠近心脉半分便是无力回天!”因为心里的那口怒气说完这句话,侍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面对的是九千岁,退后一步又诺诺道。 “郡主已召来国公府护卫守着,昏迷前吩咐过,除了谢峰大夫,任何人不得进屋;奴婢不知郡主为何这般吩咐,可既是主子的意思,我们这些人自当拼死听主子的。” 这回陆寒尘再也站不稳,踉跄着后退两步,颓然摆手。 “就按你们主子的意思,府里库房有上好的药材,尽管取用,你们···且去罢。” 侍琴福身,然后带着执墨几个出了院子;旁边的天枢几个都急了,尤其是天枢,他能看出自家主子的担忧。 “督主,您总要亲自去看一眼呀。” 夫人是怎么想的,都为督主受伤了,总要让督主亲眼看到才好啊,这样才能得到督主更多的愧意与挂心。 怎的反而躲起来治伤,就这般怕督主担心? 第49章 方才看得清楚的天枢很着急,生死关头才能看清楚人心;比起蜀王一心顾着那白清涟,只有夫人是真的把督主放在心上的。 他真的不愿看着自家主子一片痴心错付,好好珍惜夫人才对。 陆寒尘颓然摆手:“不必管这些,去查今夜刺客之事。” 清楚谢令月真正身份的陆寒尘这会儿已经想到,恐怕那人是因为伤势不能维持缩骨功;又不敢相信自己与督主府的人,这才另寻他处治伤养伤。 那谢峰他知道,是谢家培养的只为谢令月看病的大夫,医术极为精湛的青年。 五指遮面,院内只有低不可闻的呢喃:你竟说不信我···谢令月,谢令月···你说不信我··· 脑海中一会儿是那人递给他毛笔,眉眼弯弯叫他在花灯上写下:揽月映同尘,携手成钟情;他还虔诚双手合十,许愿后才与自己一同将花灯推入河中··· 一会儿又是那人中箭后踉跄一步,转头不敢置信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遮眼的右手抚在胸口,不知为何,心口隐隐疼痛,陆寒尘只觉快要喘不上气。 死寂沉浸在院中,候在一旁的天枢不敢有任何动静;良久之后,快要站僵了时才听到暗哑声又起。 “本督先入宫,这样大的动静,总要与陛下交代一声;天枢你去查夫人名下的宅子,就在事发地附近的宅子。” 这才对嘛,督主怎么可能不担心夫人;便是夫人说了不信,主子也该查找过去,天枢大声应下快步出去。 三更刚过,守在院子里的谢七与谢十一同时直起身子,蓄势待发:“什么人!” 墙头忽然出现两道身影,只有一人跃下,沙哑声同时传来:“陆寒尘。” 见只有他一人进了院子,谢七并未动手,只躬身阻拦:“主子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寝屋,督主请回。” “放肆!里面的是本督夫人,你们也敢拦!” 两人分毫不让,管你什么督主,他们只听主子的命令,这是谢家暗卫至死都要谨守的铁律。 墙上的玉衡眼见督主被剑指住,拔剑跃了下来,站在陆寒尘身后。 剑拔弩张之际,房门打开,谢峰从里面出来。 “督主这是作何,还想扰了郡主疗伤不成?” “夫人伤势如何?本督带了最好的太医过来,是信得过的。” 这会儿倒是知道着急了,谢峰根本就不信;但还是简单说了几句,已拔出箭头,主子还在昏睡。 因伤口太大,伤势过重,后半夜会引起高热,所以不敢掉以轻心;也正是如此,才更需要静养,还请督主回去,御医也不必留下。 陆寒尘怎么可能回去,上前一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我知你们主子为何要吩咐别人不能进屋,可我已知他的身份,谢大夫只管安心。” 眸中闪过讶异与杀意,谢峰语气更冷:“主子昏迷前说过,他不信督主您,还请您莫要再为难我等。” 或许这人说的是真的,跟着主子住在督主府的谢峰当然知晓,这些日子主子与陆寒尘极为亲近,日日亲自为他下厨;可这些并不能抵消主子今日受伤是因眼前人而起,还真给不了这人应有的恭谨。 旁边的玉衡快要急死了,娃娃脸溢上笑颜:“想来谢大夫是能做主的,你也知督主与夫人恩爱,此等时刻,督主作为夫君自当守在夫人身边,说不得夫人也是这般想的。” 阻拦别人夫妻情深,是要遭天谴的;再则,督主也带了御医过来,多几个医师在不是更好。 那不好意思,还真不是;谢峰毫无动容,只强调这是谢家守卫的职责,若是违背主子的命令,他们唯有以死谢罪。 转头盯着眼前人,淡淡道:“督主也该知晓我们这些人都是奉命行事,您今日若是硬闯,伤到了哪个,郡主醒来该如何?且您真要硬闯惊扰郡主?” 陆寒尘眼眶通红,恨不能抬手就杀了面前碍事之人;可他也明白谢峰说的是真,若他今日硬闯,真的伤到了谢令月的人,恐怕那狼崽子再不会原谅自己。 摆了摆手,令玉衡几个守在院外,带来的御医去了前院客房安置。 谢七几个这才收了兵器,除了他与谢十一照旧守在门口,其余人都散在院外,院落又安静下来。 还想再试试的陆寒尘靠近谢峰,声音低不可闻:“本督与你们主子已有肌肤之亲,他并未隐瞒于我,谢大夫只通融本督一人进去可好,他身边多个人照顾也是好的。” 实在心焦狼崽子的伤势,还有心里不住蔓延的恐慌与痛意,九千岁第一次这般低声下气与一个下属说话。 谢峰还是摇头,主子昏迷前一再叮嘱,他没有违抗命令的胆子。 “督主若是实在忧心,您尽可在屋外等,主子醒了再说;其余···还是莫要为难我,主子身边离不得人,我这便进去了。” 九千岁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憋屈,明明人就在里面,可他就是不敢真的硬闯。 在暖阁轩窗前来回踱步,不时扭头望向里面,恨不能透过窗户纸看清里面所有;几次想要踏上台阶推门又作罢,最后徒然坐在门前石阶上,双手掩面。 狼崽子不是都在做戏么,怎的就真的护在自己身前。 他这般的残缺之人,这般的声名狼藉···就真的值得狼崽子舍命相护? 第50章 第29章 天将拂晓时,谢令月果然发起高热,身上不停出汗,往日里丰润的唇起了干皮。 谢峰出来叫侍琴准备烈酒与热水进屋,还有备好的布巾;一直守在门口的陆寒尘着急,连声问如何了,恨不能迈脚进屋,却被谢七与谢十一死死拦住。 凤眸喷涌杀气,咬牙切齿的声音都听得真切。 侍琴退出来,房门又关上;陆寒尘紧贴在房门上,凝神听里面的动静。 看他这般守了一夜,想来是真的担心自家主子,侍琴好意告知;主子还在昏迷中,高热不退,谢大夫正在给喂药,还要用烈酒擦身降温。 豁然抬眼,陆寒尘眼中翻起浓雾:“你是说夫人的衣裳都是谢大夫给换的?他还给夫人擦身?”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郡主平日根本就不让人近身;也就是谢峰,从小就是主子的专用大夫,还是主子的旁支堂兄,这些事当然都是他来做。 银牙差点咬碎,紧握的拳头响起令人泛酸的骨骼声,陆寒尘终是没忍住一拳砸在身旁的门框上。 凤眸闭了又睁,语气转为轻和:“夫人情况这般凶险,谢大夫一人怕是照看不过来,不若本督进去也能帮上一二。” 侍琴还是摇头,不说这是主子的吩咐;便是没有主子的吩咐,她也不愿这人进去;早干什么去了,郡主这些日子是怎么待他这个夫君的,可是那般生死境地,这人却置郡主于不顾。 莫说主子现在不信他,就是她们这些人也不敢信。 趴在墙头偷窥的玉衡忍不住又跃进来,任谢十一的剑架在脖子上,拱手与侍琴搭话;让她进去再与谢大夫通融一声,说不得真需要督主帮忙呢。 再者,便是谢大夫是夫人的专属医师与亲人,可也得注意分寸是不是,这用烈酒擦身的事,必然得是督主这个夫君亲力亲为才好。 玉衡甚至凑过去低声道,侍琴姑娘也是看到夫人平日是如何对督主上心的;这等时刻,更应该让督主看到夫人经历了怎样的疼痛,才能更多感动督主不是。 经历这一遭,督主只会更感动,对夫人更上心。 侍琴不说话,反倒是一旁的侍棋撇嘴道,玉衡大人您也莫为难我们,难道你们便能违抗督主的命令不成,大家都是各为其主罢了。 这一张利嘴,玉衡说不过,在陆寒尘的目光下讪讪出了院子。 恰此时,从轩窗内透出几声闷哼,只是听着便知里面的人忍受多大的疼痛;陆寒尘再也顾不得其他,就要硬闯,却看到墙头又跃进一人,正是天枢。 “禀督主,蜀王殿下往宫里递了牌子,要请太医令去王府。”可是太医令如今在督主这里,到底是否放人过去? 谢七与侍琴几个霎时转头,目光炯炯盯着陆寒尘;便是自家主子用不上其他医师,可人已经在这里,这人还信誓旦旦担心自家主子,倒要看看他说的可是真的。 不只这几个看着,天枢也极为头疼;若是按照他的想法,根本就不想禀报这个消息;昨夜蜀王毫发无伤,他请太医令是给谁看病,心知肚明的事。 那白清涟便是伤势再重,便是蜀王殿下如何着急他,能比得过自家夫人的分量?能比得过夫人对督主的情意? 可天枢又不敢不报,这可是蜀王向自家主子相求之事,自家主子向来最重视蜀王之事,他怎敢隐瞒。 墙外的玉衡又待不住了,第三次跃入院子里,急步站定在自家主子面前:“督主,蜀王丝毫未伤,那白家公子还够不上太医令为他诊治,且夫人这里还不知如何···” 因而,太医令就是在这里白等着,也不能送去蜀王那里;再则,督主昨夜之举本就伤了夫人的心,没看夫人这些下人都不给咱们好脸,若是此时再把太医令送走,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是个为主子操碎了心的属下。 陆寒尘冷笑:“就说本督这里还需太医令,请蜀王另请高明。” 下了台阶,低声问天枢,刺客查的如何;天枢极快说清查到的,刺客共有两拨,刺杀白清涟的这一拨人多势众,却难以查到蛛丝马迹,对方极善于扫尾,如今还在查。 顿了顿才又将声音压地更低:“至于刺杀夫人的那几个···若是属下没有认错,恐怕是蜀王殿下与白清涟的人。” 陆寒尘变色:“你说甚么····” 硬着头皮,天枢还是说了自己的发现;别人看不出,他日日跟着督主,当然能认出蜀王身边的几个高手,那还是督主给安排的。 来的路上天枢就想过了,恐怕就是白清涟恨上了夫人对他的报复,恰好昨夜遇到了督主与夫人逛灯会,应是注意到他们身边没几个人,这才将督主与夫人引到那灯山附近,制造混乱想要趁机伤了夫人报复。 天枢相信蜀王此时还不敢真的杀自家夫人,应是被白清涟说动,想着给夫人一个警告,受点轻伤也没什么的,以督主往日待蜀王的态度,想来也不会因此大动干戈。 可谁知就是这般巧合,还有人不知为何盯上了白清涟;混乱一起,也给了对方机会,还都是杀招;可以说,夫人这一次的受伤,完全是因为督主之故。 他这里是查清了,只是不知督主又该如何为难。 果然,听到主子吩咐他先莫要声张消息,天枢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不再多言。 第51章 屋子里再次传来疼痛至极的呻·吟声,还有谢峰手忙脚乱的动静;陆寒尘再不迟疑,迈步就往里走,无视谢七架在他脖子上的剑,眼看着血丝渗出,天枢与玉衡急着上前。 谢七不曾退后半步,谢十一与侍琴几个也拦住天枢和玉衡,不叫他们近前一步。 即便脖子上已有血丝,陆寒尘如感觉不到痛意,脚步坚定往屋子里移动,血丝变成血线。 “你有本事就真的杀了本督,今日我一定要进去!”陆寒尘一字一顿,凤眸寒意尽现。 谢七面具里露出来的双眼并无惧意:“督主只管往前,不能杀您,我便自尽谢罪!” 第30章 一时间又僵持住,朝阳升起,暖融的光线照尽门口几人的狼狈与憔悴,却无人在意。 “姓陆的,你这是想以权逼人不成!”随着声音跃入院内的谢栋大步上前,拍开谢七的长剑。 “见过三爷。”院子里谢家这一方的人施礼,同时暗暗松气,总算来了能说得上话的,不然他们真不知该如何。 谢栋颔首,是他们谢家的人,忠心护主,面对恶名昭著的九千岁也能寸步不让。 “你们且到院门处守着,这里有我。” 众人利落退下,天枢和玉衡互相看看,再看一眼督主,跟着出了院子,门口只留下谢栋与陆寒尘。 眯眼看了看面前这人,对他脖子上的伤口视而不见,谢栋语气淡淡:“督主且在这里等着,本将军先进去看看阿月的伤势,出来还有话与你说。” 面前的是谢令月的长辈,陆寒尘明白自己不能再硬闯,凤眸沉寂:“好,我等着三叔。” 这回换谢栋讶异一瞬,很快便点头,推门而入。 屋子里传来惊呼声,还有压低声音的说话声,继而又传来谢栋的冷哼声··· 片刻后,终于等到他从暖阁里出来,大马金刀坐在正厅首位,狭长桃花眼就那么直直盯着进来后站在当地的陆寒尘。 顾不得问这人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赶来,陆寒尘再次问起谢令月的伤势,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就听得谢栋又是一声冷哼。 “我竟不知,督主原来还是挂心我们阿月的;既你是挂心的,又为何能做出那等不顾阿月死活之事,这时又来假惺惺做甚!” 本就苍白的脸经过一夜的操劳、担忧与着急,这会儿更是毫无血色,说话也带着嘶哑:“是我之过,还请三叔之后再与我算账,先告知在下,阿月到底如何了。” 脑海里是方才看到的侄子后背上那狰狞伤口,谢栋目中泛上潮意,上前一步提起陆寒尘领口,说话也没了方才的平淡。 “姓陆的,你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对我谢家阿月!” 使力扔开手里的人,眸光却还紧紧锁着他,陆寒尘便看到传闻中万军之中从不变色的谢家三爷眼眶泛红。 “姓陆的,你是不是以为阿月答应你的条件留在京中,留在你的督主府,他便任你拿捏?”谢栋的语音沉恸:“你要知我们都是谢家人,阿月可为了家族委曲求全,我们又何尝愿意看着阿月置于死地。” 如果不是谢令月心悦陆寒尘,借着陆寒尘的条件嫁给他,便是谢家人都关在北镇抚司,谢栋相信家人也愿意他带着镇北军真的谋逆,哪怕最后全族从容赴死。 而不是由着家族嫡子嫁给一个阉人。 谢家人最不缺的就是风骨,宁死也不受辱。 “前几日归宁时,阿月便对兄长与我坦诚了对你的维护,他把你视为最珍视的爱侣,连我们背后称呼你一声阉佞都容不得,对着我与兄长施出威势,要我们将你当作家人···可是姓陆的,你可当得起阿月对你的这般维护?” “便是对你的属下,你也应做不出此等不顾对方生死的事罢,姓陆的,你如今哪来的脸问阿月的伤势!” 陆寒尘连着后退几步,面上更是苍白如纸,凤眸茫然。 他不知道谢令月做的这些,不知道狼崽子竟与家人坦诚他们的关系,更不知狼崽子为了他忤逆长辈···· 便是陆寒尘此时看起来追悔莫及,便是他满面憔悴,便是他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出血丝,谢栋对这人还是生不出丁点好印象。 真不知自家那般惊才绝艳的侄子看上了这人什么,竟对他相护至此,还要费心瞒着家里。 若不是谢栋手里的探子告知他昨夜灯市有刺杀,若不是他注意到陆寒尘居然不在宫里,担心自家侄子顺着线索查过来,怕是他们都离开京城了也不会知道令月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方才听谢峰告知详情之后,谢栋是很想动手的,即便不能杀了陆寒尘,也该叫他吃些苦头才是。 转而又想起侄子是为了护着这个人才受伤,谢栋竟一时犹豫,怕他真伤了陆寒尘,自家侄子醒来与他算账。 罢了,总归是阿月自己的事,便由他自己处置。 “姓陆的,你要知晓,我们阿月那是谢家金玉乡里娇养出来;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不提,就连谢峰这样的旁支子弟都是专为阿月培养···从小,阿月便不曾受过丁点伤害;这一回他是因你才吃了这些苦头,只望你能值得阿月如此待你。” 此时谢栋的想法诡异地与天枢一样,既然自家侄子是因这人受伤,合该让这人看到,合该由这人照顾才是。 至于谢峰说的,自家侄子昏迷前吩咐的不信陆寒尘,谢栋相信自己已然知情,谅陆寒尘也没脸再做出其他;为他受伤了还要避着养伤,这才是犯傻。 第52章 “谢峰一人确实照顾不过来,你且进去便是,也叫谢峰给你看看脖子上的伤口。” 正要迈步进暖阁的陆寒尘又被叫住,转身恭听。 “错已铸成,与其想着弥补,倒不如抓到刺客为阿月报仇才是正经。”谢栋眸光犀利:“我们阿月之前一直养在深闺,还未曾听闻过他与京都哪家结怨,想来也是池鱼之殃···姓陆的,本将军说的可对?” 陆寒尘顿住,果然是领兵多年的镇北将军,还真是心思敏锐;可他说的再正确不过,若不是因为自己,狼崽子怎会与白清涟结仇,又怎会··· 凤眸坚定:“三叔尽可放心,我不会让阿月白挨这一箭,必会为他讨回公道。” “看来刺客是何人,你心里已有数,那我们拭目以待。” 不再管他,谢栋甩袖转身出了房门,他本来是要入宫与陛下交割镇北军兵权事宜的。 而等了一夜的陆寒尘终于踏入暖阁,眸光直直透过白色纱帘看向趴在床上的身影。 近乡情怯挪到床边,却不敢掀开纱帘;只是透过纱帘看到谢令月背上的伤口,盏口那么大,狰狞泛血,谢峰正拿着细棉布沾了烈酒清理周围,方才听到的痛极呻·吟声正是因为如此。 “高热引起的汗液若是不及时清理,伤口很容易感染,再复发高热···因而,主子便是疼极也只有如此,日后怕是会落下伤疤。” 凤眸更加苦涩,不自觉抬手捂住胸口;陆寒尘想起的是洞房花烛夜看到这人的一身冰肌玉骨,如今却因他落下这般狰狞的伤疤,难怪谢峰几人都不给他好颜色。 若不是因为身份有别,恐怕这几人还真与自己动手了。 嘶哑的声音里也多了涩意:“那这高热还需多久才能退下?” 谢峰擦汗:“烈酒反复擦身,已是好转···只是汗出的太多,需得多给主子喂水,可···” 将手从锦被中撤出,陆寒尘目光紧盯床上趴着昏睡的人,嘴里吩咐道:“被褥湿透,你去叫人备好新的,我与你一起换过;之后你去开药,我来守着,喂药与喂水我有法子。” 大抵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法子,谢峰犹豫一瞬,还是转身出去;看来这人说的是真的,他与主子真有了肌肤之亲,那便不用再担心。 想来主子昏迷前说的不信这人,也有几分置气的缘故。 两人小心翼翼换过被褥之后,谢峰出去煎药。 暖阁里一时只余被调整姿势侧睡在床上的谢令月,还有坐在床边的陆寒尘。 锦被已经盖好,谢令月长发散落在脑后,脸对着陆寒尘;额上不时还有细汗渗出,平日里如羊脂白玉的面庞如今失了光彩,若金纸般苍白而憔悴;最是多情的桃花眸紧闭,不时轻皱眉间;丰润的唇也没了平日的色泽,爆起一层细碎干皮。 端起旁边矮柜上的温水饮下一口,陆寒尘俯身捧着他的脸微微撬开唇,缓慢温柔的给他口中渡水;苍白修长的指节拿着一方帕子,不时擦拭他唇角。 如此反复几次方才坐直身子,又拿起另一方未用过的帕子,不时沾水覆在他的唇上。 九千岁第一次这般细致温柔照顾一个人,凤眸不再泛红,却有血丝未曾褪去。 便是如此,他也硬撑着不想眨眼;指尖轻柔抚过狼崽子的眉眼,脑海中又是这人中箭时转头不敢置信看自己的那一眼···越是想,陆寒尘只觉如万蚁噬心。 一直以为狼崽子就是见色起意,如谢令月这般骄矜的世家子,刚满十八,能懂得些什么情意呢;不过是如京都那些人,一时被自己的美色迷了眼,既已得到了,其余不过都是做戏;等到新鲜劲儿过了,怕是连做戏也懒得来。 然而昨夜种种令陆寒尘迷茫又酸涩。 他一个残缺之人,就如以前宫里那些人说的,还有人们背后议论的,他骨子里就是卑贱如泥···如何敢妄想自己也能得一人交付真心,舍命相护,还是如谢令月这般的天上明月。 凤眸空茫,薄唇呢喃:“谢令月,谢令月···你究竟是何等样的人,怎会如此···我真的该信你么···” 艳阳转至当空,为深秋添了暖意,谢峰进来暖阁给轩窗开了缝隙,见床上的人面色缓过不少,终于放心。 看来这人是真尽心照顾自己主子了。 “督主一日夜未曾合眼,不若您去用些膳食,歇息片刻,这里有我守着便好。” 陆寒尘却舍不得离开,只想守着狼崽子;此时他已经找了个绣墩坐在床边,手里轻轻握着谢令月的一只手。 “我等着阿月醒来,如今没有胃口。” 好吧,既这人愿意守着,谢峰也不多事,又转去前院与太医令切磋医道;难得遇到,不学些东西真真白费机会。 不过片刻,床上的谢令月终于睁眼,清明之后就看到自己面前趴着的陆寒尘;穿着绛红官袍,看来是进过宫,此刻不曾戴官帽,金发髻束着的墨发有些散乱,面色苍白中泛着一点青,凤眸微阖。 看到自己的手还被这人握在手中,眸光微闪。 察觉到他的气息变化,趴着的人睁眼,惊喜划过:“你醒了,可是后背疼了?” 感知到身体的痛意,谢令月并不敢动,只目光盯着这人,说的却是其他。 “怎的脖子上有伤?你是如何进来的,谢峰他们呢?” 第53章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硬闯伤了谢峰几个,陆寒尘急忙解释;得知三叔来过,还是他放此人进来,谢令月微微蹙眉。 “你放心,三叔知道轻重,不会告知府里的人。”顿了顿,陆寒尘满含涩意道:“对不住···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有此一遭。 令人难耐的静寂之后,他终于听到了狼崽子说话,却不是他想听的。 “当然是你之过;陆寒尘,此为第一次。” 一时愣怔,薄唇微张:“甚么第一次?” 谢令月语音带着一点醒来后的嘶哑:“哥哥忘了么,洞房花烛夜我说过允你伤我三次;虽则这次不是你对我捅刀,却也是因你之过,便算作第一次。” 因为太清楚这人对李昭辰的在意,更或许还有原剧情的影响,谢令月可以原谅他那时满心满眼都是那人;但他明明在离开之前可以告知自己一声,但凡他提醒一声,谢令月绝对不会受伤,所以他把这次受伤算在陆寒尘头上。 “生死之际,我为了你拼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护着你,原以为你对我没有情意,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至少值得交付后背···然,你却辜负了我的信任,所以此为你伤我的第一次。” 薄唇张了又张,陆寒尘还是颓然放弃;狼崽子说的没错,是这人先拼命护着自己,而自己···却连提醒一声都未想到。 狼崽子长这么大的第一道伤疤,竟是因自己而来,陆寒尘只觉愧意更加沉重;九千岁第一次生出感同身受之意,若是这道伤是落在自己身上多好。 反正他一身卑贱骨头,身上已不知多少伤疤。 落在狼崽子的一身冰肌玉骨上,灼伤的不只是他的眼,更烫伤他心间一角,让他都不敢直视狼崽子的目光。 生怕那双多情桃花眸中生出对自己的怨怼与疏离。 虽是短短时日的相处,可这人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九千岁早已生出贪恋。 因而,他还是想急切解释清楚;不是逃避责任,也不是推脱,更不曾妄想求得狼崽子原谅。 只想他明白自己并不是真的置他的生死不顾。 话音里多了茫然和苦涩:“我不知我说了你会不会信,明明当时我是记挂着你的安危,可看到蜀王遇险···我的脑中空白一片,只有一道声音反复提醒我要护他周全。” 那时陆寒尘也明明看清是蜀王自己折回战圈,只为了白清涟;他也看清了当时的蜀王并未有危险,玉衡和天玑两个紧紧护着他,便是他们两个受伤也轮不到蜀王。 他心里是清楚自己更应该顾着身后的谢令月,这人是为了自己才涉险,可他就是如同着了魔般扑向李昭辰。 便是等在这里时,他也曾在心中一遍遍叩问,为何会做出那般不明智的决定? 谢令月苦笑,果然,他还是小瞧了原剧情的力量么。 凝眉思索,若是谢令月没记错,原剧情里根本没有这一出刺杀,而他也大抵清楚昨夜是怎么回事。 昨夜刺杀白清涟的刺客,更像是将门世家训练出来的暗卫,就如同谢家的这些暗卫;再想到他在宫宴前提醒过荣乐长公主,以那位的脾性,怕是回府就雷厉风行审过江亭身边的人。 她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最偏爱的小儿子被人利用,甚至背后之人还谋划她长子的性命;动不了蜀王李昭辰,荣乐长公主难道还动不了一个白清涟? 这几点重合,就很容易猜到荣乐长公主是利用灯市先造成混乱,再趁机杀了白清涟,还能给蜀王一个教训,要的便是得占先机。 而刺杀自己的那几个,谢令月回想起他与陆寒尘放花灯后,白清涟眼中闪过的恨意与杀意,只怕那时候他就想到了利用灯市人多给自己教训,报复他被自己下了炼心之辱。 好么,两拨刺客都有此意,场面才会那般混乱。 “事发到现在,陆寒尘,你可查清刺杀我的那拨人是何人所为?”心中已有猜测,可谢令月还是想要看看这人的反应。 看他是不是还要爱屋及乌,选择帮着蜀王与白清涟遮掩。 谢令月其实才是睚眦必报的那个人,这笔帐是必须要算的;管他什么主角,只要敢惹他,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看来,他来到这里怕是要抢了大反派的戏份,心中如是苦中作乐想着。 狼崽子敏锐如斯,陆寒尘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顿了顿才道:“最先刺杀你的那拨人,怕是白清涟所为。” 这人还是隐瞒了蜀王李昭辰在其中的作用,谢令月就那么看着面前的人。 当他真没有眼力么,单是白清涟,尚书府一个还未进入朝堂的嫡次子,便是再得家人宠爱,身边也不可能有那般身手的护卫;回忆昨夜自己杀了的两人,谢令月笃定他们的身手是宫中侍卫所有。 李昭辰倒是大方,也是真的爱白清涟;还以为自己上次在督主府的挑拨有点作用,如今看来主角之间的牵绊还真是牢不可破。 还有面前之人方才的解释,难道剧情的力量真就不能改变? 可谢令月就是不信邪,他还非要掺合一把。 最后化为一声叹息:“陆寒尘,你对李昭辰是从心而生的恋慕,可谓情深难以逾越;而我,明知你对他的爱意,还是清醒选择逆着人海奔向你,想要得到你的回眸···只不知,最后我们谁才是坠入深渊不知悔改的那一个,也不知谁···终会得偿所愿。” 第54章 眸光交汇,一个愣怔,一个苦笑。 “我这里已无大碍,昨夜发生这般大的事,想来已惊动了陛下,哥哥只管去忙你的便是。” 虽然明白这人说的有点道理,他是受了剧情的影响,可谢令月也不是圣人,真的一点不介意,至少此时,他不想与这人相处。 更何况,他是睚眦必报之人,还有事情安排。 听出他赶人的意思,陆寒尘艰涩道:“昨夜来之前我已去见过陛下,其余事务都有天枢几个处置。” 伸手握住他:“清尘,我留下来照顾你可好,你是因我才会···” 这是什么,迟来的悔悟与弥补么;谢令月最不喜的便是这种,对他来说事后悔悟与弥补是最无用的。 “不必,我这里有侍琴几个足够;或者,我看哥哥也劳累了一夜,不若你先回府歇息,之后再来看我。” 迟疑片刻,凤眸纠结,终是问出:“清尘可是要对白清涟下手?”顿了顿,又迟疑道:“昨夜白清涟亦被重伤···此时他正在蜀王府诊治,王府守卫严密,这时候派人去伤他···” 谢令月哼笑:“他受了伤又如何,若不是他先挑起事端,昨夜不会被人趁虚而入;我也不过分,我伤了哪里,便也叫他尝尝同样的疼痛。” “怎的,陆寒尘,难不成你还真爱屋及乌到如此地步?” “不是···我不是你说的这般。”陆寒尘急于分辨:“我只是担心你的人凭白损伤,不只你要报复,我亦愿为你报仇,只是,咱们可以等时机。” “哦?我不信哥哥···” 即便此时面如金纸,谢令月一时间迸发的气势却丝毫未损:“哥哥,我曾说过的,只要李昭辰不惹我,他争储那些破事我都乐意当个看客。” 可他如今不只纵容白清涟伤人,甚至他的人也出手了,在谢令月这里他就不能置身事外。 桃花眸淡淡:“我知哥哥是力保李昭辰的,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只望最后你莫要怪我。” 真就要走到如此地步么,陆寒尘凤眸黯然。 “在我这里,你是你,李昭辰是李昭辰,我分得清楚。”谢令月继续道:“我永远不会对哥哥拔刀,其他人···就未必了;哥哥回去想想我今日的话,你也该叩问自己的心。” 李昭辰对陆寒尘有救命之恩,可曾经的谢令月给予陆寒尘的恩惠与帮助也不少;救命之恩早该还完了,谢令月曾经的恩惠因为谢家一事可以抵消。 如此,他们两人对于陆寒尘来说该是同等的分量,至少在大是非面前。 便是谢令月对陆寒尘是见色起意,先有欲而后生情,也当值得陆寒尘问心斟酌。 不借此机会逼一逼他,他还会继续轻视谢令月。 谢令月知道九千岁习惯了尔虞我诈,轻易不会相信一个人,所以他会对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生疑;怀疑他是不是想要保下谢家而有意逢迎,怀疑他的真心是不是做戏··· 可真心就是真心,不管他能否分辨,总要他正视才有更多机会不是么。 因为疼痛抬不起手,谢令月只用指尖指向自己的左胸口。 “哥哥可知,身上的疼痛我都能扛得住,可···这里的痛才最是伤人。” 就是因为太清醒,心口的疼痛也越发多几分;谢令月知道他现在不能强求陆寒尘感同身受,但此时的他是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人,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平添怨怼。 也是因为清醒,他才会这般与陆寒尘平淡说话,让这人暂先避开,给他留一点自己消解的时间。 如此,他还能如之前那般与这人度日。 狼崽子说的明白,陆寒尘其实是能感同身受的;换他被这般背刺,他自问做不到谢令月这般;只怕他会将对这人的怀疑无限放大,最后必然会忍不住杀了此人。 两人成婚至今,一直都是谢令月在迁就他,而他自己却未曾回报这人一分;如今又出了这么一件事,狼崽子对他还是这般宽容。 陆寒尘深觉有愧,也有悔。 “这般好不好,我就歇在旁边的厢房,待你需要用膳与喝药时,我过来帮你可好?” 然而谢令月很坚持,做不了摇头的动作,只好启唇:“哥哥还不明白么,我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便是你。” 顿了顿才又解释,他并不是因为伤势矫情,也不是因为心里有怨,而是他需要点时间来自行化解;他还是想与陆寒尘恢复之前的那般相处,所以他需要空间与时间。 至于陆寒尘担心的用膳与服药,他已经清醒,这些都不是问题;还有谢家给他的这么多服侍他的人,根本就不是问题。 这是陆寒尘第一次见他这般坚持的态度,还想恳求留下来,却又知他根本无法勉强这人。 心里如同被一根线揪扯,一边是想要留下来陪他的疼惜,一边是愧疚难耐无颜面对想要避开;甚至他此时脑子里有一道声音反复在提醒他:是你自己先不管他的,如今哪来的脸求情留下来? 凤眸紧紧盯着床上的人,流转的是无尽的黯然与涩然,还有一点祈求··· 可谢令月却视而不见,眼睫低垂,无声坚持他的要求。 良久之后,陆寒尘沉重叹息:“那我先回府里洗漱换身衣裳,之后再过来看你。” 起身之前,还是犹豫道:“我知清尘你此时说什么都不会信我,只望你莫要冲动,白清涟那里···等到时机合适,我便会几倍为你报仇,你···可能信我这一回?” 第55章 微微抬眼,谢令月定定看他:“如此你面对蜀王时会更为难,你当真愿意?” 凤眸闪过一丝光亮,暗哑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一些:“清尘,我不是没有心的怪物,该分辨的是非我能看清,你只拭目以待便是。” “好,那我便信哥哥一回。” 这人也学会了谢令月的得寸进尺,马上道:“那你可否允我留下来照顾你?” 这个还真不行,谢令月有他自己的坚持。 凤眸黯淡,明明此时他与谢令月近在咫尺,陆寒尘却忽觉远隔天涯;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出了暖阁的隔扇门,直到他踏出房门,也未曾听到狼崽子的挽留,甚至他的气息都未曾有半丝变化。 还真是···该狠则狠。 又发觉狼崽子与众不同的一处。 陆寒尘就想不通,不是都说人在疼痛和虚弱时,最需要亲近之人的陪伴么;何况谢令月此次受伤还是因为他之过,不是应该理直气壮支使自己才对?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天枢与玉衡几个是如此想,就连方才谢栋答应他进去照顾谢令月,不也是这般想的。 为何狼崽子就是不要自己,还说的那般直白与伤人,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 九千岁心里尽是茫然无措,一时间站在院子里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那人磨蹭着出去时,谢令月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的魂不守舍,不是看不出他背影的不舍与寂寥。 然谢令月就是如此。 穿来这里之后,因为所有都与前世不同,谢令月的性格与行事已然与前世的他大相径庭;男扮女装、与陆寒尘在北镇抚司的周旋,还有之后的一切··· 初来乍到,他不是掌权人,能做的就是安然接受现状,然后根据自己的想法做出相应的改变与筹谋。 这次的事件,若是换成前世的他,早在受伤昏迷之前就布置下报复行动,亦···不会原谅陆寒尘。 如今初识情滋味,初次享受过欲·海翻腾,还不曾得到陆寒尘的专注与专情,便经历这一遭。 无声苦笑,谢令月总算明白前世为何很多与他相交甚深的霸总都不愿涉及真情,宁愿选择家族联姻或养一个金丝雀。 都说情之一字最伤人,果然谁先动情谁先输。 如他对陆寒尘,又如陆寒尘对李昭辰。 罢了,是自己的选择,也是自己的情之所向;真论心理年龄与阅历,他要比陆寒尘更宽容一些才是。 先这么冷落他一日,也差不多能消解心里的这点痛意。 剧情又如何,对陆寒尘见色起意的时候就明知他是痴情男配,是自己要逆流而上,那就自己承担。 “谢七与谢十一进来。” 听到主子唤人,两人进屋站在暖阁外的次间里,谢七先回话:“禀主子,已查清昨夜的刺客,奔着主子去的那一拨是白清涟与蜀王的人,奔着白清涟去的那一拨是英国公府的暗卫;主子所中箭矢正是英国公府所有,我等该如何行事,请主子示下。” 谢令月对于谢家培养出来的暗卫更加满意,这办事效率果然够快,也与他所想不差。 沉吟片刻才道:“白清涟这边你们不用管,之后我会亲自寻仇;昨夜你给我的消息不是已经查实,这两日安排人手,待到国公府诸人离开京城次日晚间动手。” 习惯性想要轻点指尖,忽觉不便后改为凝眉思索。 “记住,那些人已经查实的罪行,死不足惜,但也祸不及家人,莫要造成其他误伤。” 两人应下,谢七还有疑惑:“按照主子的名单,其中三人是首辅杨大人门下,如此,也算是太子门下···” 查实名单的过程中,谢七就发现上面一半的人是隐藏的蜀王党,一半算是太子门下;经过这次刺杀,主子要杀蜀王的人可以说是对蜀王的报复,可为何要动太子的人? 这般大的动静,若是被太子那边的人察觉,主子平白对上太子一党,还有首辅杨诤,得不偿失。 谢令月哼笑:“此事我自有深意,你们只管做,便是被太子与杨诤察觉到,他们也只会对我感激不尽。” 停顿片刻后又道:“叫侍琴几个准备一下,后日在城门口送别亲人之后,我要去玉泉山的皇觉寺进香,为家人祈福求平安,便···在寺里住三日。” 两人应诺退下。 之后谢峰进来侍候他服药,简单用了几口清粥,谢令月便又昏沉睡去,整个宅院一时又安静下来。 而这边,陆寒尘带着玉衡几个悄悄回了督主府;路上,玉衡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为何督主不留下照顾夫人,差事都有天枢几个看着。 他们虽然不知夫人的伤势如何,但昨夜夫人中箭时他们都看到了,也知道箭上有倒刺,想来也是重伤;虽则夫人身手不错,可也是娇滴滴的女子,督主此时不照顾还等何时。 若不然督主本就因己之过愧疚,夫人又避出去治伤养伤,督主心里怕是更加难安。 马车内沉寂半晌,才听到一声嘶哑低叹:“我何尝不想留下,可夫人正与我置气···”若是强留下再惹得狼崽子大动肝火,伤势只怕会加重。 九千岁只觉现下如何做都是投鼠忌器,还真是万般无奈。 “这有甚么的。”玉衡急声建议:“正是夫人与您置气,您才更应该放下身段哄一哄,属下听闻旁人都是这般哄夫人消气。” 第56章 瞧瞧他们督主都着急地在他们面前也换了自称,多明显的神思不属。 马车外的天璇扶额无声叹气,玉衡还真是敢说;要督主放下身段,这不是青天白日做梦! 他们这七个人都是督主的心腹,何曾见过督主对谁放下过身段,便是后来面对陛下时,他们督主也只是弯个腰罢了。 就是督主对蜀王殿下有意,也未曾见过他放下身段哄过;夫人不过是因为督主受伤,天璇自觉昨夜他们主子的表现已是最大的上心,还想如何。 难不成还真要督主跪地认错? 他们督主可是陛下都首肯的九千岁,便是督主认错,夫人敢应下么,如今的魏国公府可不是谢达昌在的时候。 真要论起来,天璇还心疼自家主子脖子上的伤口呢;谢家那些护卫也真是死板,胆子还大;当时天璇看到那情形时,恨不能进去与那谢家护卫拼一场。 因为陆寒尘脖子上的伤口,天璇深觉自家主子已是很大的让步,夫人若是还置气,可就真有些不识好歹。 然而玉衡却没有天璇这般的理所当然,继续胆大包天诚心建议:“反正属下看到的,除了咱们这些人,夫人是迄今为止最关心督主的,也是真心实意护着督主的;不说这些日子照顾妥帖督主的日常起居,便是昨夜挡在督主身后,身为一个女子也极为难得了,督主哄一哄也算不得甚么,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计较的。” 再者,他们督主是男子,哄一哄夫人怎的了;不是有句话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夫人那般维护他们督主,此次受伤也是因督主之过,置气才是应当的罢。 不过这话也只在玉衡心间流转一遍,他可不敢说太多。 “玉衡是说···夫人对本督的心意都是真情实意?”陆寒尘不自觉呢喃出声。 “可不就是真情实意!”玉衡重重点头:“今早您也看到谢家三爷身上那股劲儿了,依属下之见,便是没有督主您帮着周旋,谢家回乡之后也能安然无恙,您说夫人还能算计您什么呢。” 就最近了解到的和看到的,玉衡已是对谢家的底蕴大为吃惊;不说他们夫人那吓人的嫁妆单子,便是夫人现在养伤的这处嫁妆宅子也是很难得的,可嫁妆单子上,这样的嫁妆宅子与铺子就有几十处。 还有夫人在督主府的吃穿用度,哪一样都是稀缺少见的。 很多东西,玉衡发觉自家主子都不曾享用过;由此便可知晓,谢家的底蕴足够惊人,那谢家暗中又培养了多少实力? 这京都中,便是一个三品文官,府里都有几十个护卫,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谢家这般的将门世家,怎会缺少人手与人脉。 再有老魏国公谢达昌留下的恩惠在,至少朝中半数武将与勋贵都愿意为谢家周旋。 因而,玉衡还真不知夫人能算计他们督主什么。 陆寒尘也在心里叩问,是啊,那狼崽子到底能算计他什么呢? 难道,他竟真是半点不嫌弃自己,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贪图自己这个人么。 九千岁更加迷惘。 前几日狼崽子归宁时,他就察觉自己已是适应了那人在身边的日子;这一次更甚,看到狼崽子背上的伤口,陆寒尘只觉心如刀割,第一回想不问缘由的杀人,第一回想要感同身受分担狼崽子的疼痛。 凤眸百转,难道他···亦对狼崽子动了心? 一个激灵,九千岁骤然回神;他怎么可能对昭辰之外的人动心,昨夜下意识的举动便能证明,他心里还是只有昭辰。 或许,他只是贪恋谢令月的暖心;至于昨夜的焦心、担忧与心里一时间的疼痛,不过是他一时的愧疚与感动罢了······ 方进府,就看到老总管正亲自送一个四旬上下管家模样的人出府,来人见到陆寒尘,急忙行礼。 原是荣乐长公主府的总管,说是长公主感念瑾安郡主昨日点拨江亭公子武艺,特送上厚礼,还邀请郡主得闲了常去公主府走动,长公主甚是喜爱郡主。 微微颔首,陆寒尘便接着往前院走,却低声吩咐玉衡。 “荣乐长公主送礼绝不是这般简单。”眉眼微蹙沉吟道:“昨日高胜说过御花园附近之事,虽说是江亭挑衅在先,夫人下手却不留情面···定然还有其他,你派人盯着江亭。” 这件事玉衡还真知道一点,连忙禀报自己知晓的;那江亭表面是京中纨绔,却对白清涟情根深种,御花园之事,极有可能是白清涟挑唆江亭故意为难郡主。 白清涟家世与身份都不及郡主,在郡主这里接连受辱,便想着江亭是长公主幼子,还有英国公府撑腰;想来这人若是为难郡主,还是在宫里,想来郡主也只能吃下哑巴亏。 第31章 谁知道郡主还真敢无情反击。 怕是郡主也知晓白清涟钓着江亭之事,与长公主请罪时说起过,所以长公主才会送礼。 陆寒尘凝眉:“怕不是如此简单,昨夜的另一拨刺客,恐怕就是英国公府与公主府的暗卫,他们的杀招都是向着白清涟去的。” 可就算白清涟有意钓着江亭,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恋慕,都是你情我愿;荣乐长公主那般会审时度势的人,根本不会如此冲动行事,直接要人命。 只怕是白清涟犯了长公主的大忌,才会如此。 “你去告知天枢一声,查探刺客的事情先按下,对外就说毫无头绪,怕是江湖寻仇···那白清涟不是还钓着一个闻名江湖的杀手。” 第57章 回到正堂坐下的陆寒尘才后知后觉,昨夜他本来是准备先问谢令月面见贵妃之事,还有太子在御花园与他相遇之事。 这些其实陆寒尘能猜测个大不离,不过是担忧狼崽子,想要问问他可有失言之处;九千岁最不缺的便是宫里的人手,还想着为狼崽子描补一二。 结果先是狼崽子撒娇要逛灯会,后来又遇到蜀王两个,再之后的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还真忘了这一茬。 九千岁再一次发觉他对待谢令月的不同,已然是不知不觉中就会纵容那狼崽子。 难不成这些也是因为习惯的缘故么,一时沉思,九千岁竟忘了去梳洗换衣;还是近身内侍跟着老总管过来送膳食,才惊醒了这人的所有神思。 见自家主子满面的憔悴,老总管亲自端着药碗近前。 “督主还是先服药,虽说夫人不在府里,还是安排了执砚给您煎药,便是夫人的心意您也不好辜负。” 再说老总管也能看得出来,从夫人开始日日盯着督主喝药后,督主的气色明显不同于往日,可见还是有大用的。 陆寒尘回神:“你说这是夫人吩咐人特意煎好的?” 可不是怎么的,提起自家主子娶回来的夫人,老总管就差笑成一朵花,督主这夫人娶得好哇。 没有犹豫,陆寒尘接过药碗仰头饮下;温热的药液顺着喉管而下,只觉心间也多了一点暖意。 虽说狼崽子与他置气,可还记着自己的身子;罢了,或许玉衡说的对,自己放低身段哄一哄狼崽子也不是不可,怎么说他都比狼崽子年长五岁,让着他点又何妨。 于是,九千岁认真梳洗之后,特意换了一身精致些的衣袍,用过几口膳食,不曾歇息片刻又直奔谢令月所在的嫁妆宅子。 就连蜀王府来人传话,说是蜀王邀他叙话,也被九千岁找了个借口推拒了;想也知道,今日谢栋进宫,必是与陛下交割镇北军虎符,想来蜀王是急了。 可他也不想想,昨夜刚发生刺客之事,陛下怎么可能此时定下此事,拖个几日才是正常。 现在说起这件事,陛下只会更加防备,怎会轻易给出兵权。 此时的陆寒尘未曾想到,因为谢家人的护短,谢栋在面见景昌帝的时候直接来了个出乎预料的操作。 从谢令月那里离开之后,坐在进宫的马车上,谢栋心里还是恨的直咬牙;他并不知陆寒尘对李昭辰的爱慕之意,只是为自家侄子不值。 他们家的阿月恢复男子装扮之后,那就是天上明月;便是喜欢男子又如何,有谢家的底蕴在,还有阿月自身的样貌才华,以及对日后的谋划,恐怕爱慕阿月的男女也会趋之若鹜。 如今阿月一心扑在陆寒尘那阉人身上,为他放下身段,还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在危急时刻护着他···可陆寒尘那狗东西是怎么做的,为了蜀王置谢令月的安危不顾。 皇子身边有多少护卫,难道陆寒尘那狗东西不清楚么,用得着他这般忠心护主? 何况一个亲王还算不得九千岁的主子。 害得阿月受那么重的伤,该死! 也就是这会儿谢三爷还不知陆寒尘心悦李昭辰,若是知道了,只怕能直接发作起来。 便只是这般,也足够谢栋气死了。 气忿中谢三爷还不耽误生疑,陆寒尘那厮这般在意蜀王,莫不是蜀王就是那厮暗中扶持的;要不然就凭蜀王的生母,他怎么可能得到亲王封号。 便是陛下当时因为群臣请立太子之事,与群臣对着干,一口气封了所有皇子爵位与封号,当时的蜀王可够不着亲王爵位,最多一个郡王;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恐怕陆寒尘那狗东西早与蜀王暗中勾结在一处。 谢三爷更加生气,心中连骂阉人就是阉人,最是无情无义的狗东西。 到了西苑,景昌帝在正殿见谢栋;君臣之间少不得一番虚情假意,一个说朕甚是挂念将军,北疆那等凶险之地这些年安然无恙,全赖爱卿忠君爱国。 谢栋姿态摆得足够低,感激涕零谢恩,道若不是陛下心系镇北军,年年都优先镇北军的所有军需供应,镇北军也不会有这般功劳,一切都是陛下龙恩浩荡。 这番话说的景昌帝龙心大悦,可不正是如此,若不是他念及北疆防御的是前朝外族,若不是他督促内阁军需供应优先镇北军,哪有北疆的安稳;可恨百姓中好些人议论,说甚么镇北军如此功勋,都是谢家人的功劳。 算谢栋明君心识时务。 “既如此,爱卿以为镇北军该由何人统帅?”景昌帝面容隐在垂舞的玉白纱帘后,声音极为亲和:“爱卿不必多心,你统帅镇北军多年,最是了解军中各位将军,只管推选便是。” 帝王的疑心永远都在,谢栋在心里冷笑;这会儿说的好听,他要是真信了,从镇北军中推选人,只怕帝王更要睡不安稳。 可因为自家侄子受伤一事,他又不想依照原来的想法回话,因而装作为难沉吟。 “爱卿只管道来便是,不日你与魏国公就要衣锦还乡,朕···有生之年还不知能否再轻易得见爱卿,你便当作今日是咱们君臣家常叙话,不必拘束。” 谢栋慌的忙忙跪倒磕头:“陛下何至于此,臣听闻陛下修道大成,仙师都夸赞过陛下福泽绵长,必是圣寿万载!” 之后起身回话,道大宣如今在陛下的贤明仁政下繁荣昌盛,无论是朝堂与百姓,正是最渴慕陛下的时候;而陛下如今龙体安康,亦是大宣与百姓的福运。 第58章 这时谢栋适时犹豫,表示陛下您必将千秋万岁;而镇北军中无论是将军或是士兵,都只对陛下忠心耿耿,臣以为陛下最该派您亲近之人继任镇北军统帅。 他还表现的很是忧心,道陛下圣寿必将绵长,可您的皇子里除了荣王殿下还未成年,其余皇子正是年富力强;皇子们都极重孝道,想来是没有其他心思,可架不住朝中为了富贵早早站队的朝臣们不少,有这些人撺掇,殿下们是不是还能保持初心效忠君父。 全大宣的人都知道,镇北军是大宣最强劲旅;这样一支强劲的军队,只该掌握在陛下手中才是。 倒不是臣妄自揣测天家情意,可自古父子反目的例子只多不少,都是因为权柄引起的灾祸;便是为了大宣安稳,为了陛下护佑大宣的恩泽,陛下正该将镇北军掌握在您手中。 只要是陛下您亲近的人继任统帅,镇北军无有不从。 殿内一时无声,只有重重垂落的纱幔无声而动;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生香,低不可闻的呼吸声与香味同时传来。 谢栋更加坦然。 “果然,太·祖皇帝看人的眼光最准,朕还是少年时,父皇就与朕说过,谢家人最是直白忠心,有什么都敢直言,只为了大宣稳固;今日朕才知晓,爱卿有乃父之风,最是忠君的。” 谢栋连忙谦虚推辞,道他不及老爷子一分。 “罢了,虎符朕便收了;爱卿之言深得朕心,听闻爱卿最近忙着收集大家书画,朕记得库里有几幅羲之与献之的帖子,爱卿与韩德胜去取,当是朕送爱卿回去赏玩。” 谢栋大喜过望,再磕头谢恩:“臣还有不情之请,其实臣收集这些字画是准备送给侄女的,陛下厚赏,可否由臣转赠侄女?” 顿了顿,才传来景昌帝的哼笑:“你倒是会拿着朕的东西做人情,难得爱卿一片慈心;是挂念瑾安独自留在京中思念亲人罢,爱卿放心,你也与魏国公夫妻说一声,朕不会亏待功臣之后,瑾安在京中只会无忧。” 又是一番感恩戴德加奉承,谢栋才退下,拿到韩总管递上的盒子,少不得给送了一个厚厚的荷包,这才满面春风出宫。 马车上还在想,这回有的热闹看了;看样子陛下是听进了他的话,也说不得陛下本就存了先为荣王留着镇北军兵权的想法,不管是哪种,谢栋的目的是达成了。 可皇子们想不到啊,他们只会以为帝王沉迷丹道,何来的心思管镇北军兵权,最后还不是落在他们几个成年皇子手中? 大家都争起来才好,水搅浑了,不差浑水摸鱼的,倒要看看陆寒尘那个狗东西如何为蜀王筹谋。 心情大好的谢三爷并未急着回国公府,叫马车停在谢令月的宅子附近,自己拿着东西进了院子,准备给侄子献宝,说不得侄子高兴了伤势能好的更快些。 哪知道一进正院就看到陆寒尘那个狗东西立在廊下,谢三爷当即拉下脸,在心里暗道一声晦气。 陆寒尘却不知自己在谢三爷的心里已经从姓陆的变为狗东西,见人抱着一个檀木盒子进来,当即迎上前。 “三叔进宫可顺利?” 谢栋嗤声:“顺利,陛下那般仁德,怎会不顺利。”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这不,陛下知道我为阿月收集书画,特意赏了几件珍宝,拿过来也能得阿月欢颜。” 还是第一次听说谢令月喜欢书画,陆寒尘心里暗自琢磨着府里的库房里可有这些,面上却不忘捧着,直道三叔果然疼爱阿月。 谢三爷心里暗自得意,他们谢家阿月值得如此疼爱。 上下扫了这人一眼,又幸灾乐祸,谢家人就是如此护短,我可是给你与蜀王挖了大坑,但愿你知道后还能叫得出这一声三叔。 不愿再与碍眼的狗东西浪费唇舌,谢栋走向房门,压低声音问守在门口的侍琴。 “阿月可是还昏睡着,可曾用过膳食,精神可好?” 一连几个问题出口,得知侄子中间醒来过,也用过几口清粥,谢三爷终于放心,正要推门进屋,又停住,下巴朝廊下轻点。 “那位是怎的回事,阿月还是不愿见他?” 侍琴低声回话,她们也不知是何缘故;人是一炷香前再次过来的,听闻郡主又睡了过去,也没说要进屋,就在廊下站着;若不是三爷过来他上前说话,她们都怀疑这位是不是打算站僵了。 “三爷到的正好,谢大夫方才又拿了药箱进去,想来是郡主醒了。” 谢栋点头,迈步进屋;发觉那狗东西跟着自己的脚步,冷哼一声便转头进了暖阁。 里面谢峰正给谢令月换药,此时谢令月已能勉强坐起来,正面朝床榻里面的墙壁,背上毫无遮掩。 盏口大的伤疤看起来更加刺眼,莫说陆寒尘,就是谢栋都忍不住轻嘶一声。 不愧是他们谢家子弟,哪怕是从小娇养大的,这样严重的伤势,这小子硬是没哼一声,现下还能忍着疼起身。 虽说昨夜已见过一次这伤口,可陆寒尘再次心头刺痛;甚至有一种错觉,若是这伤口在他自己身上,大抵也抵不过这时心头的疼痛。 此时的九千岁并未意识到他已是将狼崽子放在心间,只以为是因为与这人的相处而产生的在意与愧疚。 谢峰还是说了句公道话:“幸而昨日后半夜督主上心,主子虽是出了不少汗,伤口却不曾感染。” 第59章 接着强调,主子正是年轻强健时,还有功夫底子,自己也是个能忍着疼的;这两日多加注意,后日再把马车铺上厚一些的垫子,到城门口送别国公府的亲人还是能坚持下来。 “若不然阿月不去送行,三叔与家里人说一声,找个借口便是。”谢栋可舍不得自家侄子的伤势再复发;反正谢令月也出不了城门,而他们这些长辈也只要他好,编个借口让兄嫂放心便是。 以后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谢栋相信自家侄子的能耐,谢家明月回归家族的日子不远。 背着身子的谢令月缓慢开口:“父亲与母亲本就心忧我,后日我若是不在,指不定母亲又会多想多思;再则,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我能撑得住。” 陆寒尘这才想起来,他还答应了这人当时的要求;回门那日他陪着去了,谢家人离京这一日,更应该陪着重伤的狼崽子才是;于是与谢栋保证,后日他一起去,会妥帖照顾好人。 上下打量他一眼,谢栋不信:“实话说,我如今是真不敢信你。” 是自己理亏在先,陆寒尘还能怎么的,难得软了姿态再次与他保证,不只这次,便是以后他也会照顾好阿月,请三叔与长辈们只管放心。 懒得再与他纠缠这个话题,恰好谢令月已经包扎好伤口,在谢峰的帮助下缓慢转过身;谢栋急忙献宝,打开檀木盒子给他看。 “这些是三叔在陛下的私库里挑的,阿月定然喜欢,拿着慢慢把玩;早说你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咱们老家淮州更容易收集,等回乡了,三叔再为你多寻些,都给你送来。” 看着这些帖子与画卷,谢令月绽开一抹笑颜,连着道谢;他还提醒三叔,虽说他们叔侄脾性相投,可三叔也不能厚此薄彼,也该给他自己的几个孩子留几样。 谢栋随意摆手,道他知晓自己的孩子,大都随了他,喜欢打打杀杀,更专注于习武,都是粗人;这些字画给了他们,那才是牛嚼牡丹;且他这次回来都给他们准备了称心的兵器,让谢令月不必记挂他们。 叔侄间说话随意,有别人融不进去的亲情围绕;陆寒尘在一旁愣怔出神,难怪狼崽子活的那般恣意,这便是有家人相护的温情吗。 一时间,九千岁心里涌起大雾,甚至心里还有渴慕与淡淡的嫉妒。 若是他也有这样的家人,是不是他也会完全不同? 抬手扫过眼角,无声涩笑,可真是白白年长了狼崽子五岁;他自己没有这样的运气,没有这般护短的家人,怎能因此嫉妒狼崽子。 谢令月这般的天之骄子,合该有这般的家人相护,若是他也如自己这般的经历···只是此时想一想,陆寒尘便觉得心里窒闷。 他竟是舍不得狼崽子吃苦。 正在出神间,就见谢栋转身与他说话,道他已是看过阿月的伤势,眼见的阿月已恢复了精神,不若九千岁也去忙他那摊子事;且谢家后日就要离京,谢三爷也只有这会儿能陪伴侄子的一些时间,叔侄间还有几句私密之语叮嘱。 言下之意便是老子还不曾认可你这个不顾阿月生死的东西为自家人,你自己识趣些避开。 薄唇张了又合,还是无法辩驳,凤眸看向床上之人:“那我在院子里等着,你与三叔说完了我再进来陪你。” 谢令月颔首。 三叔不是无的放矢,既这般说,定是有要事商议;倒是陆寒尘今日的反应让谢令月微微疑惑,怎的看起来比昨夜还要好说话。 就谢令月了解的剧情中,九千岁可没有对人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还是与他毫不相干的谢栋。 或许,这人并不是仅仅对自己愧疚? 暖阁里只剩下叔侄二人,谢栋这才压低声音告知侄子,他在陛下面前的表现;当然也并无遮掩他护短的意思,此举就是为了给陆寒尘与蜀王挖坑。 “阿月,你老实说,是不是早知道姓陆的暗中扶持蜀王?” 谢令月好笑,三叔未免也太直白可爱了些;在他穿来之前,原身一直芥蒂男扮女装的事,那是真的避开谢家这些长辈与兄弟,也是真的不善言辞。 而谢家二叔与三叔也一直以为谢令月就是侄女,存有避嫌之意,因而并无多少说话的机会;谢栋这个原本的镇北将军常年驻守在北疆,与原身说话更是少之又少。 这次知道谢令月的真实身份,又明悉了部分谢令月之后对谢家的筹谋,既有认可钦服,也有直白的亲近。 明明在外也算心思缜密的儒将,谁知面对自家人时是这般的简单直白;甚至为了护短,改变了他一直在陛下面前经营的印象。 最是难得的,这位三叔还是个极为敏锐的;别看他常年不在京都,仅是昨夜的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将陆寒尘与蜀王的关系猜的八九不离十。 且即便是护短,改变了原本的策略,却也没有忘了谢令月之前的筹谋,真正的大智若愚。 而谢令月笑,不只是享受和感动谢家人的维护,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今生他不会再如前世那般累;前世的谢家人可真是叫谢令月操碎了心,这一世有这般好的家人与亲人,还有什么可畏惧。 谢令月相信,即使他的筹谋万般艰难,有家人与亲人的维护与支持,谢家人都能甘之如饴,他也万般甘愿。 回神之后先肯定了三叔的猜测,蜀王就是因九千岁的暗中扶持,才会得到如今这些;但谢令月也不愿亲人误会陆寒尘,简单说了蜀王对这人的救命之恩。 第60章 谢栋面上是一言难尽的神情,想不到那姓陆的狗东西还是个重情义的? “便是有救命之恩在,那姓陆的这些年对蜀王也还尽了,难不成还要回报一辈子不成?” 难不成还能因为救命之恩分不清里外,置自家的家人生死不顾?谢三爷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这等分不清是非的行径。 无关此次陆寒尘伤害的是自家侄子,只是谢家老爷子曾经的教诲在,谢家人首先做的一日三省吾身,在顾及大是大非时也要分得清里外,永不能亏待自家人。 这也是谢家人极为护短的原因。 “三叔不必担心这些,我心里都有数。”谢令月安抚道:“再则,三叔今日在陛下面前改变策略本就合乎情势。” 若没有灯会上的刺杀,谢栋若是这般说,指不定景昌帝就会怀疑他别有异心挑拨天家父子;可刺杀之事已经传遍京都,被刺杀的还是一个亲王与尚书府的嫡公子,还有恰好在场的九千岁。 谢栋这般应对,景昌帝不仅不会怀疑谢家人多事,只会感念谢家人果然只忠心于帝王,所思所想全都是为了帝王无忧。 本来谢令月就要挑起太子与蜀王之间的嫌隙与争斗,如今谢栋来了这么一手,镇北军兵权掌控在陛下手里,几个皇子还能坐得住? 京都的水越浑越好,既能保证谢令月之前的安排顺利进行,还能减少些谢家人回乡之后的监视势力。 可谓是一举多得。 第32章 谢令月对这个三叔的神来之笔只有更高兴。 叔侄俩又说了几句,谢栋甚至还不死心劝说侄子;道他这般维护那姓陆的,结果那狗东西还能不顾他的生死。 可见那人就如外间流传的那般,阉宦最是无情无心,疑心病还重,这般的人到底值不值得谢令月真心以待。 “若是之后姓陆的再有对不起你的时候,阿月也要当断则断,咱们谢家明月不必这般迁就一个人。” 在谢三爷看来,天下好男子多了去,等到自家侄子恢复身份,有的是青年才俊任他挑,何必把心掏给一个不值得的阉人身上。 谢令月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再三保证自己都清楚这些,叫三叔只管放心,这才目送人离开。 出了屋子的谢栋看到陆寒尘那狗东西还立在廊下,本欲直接离开的身形停顿,转而到了这人面前轻啧一声。 “陆寒尘,阿月在意你,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便是再不喜也只能先顺着他;你该明白的,举凡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举凡是阿月这般的身份,家里的长辈都瞧不上你这般的人,哪怕你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谢家人的风骨就不允他们攀附权贵,对于九千岁这样的阉佞,本该是避之不及的。 若不是谢令月喜欢这人,私自做了决定,谢栋宁可起兵造反,谢家人宁愿从容赴死,也不会看着家族嫡子为了家族嫁给一个阉人。 “所以,如这次的事情最好莫要再有。”谢栋瞬间暴涨气势:“否则,便是千里之外,谢家人亦会赶来与你不死不休!” 放完狠话,谢三爷也不管这人如何想,转身甩袖离开。 不远处站着的玉衡与天枢又是气又是担忧,气的是他们督主从掌握权柄以来,何曾被人这般奚落过;担忧的是他们督主莫不是被气坏了,怎的一直未曾回神。 他们哪知道九千岁此时心里更是翻腾的厉害,他并未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点欣赏谢栋的脾气,爱憎分明。 本就是他有愧在先,何来的脸面辩驳? 且谢栋没说错,不说九千岁如今也知道谢令月是谢家嫡子;便是谢令月真是女子之身,嫁给他一个阉人,本就被世人笑话;何况谢家是何等的底蕴,根本不用算计他手里的权势。 当初若不是谢令月自己愿意,只怕谢家要么犯上作乱,要么从容赴死。 便是他容貌绝色,便是他在大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身为阉人的这个事实就注定了他不得谢家人认可。 现在想来,回门那日,谢家人待他那般欢和,怕也是谢令月在大婚之前就与长辈说清了心思;因为顾及谢令月,谢家人才会尽量亲近待他这个九千岁。 后知后觉想到这些,陆寒尘心间淌过暖流,他不该全盘怀疑狼崽子的心意。 凤眸一扫疲惫,平添几分热切,步子也不由自主迈向正屋,竟有些迫不及待。 此时暖阁里只有谢令月在,守在门口的侍琴与侍棋也未再拦人;方才督主便跟着三爷进去,也不见郡主叫人,想来主子是愿意见的。 功夫在身,便是方才在廊下谢栋压低了声音警告陆寒尘,还是被谢令月听到了;见他进来,已侧躺下的人先替自家三叔开脱几句。 “三叔性子便是如此直白,他的话你不必在意,不过是心疼我受伤罢了。” 陆寒尘点头又摇头,声音涩然:“三叔说的对,以魏国公府的荣耀与底蕴,看不上我才是正常。” 莫说是魏国公府,便是普通百姓家,恐怕也舍不得将女儿嫁给一个阉人,除非对方本就是卖女求荣。 谢令月叹气,他好不容易给这人心理疏导了近一个月,今日三叔这番警告,这人又陷入自卑与自厌的情绪里。 不能说三叔的不是,长辈也是为了维护他,不想他的心意被陆寒尘辜负,所以谢令月还真不能说三叔的不是。 第61章 “陆寒尘,你总是记不住我与你说过的。”桃花眸清明:“是我心悦你,是我妄念与你相守一生;而我,只因为你是陆寒尘才会动情,无关其他。” 其他家的子女可能都不敢违逆父母之命,可谢令月不是,他已经习惯了掌握主动权,也···已经说服了父亲。 他已经为了与陆寒尘的将来迈出那么多步,不想这人寸步不进,反倒心生退意。 “陆寒尘你要记住,我谢令月从来都是个主意坚定之人;既选择与你携手,便一心只想成全我们的往后余生;除非我自己伤心了选择放手,别人的想法与看法都不能干涉我。” 所以,你只要在意我一个人就好;只要你能回应我几分,不叫我觉得强势闯入你的生活是错误,不叫我偶尔感觉到你其实并不需要我,是我自己高估太多,自以为的救赎可能是你的累赘。 如此,便是偶尔心伤怀疑自己的选择时,也能坚定走下去。 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也···不希望那些布置的后手真有启用的一天。 捕捉到桃花眸里的思绪流转,陆寒尘忽然心悸,慌乱想要抓住什么;他也真的握住谢令月露在锦被外面的右手,轻柔摩挲,才觉得心间总算踏实一些。 “那你莫要再置我的气,后日还要车马颠簸,这两日好好养伤。”惯常暗哑的声音里多了些柔意,乍一听就像是在服软。 事实上,九千岁确实存了认错服软的心思;这两日看到和听到的越多,就越能明白狼崽子其实一直在低就他。 明明前几日狼崽子还提醒过他,叫他莫要低就一段感情。 这人说的那般清透,可他对自己做的却完全不是这般;如此,陆寒尘还怎么怀疑否定狼崽子的一切,这人明明是用了心的。 “我没有对你置气。”这一点谢令月还是要澄清的,他又不是真的十八岁的毛头小子。 可他也不是圣人,刚中箭时的不可置信,还有心间的疼痛,不时提醒他这般决定到底对不对;那个时候,如果陆寒尘在面前,只怕心里的负面情绪会愈来愈多。 谢令月理智清醒了两辈子,自然知晓该如何调节自己的心情。 也是因为理智清醒,知道陆寒尘是受原剧情影响,便也能快速压下心里的负面情绪;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选择错了可以当断则断,却不容后悔。 幸好,这人大抵是在直面李昭辰的时候才会被剧情影响几分;今日他又折回来,而不是去蜀王府嘘寒问暖,是不是就说明谢令月其实对他是有影响的。 于是,谢令月的心更多坚定。 当然也不会真的生这个人的气,他还真舍不得。 明白他的意思之后,陆寒尘的愧意更深;明明狼崽子比他小五岁,却待他这般宽容与温柔。 是的,九千岁终于感受到了谢令月的温柔,是那种他与李昭辰等人都做不到的温柔,是权衡利弊之后还要坚持的温柔。 凤眸染上暖意,九千岁再一次在心里叩问,他到底何德何能,能得到谢家明月如此相待;也在心里暗下决心,日后便多听狼崽子的,多让着他,多照顾他。 虽然自己是被压的那个,可九千岁还是认为他才是年长的那个,合该是他强势一些,合该是他多照顾狼崽子。 之前的日子是他未曾想过这些,有些本末倒置,既现在察觉到了,之后的日子改过来便是。 狼崽子不是说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 这一回九千岁的自我厌恶情绪刚刚冒头就被他的自我攻略给压了下去,握着谢令月的手,九千岁竟体会到了那么一点岁月静好,如果狼崽子不曾受伤就更好了。 两人都各自在心里自我开解一番,话又都说开了,自然恢复了之前的相处;陆寒尘这两日都留在这里,亲自照顾谢令月,就如在督主府谢令月对他的照顾。 当然,九千岁不会厨艺,做不到谢令月那般的事无巨细,但他有人啊,直接叫玉衡回府里把厨子带来;而九千岁自己,则不厌其烦问谢令月想吃什么,然后亲自叮嘱给厨子。 守在院子外的玉衡与天璇差点以为自家督主换了人,便是觉得对夫人有愧,也不必做到这一步罢。 便是之前他们督主心悦蜀王,也不曾见过他这般上心;可见还得是真夫妻,夫人与督主日日相处在一起,同吃同睡,不过是一月的时间,便可以慢慢取代蜀王在督主心里的地位。 此时此刻,这两人,还有过来禀报消息的天枢都自动忽略了夫人之所以会受伤,完全是因他们督主之故。 天枢本来在北镇抚司就够忙碌的,因为陆寒尘对景昌帝隐瞒了一些,还压下了谢令月受伤的消息;虽则帝王极为重视这次的刺杀事件,关注点却也只是为了安抚民心,至于在事件中受伤的白清涟,景昌帝都不曾过问。 明白帝王的意思,还有陆寒尘要求把刺杀事件定义为江湖恩怨,天枢便开始忙着布置后续事宜,将更多线索与视线转移到白清涟与江湖杀手的来往之上。 然后蜀王就得知了消息,他也不曾问天枢,直接叫人传话,说是要与陆寒尘一叙。 说白了,就是蜀王不满意锦衣卫如此行事,认为天枢几个是会错了督主的意思,怎么能把这次的事件源头引到白清涟这里,明明白清涟才是遭遇了无妄之灾。 第62章 第33章 听到传话之后,天枢就很头疼,这位可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时的情形谁都清楚,那些刺客对白清涟招招都是杀意,事情是谁惹出来的难道还看不出来。 不过是蜀王仗着督主对他的那点恋慕与纵容,想要锦衣卫重新处置此事,也想要知道刺客背后之人。 刚开始天枢还是压下了这个消息,蜀王倒是想的美,也不看看他们夫人因为保护督主受了重伤,这人是哪来的脸过来传话,怎的不见他问一问督主可有事。 这还是天枢第一次对自家主子瞒下蜀王府的消息,他只希望督主能与夫人好好相处,也能早日看清蜀王的真面目。 但天枢没想到蜀王竟然一天内连着派人传话几次,若是再任由他这般下去,保不齐朝中那些老狐狸会察觉督主扶持蜀王,这对于督主的所有筹谋都不利。 这才在下差后过来禀报。 因为心里的这点念头,天枢第一回在给自家主子禀报完之后,掺杂了个人喜恶,说了几句看法。 “禀督主,蜀王第一次派人来传话,属下想着您心系夫人伤势,便未曾打扰您;可···这一日内,蜀王连着派人来了三回,属下想着,他怕是太过忧心白清涟的处境,想要请您转移或者压下白清涟在此事中存在的痕迹。” 说到底,蜀王还不是为了保护白清涟。 甚至为了白清涟不顾与督主的隐秘约定,行事失了分寸,几次派人传话;这般行事,天枢都怀疑这位到底会不会是个合格的帝王,谁都知道,帝王最不可因私废公。 这若是将来蜀王登基了,是不是白清涟想要天上的月亮都得想法子给摘下来,此等行径,不就是妥妥的昏君么。 再想深一些,现在蜀王还全赖督主扶持他争储,就能因为白清涟几次三番要督主退让;那等他真登基了,白清涟若是想要督主的命呢,蜀王会不会眼睛也不眨一下就答应? 因而,天枢根本没提他担心蜀王此举会暴露与督主的联络,而是重点提醒督主,蜀王此举根本就是要求督主为他保护白清涟。 凤眸微挑,陆寒尘当然听得出天枢的意思,倒是未曾想到,他最忠心的属下,也对蜀王生出不满。 转而在心里低叹,无怪天枢几个这般想,昨夜的事情大家都看得分明;他满心保护蜀王,而蜀王却为了白清涟涉险,最后却是狼崽子保护他而重伤。 天枢几个自然对谢令月满心感激与信服,与之相对的,他们自然也会对蜀王不满。 一时之间,陆寒尘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此时对蜀王的想法。 “给蜀王回话,此事是陛下的意思,他若是不满,只管去找陛下理论或求情;至于本督,这几日要陪同夫人给国公府诸人送行,没功夫管这些事。” 天枢的眼睛骤亮,豁然抬头连声应下,匆忙转身出去。 这一次夫人不在督主身旁,可督主还是断然回绝了蜀王,甚至还有刻薄奚落之意···或许,是夫人这次的奋不顾身相护感动了督主,才会是这般的反应。 不管是何种反应,天枢都为这样的变化欣喜,说不得,他们督主很快便能从对蜀王的无望恋慕中抽身而退。 然后···自然是与夫人鹣鲽情深。 蜀王府前院正殿,听到锦衣卫来传话之后,李昭辰喝退侍候在殿内的人,再也维持不住温润的神情;眉眼阴戾,挥袖间案上的摆设尽皆落地,就连案桌旁的两个立地瓷瓶也未曾逃过一劫,碎了满地。 阴狠的声音低不可闻:“陆寒尘,好一个陆寒尘···果然是个没心的阉人,你的恋慕便是如此浅薄?” 瑾安郡主才嫁给他不过一月,陆寒尘就因为这个名头上的夫人忽视他这里的事,甚至看着他一个亲王被郡主羞辱;好不容易这段时日他放低姿态挽回几分,昨夜的刺客事件中,瑾安郡主竟奋不顾身挡在陆寒尘身后。 若是再任由他们相处几年,陆寒尘是不是就完全看不到他这个蜀王殿下了? 那他筹谋这么久的大业如何成事? 昨夜的刺杀怎的就没能要了瑾安的命呢! 忽而眉间紧皱,李昭辰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后日就是谢家离开京都的日子,谢栋这个镇北将军自然也会一同离开,那他到底是同谁做了兵权交割,怎的宫里到现在都不曾有消息出来。 难道···父皇是反悔了,镇北军的兵权还是交给谢栋更安心··· 也不管地上的碎瓷片,李昭辰焦急来回踱步。 不行,没有陆寒尘,他根本探听不到宫里多少消息,挽回此人刻不容缓,该用何种办法··· 稍顷,眼底骤然亮起,李昭辰连声喊人进来。 转眼便到了谢家人回乡的日子,为了不引人注目,前一日晚间,谢令月便被陆寒尘抱上马车回了督主府,因而今日一早府里格外忙碌。 老总管听说了夫人为督主受伤一事,感动非常,叫人准备府里最大最华丽的马车供夫人用,还连声吩咐人多垫几层锦被,最上面铺了一张虎皮褥子。 玉衡与摇光几个也看着下人清点东西装车,都是督主给岳家准备的礼物;天枢与天玑则在府门前清点人数,几十个锦衣卫是护送督主与夫人的,还有上百禁军是护送谢家人回乡的。 护送的禁军副将还是陆寒尘亲自确定的人选,还亲见这人一回,叮嘱他一路上不仅要恭谨相待,更要照顾好谢家人。 第63章 捧着九千岁的厚赏,那副将出来的时候满脸喜色,果然坊间传闻九千岁与夫人恩爱情深是真的;不只亲自垂询护送之事,九千岁还给了他这般厚赏,可见九千岁是真把瑾安郡主与岳家放在心上。 这一路上少不得要更尽心。 京都里的人何曾见过九千岁这般上心此等琐事。 正院暖阁里,谢令月忍着钻心的疼缩回骨骼,九千岁亲自动手帮他穿好华丽女装,甚至还帮着他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苍白指尖帮着这人在发髻上插好几尾簪子,透过铜镜看到狼崽子眼神平淡,九千岁心里再次谓叹,他不如狼崽子。 这种视外物如无物的坦然,九千岁如今还达不到。 心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有时候,狼崽子分明不像个风流少年郎,身上坦荡出尘的气度,倒更像是久被佛香侵染的当世高僧。 最后收拾好,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谢令月缓慢起身:“时辰差不多了,走罢。” 督主府的下人再次看到令他们震惊的一幕,只见穿着绛红蟒袍的督主抱着夫人出来,一路出府,像是对待甚么珍宝般温柔而细致将夫人放在马车内半躺下。 便是等在府门前的锦衣卫与禁军也大为震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在心里怀疑,九千岁是不是换了人? 莫说皇城,就是整个京都,谁见过九千岁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哪一次见到的九千岁不都是冷清一张脸,要么就是满面的杀气与煞气,多少人都在心里揣测过,若是九千岁能绽开一抹笑颜,将是何等耀人眼目的风姿。 今日这差事领的不亏,他们竟是看到了九千岁不为人知的一面;抱着人,凤眸还专注看着怀里的人,离得近的还听到九千岁柔声问夫人可有不适。 原来冷面阎王动了心也会如他们这些寻常人么。 整饬好一切,天枢上前询问,是否可以出发,陆寒尘正要点头,就看到摇光匆匆奔到马车前,靠近他这边的车帘,声音低不可闻。 “禀督主,是蜀王府传信,蜀王今早在王府遇刺,请您过府查清此事。” 骑马跟在马车旁的天枢几人互相看看,都盯着摇光;玉衡更是暗中给她使眼色,今日是什么日子,这般重要的事,怎的就不见平日的机灵劲儿。 若是督主真的去了蜀王府,置夫人于何地,夫人心里又该多伤心;这保护督主落下的伤势还未曾痊愈,可莫要再因为伤心加重伤势。 然而,玉衡的眼色摇光根本注意不到,她此刻正专注等着督主示下。 被车帘遮掩的马车内,陆寒尘在听到禀报后就变了神色,凤眸溢满担忧,人也急切要起身下车;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半躺着的谢令月,薄唇翕张。 先扫了一眼九千岁的心腹七星中唯一的女统领,桃花眸闪过一丝疑惑,转而压低声音。 “陆寒尘,可还记得你承诺过我,还有三叔。” 此时桃花眸淡淡,陆寒尘从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一时不知这人是如何想的;可心里对李昭辰的挂念已形成习惯,在王府遇刺,还不知他伤势如何,只有亲去看了才安心。 柔和了语气,凤眸焦急:“这不是小事,清尘你能明白我的;且是在王府遇刺,陛下必将垂问,此等骇人听闻的大事我应当在场。” 呵,桃花眸微敛,从车帘透过来的光线明灭不定闪过他的面颊,陆寒尘更难以看清这人眼里的情绪;他不想成为一个毁诺的人,可明显蜀王那边的事态更加紧急。 陆寒尘···也更为挂心。 第34章 只是送谢家人出城,便是他去不了,也可以派天枢跟着狼崽子,且他还安排了信得过的禁军副统领一路护送;这京都谁人不知天枢就是九千岁的心腹之最,有他在场,也能代表九千岁在场不是么。 不待陆寒尘这般解释,谢令月语调轻幽:“前两日才发生过灯会刺客事件,如此关头,哪个不怕死的敢跑去王府行刺,还是个以温雅著称的无实权王爷。” 都不用费神想谢令月就知道李昭辰这是故技重施。 “倘若是蜀王自己演这么一出,只为了离间你我夫妻情意,陆寒尘,你还是坚持要去?” “昭辰没有这般心机!”陆寒尘断然否认。 已是料定的事,谢令月也懒得再与这人纠缠,桃花眸微微挑起,看不出任何心思,语气淡淡。 “那我便不妨碍夫君去办公差;只是陆寒尘你要记住,此为第二回。” 话音落便移开视线,转头吩咐外面的侍琴与侍棋上马车,总要有人在车里服侍。 陆寒尘却愣住,凤眸定定锁住面前之人,急切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他是在说笑。 哪知谢令月就是不看他,只看着车帘上的绣纹叹息:“陆寒尘,人不能太贪心,既要又要还要···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守在马车旁的天枢几个与侍琴、执墨等人都是练家子;虽看不到马车内的情形,却将里面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 天枢不想督主为难,拍马上前一步,道既是在王府内发生的刺杀,而王府守卫森严,想来蜀王没有大碍;不若督主先陪同夫人至城门处送行,由他与天玑两个带人先去王府。 若是实在放心不下,督主可在送行之后再至王府,如此两头都不耽误。 玉衡几个跟着点头,就是这般才好。 而侍琴与侍棋已候在车门处,执墨几个也安静等着,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曾有,他们只听主子的吩咐。 第64章 很快注意到这点的天璇在心里暗赞,果然是国公府出来的人;再观一眼听完天枢的建议焦急反驳的摇光,微不可见摇摇头。 看来是督主大婚后待他们这些人宽容了些,摇光竟是敢对主子的事指手画脚,还是当着夫人的面。 这些人的反应只在眨眼之间,马车里的谢令月说完那句话之后再未多言,只是扫了一眼反驳天枢的摇光,接着置身事外。 陆寒尘紧紧盯着他,心里却是天人之争;不知为何,虽然狼崽子平日看起来说话随意直白,也惯来嘻笑颜开,可他就是相信,方才狼崽子说的第二回是真的。 这人郑重允诺给他的三次机会,第一回就是因为蜀王失去,这还未过三日,难道还要再因为蜀王失去一回? 最难以启齿的,陆寒尘此时又有种狼崽子重伤那一夜的直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距离他愈来愈远。 可他却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九千岁从来不相信这种莫须有的想法,他只信奉想要什么就毫不犹豫得到;从他掌握权柄以来,最在意的莫过于蜀王李昭辰,可也未曾在李昭辰身上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未曾再看他,谢令月却知道这人心里正激烈挣扎;还真是好笑,前世听堂妹给他讲那些言情小说,堂妹最期待的男主二选一情节,他是最反感的。 可如今,他却成为被选择的其中一方。 虽则不是绑架什么的情节,可这种感觉也实在令人生厌。 桃花眸微敛:“侍琴、侍棋还等甚么,上车启程。” 既然陆寒尘做不出选择,不如自己替他选择。 再纠结,之后的结果总不会变,那还等什么,有这点功夫,他还能与家人多说几句话。 许是以为他大度宽容,陆寒尘凤眸微亮,恰摇光又催促一声,道传信的人说蜀王确实被伤···不再犹豫,这人转身下了马车,又叮嘱天枢带着玉衡与天璇跟着,务必保护好夫人。 连轿子都不曾用,直接翻身上马,领着天玑与摇光往蜀王府方向而去,这边的车队也缓缓启程。 片刻后,侍琴低声问:“主子前几日就安排好送行之后去皇觉寺,可是已料到了今日?” 谢令月摇头,去皇觉寺是有其他安排,与陆寒尘今日的选择无关;只不过若是陆寒尘今日陪他的话,这个计划也可以往后拖延几日,本来自己的伤势还未痊愈。 “见到父亲与母亲时,你们两个只需在我下马车时帮一把,之后便照常,莫要被他们察觉我受伤。” 两婢应诺,只是还有些担忧,不知主子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还有,督主今日这般,等于是当着所有人下了郡主的面,而她们家主子又倾心相待督主,也不知主子这会儿心里该如何难过。 她们却不知,谢令月此时还真不曾难过,更谈不上伤心;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何来的难过与伤心。 若说真有什么,那便是有点失落,可也不多。 谢令月自认已经捧出了自己的全部真心,也已经尽了他手里掌控的人脉能做到的全力;可不爱就是不爱,陆寒尘如此选择,才是真正的遵从本心。 穿到这里与陆寒尘纠缠在一处,谢令月也曾怀疑过,他的做法到底对不对;在与陆寒尘的相处中,一边想要得到他全部的身与心,一边却又忍不住教会他以珍惜己身为重,引导他认识到自身的可贵之处。 还记得前世,堂妹给他读完一本小说后问他,若是他坠入情网,可还会如处理集团与家族事务时这般冷静理智;那时候谢令月是怎么回答的,他说理想中的伴侣是能与他心意相通,携手共进;当然,要与他一样的容貌出众才行,颜控属性改不了。 堂妹听了之后叮嘱他,道大哥你若是遇到爱人,可不要像对待我们一样,像个教导主任;沉浸在感情里的人,更多的是在意自己的感受,而不是你能教会他什么。 否则,你的爱人会怀疑你的态度,他在你眼里是不是浑身都是缺点···甚至,他会怀疑你对他的感情是不是真心。 此时谢令月忽然想起这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陆寒尘用错了方法,是不是陆寒尘根本就不需要他来开导。 怎么说这人都是原剧情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 是谢令月记得原剧情,总是下意识想要帮着他避开原本的结局,却忘了想,他是不是更愿意沉浸在那段无望的恋慕中;也许谢令月这般的局外人看着心疼怜惜,局中人的陆寒尘其实甘之若饴。 也难怪陆寒尘到现在还怀疑他的用心,也许在这人看来,自己这般清醒的沉沦才最不可取;因为与大宣人习惯动不动以心相证的表达爱意相比,他这种清醒本身就值得怀疑。 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与坚持,何必将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 无声牵起唇角,谢令月深觉自己太过着相。 视线移向外面,透过纱帘能看到外面的景象;京都多杨柳,正值深秋,镶着金边的落叶不时打着旋儿飘过,最后零落成泥。 倒与谢令月此时的心境有些异曲同工。 将要到城门时,听到阵阵马蹄声响,还有整齐步伐与兵戈相交之声;执墨靠近车窗,低声禀报:“主子,是太子殿下的銮驾,还有楚王、齐王、魏王,说是来为国公爷践行。” “执墨你去参见太子殿下,就说车马停在路上不便,等到了城门处,我再去见礼。” 第65章 侍棋疑惑:“怎的太子殿下也亲至?” 谢令月哼笑,这是能料到的事,有甚么惊讶的。 不管怎么说,谢家此次的态度景昌帝再满意不过;既说是谢家衣锦还乡,还有魏国公的爵位在,便是在天下人面前演一场,景昌帝也要人们看到他优待功臣之后的仁德。 太子是储君,此等施恩场面,理当由他代替帝王;至于其他三位王爷,想来是存了给帝王卖好的意思,镇北军的兵权现在可还未曾定下由谁掌管,这时候与谢家一个面子,才是真正的会做人。 所以谢令月才越来越看不上蜀王李昭辰的做法,甚至怀疑这样的人是如何成为主角的。 此等时刻,若谢令月是李昭辰,必然是备上厚礼亲至送行,这才是一举多得;既给了谢家颜面,还能得圣心,更能防备陆寒尘与谢家人亲近,还能得到陆寒尘夫妻的另眼相看。 偏他选择了最蠢的法子,只想着离间陆寒尘与自己的关系,却忘了魏国公府在大宣的地位与影响。 不管他是在王府如何遇刺,只要他的伤势不重,帝王都会怀疑他的用心;而谢令月笃定蜀王不可能对自己下狠手,这人惜命的很;且大宣有规矩,身有疾患的皇子不能继承大统,蜀王哪里敢在自己身上冒险。 如此,帝王可能还会怀疑到陆寒尘身上,为何这般着急,第一时间就去了蜀王府。 堂堂九千岁,圣眷在身,大权在握,太子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却在要送别岳家的这一日,先去蜀王府,究竟是蜀王巴结九千岁欲要争储,还是九千岁早已站队? 也许有人会说九千岁这是尽忠职守,不被私情所扰,分得清轻重,果然不负陛下的恩宠。 可你要知晓,其他王府,甚至太子府都不曾被九千岁这般重视过,帝王能不怀疑? 李昭辰这是病急乱投医,直接犯蠢;陆寒尘就是因私乱心,完全忘了分寸。 第35章 这不,到了城门处,被侍琴与侍棋搀扶下马车,谢令月刚与太子与三位王爷见完礼,太子当先问话,问话之前还装作随意寻人。 “怎的只有瑾安,督主可是被差事绊住手脚,这般重要的日子也不曾见人,今日这一别,还不知多久才能再次得见魏国公风采。” 言下之意,孤这个太子都亲临相送,做人女婿的,到底是有多重要的事,才能忍心辜负夫人与岳家。 谢令月也没有装糊涂,方才在督主府门口那么多人,早有消息传到各方耳目中。 “太子殿下与几位殿下赶早出发,想来还不曾得到消息;本来夫君是要与我一同送行家人的,怎奈蜀王府来人相请,说是蜀王殿下在王府遇刺;我夫君掌管锦衣卫与禁军,自当重视此事。” 谢令月神色清正继续道:“兹事体大,今日是王爷在王府遇刺,若是不查清与加以震慑,谁知下一次还会发生何等更骇人听闻之事···夫君职责所在,自当舍私情而顾大局。” 几人互相看看,先是果然如此的表情,之后都是意外之色;看来京都的传言有误,瑾安郡主分明是言辞犀利之人。 几句话就把人们的疑心尽去,还不着痕迹捧了陆寒尘那阉佞一把;今日听闻此言的人,只会赞一句九千岁果然公私分明。 便是他们一开始存了挑拨之意,也被这人四两拨千斤给堵住了嘴,还如何继续往下说。 再说的多了,传到父皇耳朵里,倒是他们不会做人,还不如陆寒尘一个阉人。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魏国公府的车队便到了,听闻消息赶来送行的百姓发出惊叹。 因为是回乡,除了在国公府留了十来个看守宅子的仆从,其余人尽皆跟着回淮州;谢楝这一辈兄弟三人,子侄这一辈十四人,孙辈也有六个。 除了大房与二房各有一个女儿早嫁入京都世交之家,如今还有一个谢令月嫁给九千岁,算是姐妹三个留在京都,其余谢家的主子们都要回乡,家里的几百仆从与护卫自然也要跟随。 人就有这么多,更何况行李辎重。 长长的车队看不到尾,无怪两旁的百姓惊叹;却无一人非议,大宣的百姓都记得老魏国公、后来的中山王谢达昌对大宣的功勋;若没有太·祖皇帝与魏国公,还不知他们多久才能过上如今的安稳日子。 也因为人们认可谢家的功勋,便觉得谢家如此阵仗不为过,这可都是谢家两代人用性命拼杀出来的。 眨眼之间,为首的马车便到了眼前,谢楝与夫人谢崔氏相偕下了马车,还有赶过来的谢栋与二爷谢林,当先对太子行礼叩谢圣恩;太子与三位王爷亦表现的亲和,依依不舍表达对魏国公与镇北将军告老还乡的惋惜。 太子甚至代表帝王言道,陛下与朝堂都极为不舍魏国公与镇北将军,怎奈国公坚持还乡,陛下只得忍痛应允;谢家最是忠心大宣,只望魏国公府诸人回乡之后也莫忘君恩,若是朝廷有召,还要为国尽忠。 谢家诸人连连谢恩。 真真是感人肺腑的离别场面,两旁的百姓还有落泪挽留的,他们还真以为是魏国公府诸人坚持告老还乡;甚至还有人大声呼喊,请求镇北将军继续为国效力,北疆的安稳离不开镇北将军··· 谢令月便看到太子面上微微僵硬,几位王爷的面上也不自然。 不想再给皇室添堵,他上前转移话题,与父母长辈解释了几句陆寒尘不能来的原因,不着痕迹引着父母往城外的方向走。 第66章 再跟着太子几人演戏下去,还不知周围的百姓会如何臆想,喊出更多惹人生疑的话来,谢家人还不知能不能顺利回乡。 接收到自家侄子的眼神,谢栋几步离开太子几人身边,对着两旁的百姓拱手喊话。 是他常年征战,早已落下一身病骨,实在不能继续为陛下效忠;但请大家宽心,陛下最是挂念北疆安稳,已选定了更勇猛善战的将军,北疆更会安稳无忧···· 谢令宜也识时务,当先高呼陛下圣明,谢家诸人也跟着呼喊,就连护卫与仆从也未曾落下;引得周围的百姓也跟着呼喊,转而议论起当今朝堂的清明。 唯有太子注意到了谢令月给谢栋传递的眼神,心里暗赞一声,难怪那日在御花园这人能提点他,果然心机敏锐。 更羡慕的是谢家人之间的默契,仅仅是一个眼神,谢栋这个人们印象中的直白将军就能明白侄女的意思,还不曾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轻视。 此时太子忍不住神游,若是他的母族与妻族有谢家人这般的默契,他的储君之位也不会岌岌可危。 眼见情势已被谢栋扭转,太子几人也表达过帝王的圣恩,便与谢楝告辞;他们不好耽误亲人之间的离别叮咛,且京中还发生了王府遇刺这般的大事,就先行回城。 送走几尊大佛,也到了城门口,谢家的长辈与小辈们都聚在一处,殷殷叮嘱谢令月三个姐妹;谢令月未曾多言,倒是他的庶姐与堂姐不停落泪,哀伤母族不在京都。 谢栋轻叱:“哭甚么,便是亲族不在京都,你们的妹妹阿月可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们的夫家有几个脑袋敢为难你们。” 几个女眷也点头,四妹妹还嫁了九千岁,听闻九千岁对阿月甚是重视;只要她们姐妹三个时常走动,阿月还是郡主之尊,怎么也能护得住她们两个不被欺负。 谢令月自然应下,本就是他该做的。 唯有谢崔氏注意到儿子的面色隐隐泛白,不是往日那种泛着光泽的润白,面露忧色。 “阿月,你可是身子不舒坦,怎的面色不对,看上去还有几分憔悴?” 当娘的最是细心,谢令月忙拉住母亲的手,说是秋日渐凉,他还贪凉多吃了两个冰碗,引起腹泻与高热,今日已是大好了。 谢崔氏稍稍放心,拉着他又是一番叮嘱;谢楝也瞪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看着沉稳,怎的竟不注意这些。 在场唯一知情的谢栋忙上来转移话题,还催促小辈们上马车,这么多人,早些启程为好;转头又打发两个嫁在京都的堂姐妹这就家去,免得婆家人多想。 又找了个理由哄着两个兄长与大嫂也上了马车,这才对谢令月保证,有他以前的老部下护送,还有圣上派出的人,他一定会护着家人平安回乡。 趁着只有叔侄两人的清净,谢令月低不可闻快速又交代了几句;谢栋震惊:“竟是需要走到这一步?” “我原本也不想走这一步,但现在看来还是要准备着,所以三叔到时听到消息莫慌了阵脚,也要安抚好父亲与母亲···或许走了这一步,谢家也不用离开故土。” 但不管是哪一步,谢令月都有应对的方法和保护好自己的手段,只要三叔帮他安抚好父母,莫让他们听到消息忧心。 “可是那姓陆的狗东西又做了什么事!”谢栋颇有些咬牙切齿:“那日他还承诺今日会同来照顾你,怎的不见人影?” 谢令月不想长辈担心,轻轻摇头:“与他无关,只是我忽然想到的另一个办法;且,现下只是这般想,还要看时局变化能否可行。” 看他这般笃定,谢栋也不再多操心;雏鹰已是能翱翔九天之际,他们这些长辈还是少插手的好,最多之后帮着扫尾便是。 该说的都说完,再是依依不舍,谢家的车队还是缓缓启程;忍着彻骨的疼痛,几乎是被谢峰与侍琴、侍棋半抱半搀扶着,谢令月终是站在城楼之上,俯瞰车队渐行渐远。 稍远一点跟在他们身后的天枢三个也不好出声,就那么看着夫人的背影;大抵是为了不让谢家人忧心,今日的夫人一改平日在督主府清淡的衣裙。 正红色云肩通袖圆领膝襕袍,金线绣成的纹样富贵雍容;玉白交领内衫只在长袍领口显露,腰间是纯金丝编成的镂空腰带,金线编织的丝绦穿着朱雀玉佩。 晨间出正院时,督主还叫人备了掺杂金线织就的贡缎披风;此时将近午时,并未见夫人披着;大抵是天气和暖的缘故,更或者,是夫人又生了督主的气。 此时看着夫人的背影,明明是端庄喜庆的装扮,可天枢几人就是看出了几分清冷与寂寥;莫名就有一种感觉,好像夫人不是此间人,说不得何时就会从他们眼前消失。 天枢忍不住的在心里再次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莫说夫人怀疑蜀王是自己演一场苦肉计,就是天枢也这般怀疑;他可是还记得夫人回门的那一日,蜀王也曾派人来请过督主,当时督主犹豫了一瞬便拒了。 好么,这一回直接演上了苦肉计。 前几日蜀王与白清涟才连累他们夫人受了重伤,便是看着这点,蜀王也不该在今日送别谢家人的时刻打扰督主。 天枢还大逆不道想了想自家主子,明知前几日的刺杀事件夫人生了气,好不容易哄回来的;怎的今日就又不知轻重了,决定去蜀王府的时候,督主就没想过夫人的伤势和心情么。 第67章 唉···夫人今日表现的很是通情达理,可天枢就是从夫人这时的背影里看出几分寥落,也不知这回督主该怎样挽回夫人的心。 这人啊,若是失望的多了,被伤心的多了,还能有当初的情意么。 此情此景,天枢很想在心里给他们督主点一根蜡··· 第36章 谢家亲人的马车再看不到,谢令月的身体也实在撑不住了,这才转身,侍琴与侍棋两个分别搀扶着他的胳膊。 像是恍然才惊觉天枢几人的存在,谢令月淡淡扫了一眼。 “亲人长途跋涉回乡,本郡主心里惦念,要去皇觉寺住几日上香祈福,顺道修养身子;有谢家的护卫随行,你们直接回城便是。” 三个人都愣住,天枢上前拱手:“夫人本就伤势未愈,不该再跋涉去玉泉山,督主···亦会担忧。” 谢令月也不看他们,缓慢走动的脚步未停,语音清冷:“本郡主挂念父母亲人去为他们抄经祈福,正是人伦常理,便是你们督主也阻拦不得,难道你们是想硬拦不成?” 这谁敢啊,不说夫人本就是郡主之尊,天枢几个还真不敢冒犯;再则,此时的夫人明显是强弩之末,强撑着没有倒下,他们哪敢不顺着。 担不起此等重责呀。 还是玉衡更机灵一些,上前一步拱手,语调轻快:“夫人为亲人祈福我等实在耽误不得,不若由属下带着几十个兄弟护卫夫人此行;皇觉寺向来人多,有属下为夫人跑腿,您也能清净祈福。” 倒是个会说话的,谢令月微微颔首。 本来也未曾想过能甩开陆寒尘的人,且这人说的也对,有锦衣卫随行护卫,省的还要调动自己人与寺庙的人打点周旋。 白来的苦力,不用才是浪费。 而谢令月,对于其他人从来都不会客气。 终于上了马车,这回侍琴与侍棋并未跟着上来,和侍书、侍画上了一辆马车,之后便是骑马的执墨四个小厮;玉衡则领着二三十个锦衣卫在前面带路,也负责清道。 当先而行的玉衡心里暗自嘀咕,明明夫人看起来像是伤口崩裂的样子,按理不是更应该有婢女在身边服侍的? 怎的只有谢峰那个大夫上了夫人的马车,竟是连一个婢女也不用;便是谢峰是夫人的旁支堂亲,难道也不避着男女大防? 转念又想起前几日夫人重伤时,也是只准谢峰进屋;那时看督主并未有异常,想来是督主清楚夫人身边的人与事。 打死玉衡也想不到,其实他们的督主夫人是男扮女装;若是他想的再大胆一点,也就差不多能察觉真相。 只能说是他们都太过相信自家督主。 马车里,原本挂起来的锦缎车帘也皆被放下,遮掩严实;重新上药包扎伤口后,在谢峰的帮忙下,谢令月换上了玄色内衫与同色绸缎质地的男子道袍,腰间是一封拳头宽的同色同质地绣金边的腰封。 “主子打算在皇觉寺住几日?”收拾好药箱的谢峰顺嘴一问。 “原本只准备住三日,现下伤口崩裂,有些事就需延后几日···既是为家人祈福求平安,不若就住满半旬。” 谢峰好笑:“可是生了督主的气?” 又摇头轻笑:“住半旬,你舍得不管督主?” 照前些日子看,分明他们家的主子是将那人放在心上的,那人的事没有一件不上心;这会儿说的这般轻松,谁知道主子会不会中途因心疼再反悔。 再想想今早在督主府门前发生的事,谢峰都想为陆寒尘叹息几句,怎的就这般不长记性呢;才惹了他们主子受伤又生气,这还未过三日,便又重蹈覆辙。 谢令月语气轻幽:“我生的什么气,早预料到的事;不过是忽然反省我是不是插手他的事情太多,也该换个相处方式。” 这可不像是他们主子能说出的话,还说不生气,谢峰压根儿就不信;忽而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 “主子,是不是···督主其实心悦的是蜀王?” 问出口后,谢峰都觉得自己真敢想;可是这几日连番发生的事又叫他不得不这般猜测,自己都出了一身冷汗。 桃花眸微挑:“你倒是敏锐。” 还真猜对了啊,谢峰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照主子现在平淡的态度,看来这件事主子一早便知晓。 那为何还与那人有肌肤之亲? 他们家主子亦是心高气傲之人,怎会这般迁就一个恋慕他人的陆寒尘? 且,还是个年长自家主子五岁的阉人。 只是因为那人生了一张绝世倾城的脸么? 锦缎车帘又被挂起,只余玉白纱帘,日光透过道路两旁的树叶斑驳洒进来,照在谢峰百转千回的面上,谢令月忽而轻笑。 “怎的,心疼你主子了?” 谢峰也笑:“且轮不到属下心疼您。” 他们家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以前谢峰能说出几分;打从北镇抚司出来之后,别说谢峰看不清谢令月的变化,怕是国公爷夫妻也看不清。 谢峰只知道一点,他们家主子看上去比以前爱笑了几分,可也更令人不自觉惧怕,是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臣服惧怕。 没有接他这句话,谢令月转眼透过纱帘看外面的景色;前世的时候他就最爱深秋染黄的景致,如今亦不曾改变;马车已经到了玉泉山脚下,层峦叠嶂,秋林尽染,是萧索,也是别样的浪漫。 第68章 虽然主子并未再说,可谢峰就是察觉到主子待督主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他不知是怎样的改变,只要主子高兴就好。 可···还是忍不住为九千岁叹息几声;真要让他们主子失望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总之,九千岁不会好过。 被谢峰默默同情的九千岁,这会儿正站在蜀王府院子里,旖丽姝滟的脸上将要结冰,满身都是冰冷寒气;他面前是跪了满地的蜀王府奴才和护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王府总管正擦着冷汗回话。 这些人面前躺着两具死尸,正是去督主府传话的小厮。 九千岁身后的天玑亦满脸怒色,摇光则垂首跪在一旁。 此时的天玑也在心里发出和天枢一样的谓叹:这都是什么事儿,忒···糟心了些。 还记得夫人在马车里与督主说的话,那时天玑还以为夫人是女子拈酸吃醋,才会与督主说蜀王遇刺恐是他自己做的一场戏,目的不过就是将督主请过来。 当事时,天玑心里还不满夫人竟是分不清轻重;堂堂皇子在自己的亲王府遇刺,此等大事,督主怎能不露面,陛下该如何揣测督主,朝臣们又将如何议论,本来督主就备受非议。 哪知他们跟着督主匆匆赶到蜀王府,进了王府大门就发觉府里这些下人还是如常神色,该做什么做什么,半点没有遇刺后的慌乱,王府总管还能笑呵呵前来迎接他们。 天玑心里就是一个咯噔,难道还真被夫人给说中了? 到了前院寝殿,蜀王正半躺在榻上,面上看着也有那么点病容,左臂上已被白布包扎好,隐隐可见一点血迹;天玑注意到督主看了一眼后瞳孔紧缩,急步上前询问伤势,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而蜀王见督主真的亲临,强撑着绽开一抹温润笑意,嘴里却连声致歉;说什么他也知今日本该是寒尘陪同夫人为与岳家送行的日子,他这点事属实不该惊扰。 可在这京都,唯有寒尘一人是真心在意他,且他也只信赖寒尘一人;前几日在灯会上就遇刺,今日又在自己府里遇到此种事,一时间慌乱无措,唯能想起寒尘一人。 甚至这位还语气耽耽道,寒尘,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一人,此种时刻也唯有你在我身边才能安心。 旁边的天玑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可真会装可怜;这会儿白清涟还住在王府正院呢,人都住进将来王妃才能住的正院,还说什么身边只有他们督主一人,蜀王殿下还真是好大的脸。 怎奈他们督主真就吃这一套。 天玑就见他们督主当即上前宽慰,说夫人那边已安排了天枢几人亲自护送,殿下不必自扰;然后就表示既然昭辰你这般信任我,我自当为你分忧,必会查清今日之事,保证以后再不敢有人犯到昭辰这里··· 要不是上下有别,天玑很想叫他们督主醒一醒。 也不知为何,他们督主平日里明明是英明无双的,怎的每次面对蜀王的时候就没了往日睿智。 这般想着,天玑忽然察觉自己好像有点大逆不道? 可这就是明摆着的事情,蜀王就是在哄骗他们督主啊;明明督主也知道白清涟就住在王府,这两日蜀王还不死心去督主府要太医令亲自给白清涟诊治。 然而此时,他们督主就像是忘了这些事,大有蜀王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架势。 天玑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他早注意到身旁的摇光,从进来看到蜀王后就满眼的担忧,搞得天玑差点怀疑,摇光到底是督主的属下,还是蜀王的人。 若是谢令月在,就会为天玑做出解答,这就是主角光环啊;既然是主角,当然少不了爱慕之人,还都是身份不凡之辈。 九千岁平日里若不是英明无双,只凭几次救驾之功,他怎会爬到现在的位置;可谁让他是剧情中的痴情男配呢,剧情设定如此,他就是拒绝不了主角,只会是主角成功路上的踏脚石。 视线再回到天玑这里,他发觉自家督主对蜀王的上心不是一星半点;因为不放心,他们督主甚至要亲自动手,想要解开包扎伤口的白布,大抵是只有亲自看过伤势才能放心。 第37章 蜀王当即躲避着婉拒,道不过是一点刀伤,身为男子,这点伤势算得什么;若是他说话时没有那般费力,还几次蹙眉忍痛,可能天玑与他们督主就真的信了。 这番作态,莫说他们督主心急,就是旁边的摇光也忍不住上前劝说;言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就让督主看看,伤势严重的话,即刻就去督主府将太医令请来。 就见他们督主应是也有此意,跟着颔首,不顾蜀王的推拒,直接动手解开白布。 然后几个人就如同泥塑,蜀王的面上也没了苍白病色,不自然躲避几人的视线。 天玑第一时间就看向他们督主,想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反应,心里却差点脱口而出骂娘;还真叫他们夫人给说准了,他们督主为难纠结半日,焦心赶过来要为这人做主。 结果还真是做戏,莫说伤口只有一根针那么点大,只怕那布条上的血迹也是鸡血什么的抹上去,毕竟这快要愈合的伤口可出不了不布条上那些血迹。 就···很是一言难尽。 天玑更担心的是他们督主将如何面对夫人;若蜀王是真的遇刺,还能说一声事关皇家安危,本就是督主职责,夫人便是置气也得顾全大局不是。 第69章 可现在这般,他们督主还能理直气壮与夫人辩驳么,还怎么哄回夫人的心意。 难啊······ 就如天玑脑子里想的那般,在看清蜀王李昭辰的所谓伤口之后,陆寒尘心中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被愚弄的恼羞成怒,而是想起早上在马车内谢令月的清淡眼神。 现在再回忆狼崽子在三朝回门之前特意与他提起陪同之事,回门那日和今早狼崽子脸上都有意料之中的平淡;只不过回门之日他回绝了蜀王,今日却因担心蜀王的伤势丢下了狼崽子。 此时陆寒尘的头脑异常清明,洞房花烛夜时他曾怀疑狼崽子知晓自己与蜀王的关系,应是谢家暗卫不可小觑;现在想来,分明是狼崽子自己清楚这些,甚至···他极为了解蜀王的为人与行事。 那么狼崽子究竟是如何清楚这些的,凤眸怀疑看向自己最牵挂之人,狼崽子分明了解此人与白清涟更多一些。 或许他也了解自己几分,所以那日在北镇抚司才会那般从容与自己周旋谈条件。 可谢令月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己,并未被世人流言所限;也就是说他从始至终不信,甚至还有些厌恶蜀王与白清涟两人。 若是如此,是不是···谢令月说的那些对自己的情意都是真的,他待自己那般细致宽容,本就是他了解全貌后对自己的疼惜。 是的,比起狼崽子反复提起的见色起意,此时的陆寒尘更相信他是对自己的疼惜。 只有发自心间的喜欢和疼惜,谢令月才会在自己面前完全放下世家子的身段,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也是因为这点,他才会在父母亲人面前为自己张目。 越是想,陆寒尘越是心间滚烫,还隐隐疼痛。 中秋节灯会上,狼崽子叫自己在花灯上写下的那句:揽月映同尘,携手成钟情···该正是狼崽子真正的心愿。 可他是如何做的? 遇刺时,是狼崽子不顾安危护在自己身后,他却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蜀王,致狼崽子重伤;今日又毁诺,哪怕狼崽子提醒他是蜀王自己做戏··· 殿内几人看督主就这么愣怔当场,天玑是默不作声,摇光的眼神还关注在蜀王身上;而蜀王发现陆寒尘的反应不在自己意料之中,甚至愣怔出神,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解释起来。 “寒尘莫要气恼,我···我只是担心清涟,连着几日从你那里请不来太医令···昨夜清涟又开始高热,我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李昭辰是在意白清涟的伤势,可也不必这般;想好要演这场戏之前,他就想到了之后的借口;必不可能承认他就是要离间陆寒尘的夫妻情意,不如用白清涟的伤势当借口,这些年陆寒尘也明白他对白清涟的在意。 可若是他也察觉到自己对这人的心意转变呢,中秋灯会这人那般护着他,甚至不顾自己的夫人,自己因而感动改变了心意呢。 说完这些,他的面上纠结片刻,竟有几丝羞涩浮现:“也不只是为了清涟,那日我看到了瑾安受伤,王府又请不来太医令,我以为寒尘你如今更爱重你夫人,一时心有不甘,才会病急乱投医出了昏招,想要证明寒尘你心中还是我最重要,而我也···” 这便是他想好的后招,委婉提及自己对陆寒尘的态度变化,想来这人会欣喜异常,不会计较他演这一场。 一旁的天玑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蜀王殿下的脸皮着实是够厚;绝口不提他明知今日夫人要送谢家人离开,搬出这么一个借口,顺势卖惨,还提及督主对他的情意。 照他这番话,这是表达他已知督主对他的情意,而今这般期期艾艾与夫人争夺督主的在意,不就是想要说他可以回应督主的情意? 要不是知道白清涟现在就住在王府正院,天玑还真就相信了;毕竟蜀王殿下这张脸装乖卖惨起来还是很有用,没看旁边的摇光已是眸含不忍与疼惜。 这要是他们家夫人有蜀王殿下这般唱作俱佳的本事,再加上本就为救督主受过重伤,今早自家主子究竟去哪处还真说不准。 不再胡思乱想,天玑紧张看向自家主子,可千万别再被蜀王这番虚假说辞给哄住啊;真要说对督主的情意,天玑还是相信自家夫人,那可是能豁出性命保护督主的人。 除了他们这些心腹,还真没有过其他人做到。 就在他紧张关注的时候,陆寒尘终于开口。 “据本督所知,那白清涟已住进殿下正妃才能住的院子和寝殿···如今殿下却说你今日所为只是为了让本督在意你更多一些,那么殿下,你这般置白清涟于何地?” 李昭辰急着分辨,只是念及这些年的伴读之谊,还有白尚书的帮扶之恩;想着在王府治伤养伤更周全,若是府医与太医还不够,就请太医令诊治,治好伤之后就送他回尚书府。 凤眸疑惑:“可当日是殿下求着本督娶妻,怎的如今殿下又要与瑾安郡主争夺本督的在意;还记得当日殿下劝说本督时,说过你最是希望本督身边有知心人的。” 怎的如今我们夫妻恩爱,你却又不满意了呢? 看了眼旁边的天玑与摇光,李昭辰犹疑一瞬才深情款款道:“那时是我没有发觉寒尘你对我的情意,你娶妻之后,看着你与瑾安夫妻恩爱,我才惊觉其实我心中···有你。” 更不想失去你··· 豁,天玑直接后退一步。 第70章 而陆寒尘心里没有半点拨云见日的欢喜,只有果然如此的恍然,还真是被狼崽子料中了。 那日谢令月说完之后,没过几日,蜀王就开始频繁邀请他叙话;有亲近之意,却无半分涉及情意的话题,陆寒尘心里既有失落也有欣慰。 失落的是昭辰确实对他无意,欣慰的是他未曾看错,昭辰根本就不是为了权势俯就感情之人。 可今日,他却不顾天玑和摇光还在场,也不顾还在王府正院养伤的白清涟,竟直接说出他的心意。 呵···心中有他? 若是这话早说些时候,陆寒尘说不得会信;若没有狼崽子提前调笑他,陆寒尘只会以为李昭辰是被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感动。 可现在,陆寒尘只会怀疑他是为了化解自己的怒气,更或者,是为了拢住自己的心,全心只为他做事。 凤眸微阖,只是一瞬又睁开。 “要令殿下失望了,与你的情意相比,本督更相信夫人的情意。”后退几步,转身望向门外的日光。 片刻后又道:“殿下是不是以为本督真是个蠢的,灯会那日,白清涟的命令,殿下的配合,才有刺杀本督夫人的那一拨刺客;之后才被别人趁乱而入,还是白清涟惹来的祸患,重伤的却是救本督的夫人。” 本来九千岁就对夫人愧疚,偏偏蜀王殿下与白清涟还会挑日子,选在今日欺瞒于他,只为离间他们的夫妻情意。 是他因恩情与心中恋慕一叶障目,从来不愿以恶意揣度此人。 “如今想来,是本督太过纵容,才给了殿下错觉,以为本督还是以前那个心中只有你的九千岁,以为本督会因为对殿下的恋慕而爱屋及乌。” 他的身影依旧是对着门外,暗哑的话音中多了一丝阴柔,却叫李昭辰浑身泛冷;顾不得左臂上还挂着裹伤的布条,忙忙起身。 “寒尘你信我,莫要与我如此生疏,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 未尽的解释被那人随意摆手打断:“殿下,本督确实学会了爱屋及乌;可,是夫人教会本督这些;那么,本督爱屋及乌之人只会是夫人,也只能是夫人。” 看来是赶不及到城门口,那就用其他方式消解夫人之怒。 “天玑,派人将王府护卫及所有奴才召集在院内,找出今早去督主府传话之人,还有前几日与你传话之人,当众杖毙;给殿下搬一把椅子,就坐在门口看看热闹。” “摇光大抵是分不清谁才是你的主子,便罚你跪在院内观刑。” 吩咐完这几句,又叫人找了带着倒刺的箭羽,陆寒尘抬步便往正院的方向走。 明了他要去做什么,李昭辰急切想要追出去,嘴里呼喊:“寒尘···不,督主,清涟如今还在高热,请手下留情!” 第38章 穿着绛红蟒袍的人转身,衣摆划出风华,说话的语气却只叫人心生寒意。 “殿下可还记得那日在督主府正堂我夫人说的,他心疼本督,那我合该投桃报李,也心疼心疼我家夫人;望殿下记住,本督最是睚眦必报。” “来人,看着殿下,莫要让殿下看到不该看的,受了惊扰便是你们的罪责。” 李昭辰哪里还能顾及其他,当即怒喝:“陆寒尘,你这般随意在王府重伤朝中重臣之子,眼里可还有父皇与法度!” 嗤笑声传来:“殿下是才认识本督么,你以为本督惧怕这些?” 话音随着轻缓步伐消失,李昭辰被两个锦衣卫拦在殿内;先是不敢相信来回踱步,眼中闪过各种算计,最后却只能颓然被押着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 怎的情势走向与他演算过的完全不同? 正院躺在床上,被几个人围着服侍的白清涟忽然看到他最厌恶之人不经通传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锦衣卫。 慌乱起身就要喊人,却被陆寒尘眼中的冷意与满身的煞气噎住;待看清这人身后的锦衣卫手里拿着何物,瞳孔骤缩,下意识就向里侧退缩。 来的路上陆寒尘就给人交代了箭羽该插中的位置与力度,务必要重过谢令月当时的伤势;锦衣卫的执行力毋庸置疑,殿内的下人尽皆被轰出去,两人上前按住白清涟,一人拿着箭羽利索扎下去。 只听得白清涟一声惨呼,翻着白眼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陆寒尘绝艳的脸上未曾有片刻动容,他还踱步上前,听了几息后蹙眉。 倒是个命大的,这样还没死,可见蜀王是夸大了这人的伤势。 比起狼崽子吃的苦和忍受的痛楚,补上这一箭才是公道,他早便该如此做了。 从正院回前院的路上,还有一个锦衣卫不安问话。 “督主···用不用给里面那人把大夫叫过去,若是出了岔子?” 九千岁只是冷哼一声,请什么大夫,一时半刻死不了人;再则,自然有更着急的人。 蜀王不是一直想要太医令过府给白清涟诊治么,还折腾出这样的动静,那便成全他好了;太医令只为帝王与太后、皇后诊病,除非遇到特殊情况,这不就满足条件了。 理所当然想着,九千岁竟有种成人之美的畅快。 回了前院,那两个去督主府传信的蜀王亲信已被杖毙,周围是行刑时飞溅在地的血迹;地上跪着的人已有几个吓晕过去,其余人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凤眸不含任何情绪看了眼寝殿门口坐着的人,又扫了一眼跪在他脚边的摇光,语气漠然。 第71章 “本督今日才发觉,摇光大抵是心慕蜀王殿下···按理,本督该成人之美;可是怎么办呢,本督最是容不下背主之人。” 跪着的摇光慌忙抬头,凄声道:“督主,属下跟随您出生入死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求督主···” 凤眸不耐扫过天玑,语气森寒:“还在等甚么。” 虽是不忍,可天玑再是清楚不过自家主子的脾性;若说今日主子受了蒙骗,最大的原因是主子挂心蜀王,那摇光就更是罪不可恕;不曾想到她何时对蜀王也动了心思,今日竟未做到事先甄辨消息真假,就那么贸然禀报。 莫说她这点失误,便是自家主子还未曾对蜀王断念,这人就敢对主子在意的人心生爱慕,实在难容。 闭了闭眼,天玑拔出剑利落斩下。 殿门内已经站起来想要求情的李昭辰眼睁睁看着摇光倒地,身形踉跄,悲声问:“寒尘,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么,只因为瑾安?” “殿下,是你的手伸的太长了些。”九千岁毫无动容。 从城门口赶过来的天枢与天璇进院就看到这一幕,一时呆楞在地。 怕他们失言,天玑给两人使了个眼色,叫二人噤声;这个时候的督主谁都惹不得,没看连蜀王的脸面也被踩在地上。 定了定神,天枢上前,在陆寒尘耳边轻声禀报了城门口的事,还有玉衡护卫夫人去了玉泉山的消息。 最后犹豫道:“属下观夫人的伤口应是崩裂了,因而···当时我等不敢阻拦,只能安排玉衡跟着。” 摆手让他退下,九千岁心中长叹,可真是头疼,该怎么叫狼崽子消气··· 稍顷,语音淡淡:“蜀王府遇刺,想来陛下与太子殿下都牵挂此事;负责王府守卫的队长羁押,重新安排人过来;为了殿下的安全,严加巡视,未查清真相之前,蜀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天枢应诺,这是要禁足蜀王殿下;转眼看了下那人不敢置信的表情,心中暗爽,督主早该这般做了。 吩咐完,人便当先而行出了院子;还是要先进宫一趟,坐实蜀王府遇刺一事,免得陛下生疑,之后···就去寻狼崽子解释。 九千岁就是笃定,谢令月越是表现的平淡,越是难以哄回来。 一行人离开之后,原本跪在地上的护卫在几个锦衣卫的看管下战战兢兢爬起来,勉强回去各司其职;便是很多人心里怀疑殿下所谓的刺杀事件,也不敢多言,却都不约而同怀疑起蜀王。 他们兢兢业业守卫王府,究竟有没有刺客,心中当然清楚;虽然不知蜀王弄出这一出是为何,可九千岁那般不动声色的怒火才最吓人。 不只杖毙了蜀王的心腹,还杀了自己的心腹,杀鸡骇猴也不过如此;只是,蜀王惹出来的事端,遭殃的却是他们这些无关之人,谁心里能没有抱怨。 地上跪着的那些奴才抖着身子爬起来,还有几个后知后觉晕过去的,整个院子里一片狼籍与萧索。 终于自由的李昭辰面色阴沉,很快也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往正院走,还不忘叫府医跟上;照今天的情形,他已经失信于陆寒尘,白清涟可再不能出事,否则白正和也会转投其他阵营。 还如何筹谋大业。 且不说蜀王府是如何的狼狈与慌乱,陆寒尘赶到西苑见景昌帝的时候,太子与三位王爷已候在殿外;得到通传,几人跟着九千岁的脚步一起进殿。 看看前面的身影,几位皇子都暗了眼神;父皇也太过信任这个阉人,他们等在殿外这般久,此人到了才能一起面见君父,何等的笑话。 陆寒尘却没有心思管这几人,就是太子隐晦问起刺杀之事,他都是目不斜视。 进殿后都跪下请安,直到玉色纱帘后传来帝王的轻咳声,陆寒尘才起身回话。 先是请陛下安心,蜀王府遇刺一案已查清,与中秋节灯会朱雀大街遇刺一案是同一拨人,都是江湖人士找白清涟寻仇。 本来他是想羁押白清涟审问清楚的,怎奈白公子身受重伤,如今昏迷不醒,蜀王府正尽心为其诊治;所幸,这两次的事件锦衣卫都有准备,刺客已全部伏诛,请陛下安心,可如常闭关修道。 太子就道,他也是听闻过的,白尚书家的这个嫡次子样貌清妍秀美,身边有不少爱慕者,还都是身份不凡的男子;这情人间的争风吃醋,招来有心人的报复再平常不过。 他还情真意切为蜀王李昭辰开脱;言老四就是太重情义,因为那点伴读情意将人接在王府养伤,谁知竟招来此等祸事,幸而老四未曾被伤到。 头一回见九千岁不给蜀王留情面,太子当然不会放过此等机会;那日在御花园被谢令月点醒,太子就将目光放在几个成年的弟弟身上;不查不知道,想不到蜀王这个不起眼的弟弟竟是得到了两位阁老的暗中支持,那还客气甚么。 此等机会当然要落井下石。 楚王也跟着感叹,道平日里就发现老四与那白清涟亲近不离,莫不是白清涟对老四也有了其他心思? 一旁的晋王恍然大悟,与左右的兄弟道,咱们几个都是早早成婚生子,唯有老四一直与父皇推脱指婚,可是老四也对那白清涟有了心思··· 纱帘后传来声音:“虽则蜀王未曾受伤,想来也是受了惊吓,正该有一桩喜事冲散王府的晦气;寒尘,朕记得礼部侍郎家嫡次女正是芳华之年,也爱慕蜀王,与蜀王乃是良配,此事便由你去办,也该有人照顾好朕的皇儿。” 第72章 帝王还是给自己的儿子留了余地,哪怕他并不重视这个儿子。 “至于那白清涟,住在王府总不是一回事,便遣送回府,日后禁其出入宫禁与蜀王府,剥夺科举资格,永不得入朝;既他好南风,朕少不得体桖臣子,便由寒尘你在京中挑选一也有同好的男子,为二人赐婚。” 陆寒尘淡然应诺。 方才他对太子几人的话就冷眼旁观,此时更不会多言;李昭辰,也确实该尝一尝惹怒九千岁的果子。 此时的九千岁只觉得脑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好像心里曾经有一根线一直牵着他,为蜀王忧,为蜀王喜,可现在那根线莫名就断了;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九千岁就是知道自己的思绪更加清楚。 他,喜欢这种轻松与清明的感觉。 抬手轻抚胸口,衣袍上的刺绣传来顺滑之感,还有金线的磨砺感,这些感觉都不如心中的急切之意来得汹涌,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狼崽子。 直觉敏锐的九千岁想不通为何会有刚才的感觉,可他就是知道与谢令月有关;就是这人的出现,不仅搅乱了他的生活,也带给他诸多变化。 第39章 景昌帝也未曾再多言,纱帘后的声音带着疲乏,让他们都跪安;几人连帝王今日是何种装扮都未曾看到,更不提得见天颜。 却也都习以为常,悄无声息退下。 出了西苑,太子还想与陆寒尘叙话,却被他以差事回绝,往日平缓从容的脚步略有些急促。 驻足良久的太子嘴角微扬,看来瑾安还是厉害,真牵动了此人那颗石头心;瑾安啊,日后还是要多多亲近才是。 回了北镇抚司,陆寒尘问及天权与开阳何时归京,得到回话后沉吟片刻;便令天枢重新在锦衣卫中选拔人顶替摇光的位置,特意点明这一回只要男子。 又给几人都布置了差事,才留下天枢细细问起谢令月在城门口的所有反应,凤眸里都是为难与愧悔。 看的分明的天枢暗自心喜,今日督主未曾给蜀王留半点情面,还分别促成了蜀王与白清涟的两桩赐婚;是不是···他们主子发现了夫人的真心,也对夫人生了情意? 这般想,他还斗胆提醒了一句:“属下觉得督主应是对夫人动了情,您去玉泉山时,不若亲自给夫人挑几样礼物?” 看那些有情人或是夫妻之间不都是这般做的,天枢深觉自家主子若是也能认清自己的心意,多多体贴夫人,想来夫人也不好再与督主置气。 就这些日子看到的,他们家的夫人是个很贤惠大度的。 陆寒尘却皱眉:“莫要胡说,本督只是对夫人心有愧疚与感动罢了。” 这么短的时日,他怎么可能会对狼崽子生出情意;不过是贪恋狼崽子的细致温柔和妥帖,再多就是近日两件事的愧疚,想要弥补于他。 哪来的情意。 天枢暗自摇头,督主还是被蜀王殿下影响太深;现下是对蜀王失望了,却不愿承认他移情。 希望督主早日明白自己的心意,可莫要等到追悔莫及的时候才明了。 为自家督主操碎了心的天枢还是没忍住碎碎念,陛下又将闭关,京都诸事有他与天璇几个足够,不若督主明早就去玉泉山接夫人。 或者如今玉泉山秋景正好,督主也可陪夫人多住几日;未尽之言便是借此机会多与夫人相处,夫妻感情自然更胜从前。 恰好陆寒尘也想避开京都这些烦心事,便叫天枢收拾准备,他明日一早就前往玉泉山。 今日面见陛下时,也不知是不是太子与三位王爷都在,陛下未曾提起镇北军兵权之事,他更是不能主动提及;且今日太子与三位王爷在陛下面前给蜀王上了眼药,令陛下怀疑蜀王也好南风,因白清涟一事怕是对蜀王更添厌恶。 九千岁有一种直觉,他允诺蜀王的镇北军兵权一事怕是要竹篮打水;且,他现下也没有心思再筹谋这件事。 这还是九千岁第一次对蜀王李昭辰失诺,并无悔意,只是有些不习惯;诸事既已安排妥当,想来能清闲几日,便去哄回狼崽子。 落日余晖下的玉泉山更是美不胜收,作为皇家寺庙的皇觉寺景观更添一层壮美;已经住进专为权贵准备的一间客院内,斜倚着一张矮几半躺在窗前禅床上的谢令月却只能通过轩窗得见一方天地。 他的伤口本就未合愈,今日又强撑着用缩骨功,还上了城楼,站立时间久了些,如今已全部崩开;方才谢峰为他重新上药的时候还叹息几声,要他这三日务必不能下床走动。 谢令月自己是不觉得有什么,前世他经历过的大小手术不下十次,早练就了忍耐疼痛的本事;这一世的身体还有功夫底子,比起前世不要好太多。 怎奈这些跟在身边的人不放心,恨不能眼巴巴盯着他,能怎么办,先做个听话的病患吧。 这个他最有经验。 正出神间,就听到门外的侍琴禀报,说是玉衡求见,有督主的消息传来。 坐在另一扇窗前翻看医书,随时等着服侍主子的谢峰忙起身,放下谢令月斜倚的禅床前两边的纱幔;虽然谢令月腹部以下搭着毛茸茸的狐皮盖毯,还是谨慎些为好,他现在可用不了缩骨功。 得到允准进来的玉衡就看到靠窗的禅床边垂下纱幔,隐约可见一道身影斜倚在矮几上,应是他们夫人;谢峰正坐在另一边的窗下拿着一本医书翻看,手边还有敞开的药箱。 第73章 “督主挂念夫人伤势,要属下传信下山告知;还有,督主应是明早从都城启程,午时便可到,问夫人可有什么需要的一并从府里带过来。” 这个问题自然是谢峰这个大夫给解惑,告知了实情。 玉衡也料想到夫人肯定是伤势复发,白日明显就是强撑着,又表达了几分督主的关切之意,还问谢峰可需要什么药材,明日一并准备好。 想想九千岁确实能拿到不少宫里的珍贵药材,谢峰也不客气,直接拟了一张单子;虽则这些东西谢家不缺,但有不便宜不占是傻子,他还生气督主的言而无信呢。 若是今日督主不毁诺,他这个当夫君的自然该抱着夫人上城楼,那自家主子也不会伤口崩裂的那般严重,白白又吃一顿苦头,还要卧床修养几日。 趁着他拟单子的时间,玉衡便与夫人大致说了督主对蜀王府的处置;这还是天枢给他传信交代的,让他提前告知夫人,先为自家督主在夫人这里卖个好,想来夫人听到也能解气几分。 谢令月倒未曾有解气的想法,只是有些疑惑。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玉衡的消息有误,陆寒尘怎么可能这般无情对待李昭辰;当着李昭辰的面杖毙他的两个心腹,还因为李昭辰杀了摇光,又对白清涟以牙还牙,让他受了和谢令月一般无二的重伤,将李昭辰禁足在王府。 这些便罢了,他还能冷眼旁观陛下为李昭辰赐下一门毫无用处的婚事,更是对太子等人对李昭辰的落井下石袖手旁观···· 这不是无稽之谈么。 深爱李昭辰多年的陆寒尘能做出这样的事? 是这人因为李昭辰的愚弄忽然觉醒了,还是人设崩了? 还有,他竟然真的为自己报仇,重伤白清涟。 谢令月一时来了兴趣:“玉衡莫不是糊弄本郡主,督主心悦蜀王多年,怎会舍得如此为难他?” 啊?玉衡震惊抬头,顾不得礼数。 他们夫人竟是知道督主心悦蜀王殿下的事? 夫人是如何知晓的,既然知道了督主的心思,那为何还待督主那般上心。 还有,听着夫人此时的语气很平淡,难道夫人竟是不在意的么;谁家的夫人不在意夫君竟然喜欢男子,难道夫人竟是贤惠大度到如此地步? 一连串的惊讶与问题在玉衡脑子里闪过,却不敢多问一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夫人的问题。 这···他一个当属下的,哪里能知道督主是如何想的;主子的心思你别猜,因为你永远也猜不明白。 无意为难他,谢令月叫他拿着药材单子退下。 出了房间的玉衡站在院子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方才进了屋子本来是有怀疑来着,为何到了这里,还是谢峰一个大男人服侍他们夫人,怎么看也有点不妥呀。 可是乍然听到夫人竟然对督主对蜀王的心意一清二楚,玉衡更觉内疚,是替他们督主内疚,哪里还敢想其他的。 罢了,明日督主就到,还是交给督主头疼罢。 屋子里,谢峰挂起纱幔,坐在禅床前的椅子上,也是一头雾水看着自家主子,他也有点难怀疑方才听到的。 才发现督主心悦之人是蜀王,他们主子也未曾否认,这会儿就忽然听到督主发落了蜀王心腹,还···阻拦蜀王的争储大业。 谁都知道礼部官员是朝堂里最无用的,陛下给蜀王指这样一桩婚事,还是个嫡次女,等于掐断了蜀王妻族的力量;还断绝了蜀王伴读白清涟的为官之路,那白正和还能继续支持蜀王? 陆寒尘这个心悦蜀王之人竟然坐视不管,甚至还在一旁推波助澜,这叫谢峰怎么相信。 “主子,您信?” 谢令月也不想信,可他了解陆寒尘,还不至于用假消息糊弄他;看方才玉衡说话的表情,也像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李昭辰自导自演了一场苦肉计? 哦,还不能叫苦肉计;按照玉衡的说法,陆寒尘亲眼看到李昭辰那可笑的伤口,竟然还用鸡血冒充。 谢令月是真的一言难尽,这李昭辰到底是凭什么成为男主的,就这么珍惜自己,苦肉计都舍不得下点成本? 又亦或是担心伤势重了影响他继承大统? 那为何还想这么个愚蠢主意。 “或许,是督主发觉了主子的可贵之处,被您的救命之恩感动,转而喜欢上了主子您?”谢峰这般猜疑。 谢令月就笑,这人也真敢想;他是想要陆寒尘的心,可他们才相处多少时间,怎么可能比得过那人对李昭辰的多年恋慕,最多也只是感动罢了。 不过···心里还是难以克制的期待;若是陆寒尘真的发觉了自己的真心呢,就如他自己说的,他不是没有心的怪物。 尤其谢令月强势介入陆寒尘的生活之后,李昭辰与白清涟是连出昏招;这都是原剧情中没有的,说不定···还真是谢令月引起的这些变化呢。 第40章 谢令月觉得自己能影响到主角的变化,未尝不能影响陆寒尘也生出改变。 谢峰又想到什么:“若是督主真断了对蜀王的念头,不再扶持蜀王争储,打算与您好好过日子···主子的计划可还要继续?” 不用他问,谢令月恰好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的所有计划和布置都是为了保护谢家和陆寒尘,很多计划是环环相扣的;若是陆寒尘不再痴心李昭辰,那么以这人的才智与手段,还有手中掌控的势力,大抵是不会再如原剧情中的结局。 第74章 那些计划还要不要继续呢? 只是犹豫片刻,桃花眸便又坚定:“计划照旧。” 谢峰不解:“为何,督主明明可以自保?” 虽然对主子的计划一知半解,但谢峰明白,若是仅仅为了保护谢家人,主子的计划便不用这般复杂与迂回,还耗费人力与物力;且,督主明明权倾朝野,只怕主子的很多计划对那人是白白浪费。 不能与他解释太多,谢令月微微怔忪片刻后才幽幽叹息:“我不相信人心···谢峰,人心是最不能揣测的东西;我可以真心相待陆寒尘,可还是下意识为谢家与自己留有余地;反之,陆寒尘便是对我动心,应当也是如此。” 他们俩的身份与地位就决定了他们做不到为爱人舍弃一切。 原剧情中的陆寒尘可以为了李昭辰做到如此,可谢令月没有主角光环;且前世的经历与阅历已让他形成习惯,他不会为了一段感情丢失自己,这是现代社会最普遍的爱情观。 这里是大宣,人们对待感情是毫无保留的,生死与共不是说说而已。 危机时刻,谢令月会毫不犹豫护着陆寒尘,因为他是自己的爱人;可更多的时候,他要为身上担负的谢家考虑。 所以,原本的计划更费周折也不能取消;即便陆寒尘真的不会对李昭辰如原剧情那般付出,即便陆寒尘真的改变了,能牢牢掌握权柄。 可他就是谢令月两辈子唯一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也是他两辈子唯一喜欢和爱上的人;就当是谢令月多想,为爱人多留些后路,保护他的周全,让他能肆意活着,才是一个男人真正的担当。 谢令月不认为这是恋爱脑,是他的本性使然;他的谋算与手中的势力能做到这些,那还有甚么可犹豫的。 宁可计划枉然,也不能看着陆寒尘有半分陷入险境的可能。 虽然谢令月没有多说,但谢峰听到主子说计划不变,就知道自家主子对督主的心意未变。 对于主子的私事谢峰不能置喙,只是心里还有些为主子惋惜;背后筹谋了这么多却不让督主知晓,可谓是为那人算尽了所有心力。 这若是换成其他人,怕是早被自家主子感动,恨不能以身相酬;偏偏自家主子喜欢的是陆寒尘那个冷心冷肺,还精于权势算计的九千岁,只怕自家主子做再多,那人也会心生疑窦。 越想越觉得自家主子吃亏,很想劝说他换个人喜欢,陆寒尘不值得;就算这人真的能断了对蜀王的心思,可之前两次的伤害呢。 主子就真不在意? 这时候谢峰就觉着自家主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十八岁的少年郎,更像是久经沉浮的沧桑客,看尽世间人心,只余包容与宽和。 房间里一时静寂,恰此时,后窗响起微不可闻的叩击声,主仆二人相视一眼,谢峰缓步上前推开窗扇,莫不是谢七那里的计划有变? 然后就愣怔一瞬,瞬间绷紧身体蓄势待发;察觉到不对,谢令月转头看过去,桃花眸微微眯起。 窗扇边垂落的暗红藤蔓下站着的人长身玉立,一身玄色劲装样式简单,质地却是皇室专用的贡缎;再观其貌,墨发高挽成马尾状,肤色蜜白;棱角分明的脸,最先注意到的是锋锐眉眼,眸光慑人,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就像是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名剑,凌厉之感扑面而来。 “英国公世子、征西将军江越,拜访瑾安郡主,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一见。”声音是极富张力的清越。 目光却并未乱看,只等着谢峰回应。 而谢峰已从愣怔中回神,迅速关上窗扇,转身回到禅床前放下纱幔;目光懊恼又紧张看向主子,深悔自己失了警觉。 谢令月却不以为然,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提前一些而已,因而平淡叫他请人进来。 得到允许从后窗跃入的江越,看到禅床前的纱幔只惊讶一瞬便面色如常,跟着谢峰的引领坐在不远的椅子上,目光在谢峰的背影上停驻了几息。 “谢峰,你在门外守着,叫执墨几个看好屋子周围。” 人退下后,江越这才道:“屋里有血腥气,郡主可是有伤在身?” 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征西将军,江越对于血腥气尤其敏感。 谢令月却不欲接这个话题,声音清醇问出自己的疑惑:“我以为世子应是年节时方可回京。” “英国公府与魏国公府乃世交,且我与镇北将军曾两次合力御敌,便快马加鞭回京,想着赶上为魏国公府送行,怎知还是迟了一步,幸而在城外得遇;得知郡主来了皇觉寺,应是少了些平日里督主府的护卫,便今日冒昧前来,失礼之处还请郡主海涵。” 谢令月卖了荣乐长公主与英国公府天大的人情,江越虽是世子,却是两府真正的掌权人,不怀疑他的用心,不见他才是奇怪。 “世子有心,我代家中长辈先行谢过。” 江越眉间紧蹙:“难怪母亲说郡主与传言不符,今日一见才知,郡主确实与往日有很大不同。” 谢令月这才想起来,魏国公府与英国公府的确相交甚深,原身以前是与江越见过几次的。 这人倒是敏锐,只是通过几句话就能察觉他与以前不同;不过也在预料中,若没有这般的敏锐,征西将军也做不到战无不胜。 “近些日子家中遭逢巨变,我又嫁了人,自然不同往日。” 第75章 江越却觉得不是这样简单,但他是男子,夜访已是失礼,再多问便真是越界;若不是事关重大与隐秘,他也做不出此等行径。 “郡主告知的消息我已查实,也处置了那人;只是···郡主能将这样隐秘的消息告知,还对家弟只是略施小惩;英国公府也不愿凭空欠下这天大的恩情,我更不愿,还请郡主告知所图。” 看看,这就是谢令月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的缘由,不用多言,就能直接商讨目的,要的就是这种爽快。 “世子不必多想,也不必这般提防,我的目的很简单···” 等他说完后,江越愣在原地,眉眼中的锋锐都减了几分:“郡主只是要我在将来保一个人,还不知能不能用到我,只这般简单?” 谢令月颔首,又想到隔着纱幔这人看不清自己的动作,清声道:“确实如此简单,世子只说能不能答允。” 来的路上,江越脑子里想过各种猜测,最多的猜测是谢令月想要狭恩图报,要求英国公府之后为谢家周旋。 可他听到了什么,这般重要的人情,只是要在将来保下一个可能没有危险的人。 怎的,谢令月是不信英国公府的底蕴,还是不信他江越这个征西将军。 还是···他高估了这位郡主,这人也如平常女子,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那点小事? 转换语气问出自己的疑惑:“郡主既能查探到那般隐秘的消息,想来也能猜到中秋灯会白清涟遇刺一事乃是家母所为;而我来时问过当时情形,若不是督主之过,郡主也不会被箭羽所伤···如此,郡主还要为那人筹谋,轻易用了英国公府的人情?” 英国公府可不是简单的勋贵,还是皇亲国戚,将来便是新帝登基,也会如常倚重;可谢家就不一样了,如今陛下是轻易妥协,等到将来新帝登基,谢家又失了镇北军兵权,才是真正的处境堪忧。 江越不信谢令月想不到这一点,那时也只有英国公府能为谢家转圜;所以他才想不通,为何谢令月要浪费这个人情,只为了陆寒尘那阉佞,这人前几日才办出置夫人安危于不顾的绝情之事。 “我明白世子的意思,谢家回乡后安稳过田家翁的日子,着实用不到世子的人情。” 呵,江越无声嗤笑,当他是江亭那个没脑子的呢。 既这人不欲多说,江越也不勉强,转而改了话题:“那郡主可知中秋灯会真正伤你之人?” 看来这人是有备而来,谢令月这才明白他方才说到的血腥气只是试探,这是怕自己报复在江亭身上? “我知,箭羽是英国公府所有,下手之人是白清涟的另一个舔狗,江湖第一杀手萧厌。” 江越更为惊讶,眉目微挑,很快又诧异:“舔狗?” 哦,忘了这是前世堂妹总与自己说起的一个称谓,一时脱口而出;谢令月简单用这里的语言形容了一下,然后便笑。 “令弟江亭···亦是白清涟的另一条舔狗。” 话已出口,不若占点便宜,反正江亭本来就是。 出乎预料,江越未见恼怒,反倒低声笑了几息。 “几年未见,不想郡主如今说话竟是这般的有趣···”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纱幔前,快速挑起纱幔看向里面;待看清里面的人之后,眸光再无锋锐,一时愣住。 接着便是恍然大悟:“果真如此!” 谢令月并无慌乱,桃花眸平淡:“世子既已确认过疑心,不若还是坐回去说话。” 第41章 此时的谢令月还是在来玉泉山的路上换的那身墨色道袍,因为伤势恢复了本来的身形,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喉结明显;纯白狐皮盖毯未曾遮掩的上半身胸前平坦,宽肩窄腰,一眼便知是男子。 江越并未坐回原处,而是随意坐在方才谢峰坐的禅床前的椅子里,语气也随意,好像他并不曾发现谢令月最大的秘密。 “在府里听暗卫说了中秋灯会刺杀的详情之后,本世子就怀疑,便是谢家后辈精通功夫,郡主一个女子断不可能痊愈的这般快,还能如常去城门处送行。” 更何况江亭虽然看起来纨绔,功夫却不差,怎能在谢令月手里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江越听说后就起了疑心。 今夜来访是真,一探究竟也是真。 半晌后随意道:“魏国竟是真舍得,唯一的嫡子充作女儿养着,还真嫁给了一个阉佞。” 谢令月似笑非笑:“世子也是皇亲,你觉得我若不是男扮女装,谢家还能安然至今,现在可还能衣锦还乡?” 一时间想起那些开国勋贵,死的死,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江越也黯然无语;若他的母亲不是公主,只怕他如今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还是谢令月打破沉寂:“世子如今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又当如何?” 哪知道这人却不接这句话,问起其他:“既你是男子,又为何一定要嫁给陆寒尘那阉佞,且···这般维护他,我不信谢家没有其他退路。” 这个问题很好解答,谢令月也痛快:“是我对陆寒尘见色起意,便顺势而为。” 他这个回答已经惊呆过不少人,现在的江越也脱不了俗,是真的愣住。 谢令月就很想不通这些人,明明他说的是大实话,还说的这般直白简单,这些人为何是这种反应。 就算他喜欢男子令人惊异好了,可江越不该是这种反应呀,他最疼爱的弟弟不也是喜欢男人? 第76章 再惊世骇俗一点,也就是他谢令月喜欢的是个阉人罢了,也值得江越这般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怔愣? 这位终于回神,一言难尽看着眼前英挺隽美的人:“不是,谢令月你还真喜欢男人啊···” 又一个激灵,与谢栋当初知道实情的反应一般:“你可是魏国公嫡长子,怎就喜欢陆寒尘那阉人,京都多少俊美公子,是没人了吗?” 谢令月就很惊奇,这人不是来探听虚实的么,怎的就与他谈论起这个话题。 他喜欢陆寒尘怎么了,又不关别人的事··· 不想再与江越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谢令月眸光直直看过来。 “世子还不曾回答,方才我提出的要求你是否应诺。” 江越也毫不避讳打量面前之人,即便是斜倚着,还有纯白狐皮盖毯遮掩了部分身形,还是能看出此人的身量;相貌英挺隽美,尤其那双继承了谢家人的桃花眸,灵动又多情,肤色是男子中少见的如羊脂白玉,只是随意斜倚便有不容忽视的气度与风姿。 本来是粗鲁武将的江越却忽然在脑子里浮现一句:若轻云之蔽月,回风之流雪;雾收云卷,水月光中见··· 如此光风霁月之人,还真对一个阉人如此用心。 真是···叫人心生妒意。 那陆寒尘有什么好,不就是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大男人长那么一张脸,有甚么值得谢令月这般用心的;便是面前之人对颜色挑剔,全大宣是没人了么,非得是个阉人! 再不济,谢令月自己就容貌出众,照镜子看自己也不差啊··· 忽而又暗自唾弃,他怎的被谢令月影响,只想着这人喜欢男子;明明是这般风流之姿,为何不喜欢女子,他难道不明白喜欢男子被世人不容? 且,魏国公与谢家其他长辈就真由着谢令月胡来··· 面前之人的桃花眸此时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专注等着他的答复。 微微叹息一声,呼出胸中不知因何生出的一丝郁气,江越郑重了姿态。 “罢了,既你别无他求,我便应下你。” 谢令月满意了,嘴角微扬:“那我再卖世子一个消息。” 这人是从都城赶来,想来也听说了今日蜀王府与宫中的种种;白清涟的婚事现在是陆寒尘说了算,以那人睚眦必报的行事,想来也会趁机为难。 白清涟当然也能想到这些,蜀王那里他是没有任何过明路的可能,只能继续暗渡陈仓;既然是主角之一,白清涟也是舔狗众多,如萧厌这些江湖人绝不可能,必然是从官宦之家找人选。 此时,若是江亭主动求娶,闹到陆寒尘那里,那家伙也未必没有看戏的心思直接答应;而白清涟也能挽回些颜面,至少长公主嫡子是他高攀,便是与男子成婚,世人也不敢明着笑话他。 因而,江越与长公主最想隔开江亭与白清涟的联系;不出几日,江越必然要回西疆,带上江亭便是最好的法子。 这些江越必然也能想到,谢令月此时提起,却是想起江亭在原剧情中也是一员猛将;那又何必浪费这等人才,有江越这个兄长看着,想来江亭也再成不了原剧情中的舔狗。 “世子与长公主大抵还是有些忽视江三公子,我所了解的一点消息,江三公子极富领兵之才。” 所以,带他去征西军中好好压榨才是,近几年还是别放回京都了,免得又成了舔狗,还添乱。 不用多想就能明白谢令月的未尽之言,江越似笑非笑:“你这是不在我面前遮掩半分,说话直白,还敢暴露你的势力,真不怕我泄露出去你的身份?” 江越近几年都在西疆,对于自家小弟不太了解可以说得过去;可连英国公与长公主都未曾察觉的,谢令月却能笃定道出,只能说他手里有一张引人忌惮的消息网。 “世子不会。”谢令月很笃定的语气。 这还要仰赖这具身体祖父谢达昌的福泽,之前就说过,开国武将里大都担任过魏国公的副将;江越的祖父、父亲都曾在谢达昌帐下出生入死,若没有谢达昌的公平行事,若没有他的举荐,江越的祖父也不可能位列开国二十四候。 江深年也没有机会尚公主。 对于江家来说,谢达昌等同于有再造之恩。 还有几十年的世交不是白说的,袍泽之情更是不可小觑。 最紧要的一点,帝王会怀疑谢家的忠心,同为武将的英国公与江越却不会怀疑;他们更清楚谢家对于镇北军的影响,还有对大宣百姓的影响。 因而,谢令月笃定,便是为了大宣安稳,江越也不会泄露他的身份。 真正的古代人最看重的很多情意与风骨,是现代人想象不到的。 果然,江越低头无声笑笑而后抬眼。 “难怪魏国公不曾在京都留任何后手就能安心告老回乡,有你一人足矣。” 顿了顿又疑惑中带着惋惜:“只是···你便甘于一生男扮女装?还有,陆寒尘那厮可知道你是男人?” 这回是谢令月满脸的不解,这人怎么想的,人这一辈子长的很,机会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一辈子男扮女装,何况谢家如今已安然退出朝堂,不必再忌惮那么多。 但还是郑重道:“不管我之后会如何计划,世子只相信一点,我不会置谢家的声誉与风骨不顾,谢家与我都不会对大宣生出异心,除非···大宣真的容不下谢家。” 第77章 条件都摆在明处,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至于陆寒尘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男子,就不必告知这人。 江越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息。 “只这一点已是足够,将来谁都预料不到,想来那时也该是我们的身后事,沧海桑田罢了。” 谢令月第一次正视眼前人,倒是豁达,是他穿来大宣后遇到的第一个思想有点超前的人,忽起一点惺惺相惜之意,也···微微笑起。 “世子所思极为难得。” “其实并不算难得,不过是身居高位之人从不愿这般想。”若不是沧海桑田变幻,大宣又怎能取代前朝。 哪一个王朝在刚建立时不是政治清明,前朝皇族也不是没想过江山万古,可谁能保证子孙后代不会出现昏君。 一时竟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怆然之感,又察觉禅床上的人气息不稳,江越便知谢令月伤势加重,不便再留,当即告辞。 “罢了,本还想着你若真是男子,便找机会与你切磋一二。”能让江亭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江越当然心痒想一较高下,这是习武之人的通病。 可谢令月明显是伤势复发,再提出切磋便有些趁人之危;且这人给出的消息对英国公府至关重要,眼看着又欠下一个人情,这一次便算了,日后找到机会再切磋也不迟。 眼下还是回京都处置府中之事为重,身为征西将军,江越在京都停留的时日都是有数的。 起身后,还是确认了一句:“谢令月,你真的不悔,只有那一个条件?” 毫不迟疑点头,这是当初给长公主透露消息时谢令月就肯定的想法,不会改变。 江越亦点头:“谢令月,保重;还有,愿你我后会有期。” “世子久与西域穷凶极恶诸国交锋,亦多多保重。” 第42章 人离开不过片刻,谢峰端着药进来放下,先推开后窗再次查看一遍,才到了禅床前坐下。 接过药碗,谢令月轻轻皱眉,还是一饮而尽,桃花眸忽然一亮:“谢峰,你有没有想过···改善药汤为药丸?” “主子的意思是···炼蜜丸?”谢峰很惊讶。 愣怔一瞬,谢令月这才想起,现在大宣还不曾普及蜜丸,人们更习惯的是药汤;即便偶尔能看到蜜丸,也是单一的药方,治病的功效并不如药汤直接。 因为前世的研究,谢令月对这些还是有点见识,当即引导谢峰的思路,重要的是,他不想喝苦药,府里还有一个更怕苦的。 相比而言,陆寒尘的身体旧疾与暗疾更多,那人服药的时候远比自己多;若是能改成蜜丸,相信他不会那般抵触调理身子。 将自己知道的大概说了一遍,谢令月建议道,最近住在皇觉寺也无甚大事;谢峰不如研究一下,按照药方比例将药末比例调整,看能不能都制成蜜丸。 而现在的谢令月不就是现成的小白鼠,正好可以试试效果,反正中药一时吃不坏人;还有谢峰与他随时观察,大抵是出不了什么事。 这一次治伤的药丸成功的话,治疗其他病症的药丸还会远吗,或许还能方便众生。 从谢令月说起药丸的时候,谢峰就凝神细听,越是听越是钦佩自家主子,怎的连医道都有涉猎;到后来更是眼睛越来越亮,大有醍醐灌顶的激动。 “主子讲的很多我亦未曾听闻,细思却又极为合理;明日我便试试,还请主子多加提点,说不得还真能功成。” 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谢令月对他充满信心,而后才疲乏道:“强撑了这些时间,我也该歇下了,你便睡在外间。” 上前服侍他睡下,谢峰也并未多问江越来访之事,又看了眼主子的伤口,这才放下纱幔,拿起医书轻手轻脚退出外间。 主仆二人并不知,江越从谢令月的房间出来后并未急着下山,而是至半山腰与候着的属下汇合后,又从正面的山门上来,见了主持;说是要在皇觉寺修养些日子,特意要了谢令月隔壁的院子,留下人打扫归置,这才真正下山回了皇城。 这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在谢令月院子外巡视的玉衡,叫人去打听清楚后,看着旁边灯火通明的院子皱眉。 征西将军何时回京他不知道,可为何这人直奔皇觉寺而来,还特意挑了自家夫人旁边的院子。 究竟有何企图? 不知道避嫌的么? 一时间,玉衡脑海里闪过有关江越的所有信息,然后打了个哆嗦,不会是这人对自家夫人真有什么心思罢;听闻英国公府与魏国公府相交甚笃,莫不是这人以前与夫人相识··· 还是尽快把消息传给督主为好。 京都,处置好所有事情后已是深夜,九千岁终于回了督主府,也···恰好接到了玉衡从皇觉寺又传下来的消息。 见自家主子忽然停住脚步,即便当下月华没有前几日的莹亮,看不清督主神色,紧跟着的天枢就是忽然察觉到寒意袭来。 不用问,定是又有人或事惹了督主。 已经紧绷着头皮度过一日的天枢脑子瞬时清明,上前一步小心听候吩咐;心里同时求爷爷告奶奶,可千万莫要再有不长眼的犯在督主手里,他再经不起胆战心惊的折腾。 暗哑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征西将军何时归京,你们竟是半点消息都不曾收到?” 甚么,这年不年节不节的,也未曾听闻西疆有大战事,更未有犒军旨意,怎的征西将军在这个节骨眼上归京了? 第78章 天枢立即躬身:“属下这便去查。” 人还未走出几步,就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又添了冷意:“等等,顺便查一查···江越与夫人往日可有深交···此事你亲自去查,勿要被人察觉。” 天枢愣住,督主这是何意;怎的忽然要查此事,难道江越与夫人之前有甚么···私情不成? 看着夫人不像是如此,几乎日日跟在督主身边的天枢深觉自己不会看错,夫人分明满心满眼都是督主;若是真与那江越有甚么,江越为何不是在魏国公府出事之初回京。 如今夫人已嫁给自家督主月余,江越回来又能干得了什么呢。 看清他眼里的欲言又止,陆寒尘冷意更重:“让你查便查,顺道再细查夫人在闺中时的所有过往。” 不敢再多言,天枢利索退下;心里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怎的江越归京,就牵扯到夫人这里,督主还要细查夫人过往,这是对夫人生出了疑心。 可是,为什么呢? 要不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要不是此时他们督主满身的冷意与压抑的怒意,天枢很想进言;有甚么不能与夫人明言的,夫人明明对督主知无不言。 督主可千万莫要误会了夫人,否则可真是追悔莫及。 便是夫人再是对督主情深意重,自家主子这般一再伤夫人的心,今日的事情还未解决,若再生出误会惹夫人伤心,或是督主因误会铸下大错··· 天枢都不敢想象那时会发生什么。 莫要看他们家夫人很是贤惠宽和的样子,可天枢就是有种直觉,夫人若是真的置气,绝不是现在这般样子,怕是会闹出什么伤筋动骨的大动静。 想是这般想,天枢却没胆子真的进言;今日蜀王做下的种种已是犯了督主的大忌,还不知督主此时心里如何恼怒与难过,或者还会生出悔意。 若是他此时再提及关于夫人的这些,只怕督主会迁怒于夫人,对夫人更添怀疑可如何是好。 不说天枢匆匆而去,陆寒尘捏碎了手里的纸条,转身吩咐候在不远的锦衣卫。 “传天玑马上回府,准备一下,本督连夜去皇觉寺。” 回了前院寝屋本欲先换了衣裳,又想起狼崽子最是计较细节;今日在蜀王府他的衣摆上沾到一点血迹,想来身上也有血腥气,还是转去净室洗漱一番,这才换上常服。 等待天璇准备的期间,老总管带人端着药汤与粥水进来,劝说督主怎的也要用一些;心不在焉随意用了几口作罢,陆寒尘的心思还在江越身上。 很显然,这人不可能无诏归京;陛下没可能下发旨意,那就是英国公在陛下面前为他过了明路。 如此,找借口将这人困在京中不可行;可若是任由那人在谢令月面前晃悠··· 抬手轻触胸口,只要想到这个,九千岁就觉得胸口闷堵。 此时他还不明白这是对谢令月的在意和占有欲使然,只以为他是看江越不顺眼,更不顺心。 再有,九千岁在心里已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他这不是胡乱怀疑,只是担心那狼崽子罢了。 后半晌玉衡传下来的消息,说是那狼崽子身边又只留谢峰服侍,想也知道是伤口崩裂;怕是缩骨功又用不成,那若是江越发现了谢令月的真实身份又该如何。 江越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最是忠心于皇家,怎会隐瞒不报,那时等着谢家与狼崽子的该是何等晴天霹雳。 对,就是如此;九千岁眼神越发坚定,他就是为了谢令月与谢家着想,毕竟,江越可不是自己,会念及狼崽子的温柔细致与舍身相护。 脚步急切迈出房间,九千岁还亲自盯着人按照玉衡传信来的单子准备药材,还有其他能想到的所需之物;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就绪,连马车都不用,陆寒尘带着人骑马直奔玉泉山。 这个晚间,京都还有很多人很多府邸都不得安宁;后半晌,很多人便注意到蜀王府的动静,不仅增加了守卫,还从府里抬出来一顶小轿,之后府门全部紧闭,打听之下才知蜀王被禁了足。 更有消息灵通之人说那顶小轿是进了吏部尚书白府,里面的人被从轿子里抱出来时还昏迷不醒,正是白尚书的嫡次子白清涟,京都鼎鼎有名的灵秀公子。 紧接着就有更多的小道消息流传,有说家里亲戚在宫里当差的,传出来的消息白家这位小公子是惹了圣怒,竟然勾引蜀王殿下误入歧途;这不,陛下雷厉风行给蜀王赐了婚,据说是礼部侍郎家的嫡次女,还令九千岁随意给白家小公子指婚个好南风的男子,免得祸害了别人家女子终生。 更有说是同乡在白尚书府当差的,道那白家小公子从小便喜欢与男子亲近,据悉这位小公子有很多来往甚密的男子,还都是超凡脱俗之辈··· 好事者恍然大悟,难怪常见蜀王殿下与白家小公子相携同游,怕是不仅仅因为伴读之谊,这两人恐是早便情投意合? 就有人面色猥琐猜测,那白家小公子今日从蜀王府出来时昏迷不醒,是不是···蜀王竟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么··· 更多人摇头叹息世风日下,还有年长者为礼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惋惜;蜀王殿下好南风,这好好的姑娘家便是嫁入王府做了王妃,怕也是独守空房虚度年华。 没有人知道这些消息都是太子与三位王爷授意放出来的,只是当作京都最大的新闻议论纷纷。 第79章 实在是蜀王李昭辰与白清涟平日里打着伴读的幌子太过招摇,京都不知多少人见过两人的亲近;如今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只会生出原来如此的明悟。 第43章 一时间,人们的目光都在这两府之间;蜀王府怎么说也是亲王府,不好探听更多消息,可白家就不必小心翼翼顾及太多,人们更想知道京都哪家的公子会倒霉被指婚给白清涟。 也有人反驳,道那白家小公子拥趸甚多,怕是会有爱慕者去九千岁面前自荐。 怎么说那白家小公子长的也是难得一见的钟灵毓秀,便是被陛下厌恶,有的是贪图美色的迎难而上,更何况还有白尚书这样的助力。 悄声揣测的人也不少,道既然那白家小公子与蜀王已有肌肤之亲,还有谁敢与蜀王殿下争,就不怕以后被报复? 好事者更是笑的不怀好意,也不知那被指婚的公子该如何称呼白尚书,究竟是该叫一声公爹,还是岳父大人,一时间嬉笑嘲讽声在京都市井无风而起。 就如这些人议论的这般,还真有恋慕白清涟,与他往来甚密的几家公子闹在了家里长辈面前;都是要长辈去九千岁面前毛遂自荐的,他们愿意迎娶白清涟。 于是,这几家的府邸霎时人仰马翻,吵闹的、哭泣的、打人的、动家法的··· 最热闹的当属荣乐长公主府。 谢令月因为原剧情对江亭的印象和推测半分不差,这几年江亭虽然是京都人都知晓的纨绔,却早有自己暗中的人手和消息渠道;从宫宴那日他被绑回长公主府后便一直被禁足,关于白清涟的消息却半点没落下。 前几日听闻白清涟在灯会遇刺受伤后,这人便开始日日闹腾要出府,怎奈长公主召来英国公江深年亲自看着;后来知道白清涟在蜀王府治伤养伤,江亭总算放心一些,他还是相信蜀王与太医院的。 哪知道今日忽然传来蜀王府遇刺的消息,还有白清涟被送回尚书府,甚至陛下还为蜀王与白清涟分别赐婚,白清涟的婚事还掌握在九千岁陆寒尘手中。 知晓白清涟给陆寒尘下过炼心的江亭如何还能坐得住。 更甚之还有欣喜,虽说白清涟被送回尚书府,还被陛下厌恶,往后是要艰难些;可蜀王李昭辰是陛下亲自赐婚,那是不是白清涟有可能对蜀王死心。 如此,江亭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别人可能会担忧陛下对白清涟的厌恶影响前程,江亭可不怕。 陛下是他亲舅舅,向来喜爱自己;若是他与白清涟成婚,这人便是他的枕边人,便是看他的面子,皇舅舅也能宽待几分不是么。 越是想越是肯定,越是精神勃发,江亭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就想闯出府,去找陆寒尘应下这桩婚事。 荣乐长公主被气了个倒仰,英国公更是拿着鞭子狠抽了几下;可江亭此时心间炽热,大声呼号,若是父母不答应,他便是被打死也要迎娶白清涟。 只要有一口气,便是爬着他也要爬到陆寒尘面前。 从玉泉山回府的江越方进门就听到幼弟这般喊,当即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江亭这臭小子其实是心悦陆寒尘那阉人?! 听父亲说完之后,江越一言难尽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竟也是个痴情种? “父亲先回房请母亲安心,江亭这里儿子看着便是。” 对于这个嫡长子,英国公江深年再放心不过,微微颔首离开。 江越的眼神转瞬便凌厉,抬脚踹上江亭的屁股,没有一点疼惜胞弟的念头;一脚踹完还不解气,紧接着又是几脚。 虽则大哥也是从小就爱护自己,可江亭最怕的也是这个大哥;这会儿眼看着大哥动了真怒,再不敢呼号,明明被踹了疼的要死,也不敢撒泼再叫。 “我才离开京都多久,竟不知阿亭你也是个痴情种!”不顾父母的年纪便这般寻死觅活的闹腾。 江越骂起来不留半点情面,若是那白清涟真与江亭两情相悦,他也能在父母面前为胞弟转圜几句;不就是喜欢男子么,不算惊世骇俗,总之是江亭自己愿意;有他这个兄长在,总能护着胞弟活的恣意些。 可你看看白清涟是怎么利用和算计江亭的,甚至还要算计他江越的性命,将征西军与英国公府玩弄于股掌之间。 江越还怎么能容他。 此时他更气恼的是,江亭既然这般快就得到白清涟的消息,那便证明这臭小子这些年在京都不是虚度时日的,有他自己的人手与消息渠道;既然有这个能耐,既然对白清涟这般痴情,那他早干什么去了。 为何不能提前筹谋,偏在这种时候对着年迈的父母撒泼。 忍不住就想到谢令月,同是喜欢男子;从小是被谢家当作女子教养的,听闻这些年更是足不出户;与江亭相比,谢令月明明是更寸步难行的那个。 然而那人认定陆寒尘之后,不仅冒着身份被发现的危险舍身相护,更能窥到陆寒尘日后可能面临的危机,早早便开始为其筹谋。 江越已然在心中笃定,谢令月能舍得英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的人情,便说明他只会为陆寒尘那厮筹谋了更多。 同样喜欢的是男子,同样的年纪,这般看下来,江越怎能不看着江亭生怒。 更难以启齿的是,从玉泉山下来这一路他竟忽然羡慕与嫉妒被谢令月如此相护的陆寒尘。 第80章 陆寒尘与江越都是身居高位掌控权柄之人,那厮还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很多时候江越都要对其退避三舍;如他们这般的人已经习惯了自己算计得到一切,习惯了自己承担所有,更习惯了夜深人静时独自舔舐伤口。 可现在叫他发觉,本就风光无限的九千岁还有一人在背后默默为他筹谋,可能这些筹谋将来未必用得着···筹谋的那人却甘之如饴。 未雨绸缪说的便是谢令月。 这般的情意与真心,怎能叫人不心生羡慕与嫉妒? 他江越亦是天之骄子,比起陆寒尘丝毫不差,甚至比起他江越,陆寒尘还有最难以启齿的缺陷··· 为何他江越就没有陆寒尘这般的运气? 从来看不起儿女私情的江世子忽然间便开了情窦,想要身边出现一个独属于他的谢令月;哪怕他也如陆寒尘一般,可能根本用不到身边人的筹谋。 可这种被人时时惦记于心的感觉太过美好,美好得江越也想迫不及待抓住,想要沉浸于其中的炙热与甘甜。 胸膛鼓噪,有什么猛兽想要扑出来掠夺、侵占,然后据为己有,珍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洞穴深处。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间躁意,江越眸光中再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也冷淡。 “来人,把小公子绑起来送回他的院子,严加看守。”盯了一眼自己的两个亲信,又道:“没有本将军的令不得放他出来,必要时也可打断小公子的腿,他要寻死觅活也不必管;只记住一点,莫要惊动了父亲与母亲,可明白。” 两人应诺,挥手叫了十几个亲随就要绑人;江亭不敢置信抬眼,面前这个浑身寒气冷酷无情之人还是他的大哥? “大哥你不能这般对我,清涟还等着我去救!” 见兄长眼风都不曾扫过来,江亭急了,忙着陈情他对白清涟的爱意,若是今生没有心悦之人相伴,这一辈子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最后甚至急眼怒骂兄长,道他只知道在军中打打杀杀,如何知晓情意之珍贵。 “大哥你这般与那些无情的冷面杀神有何异!” 江越嗤笑:“若是两情相悦便如你那白公子算计我的性命与国公府,我倒要怀疑江亭你才是那个瞎眼的畜生!” 转头对一个亲信吩咐,让他带江亭回房后就给交代清楚蜀王与白清涟所有的算计,也叫胞弟好好认清楚他究竟喜欢了个什么东西。 那安插在他身边的人还是白清涟通过江亭达成目的,若不是信任自己的胞弟,若不是念及与胞弟的感情,江越便是再爱惜良才,也不会轻易放在心腹位置上。 若不是谢令月为陆寒尘筹谋,卖给长公主府这个消息,江越只要想想自己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在战场上死于自己人的冷箭之下,便忍不住的后怕,更不可能记恨谢令月对自己的算计。 他这是被救下一命才是。 如今那人已被处置,供词都在,也叫江亭认清何为人心。 江亭先是愣神,接着便连连摇头,大哥怎能如此骂他,怎能如此诋毁他珍爱之人;这会儿气氛剑拔弩张,江亭便觉得兄长是为了叫他死心才如此编排白清涟。 他与白清涟相交甚久,难道他不清楚自己喜欢的人究竟如何么。 还要继续吵闹,江越却懒得再看他;又敲打了一番院子里的下人,令他们不得给长公主报信,这才转身便带着几个亲信回了自己住的世子院,还有其他事等着他呢。 回院子的路上心里默默回答方才江亭的质疑,他不是不懂情意;而是已见过了真正珍视情意之人,如何还能看得上江亭与白清涟所谓的情意··· 京畿之外的夜寒凉如水,浅浅皎月之辉洒落在山林间,官道上急驰的一队人身上不时闪过斑驳暗影,惊起栖息在树上的飞鸟;扑棱棱展翅飞起的动静,还有阵阵马蹄声,扰乱山间寂静。 第44章 打头的陆寒尘手里握着缰绳,冷风从脸颊刮过,沁凉入心,却也压不住心间翻滚的烫意。 这一路上九千岁已问过自己几次,为何听闻江越的消息之后便这般着急;往日里他可从不会这般,玩弄权术之人,最是讲究耐心。 从来都是他端坐于高台,俯看别人在他的算计之下焦急、担忧、苦苦挣扎··· 如今他却因为一个消息临时更改计划,连夜赶路;九千岁不明白自己是怎的了,明明之前已认定狼崽子就是做戏,怎会还能因为这人牵动心绪。 第一次的例外,是谢令月身受重伤,生死关头,九千岁觉得自己那般忧心是因为愧疚与感动,还有对狼崽子平日里温柔体贴的一点贪念。 可是这一次又是为何,他明明知道江越成年后便驻守西疆,哪来的机会与谢令月相交。 为何,得知江越回京先来了皇觉寺,还定下谢令月旁边的院子,自己便开始焦躁? 尤其是脑海里出现上一年江越回京时的模样,九千岁绝不承认这人给了他危机感,还是很强烈的危机感。 还有一个隐秘的念头九千岁并未察觉,听闻江越到过皇觉寺的消息之后,他心里不自觉就拿自己与那人相比;一道鬼魅的声音在心里提醒,他不如江越,他还是个残缺之人。 而江越,是真正的世家天骄。 偏偏这人还是在这个时机回京,是他又一次失诺于谢令月的时机回京··· 第81章 念头闪过,九千岁再一次拍马,只想更快见到那人。 至二更天的时候,终于看到皇觉寺山门;九千岁不曾有丝毫犹豫,直接驾马过山门,哪里还管什么皇家规矩到山门需步行上山。 若不是谢令月在这里,九千岁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踏足佛门之地;因心里的厌恶,他根本无视什么佛门规矩。 九千岁所在之地,便是规矩。 到了庙门处,等不及开门,陆寒尘解开身上的披风扔在马背上,便从马上飞身而起,掠过层层殿宇,直奔谢令月住的客院而去。 方靠近院外,便听到玉衡的喝问声,一个眼风扫过去,玉衡直接拱手行礼,然后转身与听到动静过来的执墨几个解释清楚。 他也没想到啊,督主竟是连夜上山。 伫立在谢令月所居的房门处,里面有烛火的光芒微弱透出来,将要推门的手又放下,九千岁又一次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薄唇溢出无声苦笑,已是两次了,他站在狼崽子的房门外不敢推门;怕看到那人昏迷不醒的样子,更怕···看到那人眼中的失望与冷淡。 可这一切···不都是自己选择的么。 如今还有甚么颜面在这里想这些。 凤眸转而坚定,终是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次间正坐在案桌前写写画画的谢峰警觉抬头,看清来人只惊讶了一瞬便要行礼;摆手制止他的动作,陆寒尘眼神透过次间的隔扇看向里屋,脚步轻缓移动。 明白他的意思,谢峰也未多言,微微点头示意主子的伤势已是处理过,又端给这人一盏烛火。 其实谢令月睡的里屋也有一盏烛火,就在隔扇旁边的花几上。 虽则这次只是伤口崩裂,未再引起高热,然而谢峰还是不放心,特意在这里留了一盏烛火,方便他随时进来查看主子的情况。 也是这个原因,谢令月睡得并不沉;陆寒尘挟着风声靠近院子的时候,谢令月便醒了,自然也听到了这人在门口的停顿。 本来临睡之前谢令月就在想玉衡禀报的消息,陆寒尘究竟是为什么会对蜀王李昭辰改变态度,仅仅是因为李昭辰这次舍不得成本的苦肉计? 就谢令月记得的剧情中,李昭辰在这次之前明明做过更过分的事情;远的不说,最近的便是陆寒尘大婚那一日给他下炼心;那一次陆寒尘都能看着李昭辰的面子放过白清涟,怎么这一次就变了态度。 还有两个男主的事情,景昌帝已经为蜀王赐婚,那就意味着圣意不可违;原本的剧情中,蜀王李昭辰也是在这一年大婚,可他的王妃是白清涟的亲表妹,给两个主角打幌子的存在。 因为是提前做好的约定与交易,两个主角之间的感情并未因蜀王成婚而减退半分,甚至更加情浓;可现在蜀王妃人选是景昌帝定下的,即便蜀王不喜欢也得敬着。 主角受白清涟在原本的剧情中也是未成婚,至少在蜀王登基之前是这样;可现在景昌帝明确圣意,还特意给他指一个男子成婚。 两个都分别成了婚,还没有了帮他们遮掩的人,难道两人只能偷·情不成? 那这两个主角还能如原剧情中那般相知相扶吗? 谢令月持怀疑态度。 更牵动他心绪的是陆寒尘,两个主角如果因此生出嫌隙,甚至决裂,白正和必然是不可能再扶持蜀王,那么蜀王便只能紧紧抓住陆寒尘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今日陆寒尘是对蜀王动了怒,可若是蜀王真的做到当机立断,舍弃白清涟,转而对陆寒尘真心以待呢。 陆寒尘这些年对蜀王本就求而不得,若是蜀王彻底改变态度,他会不会欣喜若狂答应? 因为对陆寒尘的在意,谢令月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穿来后改变太多,他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若是再多些相处日子,谢令月可能会相信陆寒尘会被自己打动,可如今才多久,这人根本未对蜀王断念。 胡思乱想着这些,谢令月才慢慢睡去。 也是因为想过这些,对于玉衡说的陆寒尘次日来皇觉寺这事,谢令月很是怀疑;这种时刻,蜀王李昭辰必然是想尽办法挽回陆寒尘的心才是,偏这人对蜀王最是心软。 所以听到陆寒尘的动静,谢令月一时难以回神,这人竟是连夜来了皇觉寺? 转过隔扇进入里屋的陆寒尘就看到窗前禅床上纱幔垂下,透过纱幔又隐约看到本该睡着的人桃花眸清明,就这么淡淡看着他进来。 不自觉停下脚步,站在当地,陆寒尘竟有种慌乱无措之感,不知该如何,凤眸怔怔对上纱幔后的人。 谢令月也不说话,都不曾动一下,任无声的寂静在屋子里蔓延。 等了片刻,还是陆寒尘先启唇:“是不是我惊醒你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谢令月并不搭言,只是清淡看着他;不习惯他这般的态度,陆寒尘期期艾艾靠近禅床边,最后挑起纱幔还是坐在人身边,垂眸与他对视。 不过片刻便移开眼,这还是谢令月第一回面对他的时候不言不语,平日里最是多情的桃花眸此时看不到丁点情绪。 这样的狼崽子让陆寒尘陌生,更心悸。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受不了难言的沉默,陆寒尘再开口,语气里不自觉含了委屈。 “清尘,我冷···” 方才这人进来谢令月便注意到他只着一身玄色长袍,若是平日,谢令月早上前嘘寒问暖;现在么,不用想都能知道,这人连夜上山,府里那些近身侍候的怎么可能忘了给他准备披风。 第82章 必然是这人来了这里之后解下了披风。 这是知道自己理亏,提前便想到了卖惨的主意。 谢令月都想笑了,他这是潜移默化影响了这人多少;令人闻之色变的九千岁,竟也用起了这等心机。 他是不是还要赞叹自己一句,教会了这人许多,这人还对自己这个老师学以致用。 罢了,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且自己的心理年龄比这人年长许多;最紧要的,谁让自己就是喜欢这人呢。 怎舍得真为难他。 想是这般想,谢令月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淡淡:“我伤口崩裂一时不好动,你自己进来便是。” 如同聆听天籁,陆寒尘面上一松,凤眸骤亮;忙起身脱掉外袍,掀开盖毯一角轻柔躺进去,伸手环住狼崽子的一只胳膊。 凑近他怀抱,额头在他胸膛蹭了蹭,这才满足叹息,语调不自觉柔软。 “清尘莫要再生我的气可好,我当时是真的以为···” 谢令月却不想听这些事后解释,清冷打断他的话。 “陆寒尘,已经发生过的事不必再解释;无论你当时是如何想的,总之是你在我这里悔诺。” “我也说了,当下你要想清楚,这世间没有既要又要还想要的好事;一颗心容不下两个人,你我也都不是为了感情将就之人,我与蜀王,你总是要做出抉择。” 谢令月可以不计较他这次的悔诺,但他介意自己一直处于被选择的状态,还每次都是被放弃的那个。 陆寒尘在他这里还有机会,不代表有无数次的机会;恰好陆寒尘现在对蜀王的态度发生了改变,谢令月也不想细思他是因何而改变,只希望这人能看清楚自己的心。 沉默片刻,陆寒尘仰头看狼崽子,昏黄的烛火透过纱幔映照进来一点光线,这人面上看不清任何表情,露在盖毯外的一点墨色寝衣给这人平添了清冷肃杀之气。 平日总是微微上翘的唇角此时抿成一条线,桃花眸清淡无波,高挺的鼻梁让他此时的面上更多了丝无情的味道。 还有一种隔绝所有人的疏离··· 第45章 那种恍惚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又起,陆寒尘心悸又起,苍白指尖抚上这人的眉眼,嗓音暗哑。 “莫再这般与我说话,我受不住的,清尘。” 呵,看来这人真是被自己给纵出了得寸进尺的毛病,谢令月一时都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苦笑。 究竟谁才是那个更该委屈的,这人难道不清楚么。 且按照大宣的年龄算,怎么说都是这人比自己年长五岁,怎的如今倒是自己一步步退让。 该说不说,谢令月这一个多月的影响看来是取得了成效;如果他不是被选择和被委屈的那个,谢令月只会更开心和欣慰。 是不是可以先确定一点,这人以后不会再如原剧情里那般,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垂眸直视他的眼睛,谢令月决定坦诚以待。 “你可能还不知,陆寒尘,这才是真正的我。” 前世以病弱之躯撑起家族与集团,若不是谢令月性子清冷杀伐决断,集团也不可能站在那么高的位置,谢家那些不成器的家人们见了他也不会如鹌鹑般小心翼翼。 穿来这里之后,身体比前世临终时年轻了十岁,可思想与阅历却只多不少;如果不是为了怀里这人,谢令月大抵还是前世那般的性子与行事。 当然,他在处理正事的时候还是保持了前世的习惯。 现在么,又看了眼怀中人,谢令月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这人面前用错了法子;导致这人总以为他还是个好糊弄的少年,也···未曾在心里真正正视过他的存在。 所以才会几次三番面临选择时放弃自己,大抵这人是觉得自己很好哄回来。 更或者,他还坚定以为自己是为了魏国公府才对他一再退让妥协。 “陆寒尘,你以为我没想过趁谢家这次回乡制造意外,让谢家彻底脱离朝堂视线,然后我再死遁离开京都么。” 从北镇抚司出来之后谢令月就想过这些,以谢家暗中的人手,还有谢令月自己的身手,这些很容易办到;若想的话,谢令月还可制造些假象,给朝廷泼脏水,令谢家站在道德制高点。 可这里的谢家人铮铮风骨,谢令月怎么忍心让谢达昌的后人隐姓埋名,谢家人的声誉、风骨···一个都不能丢。 还有就是谢令月的私心,他对陆寒尘是见色起意,可也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他很清楚这里只是一个由小说衍生出来的架空世界,很清楚陆寒尘的所有经历。 这人不是华夏史书所记载的那些真正祸国殃民的阉宦。 他也因为绝色容貌经历诸多苦难,却没有摒弃道德;他也是费尽心思爬到现在的位置,拼的是自己的性命。 他弄权却未曾想过专权,因为他深知处理朝政他不如内阁;他也因为私情扶持蜀王李昭辰,却也是在了解李昭辰有治国之才后才下的决定。 他也在执行景昌帝的命令时尽量避免殃及无辜,即便真有,他也派人暗中照拂了那人的家人。 陆寒尘的七个心腹更多的是为他处理这些事,每一次帝王下令处置什么人时,他都会派出心腹查探详情,之后再酌情根据帝王的意思迂回处置。 也是因为这些,景昌帝很多次本该事后反悔的决定都被这人挽回,也才会如此放心重用陆寒尘。 第83章 景昌帝执政初期那般勤政贤明,后期即使沉迷丹道,帝王权术也不会真的跟着丢了;甚至景昌帝纵容宫中内外称呼陆寒尘为九千岁,大抵也是因为这些才放心用这人,给他莫大荣宠。 谢令月前世在病床上研读过不少学术,极为喜欢王阳明的心学,因而他看人看事能更通透一些。 就如这一次魏国公府被关入北镇抚司,若不是陆寒尘揣摩到帝王的心思,他大概会寻求其他办法为蜀王得到镇北军的兵权;正是明白帝王的心思,他才会顺势而为,也才想到迎娶谢楝嫡女,暗中为谢家保下几个血脉。 就是原剧情中也提过,谢令月身死后泄露身份,惹了帝王雷霆之怒;又有谢栋回京途中听闻侄子身死,谢家人无力扭转局势,才愤而起兵。 最后谢家被判决之后,流放岭南的妇孺与未成年的男丁,还是陆寒尘派人暗中照拂,在岭南安然度过余生。 这些都是原剧情中提过的。 所以谢令月深知,若不是陆寒尘处置谢家的这件事,换成其他人,谢家大抵才真的是灭门之祸。 再有谢令月穿来之后与陆寒尘提及那些曾经的恩惠,这人立即就同意了他为谢家想好的后路,不也证明了他明是非重情义这一点。 而谢令月还知道陆寒尘最不为人知的身世,这是原书番外中提到的;大抵是为了衬托陆寒尘最悲情男配的角色身份,他的身世是人们想不到的意外与悲情。 本该是天之骄子,本该有最恣意的人生,却阴差阳错幼时就被算计到宫廷成了内侍,丢失了对家人的记忆,还因容貌历经苦难。 这样的人,谢令月怎会不心生疼惜,怎会舍得真的与他置气。 何况这人此时还先软下姿态,对于九千岁来说这才是最不可能之事。 此时此刻的谢令月又领悟到一点,一段感情中不只是先动心的那个人会输;先动心又心有怜惜与疼惜的那个人,才是会一再退让,最后输得彻底。 靠在他胸膛的人在他说死遁时就豁然仰首,环着他胳膊的臂膀加重力气,凤眸布满冷意。 “谢令月,我不准!” 不准你离开我,便是说说也不能。 虽则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可九千岁听到这人说要死遁离开时就心间骤疼,慌乱想要抓住什么。 甚至不管不顾仰首咬住谢令月喉结。 忍着疼抬起指尖轻抚他的眉眼,因为喉结被这人含着,谢令月的声音平添一点低磁和沙哑。 “陆寒尘,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爱人啊,怎舍得轻易离开你。” 轻咬他喉结的人停顿一下,身上微微颤栗,很快又将轻咬改为啄吻··· 这是要以色相诱来平息自己的怒气么? 谢令月颇为无奈:“我还是个病患,哥哥莫要撩·拨我。” 闷闷的声音传来:“不是撩·拨···你方才一直叫我的名字,连哥哥都不唤一声,我···着急···不知该如何做。” 再次忍着疼搂住这人细软腰身,下巴蹭在他的发顶,谢令月的声音暗哑。 “我当哥哥是爱人,自然也希望哥哥能以心爱我;之前就对你说过,我不是铜墙铁壁铸就的心···也会疼···所以,哥哥可否也多心疼心疼我···” 怀中人放开他的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腰身,终于舍得放开他的喉结,仰首看他,凤眸缱绻。 “是我的错。” 是他先入为主,以为狼崽子最多贪图他的脸和身子;也是他因为对蜀王的那点心意,不曾好好正视狼崽子的心意。 还是他,因为对蜀王的习惯性惦念,两次丢下狼崽子。 更是他,如今却更贪念狼崽子的温存,想要这个人永远在自己身边··· “我也不知为何,以前那般挂念蜀王,就像是有一根线扯着我一定要为他倾尽所有···” 可是白日在蜀王府,仅仅是因为蜀王的那一点欺瞒,陆寒尘便心生厌恶;之前蜀王不是没有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尤其是让他一次次对白清涟退让,那时他都能习以为常。 这一次却恍若有一道警钟在脑海里敲响。 在蜀王府时他就怀疑这些改变与谢令月有关,来的路上想的更多,尤其是因为江越生出危机感之后。 九千岁这才察觉,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当狼崽子在他身边说这世间无人疼陆寒尘,自有他这个夫人来疼时,那是九千岁第一次怀疑自己对蜀王的情意。 之后蜀王又因为狼崽子的几句问诘与威胁就心生退意,放弃维护白清涟···那是陆寒尘第二次对那人生出怀疑;连心爱之人都不敢维护,到底是怕耽误他筹谋的大业,还是那人本就无情。 有第一回第二回,就有后面更多;被狼崽子说中的俯就挽回,中秋灯会的刺杀,这一次的离间与欺瞒··· 越是看清蜀王隐在皮囊下的性子与行事,陆寒尘就越是能发现狼崽子为他做了多少。 本就男扮女装在自己府里与皇城里生存,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可是短短时日狼崽子却维护自己那么多次,甚至能舍身相救··· 就连他在宫中对江亭动手,也不仅仅是江亭嘲讽魏国公府,还有那人对自己的诋毁。 动手之后狼崽子还能迅速安抚好荣乐长公主的怒火,未曾给自己添一点麻烦。 且狼崽子平日里面对自己的时候嬉笑怒骂,甚至强势动手的时候也有;可在人前,从来都顾及自己的身份与颜面,白日在督主府门前更是冷静自持。 第84章 这般种种看下来,陆寒尘不是没有心,怎会分辨不出来狼崽子是真心待他。 已经察觉到这人的真心,已经习惯了与他的朝夕相处,已经贪念这人所有的温存与真心。 陆寒尘还能当自己只是愧疚与感动么。 且,若不是有狼崽子的种种对比,他也不会忽然清明。 第46章 真正心悦一个人,应是狼崽子这般,不只是嘴上说说,是日常起居的时时挂心,更是坚定的维护与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的身前。 还有···明知自己心悦他人,明明被自己舍弃两次后的宽容与包容。 每每想到自己年长狼崽子五岁,事实却是狼崽子一个少年处处宽容与包容自己;而自己在狼崽子重伤后曾想过的迁就他、照顾他···一样都未曾做到。 若不是像他方才说的那般把自己当成爱人,陆寒尘再找不出其他原因。 九千岁脑子里想着这些,凤眸却不错眼盯着眼前人。 “我不知我想的这些对不对,可是清尘,我很确信是因为你才叫我发生这些改变。” 也令他面对蜀王时脑子变得清明。 如今回头看,以前的他那般迁就蜀王,迁就到根本就不像是他陆寒尘能做出来的事情。 堂堂九千岁,权倾朝野,就如失了智般,迁就蜀王也便罢了,甚至一次次因为蜀王对白清涟退让··· 可他分明是世人口中最是冷酷无情、最是睚眦必报的九千岁。 不管谢令月是如何影响他,此时头脑清明的九千岁只知道他舍不得放开这个人。 抬手轻抚狼崽子的眉眼,指尖最后在他的唇瓣流连,声音柔软许下承诺。 “日后除非朝堂必要,我不会再见蜀王,亦会彻底断了对他的心思。”越想越是觉得以前的自己怕是猪油蒙了心,九千岁眸中蒙上一层阴翳,转瞬又被柔情取代。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贪图我的脸与身子,新鲜劲儿过后就会弃如敝履;如今才知是我打心底不相信自己,自艾自苦,反倒差点···错过你的情意。” 以后不会了,九千岁在心间暗暗道。 何其有幸,他在北镇抚司突发奇想见了谢令月;何其有幸,自己还有一张好皮囊,令这人对自己见色起意,而后真心以待。 原来他陆寒尘也有被上天垂怜的时候。 顾及谢令月的伤势,不敢有其他动作,只紧紧环住他腰身,隔着寝衣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终是不放心呢喃:“清尘,不要再说离开我,我···受不住。” 这回是谢令月叹息:“我何曾说过要离开你。” 不过是方才想到当初对谢家的谋划时才顺嘴说起,哪知道这人竟是这般在意。 “我只是想要哥哥知道,之前的我是为了捂热你的心,才会有那般与往日大相径庭的行事;其实···真正的我算得上冷情冷心,没有甚么关系的人更是懒得搭理。” 而你···是我唯一的例外。 这句话不用言明,陆寒尘仰头亲他的唇角,继而含住这人唇瓣,手也第一次不安分滑入墨色寝衣中。 头顶是幽幽叹息:“哥哥莫不是想要我的命···” 若不是现在伤口崩裂,谢令月早化身为狼,可他现在力不从心啊,偏偏这人还主动撩拨。 恰陆寒尘的手也摸到了他身上裹伤的布带,又听到狼崽子这声叹息,瞬间僵住,色厉内荏辩驳。 “我没有撩·拨你···对了,伤口可是崩裂得严重,我看看···” “谢峰早为我包扎好了。”谢令月嗓音暗哑:“这个时候哥哥最好不要在我身上点火,不然我怕忍不住浴血提枪攻城略地。” 像是被烫到一般,怀中人迅疾收回手;来回扭动几次,还是轻轻搂住谢令月放在盖毯外的一只胳膊。 九千岁也不知自己为何此时这般贪恋狼崽子,一时间竟有些难为情与羞涩,将脸埋在他胸口,以免被狼崽子看到他脸上的绯红。 却还不忘自责:“若是我今日没有毁诺便好了,有我在,你的伤口也不会崩裂。” “哥哥可知我最不喜事后愧悔。”谢令月语调又恢复清冷:“人不能总沉溺于过去,最重要的是当下与以后;哥哥在我这里还是例外,还有机会,只要你珍惜。” 前世活到二十八岁,谢令月除了冷心冷情,更冷静果断;他不会轻易做出决定,可只要决定了,哪怕惨败,亦不会后悔。 因为后悔是最无用的东西。 就如他对陆寒尘的感情,一开始就知道这人的所有,也要逆流而上,真心相待;若是最后真的捂不热这人的心,他也能做到当断则断,却不会后悔。 如今他已经被这人放弃两次,亦不曾后悔过自己刚来时的决定;只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法子不对,是不是该重新换一种法子。 这便是谢令月,爱时真心以待,不爱了,也会果断转身;曾经爱过的人他不会真的置之不理,至少当时的真心不可辜负。 是他不愿辜负自己曾经交付的真心。 所以江越问他是不是真的要那般轻易用掉英国公府的人情时,哪怕那一刹谢令月想到了最不期望的结局,还是断然点头。 恰好怀中人仰首看过来,凤眸中尽是犹豫与纠结,就连说话声都是期期艾艾。 “玉衡给我传了消息,说是征西将军江越黄昏时分曾到过皇觉寺,他还特特定下了你隔壁的院子,说法是要在这里修养些日子;清尘,你们···”是不是曾经相识。 第85章 是不是还有其他情意? 最终九千岁还是不曾问完,他刚刚才做出毁诺之事,即便心中如猫抓般猜测与芥蒂,却还是没脸真的问出口。 也怕狼崽子真的生气。 便是之前面对蜀王对白清涟的诸多偏袒时,九千岁都不曾想过问他为何那般,更不曾如现下这般唇齿间百转千回,就是诸多顾虑不敢问下去。 谢令月挑眉,桃花眸怀疑看着怀里的人,语气好笑:“怎的,哥哥莫不是吃醋了?” 这九千岁可不认,连连否认;还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起自己曾想过的那些担忧,总之他是担忧狼崽子与谢家。 别说,这般的九千岁谢令月还真未曾见过,全身上下也就只有嘴硬,一时竟在这人身上看到了色厉内荏可爱的一面;看来这人方才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开始在意自己了,在意到不自觉的泛起醋意。 谢令月很想开怀而笑,怕崩到背后的伤口,只是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哥哥不必吃别人的醋,我的眼里与心里只有你一人,再容不下旁人。” 悄悄松了口气,陆寒尘嘴角微扬,又在他胸口轻蹭,却又因这人接下来的话僵住。 “不过,江越来皇觉寺确是为了见我,且我们已经见过。”谢令月故意道。 话落垂眸看怀里的人,想知道他会如何反应。 察觉到他身子僵住,心里暗笑,桃花眸也微微挑起:“怎的,哥哥难道不清楚魏国公府与英国公府是世交,我们之前当然认识。” 怀中人不说话,抱着他胳膊的手也缩回他自己腹部。 “哥哥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吃醋了?”谢令月诱哄,此时此刻,他忽然起了坏心眼,想听到这人承认他的醋意。 也想证明自己在这人心中有了位置。 可是九千岁是谁,他怎么可能直接承认自己的醋意,那多丢面子,转而问起其他。 “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江越是男子中少见的英武?” 一句话问完,忽然又想起其他,凤眸凛冽:“今日你用不了缩骨功,又是黄昏时分见的江越···他可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可是谢令月偏不放过他,只执着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他到底是不是因为江越生出醋意,不然他为何会问自己对江越的印象。 因为心里的着急与担忧,还有狼崽子桃花眸里的执着,陆寒尘终是不情不愿点头。 “是,我因为江越吃醋了,你可满意了?”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谢令月满意了,自己不好多动,就笑着唤人:“我很开心,哥哥先亲亲我,之后我便告诉你为何要见江越。” 九千岁磨牙:“你知不知道你此时很像是那些色令智昏的浪荡子!” “那我也只对哥哥一人浪荡。” 谢令月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宠爱,他的所有心眼,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几乎都坦呈在这人面前。 见他是真的担忧,不好再逗他,不然这人就真的要恼羞成怒;这才端正了神色,与他说起当初见到江亭后自己想到的后续谋划,还有与江越的对话及江越应下自己的要求。 此时谢令月未曾遮掩自己的本来嗓音,低醇的声音娓娓道来;他讲的平淡,陆寒尘听的却是越来越觉心间滚烫。 他听到了什么,那般早的时候,他还未曾回应过狼崽子任何的时候,这人就开始筹谋这些,只为了要英国公府与荣乐长公主一个人情,这人情便是护自己无虞。 可就在狼崽子这般为自己筹谋的这天,他做出了置狼崽子安危于不顾的无情·事,那时这人心里该有多痛,难怪他中箭后会那般看自己。 陆寒尘相信狼崽子说的都是真的,这人不屑于诓骗自己;总算知道江越为何会忽然归京,涉及性命的大事,涉及英国公府将来的事,那人当然会回来查证和处置。 也就是说狼崽子告知江家的消息都是真的,才有江越来皇觉寺见他这件事,将门世家最是爽利,不会欠下这般大的人情。 可正是如此,陆寒尘才心间滚烫,胸中像是有一股洪流要奔涌而出,眼眶亦发烫,声音暗哑到低不可闻。 “你为何要做这些,明知道···”我未必需要这些。 他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只要他不想,还真没有人能要了他的性命,谢令月为何要费尽周折做这些。 第47章 低醇的声音就在耳畔,陆寒尘只觉这人如住在自己心间,这般的靠近,这般的如心间骨血不可或缺。 “哥哥可知自古以来宦官弄权的结局?” 谢令月了解这人,他是弄权而不专权;可恰恰是弄权而不专权的人往往结局凄凉,古往今来落得这样结局的政客多了去,尤其是宦官,更不容于世道与史书。 他怎舍得自己的爱人落的那般结局,明明这人坦荡磊落。 就当他是个自私的人,谢令月一旦认定一人就要将这人护在羽翼下,更何况是心爱之人;身为男人,还是当人夫君的,宁可自己踏血踩荆棘,也要护爱人安然无虞。 偏谢令月不只是心眼子多,他还长了嘴;做过的事自然要让这人知晓,他可不是堂妹喜欢的小说里那些不长嘴的主角。 明明为对方付出许多,就是碍于情势或自尊不说,平添诸多误会。 图什么呢··· 平生不得人垂怜与珍惜,陆寒尘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炼就一颗冰寒心。 第86章 可如今却有一人甘愿为他俯首,怜他孤寂,惜他疼痛。 这人不仅牵起他的手许下余生,还因不可预知的将来为他百般筹谋,哪怕最后这些筹谋都落空。 原来他这般的残缺之人也真的能被皎皎明月映照,也真的可以妄想与一人两情相悦··· 心中激荡难平,这回不用谢令月主动要求,陆寒尘仰首亲在他唇上;停顿片刻转为厮磨,唇齿撬开他的唇瓣,追逐这人的唇舌,凤眸阖上,长睫却不住抖动,专心感受这人。 谢令月也不放过机会,任他搂紧自己的脖子,与他接了个绵长的吻,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方才作罢。 怀中人却舍不得,气喘吁吁还要追逐他的唇瓣。 “哥哥···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便是···你我不信这些,也当尊重下别人的信仰···莫真的要了我的命。” 谢令月半点都没夸张,一直都是他撩拨这人;哪知道陆寒尘一旦主动索爱,竟是这般的要人命。 再放纵下去,他怕是真的拼着伤口再次崩裂也会将这人压在身·下。 直到将人弄死在床榻上方能罢休。 然他想要的是与这人携手一生,可不想真的来一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冤屈死法。 “我晓得···”陆寒尘凤眸含星,身段若水,还未调匀的气息让他此时更显媚态横生:“只是我忍不住,清尘,我只想与你骨血交融···” 要了命了。 谢令月清楚这人究竟有多美,不然他也不会第一眼就对这人见色起意;可他不曾想到媚态横生这样的形容竟然可以呈现在这人身上,还更加的淋漓尽致。 心中默念清心咒,嘴角却苦笑,还真是应景啊。 终是咬牙切齿,等他伤势好了,一定将这人困在榻上,叫他三天三夜下不了榻! 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谢令月不得不给怀中人浇些冷水。 “哥哥可想过换一个皇子扶持?” 果然收效奇快,陆寒尘终于舍得从狼崽子的唇瓣上移开;以前也与狼崽子有过唇齿相依的时候,那时怎就未曾发觉这人的唇瓣竟是这样柔软。 ···令人贪恋。 然狼崽子忽而说起正事,陆寒尘只好逼着自己转移视线看向他的桃花眸。 “怎的忽然说起这个?” 即便他对蜀王生厌,日后可能也不会再扶持蜀王争储···可陆寒尘敏感察觉到狼崽子这话必有深意,不可能无的放矢。 是了,谢家原本就是最忠心的保皇党,他们最支持的应该是太子这位正统储君;难道,谢令月也是这般的想法,想要用谢家的忠心影响太子,再有自己之后的支持,想来太子登基不会清算他这个九千岁? 然后谢令月的话就令九千岁瞪大眼睛。 “我倒觉得哥哥改为扶持幼主临朝更稳妥。” 按照大宣现如今的局势、朝堂结构,再有对太子及几个成年皇子的一点了解;谢令月深知不管两年后谁继承皇位,都容不下只弄权而不专权的陆寒尘。 那不如扶持现在只有十来岁的荣王,幼主继位,暂时不能摄政,还要倚赖九千岁平衡内阁与朝臣,至少能为这人再争取些时间。 再有几年,谢令月所有的谋划也初见成效;那时他确信不管这人面临何种困境,他都能护着这人恣意而活。 显然,陆寒尘也想到了一些,眸光郑重:“你是想我扶持幼主临朝,进一步专权,确保我的地位与安全?” 继而皱眉:“可你也该知道大宣的祖宗规矩,有内阁在,怎会允许幼主临朝。” 内阁与朝臣们可不是摆设,到时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不知有多少人无辜枉死。 单是那些言官,怕不是就能撞死几个在金銮殿的蟠龙柱上。 陆寒尘对于朝堂一清二楚,竟觉得狼崽子是在异想天开。 “若是这些成年皇子自己内斗而几败俱伤呢。”谢令月还真不是白说的,且他已开始布局。 桃花眸扫了这人一眼,搞不好他明日就得回京;谢七与谢十一那里已布置妥当,明晚之后的京都可再难以太平。 九千岁怕是得回皇城坐镇。 凤眸陡然睁大,陆寒尘不可置信:“莫要告诉我,你已布置好挑起几位皇子争斗!” 敢在一开始就将自己这个九千岁压在身·下,陆寒尘从未怀疑过狼崽子的胆魄;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狼崽子这哪是胆子大,这是要捅破天! 感动与柔情霎时溢满凤眸,陆寒尘已然想到;狼崽子限于身份不可能入朝堂,那他这般算计谋划,只能是为了自己。 而已经退出朝堂的谢家还无需谢令月如此费尽周折谋划。 果然,狼崽子不仅仅是布局了英国公府的人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狼崽子就想到了他的千般结局,还胆大包天筹谋这些大逆不道之事。 喉间哽咽,心间酸涩,凤眸不自觉涌出滚烫泪水;怕被狼崽子察觉,九千岁紧紧靠在这人怀里,脸埋在他的胸膛。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是忠君爱国的将门世家培养出来的光风霁月子弟,偏偏为了自己···携带满身月华出现在自己生活里,温言软语教会自己也不差这世间任何人,嬉笑怒骂中妥帖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如今又··· 此时九千岁更为心酸的是,若他不是残缺之躯,若他也如狼崽子这般十全十美该有多好。 第87章 若不是身有残缺,他怎会成为满身污名的阉宦;明明他幼时最想做的是成为谢达昌那样的猛将,或可封侯拜相···如此,他自己便可俯仰天地于无愧,更无需狼崽子为他筹谋这些。 若不是身有残缺,他也可如征西将军江越那般,活成骄阳一般的风流人物,亦可···光明正大与狼崽子携手同行,宣告他们是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 而不是担忧世人因自己嘲笑谢令月。 是的,此时陆寒尘再不想什么他是因为狼崽子的付出而感动与愧疚;鼓噪的心让他明白,他已是喜欢上了狼崽子,他亦心悦这人,想要与他携手成钟情。 更想要生生世世将这人困在身边,与他骨血交融,恨不能这人时时埋在自己的身体里。 怀中人脸颊紧紧贴在自己胸膛,谢令月怎能察觉不到湿意,还有这人颤栗的身形,都提醒着他,怀中人心情激荡。 不自觉柔软了声音:“哥哥怎的还哭了,可是不愿我做这些?” 哽咽声断断续续:“谢令月···谢令月···你怎就这般好···”好到我以为置身幻梦。 长眉微挑,谢令月好笑,费力抬手轻拍这人单薄的背脊,又开始哄人。 “我是哥哥的夫君,不对你好对谁好?”声音更加温柔:“哥哥又胡思乱想些甚么,我们可是真正拜过天地的夫夫,老天爷都能为你我见证,做人夫君的自当为爱人百般谋划才是天经地义,无关哥哥本身是不是强大。” 又叹息:“哥哥也莫要自艾自苦,我在见你之前就知你的所有···见色起意是真,心生爱慕也是真,全力珍惜更是真;任是别人有多好,都抵不过哥哥看我的一眼;所以,哥哥应该高兴才是;谢家明月目光所及只有你,今生贪念也唯有你。” 好了,怀中人眼泪流的更加汹涌,谢令月心疼坏了,顾不得后背的疼痛,抬起他的脸,指腹温柔为他拭去泪痕。 “哥哥这一哭,我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本来是当人夫君最该做的事,这人却感动成这般模样,这还是大宣朝迄今为止唯一的九千岁么。 就算谢令月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也想不到一个真正的古代人心中所感;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身为夫君和男人该做的,并不值得这人感动。 可对于陆寒尘这个土生土长的大宣人来说,他的思维已经习惯了君权神授的古代观念。 人们平日是如何敬畏皇权,哪怕陆寒尘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骨子里对皇权还是敬畏。 他以为谢令月也是如同他这般,如同谢家人一般忠心皇权;可是如今这人却只为了他陆寒尘的退路,胆大包天算计皇权,还说的这般理所当然与风轻云淡。 这样的震撼,陆寒尘怎能不心潮激荡。 第48章 平复好心绪,更紧依偎在谢令月怀抱中,双腿也勾住他的长腿,此时的陆寒尘恨不能自己化为这人的一块骨肉,便可永远不与这人分开。 做着这些动作,头脑却清明;他不能这般全部仰赖狼崽子为他做这些,明明他比这人年长五岁,还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来着。 “清尘,我不知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也不知谢家是如何教养的你。” 这是陆寒尘之前就察觉到的,白日在蜀王府这种感觉更是强烈;就谢令月无意中表露出来的这些言行,根本不是十八岁的少年郎能有的见地与阅历。 方才听完狼崽子的话后,九千岁更是确定。 他信谢家的底蕴能为谢令月请来大宣最好的师傅,也信谢令月敏慧明觉;可他也相信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朝中不是没有如谢令月这般天资卓绝的人物。 就如当今首辅杨诤,当初也是弱冠之年便三元及第,一步步在朝堂走到如今的位置;可那人莫说弱冠之年,就是而立之年也未曾有谢令月这般老辣的眼光与洞察先机。 是的,就是老辣与洞察先机。 陆寒尘在上山之前叫天枢去查谢令月的过往,并不仅仅是因为江越而生出的醋意;那时他就觉得谢令月的见地与阅历根本与他的年纪和经历不符。 现在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狼崽子哪里是见地与阅历和年纪不符,就是这份胆魄也不符,更不符谢家人的行事。 九千岁眼光也毒辣,他相信若是现在的谢令月站在朝堂之上,杨诤那些老狐狸也只有被狼崽子玩得团团转的份儿,包括他这个九千岁。 魏国公府那般底蕴,也不见谢楝三兄弟有这般的本事;若是他们有谢令月这般见地与胆魄,谢家也不可能这次如此被动。 因而九千岁直觉谢令月这些能耐与谢家无关。 不过狼崽子显然不愿多说。 他既不说,陆寒尘也不问;总之狼崽子现在的谋划大都是为了自己,这已是九千岁未敢想过的美好。 “我想你应是第一步想挑起太子与蜀王的争斗。” 既然狼崽子知晓自己之前对蜀王的扶持,那他自然知晓蜀王才是诸位皇子中对太子威胁最大之人。 至于朝臣与世人猜测的荣王,以狼崽子的眼光,绝对不会如此想;事实也是如此,他甚至想的是扶持幼主临朝。 这个“扶持”就很灵性,说明谢令月根本就未曾将如今如日中天的荣王与贵妃放在眼中。 既然明了狼崽子的意图与目的,而自己又明了对狼崽子的心意与情意,陆寒尘怎还舍得他浪费那般多的心力与人力。 第88章 “太子是储君,不可能离开京都;荣王年幼,亦不可前往封地···不若我与陛下说一声,放其他四位成年皇子前往封地就藩。” 包括蜀王李昭辰。 如此,京都只有太子与荣王,废太子之后,有他这个九千岁扶持,荣王登基亦不会是登天之难。 而谢令月也不必谋划那些,平白浪费人力物力。 桃花眸讶异看向怀中人,谢令月倒不会这时愚蠢问出这人真舍得蜀王;两人刚刚才互通心意,提那些晦气玩意儿糟心。 但不妨碍他心里怀疑,这人还真舍得? 不论这人是不是真舍得,在谢令月看来,蜀王可不能离开京都;别人不知,谢令月可是知道蜀王与白清涟是有主角光环的。 大宣的藩王权限是历朝历代之最,放一个有主角光环的人去就藩,万一出现如华夏明史上的靖难之役,那不是平添麻烦么。 再则,四位成年皇子都去就藩,只留下太子一个正值壮年的储君留在京都,景昌帝怕不是立时就能发作,太子怕是会落得比原剧情更凄惨的结局。 谢令月是能谋算人心,可太子也不曾对谢家与他做过什么;最多便是暗中给陆寒尘使了些绊子,甚至谋划拉下这位九千岁。 可这才是人之常情,堂堂储君竟是不如一个阉宦,换谁也想整倒九千岁;更何况身为储君,他难道想登基之后成为九千岁的傀儡么,谁能甘愿。 索性太子如今还未做出伤害陆寒尘之事,谢令月自然分得清是非,怎么可能谋算这位入死局。 一切都凭大家的能耐。 “蜀王必须留在京都,借口都是现成的,亲王大婚总是需要多些时日。”谢令月肯定道。 这回是陆寒尘讶异。 别以为他不知道,狼崽子其实极为厌恶蜀王与白清涟二人,现在能把碍眼之人赶离京都,还断绝他争储的机会,为何他竟是不愿了,难道不是应该击掌相庆? 先与他说了自己对于太子结局的猜测,谢令月才委婉提到蜀王,却不能说主角光环这些陆寒尘不知道也不懂的。 简单说了他了解到的蜀王暗中的拥护者,这些是陆寒尘都不知道的;之所以谢令月会给毫不留情给谢七与谢十一布置下直接杀人的任务,就是他记得的原剧情中,这些官员都是置人命与百姓无关的贪腐蛀虫。 唯一的区别就是太子那边的三个人,太子与杨诤都对他们的行径毫不知情,否则也不可能在原剧情中被陆寒尘打了个措手不及;杀这三个人,一是提醒太子,二是令太子怀疑到蜀王身上。 而蜀王这边的四个人,可是蜀王与白清涟有意纵容的钱袋子;争储怎么可能不需要银子收买人心,蜀王深知陆寒尘为人,也将他作为最后的关键,怎么可能在陆寒尘面前说起银子的事败坏自己在此人心中的形象。 还是白清涟给牵线,聚集了这么一批暗中的人脉,这四人便是专为蜀王敛财的钱袋子。 且还心甘情愿供这两人驱使,贪墨赈灾银这等还是小事,甚至为了敛财灭过当地富户满门。 书中不可能提这些细节,主角的从龙之臣,怎么可能是贪墨的形象;可谢令月前世是霸总,当时听到这四人敛财的数目就起了疑心,正道之法怎么可能有这些令人咋舌的银子。 且谢令月熟知剧情,却也不会完全被剧情牵着鼻子走,所以才有他派谢七与谢十一先行按照自己想到的疑点去查;那日在宫门口被谢七送入马车的小竹管就是查探结果,还真是如自己怀疑的那般。 如此,谢令月还有甚么客气,直接下了诛杀令,就当他是为大宣百姓除害;两个皇子的党羽同时被刺杀,总能将视线怀疑到对方身上,皇子之间的猜忌从来都不缺,何况太子如今已是发现了蜀王暗中经营的势力。 两方都损失惨重,猜忌之心只会无限放大。 当然,谢令月并未告诉陆寒尘自己的布置,明日这人便能知晓消息,亦会知道是自己所为;之所以提起蜀王的暗中势力,只是为了引出一个问题。 ”哥哥便没有怀疑过么,明明你也是冷静睿智之人。”否则怎会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是在面对蜀王的时候,这人却如同没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没了冷静果决的行事。 “你可曾想过,按说你的回报早超过了蜀王当年给你的救命之恩;而我不仅少时曾对你施以援手,前几日也对你有救命之恩,我还是你的夫君···” 若以你的真实性情,该判断出我待你的恩惠与情意远远胜过蜀王,更何况我们还是枕边人。 可是白日你还是选择放弃了我,在明知我的伤势与事情重要程度下,义无反顾奔向蜀王府。 “哥哥可怀疑过蜀王对你的影响,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对他的恋慕这般简单?” 这便是谢令月要引出的重点,他不能说剧情与主角光环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可这样提醒一句,陆寒尘难道不会怀疑蜀王身上有甚么怪异之处么。 古人最敬畏的除了皇权之外,还有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方才陆寒尘能那般剖析他对蜀王的想法,谢令月相信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这样的时机,才是最适合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 一开始谢令月不是没想过从这个方面提醒过这人,却也明白蜀王还未曾令陆寒尘失望,他冒然提起才是令自己被动;这人只会怀疑他是因争风吃醋诋毁蜀王,或是他想要挑拨这人与蜀王的关系。 第89章 因而谢令月一直等着时机。 如今因为他的出现,主角二人频繁出昏招,蜀王更是病急乱投医;陆寒尘已然起疑,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果然,怀中人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才道:“你这般说我倒想起一件事,那日中秋灯会遇刺时,我明明心里清楚我们是项背交托的关系,谁都不能轻易离开。” 可是当蜀王直面的他的时候,陆寒尘脑海中立时一片空白,哪里还能想起背后的谢令月。 换做其他时候,九千岁自认做不出此等无情之事。 “你是怀疑···蜀王与白清涟身上有古怪?” 不用谢令月再说,陆寒尘自己便发散思维,想起许多事情;不说他对蜀王的死心塌地,单是他知道的消息,不只京都,还有那些江湖人士,或是各地的名望才子···都恋慕这两人。 第49章 若说蜀王是皇子,人们更多的是倾慕他的身份与地位,那白清涟呢;不过是蜀王的伴读,一个尚书府的嫡次子,明明也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怎的也能有那些死心塌地的追随者,还都个个身份出色。 更让九千岁悚然而惊的是,如今细想才发觉那些恋慕蜀王与白清涟之人皆是男子;并不是说男子相悦有多么耸人听闻,大宣京都不乏好南风的人。 如他自己,便是因那份救命之恩心悦蜀王,而眼前的狼崽子也心悦自己。 可九千岁很清楚,京都迷恋他这张脸的人不知凡几,有男子,女子更多;仰首看一眼搂着自己的人,九千岁相信若是狼崽子恢复男子身份,这份得天独厚的样貌与身量,还有这人身上令人捉摸不透的气度。 恋慕他的男子与女子怕是不知会有多少。 这才是最正常的不是么。 然而为何,恋慕蜀王与白清涟的竟全都是男子;难道是京都的女子都不识得这二人,或是京都女子改了眼光,竟是看不上这二人? 别看陛下说礼部侍郎府里的嫡次女倾慕蜀王,不过是帝王想要达成目的之说辞,根本没有这回事。 此时此刻,九千岁生出一种诡异之感,只觉得蜀王与白清涟身上大都是不合常理之象。 所以,狼崽子是想说,他对蜀王予取予求的种种纵容,其实不是单因为蜀王对他的救命之恩,及他对蜀王的恋慕之心。 更多的是蜀王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能够影响和控制人心?还都是如他这般能为其争储出力的有权势男子? 那么是不是他对蜀王的恋慕也是因这种影响而生? 浸淫在权势场多年的九千岁陡生危机,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脑子里当即就琢磨起要不要找个理由将蜀王圈禁起来,然后好好查探清楚。 从他骤然抱紧自己的动作,谢令月就察觉到这人在想什么,忍不住好笑;果然,只要稍微提醒,这人就能察觉到不对。 瞧这样子,怕不是发散思维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样可不好,真要任由他胡思乱想,还不知这人会不会折腾出什么大案来。 古人最是忌讳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且这事还真实影响到了九千岁,不紧张才怪。 且谢令月深知这人对景昌帝的忠心。 莫看陆寒尘暗地里违背了景昌帝的意思,没有扶持荣王,转而因私情暗中扶持蜀王;他是个重情义之人,是景昌帝给了他机会,也是景昌帝提拔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除了没有按照景昌帝的意思扶持荣王,陆寒尘对景昌帝那是忠心耿耿,再无违逆,甚至费心维护帝王的声誉。 不然他不可能每次抄家杀人之前都令心腹七星查清详情。 如今忽然发现蜀王与白清涟的怪异之处,他还对蜀王生了嫌隙,按照这人的忠心,便是为了景昌帝的安危着想,也该彻查那两位主角;这一彻查,景昌帝能不知晓,那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冤案。 这些不是谢令月想看到的。 “哥哥又想到何处去了?”拍了拍怀中人的背,引回他的思绪,可莫要想歪了去。 “哥哥可听过佛道两家都提过的气运?”谢令月决定换一种这人能接受的解释。 他也没说错,一本书或是一个剧情中的主角可不就是气运之子么;若按照这种说法,蜀王与白清涟就是这个架空世界的气运之子。 佛家与道家都有这种说法,有的人是天生的命格好,有如神助;别人可能要历经千难万险才能达成的目标,气运好的人偏只是举手之劳就能得到。 更有各方贵人,各种机会···那真是躺着都能赢。 大宣是有钦天监的,陆寒尘常年在宫里活动,自然也清楚这些,当即便明白了谢令月的意思。 “你是说蜀王与白清涟是···天命之人,命里有如我这般的人心甘情愿相助,命里就有种种机缘?”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但谢令月还是纠正一些:“哥哥说的接近,可你也要知道,命格这个东西很是神奇。” 不是说天生的好命格就无需再努力,也不是说天生的不好命格就再无机会扭转;否则皇家怎会有钦天监这种机构的存在,可不仅仅是用来观天象的。 且因为谢令月的横插一脚,蜀王与白清涟现在不就是昏招频出,原有的优势转为被动;可见命格这种说法还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更关涉当事人是不是清醒。 谢令月自始自终相信的是人定胜天。 第90章 所以,还是不要因为两个主角引起什么大案,更不能因为他们牵连无辜之人;就将他们困在京都,任由他们折腾,谢令月相信自己可以剪断这两人的所有羽翼。 至于陛下给蜀王赐下的婚事,还是叫怀里这人给搅和了罢,就叫两个主角一直暗渡陈仓便好;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还是不要祸害无辜女子为好。 白清涟是一定要成婚的,如此,加上他的一个舔狗,叫他们三人好好纠缠不清就是。 谢令月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谢家被关入北镇抚司三日,若不是蜀王与白清涟想要镇北军的兵权,以陆寒尘对谢达昌的景仰,不到景昌帝逼迫的最后一步,他本不急动谢家的。 念在这人有良知,未曾在北镇抚司那三日为难过谢家人;念在他也是帝王刀柄,念在他是被剧情与主角影响,更念在他听闻谢令月少时的恩惠后就为谢家找好退路。 谢令月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这人头上,之前就说过,若不是这人;谢家被关入北镇抚司,落井下石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还不知谢令月能不能扭转局势。 更何况如今这人是他的爱人。 因而谢令月把这笔账理所当然记在了蜀王与白清涟头上,废掉蜀王与白清涟的所有筹谋,谢令月没有半点亏心。 九千岁却又想起不对的地方:“若说蜀王是天命之子还算勉强,毕竟是皇子;可那白清涟是个什么东西,怎的也能得天命!” 九千岁绝不承认他是因自己经历过的苦难才会这般问,只是存疑罢了;以白清涟之能,怕是连自己手下的天枢几个都不如,这般的人如何配得天命。 为何他这样的人得不到天命眷顾。 墨色寝衣擦到狼崽子的脸颊,九千岁忽然便平复了心间的愤懑;不对,他如今也是得了天命眷顾,否则怎会有这人出现在他身边,还为他筹谋许多。 或许他前面二十三年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积攒运气,只为了等这人出现,将自己拉出深渊。 由心而发抱紧狼崽子的腰身,面颊在他胸膛轻蹭。 显然谢令月也想到了怀中人为何会有此一问,耐心作答。 “白清涟确实不够天命之子的分量,可是哥哥想想,但凡是天命之子,总要有个深爱之人相伴,这才合乎人们追求的圆满之道。” 与其说白清涟是与李昭辰相辅相成,倒更不如说他是依附大树的那株藤蔓;沾了李昭辰这个将来帝王的光,也成为了天命之子;没有一个全心崇拜主角的相爱之人,如何证道主角的圆满人生,又如何增加那些看客的满足心理。 按照原剧情的发展,谢令月就是这么理解的。 怀中人呢喃:“叫我如今看,蜀王除了出身是皇子胜过你,其余皆差你远矣,分明清尘你才该是天命之子。” 随即便是肯定的语气,他还仰首眸光明亮看过来。 “我确信,清尘你就是取代蜀王的那个天命之子。”若不然他怎么会因为这人发生诸多改变,怎会有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凤眸溢出媚妍笑意:“若是如此的话,清尘你是天命之子,你又只心悦我一人,那我不是如白清涟那般,也可以沾你的光拥有天命。” 这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能说出来的话? 谢令月也垂眸而笑:“哥哥倒是高看我。” 转而又郑重看向他:“我从来不信什么天命,只知道想要什么就靠自己抓住,哥哥亦是这样的人。” “哥哥只需相信,我对你的爱意是真;我也愿意相信哥哥总会爱上我,可我不希望哥哥对我的爱意有时差。” 此时此刻谢令月愿意相信这人是真的放下了对蜀王的恋慕,也愿意相信他方才对自己倾诉的心意。 便是有剧情的影响在,谢令月始终坚持一点,若是心性坚定之人,不会轻易被剧情影响;若是陆寒尘说的是真的,那么不管蜀王之后如何挽回,不管蜀王有没有什么主角光环,这人都不会改变心意才是。 如此,他亦会坚定自己的爱,坚定自己对这人的心;最不期望的就是这人总是迟来悔悟,爱亦跟着延迟。 陆寒尘不喜欢听到他最后一句,仰首吻住他的唇,也学狼崽子之前的模样,辗转厮磨,甚至还泄愤似的轻咬几下。 然后才气喘吁吁道:“我知你不信什么天命,更知我已令你两次失望···可是清尘,你总要信我一回,我会证明给你看。” 不管谢令月说的如何清醒,陆寒尘就是在心中坚信念头,他想的没错,狼崽子才是天命之子。 是拯救他出深渊的皎皎明月。 以前是自己脑子进了浆糊,如今因为狼崽子变得清明,又得知这人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九千岁如何不心动。 更何况一直鼓噪的心提醒着他,便是以前对蜀王再动情的时刻,也不曾有这般的心跳。 九千岁就是肯定及确定,他亦如狼崽子爱他这般,也爱上了狼崽子。 以前只知心悦与喜欢形容心中情意便足够,今日才知,狼崽子口中说出的这个爱字,才更是唇齿留香,令人心旌神驰。 第50章 这一晚两个心意相通之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九千岁,简直突破谢令月对他的印象。 人就如扭股糖般一直贴在他身上,谢令月相信,假若他身上没伤,这人怕是要一直挂在他身上。 第91章 若不是谢令月心性坚定,怕是早就化身为狼,将人压在身·下翻来覆去吃个遍。 世间最甜蜜的负担也不过如此。 说开了所有,眼看着天色将明,还是谢令月坚持,才将怀里的人哄睡,他自己也侧躺着浅浅而眠。 本来守在外间的谢峰,在陆寒尘进入里屋的时候就轻手轻脚出门,回了他所居的偏房继续挑灯夜读。 天将破晓时侍琴与侍棋几个进了院子,还是谢峰出去将她们先打发回房间,叫她们再晚一个时辰过来侍候,主子今日怕是要晚起。 昨日发生那件事,督主又是连夜上山,不用想谢峰就知道两人怕是有得说,今日注定是要晚起的。 折回房间时谢峰还无声笑笑,看来也不是自家主子一头热,督主也是在意的。 如此甚好,不必担心自家主子心意落空,看来捂热督主的心亦不是难事。 同样关注正屋一整夜的天玑与玉衡也放下心来,他们督主没有被赶出来呢,想来是已哄好了夫人。 玉衡还悄悄与天玑感叹,他们夫人就是大度宽容;明明是督主之过,夫人伤口还崩裂了,却也没有听到争吵,这般就原谅了督主。 夫人这般的女子,至少京都难见;这若是换了平常女子,怕是白日在督主府门前就闹起来了,这可是送别亲族的大事。 这话天玑认同,白日他是与督主去过蜀王府的,自然清楚所有详情;亏得他还一开始还那般揣测过夫人,不过是妇人之见分不清轻重。 哪知道蜀王还真是演了一场不伦不类的苦肉计。 偏天枢也不知如何想的,还叫玉衡告知了夫人这些消息,难道夫人知道了不是更该生气的么。 督主连夜上山,天玑一开始是不赞同的;京都多少人想要督主的命,遇到的刺杀也不知凡几,何必急于一时;可是又清楚知道督主是担心夫人,还有愧疚。 辜负了那么好的夫人,他还真不好意思拦。 听闻京都很多官员的夫人最是喜欢拈酸吃醋,那是得理不饶人;督主刚到站在门边不敢推门的时候,天玑也为督主捏了把汗,可莫要被夫人赶出来。 幸好,他们的督主夫人是个宽容大度的,以后他再也不会以女子之见揣度夫人。 夫人明明胜过这世间太多女子,亦···胜过诸多男子。 红日高升起,再一次进院候在正房门外的侍琴与侍棋终于听到里屋传来轻微动静,相视一眼,侍琴去叫谢峰准备药汤,主子大抵还需要换药重新包扎;侍棋则去后罩房叫侍书几个准备盥洗之物,这里不同于府里,房间里没有设净室。 是谢令月先醒来,背上伤口处传来的痛意与痒意让他连浅眠都做不到,中间其实睁眼几次,见怀里的人睡得沉,也不忍心挪动,只能强忍着。 现下天光大亮,也该起身了。 睡前还因为狼崽子的伤势自责的陆寒尘一个激灵睁眼,看清自己还缩在狼崽子怀里,难得红了脸。 又急切问:“怎的不再睡会儿,可是伤口又疼了?” 谢令月怎舍得叫他担心与自责,唇角含笑:“伤口无碍,只是已经愈合的部位有点麻痒难耐,最正常不过,哥哥不必挂心;再则,哥哥看看窗外的天色,也该起身了,不然叫你那些属下笑话。” 闻言安心的九千岁伸手环住他腰身,面颊在他胸膛来回蹭,往日暗哑的声音平添缱绻。 “我竟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清尘你怎就这般好,这般轻易便原谅我,不与我置气,还是···”这样的温柔体贴,叫我忍不住的自惭形秽。 这人哪里像是十八岁的少年郎,这般纵容宠爱他,陆寒尘恍然以为是狼崽子比自己年长了五岁。 他怎就这般幸运呢。 谢令月笑意温柔:“哥哥以前过的太苦,我想要哥哥的日子甜一些。” 桃花眸锁住这人:“再则,哥哥难道忘了,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夫;我是哥哥的夫君,自当以你为先;做人夫君的,给予爱人宠爱,包容爱人的所有才是应该。” 九千岁再度破防,抱紧狼崽子腰身,就要仰首亲他的唇;昨夜第一次主动亲这人的唇,就发现他的唇瓣很是柔软;如今细细看来,狼崽子英挺隽美的面容上偏生了比女子还要丰润柔软的唇瓣,唇形饱满润泽,就···很想一直含在嘴里。 滋味···也很甜··· 谢令月躲过怀里人的追逐,无奈叹气:“哥哥,晨起还未曾漱口···” 所以咱们能不能先起身盥洗。 “可是我不嫌弃。”陆寒尘继续追逐,语气委屈:“难道是清尘嫌弃我?” 原来动心的九千岁竟是这般粘人么,谢令月无奈哄人:“哥哥说什么呢。” 他对爱人可没有半点嫌弃,不过是前世在医院住过太久,习惯了清洁,还捎带着有点洁癖。 “便是想要亲吻,哥哥难道不想要一个清甜的亲吻么。” 好吧,其实九千岁也觉得此时的自己不像是自己了,他往日也是很讲究洁净的好不好。 歇了亲吻的念头,却还不想起身,委实舍不得离开狼崽子的怀抱;像是没有骨头般蹭了片刻,凤眸忽而亮起。 “清尘,你为我谋划了那么多,就没有想过带着我离开?” 这人还真是彻底放下了对自己的怀疑与戒备,竟是想一出问一出,这般可爱的问题也会是九千岁问出来的。 第92章 谢令月又是好笑又是郑重了神色。 “我以为的爱,既可是两情相悦的甘甜,也可是生死相依的炽热,更是清醒的克制与成全。” “哥哥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一朝掌权天下知。” 谢令月怎么舍得这人隐姓埋名跟着现在的自己,将这人置于更危险境地;又怎么舍得这人因为自己放弃历经生死得来的一切,让他成为自己的附庸。 在自己未曾掌控可以确保这人安然无虞的权势之前,谢令月甘愿隐在这人的背后谋算那些阴暗之事;总有那么一日,他会当着天下人宣告陆寒尘是他的,他们在顶峰携手成钟情。 完了,九千岁痛恨自己的眼泪不值钱,怎的说掉就掉;埋头紧贴在这人的胸膛,泪水很快打湿了谢令月的墨色寝衣。 滚烫的泪水透过寝衣灼痛谢令月的心,他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就你长了嘴是吧,这么会说,又把哥哥惹哭了。 “哥哥怎的又哭了?”谢令月急了:“你知不知你一哭就是要我的命,哥哥也心疼心疼我,莫要让我身疼还要再心疼。” 哪知他这一说怀里人就如捅了马蜂窝,干脆哽咽出声。 “谢令月···谢令月···你这般好,叫我更心酸,更···自惭形秽···” 自己惹哭了人,还能怎么办,谢令月只好温存轻哄。 “都说了我是独一无二的谢令月,哥哥这般幸运遇到我,还发现了我的好,那就好好抓紧我便是;莫再哭了,好不好,你这般容易哭,我以后对哥哥更好,那你又该如何,岂不是要疼死我的心?” 话音又转:“难不成哥哥是希望我对你坏一些···嘶···哥哥你咬哪儿呢,还真想要我的命啊···” 隔着寝衣,陆寒尘轻咬他一下,本意是罚他乱说,谁知却心生流连,情不自禁依偎得更近,面颊轻蹭,转为温柔亲吻。 谢令月哪里还能忍得住,身形微僵,接着便是颤栗;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酥.痒难耐,只得出声提醒。 深恐自己忍不住化为虎狼,谢令月忽然皱眉:“哥哥,我后背好疼,只怕是箭伤又崩裂了……” 陆寒尘立时坐起,神色紧张看过来,声音亦焦灼。 “肯定是,你也傻,一夜未动,可不得崩裂,快让我看看。”又着急披衣:“不对,你等着,我去叫谢峰拿药箱进来!” 看他因为焦灼白了面容,谢令月忙抬手拉住他;不过是借口罢了,还不是怕自己忍不住。 九千岁愣怔一瞬,转而面色飞红,眼尾亦泛红,几滴泪落下,伸手便在狼崽子腰腹捶了一下。 “方才还觉着你如天上朗月,转眼便成了那些浪荡子做派,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你这般可知我有多担心!” 伸手将人搂住,谢令月讨饶:“好哥哥莫要生气。” 转而眸若春水:“然哥哥可知我若是纵容你下去,便真的忍不住了,那时可不是伤口崩裂那般简单了。” 拉着这人的手到了帐篷撑起处,语含幽怨:“哥哥难道不知你这般模样有多诱人采撷么,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不用这招,我怕小清尘炸了。“ 像是被烫到般迅疾抽回手,陆寒尘面色涨红,化身鹌鹑,恨不能整个人埋在狼崽子怀里。 真是···没脸见人了。 犹豫片刻,这人附耳对狼崽子低不可闻说了一句,然后便眸光缱绻盯着他,面庞艳若桃李。 谢令月倒抽一口冷气,竟有这般好的福利么,他觉着自己还可以再加重伤势谋求更多福利。 想想以后,桃花眸瞬间清明,语带求饶:“哥哥饶我一命罢。” 然后目光灼灼:“哥哥耐心且等几日,待我伤好了,定然喂饱你!” 第51章 两人笑闹了几句,终是起了身;虽说方才谢令月不曾喊疼,可陆寒尘还是挂心他的伤势,自己简单盥洗后,又帮狼崽子擦了脸和手,帮他漱口。 总之就是谢令月的事他都不想假手于人。 都收拾妥当,这才叫谢峰进来。 待谢峰解下绷带,亲眼看到狼崽子后背的伤口越发狰狞,结痂部分与崩裂后渗出凝结的血块交错,那般的灼烫双眼。 伤处竟是这般的严重,偏狼崽子昨夜还表现的云淡风轻,陆寒尘也真以为并无大碍;这人···他是怎么顶着这般严重的伤势未曾抱怨自己半分,又百般柔情哄着自己。 九千岁又一次忍不住,凤眸不知不觉便热意难耐,终是泪洒当场;心里更是百转千回,又是自责又是愧悔又是感动,恨不能时光回溯,抽死昨日那个不分轻重的自己。 最是受不得他流泪,谢令月顾不得背后清创的疼痛,温言软语安慰;对于他们这种习武之人来说,这点伤势算得了什么;且他正年轻,忍几日便好了,哥哥不必忧心。 他还有心情调笑:“哥哥便当我这是保护爱人留下的勋章,这才是男儿应有的顶天立地。” 想嘴硬回他几句,看着他的伤口陆寒尘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薄唇微微颤抖,泪珠不要钱的往下掉。 碍于谢峰在场,谢令月不好如私下里那般哄人,只用满是祈求的桃花眸盯着人,求他不要再哭,他真的顶不住。 可只是这般谢峰也恨不能自己不在场。 没想到主子与督主相处的时候还有这幅面孔,这可不像是他们平日里看到的主子;还有啊,主子竟然唤督主哥哥,这二人平日里是有多少情趣,难怪督主连番犯错自家主子也不曾计较。 第93章 更出乎意料的是督主好吧,谢峰忍不住的怀疑,这位还是世人闻之色变的九千岁么;竟是不顾及他在场,就这般哭上了,说出去谁信? 偷觑自家主子一眼,谢峰又在心中感叹;就凭主子这风姿,还有这世间无二的气度,便是督主之前心悦蜀王又如何,还不是为自家主子动了心? 这流下的眼泪就是证明。 想来督主应该还未曾为别人流过泪呢,自家主子就是能耐,不过月余的时日,还真抓住了这位的心。 这般想想,好像主子这点伤势也算不得什么了;谢峰可不觉得自己这想法大逆不道,看主子的神色,大抵也是乐在其中。 所以说嘛,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最是叫人难以捉摸。 谢大夫深觉情之一字,如他这种平凡人还是远一些的好,他可做不到主子这般又是费心又是废身的付出,只为了得到一人心。 不过也是,自家主子想要得到之人可是大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普通人么,应该都怕疼的罢,也没有主子这么多的心眼子,谢大夫如是想。 入乡随俗,用过素食后已近正午,日光熏得人心暖。 皇觉寺最有名的不是皇家寺庙的声誉,而是寺院中有一颗近千年的银杏树;每到深秋,整棵树披金,便是周围的地上都如踩着金叶子般令人迷醉。 每年此时都会有不少人前来一饱眼福。 本来谢令月来皇觉寺,一为进香祈福,二为引狼出洞方便杀人,三便是恰逢赏此人间胜景的最好时节;怎奈他这几日怕是连院子都出不得,只能等几日再说。 恰好他住的这间客院正屋前亦有一株百年银杏,聊胜于无。 得知他想在银杏树下晒晒日光,都不用他安排;九千岁叫玉衡在树旁摆好一张软榻,上面还铺了虎皮褥子,各种零嘴也备好;然后吩咐他与天璇几个心腹亲自守在院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又叫与谢令月缩骨后身形最接近的侍画扮成他女装的样子,侍琴与侍棋几个陪同,去了专为瑾安郡主准备的禅室抄经;还特意另外安排了客院,至于执墨几个也都被打发去跟着侍候郡主,负责周围的巡视,这一处院子便是九千岁自己所用,恢复男子身份的谢令月只是近身护卫。 谢家的人只留下谢峰在院子里。 而谢令月恢复了男子装扮,一身玄色圆领道袍,墨色为底绣金线卷云纹的披风,墨发松散扎在脑后,随意而慵懒;九千岁与他是同样的装扮,抱着人便到了软榻上。 这人大抵也是学会了谢令月往日待他的细致,将人放在软榻上先坐好,细心摆好软垫,这才轻柔扶着人侧躺在榻上;做完这些之后,九千岁也毫不客气上了榻,自觉枕着他的一条胳膊。 九千岁亲至皇觉寺,自然是吩咐了寺里这几日再不接待其他香客;既然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这点特权还是有的;恰好谢令月如今因伤势不能用缩骨功,便也由着他,不过是三四日的功夫。 哦,除了已经提前打好招呼的英国公世子江越。 不过此时这人还未上山,想来还在皇城给他那纨绔胞弟收拾烂摊子,九千岁只觉这会儿心旷神怡。 这人还有心情捏起一串晶莹欲滴的翠绿葡萄,自己先咬下一颗,仰首再喂到谢令月嘴里,趁机啄吻下他的唇瓣。 显然这人还记着起身时谢令月避开他亲吻的事,喂葡萄之前先问了一句狼崽子可会嫌弃他。 谢令月好笑:“我怎不知哥哥竟是个小肚鸡肠的,何曾嫌弃过你;哥哥喂我的葡萄应是这世间最好的美味,我自然求之不得。” 好了,九千岁很满意这个回答。 守在院外的玉衡与天玑,还有今早赶来的天璇,先是感叹他们督主也跟着夫人学会了文雅,竟有闲情逸致在银杏树旁晒日光,还准备的这般周全,看来是与夫人解释清楚了误会。 果然,他们没想错,夫人就是贤惠宽和。 然后三人就差点瞪出眼珠子。 他们看到了什么,怎的督主抱着一个身量看起来比他还要高的男子出来,还···与那男子那般亲昵! 院子里何时来了个这般风华无双的男子,他们这些人竟是半点未曾发觉! 不是,关键是督主刚消了夫人的气,怎的就将夫人安排了另一处院子,还毫不避讳与这个男子这般亲近! 一开始他们差点以为看错了,难道是督主心悦的蜀王也来了此间? 可他们督主也办不出此等龌龊事啊! 再细看才发现这人不知胜过蜀王多少,单是那样貌、那气度风华、还有那身量···蜀王不及远矣。 还是玉衡胆子大,揉了揉眼睛后压低声音怀疑:“我怎么看着这人与夫人长得那般像,夫人若是女扮男装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罢,难道···这人其实是夫人的同胞兄弟?” 天玑直接翻白眼:“你觉着督主会这般亲夫人的兄弟?” “夫人就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何况这人也有伤势不便。”否则怎是他们督主将人从夫人屋子里抱出来,这是天璇的补充。 三个人互相看看,又抬头看天,之后再互相看看···就差怀疑人生。 玉衡大力拍了下脑门,顾不得疼痛,轻嘶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做贼般看着两人。 “怕是这位···就是夫人!”看样子这人伤势也与夫人一样,那还有什么怀疑的。 第94章 几人震惊,原来瑾安郡主竟是个男子! 看样子,他们督主也早便知道! 就说么,他们督主分明是只喜欢男子的。 玉衡恍然大悟,难怪夫人中箭那日那般凶险,也不叫太医令与御医诊治,只允许谢峰一人进出他的屋子···原来是怕泄露身份。 再想到昨日,明明夫人伤口崩裂,马车里却不留婢女侍候,还是只允许谢峰一人留下。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跟着夫人的这些人里,只有谢峰知晓夫人的真实身份;玉衡此时终于想起他昨日的怀疑,若不是太过相信自家督主,他就应该想到夫人的身份不对。 然后低喃:“你们说···咱们以后是该叫夫人···还是叫···” 对啊,如今他们已知督主的夫人是男扮女装,那日后该如何称呼,难不成叫公子? 天璇终于后知后觉,督主的洞房花烛夜他与玉衡为何会被罚;怕是那时督主也是才发现夫人的身份不对,却碍于中了药··· 那他们督主中的炼心是如何解的? 这···不敢想,亦绝对不能想! 受罚也是活该。 再悄悄看一眼院子里他们督主与···夫人···反正督主没有示下,那就还是称呼夫人罢;他们督主与夫人真正亲近起来竟是这般模样么,这还是他们那位冷心冷情杀伐决断的督主? 不敢再看,三人更是上心守卫院落的事;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怕是督主能拧掉他们的脑袋。 院子里的两人却没有半点不自在,谢令月相信陆寒尘还是能控制好这点事的;再则,既已与这人心意相通,谢令月更加坚定与他携手一生。 他的身份迟早会被这人的心腹知晓,不过是早晚的事;便是真出了什么意外,谢令月也有把握全身而退,谢家亦不会被牵连,那还有何惧。 第52章 暖洋洋的日光打在身上,还有微风拂面,两人身上又搭着狐皮盖毯;树上金黄的叶子飒飒而响,偶尔落下几片在盖毯与软榻上。 再加上这两人姿容都绝世,远远看去,不知是美景衬托两人,还是一对有情人为美景添色。 拿着一张纸条出来寻人的谢峰一时竟看呆了。 最后还是上前拱手:“主子,是谢一传来的消息。” 话落眼角余光扫过倚在自家主子胸前之人,谢令月便明白这消息与怀中人有关,当即伸手接过来。 陆寒尘自然也发觉了谢峰看自己的那一眼,但他并未问起,只倚在狼崽子怀里等着他。 若是想说,不用问狼崽子就会告知他。 如今的九千岁信任谢令月,这人对他已是足够坦荡。 纸条上的消息只有简单几句话,谢令月却心潮起伏,一时间微微皱眉。 送上纸条后谢峰就回了自己所在的偏房,他亦看到了纸条上督主的名讳,想来自家主子一时不会再有吩咐,便悄然退下。 指尖抚上他的眉眼,陆寒尘关切问:“怎么了?” 谢令月却还在纠结,这个消息到底要不要告诉怀里的人,又该如何告诉他。 这也是谢令月之前从未与陆寒尘提起他身世的原因,明明他记得的原剧情中对于陆寒尘的身世交代的一清二楚;就是因为不愿相信,也是怕自己主观判断错误,谢令月才会在谢一启程去往云州时就给他几点提示,要他亲自去查这件事。 如今消息传来,他的记忆没错,事实也确实如原文番外中提到的一样。 这才是最令谢令月头疼的地方。 连他这个局外人都难以接受,那陆寒尘这个真正的受害者又该是如何反应,只想一想谢令月都揪心,更心痛。 陆寒尘就靠在他怀里,怎会察觉不到谢令月此时的心绪不定,忍不住半坐起身,目光灼灼。 “清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两人相处以来,一直都是狼崽子护着自己,为自己筹谋;如今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帮到他了,陆寒尘甚至跃跃欲试。 正纠结,就听到天玑在门外说有事禀报,谢令月暂时松了口气,也不管两人如今的姿态,就直接让人进来说。 狐疑看了他一眼,陆寒尘还是完全坐起来,等着天玑回禀;心中还想着最好是有正事,不然他非要罚这没眼色的属下。 狼崽子这表情一看就是有大事,他能不着急么;这人还未曾与自己开口求助过,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九千岁当然想抓住,亦能减轻些他心里对狼崽子仍存的愧疚。 眼看着方才这人就要张口,天玑却这般没有眼力劲儿,九千岁才会暗中生怒。 “何事。”冷淡的语气叫天玑头皮发紧。 连因为好奇想要近距离偷看一眼“夫人”都不敢,忙低头拱手。 “禀督主,云州首富陆恒携妻儿远道而来,说是想要一观皇觉寺胜景。” 天玑当然知道自家督主给住持下了拒客令,还是他去与住持说的;可这不是被拒绝之后,那陆恒经不住妻儿的软声央求;知道是九千岁住在寺里,愿意送上重礼,只求在寺里住一日,说是赏过千年银杏树之后便下山,绝不会扰了九千岁清净。 怎么说都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天玑亦知道便是陆恒送上再重的礼,自家督主怕是都不假辞色;何况“夫人”还在寺里养伤,还恢复了男子装扮,督主更不可能应允。 可也正是“夫人”的伤势,天玑才硬着头皮过来禀报;那陆恒送上的礼单里其他倒是没什么,其中一株极为难得的天山雪莲与一株近千年的血参引起天玑的注意。 第95章 这两样可都是疗伤圣药,督主府都不曾见过,若是拿来给“夫人”用不是正好? 想来督主也想“夫人”更快痊愈。 果然,陆寒尘并未犹豫,颔首:“听闻那陆恒在云州流传最广的名声并不是首富之名,而是宠妻如命,爱子非常···倒是舍得;罢了,夫人眼下正用得着,便叫住持给他们安排远一些的客院,你们盯紧些便是。” 又叮嘱几句:“此时本督身边的是近身护卫,尔等可明白?” 天玑连连点头应诺,他们都明白,再明白不过··· 等人退下,陆寒尘转头便看到狼崽子神色更为纠结,手里捏着一颗葡萄迟迟不动;凑过去含住他指尖及捏着的葡萄,舌尖轻轻扫过这人的指尖,这才满足咽下葡萄。 “怎的了,你可是也对这位云州首富好奇?”怎么说都是西北之地的首富,又有那等专情美名流传,如狼崽子这般的少年郎大抵会好奇几分。 九千岁忽又想起中秋灯会时这人与自己说的,他最擅长之事其实是赚银子,便又好笑:“清尘可是想与陆恒讨教生意之道,若是如此,我可为你安排见他。” 想来那陆恒也不愿放弃这个巴结的机会。 九千岁就是有这个自信。 “哥哥竟也知道陆恒?”谢令月喃喃。 陆寒尘挑眉:“怎么说都是西北之地的首富,陆恒为人仗义疏财,西北之地几次遇灾这人都捐了不少银子,还给朝廷献过不少良马,我怎么可能不注意。” 按照陆恒的财力与实力,那人就是西北之地暗中的王,掌管锦衣卫与东、西厂的督主怎会不多加注意;云州还有东厂的人暗中监视陆恒,怕的就是这人借生意之名与外邦勾结。 最紧要的,陆恒之妻还是江湖有名的万柳山庄庄主之女;万柳山庄在江湖地位颇高,庄主又只有这一女,谁知道这两方联合起来会闹出什么动静,朝廷当然会防着。 这一关注,陆寒尘自然就清楚陆恒的所有资料;然后才知这人根本不用他百般防备,因为陆恒根本就没有野心,平生所愿便是与妻子恩爱美满一生。 他也是这般做的,年过四十,还是只有妻子一人;这两人常年携手同游,恩爱足迹几乎走过半个大宣;听闻陆恒心疼妻子生子艰难,年近而立才生了一个儿子,之后便主动服用男子用的避子汤。 也因为如此,夫妻俩自然对独子百般疼爱。 如今,怕是全大宣的人都听闻过云州首富陆氏夫妻的美名;不知多少人羡慕这对恩爱夫妻,更多的少年郎是羡慕他们的独子,生下来就在富贵乡便罢了,还不用任何争斗便是陆府与万柳山庄的唯一继承人。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 给狼崽子讲完这些,注意到他的眼中并无艳羡与惊讶,陆寒尘忽然就想起这人方才说的那个“也”字,凤眸微挑。 “难不成清尘对那陆恒在意的不是这些?” 确实还真不是这些,谢令月更加头疼,桃花眸百转千回,他究竟该不该与这人说这件事。 尤其是在这人熟知陆恒夫妻所有资料的情况下。 此时陆寒尘能如看客般淡薄说起陆家之事,可若是告诉他,其实他陆寒尘才是陆恒夫妻的嫡长子;他才是陆家与万柳山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本该有最是恣意放纵的人生。 经历过那么多苦难的他又该如何? 这也是谢令月最为心疼这人之处。 前世身居高位多年,掌控着集团与谢家多少人的生死,谢令月根本就不是好性子;若不是他喜欢这人,若不是心疼这人的身世与经历,凭他这两次的行事,谢令月怎还会待他如此宽容与温柔。 便是一时舍不得离开他,也该用疾言厉色的态度与他算账才是,哪里是现在百般迁就的态度。 “清尘,到底是何事,你这般的为难。”陆寒尘冷了神色:“可是与那陆恒有关?或者,还与我有关?” 昨夜才察觉自己对这人生出的情意,陆寒尘自然比往日更加关注谢令月,如何看不出他的为难;相处月余,陆寒尘自认还是了解狼崽子一些的。 这人连男扮女装这种事都能坦然以对,更确切的说,除了谢家与自己的事,狼崽子都能淡然处之。 此时谢家人已在返乡的路上,有谢栋的人护送,有谢家自己的护卫,还有自己派出的人手,谢家不会有问题,那么只能是关涉自己,才会叫狼崽子这般的为难。 桃花眸闭了又睁开,谢令月终是坚定了神色;他自己有前世的见识与阅历,且他不是陆寒尘,所以可不在意陆恒夫妻。 可陆寒尘是当事人,他有权利知晓自己的身世,哪怕会令他心如刀割;且,如今陆寒尘不是一个人,有自己陪着,或许能帮他分担一点苦痛。 谢令月不敢想,若是他不在这人身边时,这人忽然知晓身世,那才是无法预料。 “哥哥可还记得你入宫前的经历,可···想知道你的身世?”终是艰难问出了这一句。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些,陆寒尘却没想隐瞒,凤眸泛起茫然。 “幼时经历我记住的不多,只听当时捡到我的老乞丐说我那时应是不到三岁;他是在雪夜坟堆旁捡到我,当时我已高热濒死,好了之后便忘了所有事,只隐约记得自己姓陆。” 便也一直保留这个姓氏,名字是那老乞丐求一说书先生取的。 第96章 第53章 后来这人六岁时那老乞丐病死,他被拐子抓到卖来京城;原以为能吃饱穿暖,却不知买他的人是专为宫里寻内侍,到他八岁时就被送到宫里净身,成了宫内艰难求生的小内侍。 这是谢令月心里补充的,陆寒尘并未接着说;大抵是那段记忆太过灰暗与黯痛,只见他薄唇紧抿,身形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叹息一声,伸手将人紧紧拥在怀中,谢令月只想渡给他更多的温暖和依靠,还有···安全感。 沉默片刻,暗哑的声音幽幽而起:“清尘从不会说无关紧要之事,你此时这般为难纠结,偏又问起我的身世···” 凤眸紧紧锁住他,里面有风暴凝聚。 “可是我的身世与那云州陆家有关,更确定的说,是与那陆恒有关?” 敏锐问完这一句,九千岁还能更敏锐,盯着谢令月的目光如鹰隼。 “清尘,你是如何知晓这些?” 九千岁的戒备之心又起,方才还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温存烟消云散。 自己的人在云州监视陆府与陆恒好几年,都不曾发现半点蛛丝马迹;谢令月远在京都,近几年还在深闺足不出户,又是如何能将自己的身世与陆恒联系在一处。 昨日在蜀王府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狼崽子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且这些根本与谢家暗卫的能力无关。 若不是这人是狼崽子,九千岁此时早将人关入诏狱严加审讯。 无奈扯唇,谢令月竟有些欣赏这人的敏锐,如果不是对着自己的话;或者他能把这份对自己的敏锐放在对自己的在意上,谢令月会更高兴。 “哥哥到底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姝滟面容一时愣住,是啊,该先听哪个问题。 谢令月温柔了声音:“不若我为哥哥做主。” 他偏先说起自己。 眼前已经坐起身的人可是九千岁,谢令月从来就不曾怀疑过他的能耐;除了在蜀王的问题上会令这人乱了分寸,其他时候,这人就是一个最合格的权谋者。 且谢令月既对这人动心,就没想过对他隐瞒多少,除了自己魂穿而来与对谢家之后的谋划,对陆寒尘,谢令月算得上坦诚相待。 “哥哥不必这般防备我,有些事情现在不便说,也不是告知你的时候;哥哥只当我就是三叔说的谢家明月,专为映照你而来。” 因而,我如今的所思所想,一半都是为你,这是我的私情;其余的一半是为谢家,这是用了这具身体后最该尽的责任。 “其实哥哥可以这般想,就是我有异于常人的敏觉,只通过蛛丝马迹便可以推演出许多。” 只思索片刻,谢令月便想到一种这人更容易接受的说法。 谢家暗卫半数以谢令月为主,那他这个主子嫁给九千岁,他的人自然都熟知九千岁的样貌,以防冲撞了主子。 本来他是派谢一几个去云州发展生意的,这一点并无虚假。 既然要在云州发展生意,谢一作为主事自当注意云州首富;然后无意中发现陆恒妻子的样貌与督主极为相似,督主又是自家主子的夫君,此等大事自然要上报。 然后谢令月自然重视有关陆寒尘的所有事,便是一点怀疑,还是令谢一亲自查这件事;历经月余,终于查清真相。 至于为何之前谢令月不告知陆寒尘,自然是他不能用自己的怀疑来惊扰这人;如今既查到了真相,当初涉及此事的几个人已在谢一的监控之下,便不想再隐瞒。 “而我方才为何会纠结为难,是因为心疼哥哥,想着要不要先瞒住这个消息。” 不用他再多说,陆寒尘已明白他的意思。 昨夜两人心意相通之时狼崽子就提及过,他心疼自己之前经历过的苦难,想要给自己一点甜。 陆寒尘肯定,这人怕是连他在宫里的所有经历都一清二楚;这些已经足够他心疼,又查到自己可能是云州首富之子,本不必遭受这些苦难,因而更加心疼。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真相远比陆寒尘这些年经历过的苦难更难以接受,狼崽子才会有那般心绪不宁的表现。 看清这人桃花眸中流转的疼惜,陆寒尘更清楚他为何想要对自己瞒下这个消息,狼崽子是怕他接受不了这般的落差与打击,担忧他因此痛苦崩溃。 这还叫他如何再防备这人,他已是为自己想到这么多。 亏他还比狼崽子年长五岁,难道在狼崽子眼里他便是这般经不起打击之人。 “将你查到的消息都告知于我。”凤眸消融了些冰雪,缓声道:“清尘不必担忧,如今我身边有你,正如你所说,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你会与我一同分担。” 因为后背的疼痛只能半倚着软垫的谢令月牵起这人的手,十指相扣,这才将记忆中的剧情及谢一查到的消息整合平淡道来。 若是叫谢令月现在看,大概陆恒与其妻柳如烟应该是同一位作者的另一本小说中,上演她逃他追,再逃再追剧情的男女主,两人的爱情可谓是跌宕起伏。 西北之地首富之子,年少时抵触家族的诸多规矩与布置在他身上的课业,向往仗剑走江湖;于是偷偷离家出走,一路游历到闻名遐迩的万柳山庄,偶遇庄主之女柳如烟,一见倾心。 经过重重艰难,少年郎终于得到爱人的回应,一对有情人还未经过双方长辈的认可便偷尝禁果;等到柳如烟察觉到身孕之后,陆恒这才先到万柳山庄负荆请罪,得到柳庄主的认可后,带着人便回了云州。 第97章 而陆恒之母早有了中意的儿媳人选,便是娘家侄女;一为知根知底的亲近,二为联姻扶持式微的娘家。 且陆母怎么说也当了多年的首富夫人,自是看不上粗俗的江湖女子;得知柳如烟已有身孕,捏着鼻子勉强接受,却还是百般嘲讽与挑礼,就是不想这位成为儿子的正妻。 陆恒自是舍不得心爱之人被母亲刁难,种种维护,伤了母子情分;最后还是陆恒与病弱的父亲保证马上接管家族生意,这才为柳如烟争取到正妻之位。 然而陆母又提出条件,就是要陆恒迎娶表妹为平妻;借口也是现成的,陆家嫡支向来人丁单薄;陆恒这一代只有他这么一个嫡子,必然要多纳几房,为陆家开枝散叶。 柳如烟怎么说都是万柳山庄的大小姐,之前已是因对陆恒的情意百般忍耐,如今陆家要陆恒娶平妻,大小姐如何再忍,直接来了出带球跑。 而她当时肚子里的孩子便是陆寒尘。 之后又是种种艰难,陆恒终于迎娶了心爱之人为妻;大抵是两人都觉感情修成正果不易,婚后恩爱非常,陆母更是不喜这个儿媳。 待到柳如烟生下陆恒的嫡长子,陆府上下欢腾,陆母也对这个儿媳宽待了几分;这种家族的正妻,自然是要掌家的;便是不喜,陆母也找了人教导柳如烟一个家主夫人该会的能耐。 可自由散漫惯了的柳如烟如何能接受这等束缚,又是一番闹腾后直接回了娘家,连出生几个月的孩子都不顾;陆恒深爱妻子,自然是急着追回娇妻,孩子便交给陆母。 这一回的矛盾之后两人感情更深,陆恒常常借着生意之事带娇妻出去游玩;至于孩子,他竟认为是阻碍他们夫妻恩爱的累赘,只由着陆母照顾,彻底不管。 夫妻二人只管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 陆恒那表妹原本就倾慕表兄,又有陆母的支持,一直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陆家少夫人,哪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柳如烟;抢了自己正妻的位置便罢了,还不允许表兄身边再多一个女人。 再加上这夫妻二人流传出来的恩爱美名,这位表妹因爱生恨;陆续收买了陆母身边侍候的人,伺机而动,势要报复柳如烟。 陆寒尘近三岁时,上元灯会,陆恒携妻早早前往扬州繁华之地要畅游江南灯会;趁着陆家人带着孩子观灯的机会,那位表妹买通的人按照她的意思带着陆寒尘远走他乡。 上元灯会丢个孩子,不管陆家后面派出多少人手,再难以寻回。 陆父本就常年卧病,经此打击直接撒手人寰,陆母亦病倒;终于回到家里的陆恒夫妻经此变故痛定思痛,真正挑起了陆家的大梁。 几年之后,终于走出失子之痛的夫妻二人迎来了第二个孩子,满怀喜悦;将对长子的愧疚尽数弥补到这个孩子身上,两人还感叹他们终于懂得了为人父母的责任与意义。 柳如烟生这一胎的时候难产,爱妻如命的陆恒便主动服用专为男子用的避子汤;柳如烟感动不已,更是百般深爱夫君,才有云州首富夫妻恩爱的美名流传。 为了不叫娇妻每每想到丢了的长子悲痛难抑,陆恒索性命府里所有人再不能提及那个孩子,反正这几年忙着追妻也不曾对外宣扬长子,次子便成了真正的陆府嫡长子。 二十多年过去,陆府曾经有个大少爷的记忆早已湮灭。 之后陆寒尘的经历,就如他方才所言那般;被那家丁随意扔在云州附近的县城外,差一点冻死在雪夜;被一个老乞丐捡到,心有不忍,随意找了几株草药给他服下,救回一命,之后便带着他乞讨为生。 嫁到这个府城的陆恒表妹偶然间发现了没死的陆寒尘,生怕自己当年之事被发现,给了拐子一些银子,让他将人卖到京城,送到宫里当太监。 这便是陆寒尘所有的身世经历。 第54章 虽然讲的平淡,可谢令月却心间难以自抑的酸涩,更是在讲的过程中紧紧扣住这人的手,随时感受他的反应。 谢令月为何对这人百般怜惜与退让,不因他的两次作为与他置气,是真的舍不得。 世人惊羡的九千岁,不仅是这本小说剧情中成全男主攻的悲情男配,更是成全父母爱情与成全胞弟的悲情炮灰。 谢令月当时想起这人的身世时,除了对他的疼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对陆恒夫妻的厌憎。 至于真正的恶人,陆恒的那位表妹,想要惩治很容易;可陆恒夫妻对于陆寒尘来说才是罪大恶极之人,虽然他们是这人的亲生父母,给了这人生命。 若说陆寒尘的丢失真是意外,那心理上还能勉强接受;大宣每年灯会不知丢失多少孩子,只当是陆寒尘倒霉。 再假若陆寒尘是真的出身穷苦,不入宫便活不下去,亦不会这般令人惋惜与疼惜。 然而陆府在云州是何等存在,但凡柳如烟不那么闹腾,但凡陆恒不是恋爱脑,甚至只要他对长子稍微上心些,派几个心腹贴身侍候与护卫,那位表妹也不会算计成功。 长子丢了之后,他若不是忙着安慰和陪伴昏死几次的娇妻,而是严审府里的人,多派些得力人手,未必就查不到真相,找回长子亦不难。 哪怕是怀疑下表妹的匆匆远嫁,陆寒尘也不会再次被那人算计进了宫;若没有之后的算计,凭陆寒尘的能耐,即使丢了记忆不回陆家,也不难活下来,相信长大之后的他也不会活的太差。 第98章 然而陆恒满心满眼皆是娇妻,只派了管家负责此事··· 以谢令月的观点,这般的人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他宁可陆寒尘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这般的父母家人,与生而不养何异,与畜生何异。 在谢令月看来,陆恒夫妻是恩爱美满,如今也是知晓了为人父母的责任,将次子爱若珍宝;可对于陆寒尘来说,这对夫妻的行径就是生而不养。 谢令月是有前世的经历与阅历,可以这般厌憎陆恒夫妻;陆寒尘却是真正的大宣人,古人最看重的便是血脉。 谢令月不知道陆寒尘是不是偶尔会想起自己的身世,是不是也会羡慕别人都有父母家人疼爱。 所以他才一再犹豫要不要瞒下他身世之事。 但他更担心因为自己改变了陆寒尘早死的结局,那这件事忽然被发现怎么办,那时自己若不在这人身边又该如何。 再则,谢令月是疼惜陆寒尘,可他更尊重这人;陆寒尘有权利知晓自己的身世,哪怕是这般摧心肝的身世。 这才坚定了主意。 且关于这点,谢令月觉得大抵只有自己能与这人感同身受,能想尽法子宽慰到这人心间。 前世谢令月的父母可不是这一世如同谢楝夫妻那般恩爱与互相尊重,那对父母是家族联姻;年轻时也有些感情在,没过几年便爆发种种矛盾,生下谢令月之后便各玩儿各的。 若不是谢令月的母亲在快生产时因为与丈夫斗气,夫妻俩大打出手导致早产与难产,谢令月也不会生来带疾,常年住在医院。 便是如此,他那对父母亦没有半点爱子之心;前世的谢令月是被祖父养大和教导,十几岁时便成了谢家的家主,接管集团事务。 你能想到么,十二岁时谢令月便开始熟练压下父母各自的绯闻,帮他们收拾烂摊子;等他成为家主之后用冷厉手段震慑了这对表面夫妻,才算是消停一些。 这对夫妻与陆恒夫妻是真有异曲同工之处。 前世的谢令月在年幼时也曾怀疑过,是不是因为他的病痛父母才不喜他,或许他本就不是父母期待的孩子。 还是祖父告诉他,这世上就是有自私到骨子里的人,你不能对这样的人有期待。 祖父去世之后,谢令月的父母更是伙同家族亲戚,还有集团的股东,试图夺权,是不是很可笑与可悲。 也是因为这些经历,才有前世谢令月的冷心冷情。 有时候谢令月也想过,若是他的父母省心些,大抵前世的他还能多活几年。 穿来这里之后睁眼面对的便是困局,即便陆寒尘伸出的橄榄枝带着火星子,谢令月也还是义无反顾抓住;见色起意是真,因两人的身世经历对这人共情也是真。 因而谢令月其实很看得开这人之前对蜀王的恋慕,因为在他看来,陆寒尘并不是真的心悦蜀王,更多的是将他当作晨曦微光。 想想啊,这人因为幼时的那场高热丢失了对陆家的记忆,又是被老乞丐在坟堆旁捡到,跟着老乞丐乞讨三年多;陆寒尘只会以为自己出身卑贱,天生不得人怜惜,天生便该低人一等。 哪怕他如今是圣眷在身的九千岁。 刻入骨髓的自卑一时难以摒弃。 老乞丐是他记忆中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捡回了他的命;入宫后因为容貌出色,群狼环伺,艰难求生的同时还要保全自己,所以他早早便学会杀人自保。 蜀王对他的那次救命之恩自然被他铭刻于心,又有蜀王装傻冒领原身幼时和少时给予这人的恩惠,种种恩德加持,这人可不就把蜀王当作生命里最耀眼的那束光,迫不及待想要追逐与抓紧。 若说他真的是心悦蜀王,又怎会对蜀王的情人白清涟步步退让;便是有剧情的影响,陆寒尘是谁,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十来岁便敢杀人自保,不可能心性完全被剧情控制。 真正爱一个人,便是自己身有缺陷,也容不下情敌,更何谈对情敌退让,还无半分醋意;这事发生在陆寒尘身上,才最是不可思议。 可是这人昨夜却因为江越而生出醋意,谢令月与江越可没有多少交集,算得上少时的点头之交;比起蜀王与白清涟的暗渡陈仓,甚至在陆寒尘面前没有遮掩,他不是更该吃白清涟的醋么。 若说一开始只是怀疑,谢令月昨夜便可以肯定,这人也是初识情滋味,是因为他谢令月··· 察觉到掌中陆寒尘的手指紧紧蜷缩,及时收回思绪的谢令月看向怔怔出神的人。 “我查到的便是这些,那位表妹与当初带走你的家丁如今都在谢一监控中;哥哥若是还有怀疑,不若再派你的人细查,总要弄清楚才好。” 这件事既然查出来了,总要及时处置,免得被有心人察觉后利用;九千岁权柄太过,想要扳倒他的人太多。 不能给这些人有机可趁的机会。 最紧要的,是这人的态度。 若是谢令月,必然是不认这般的父母与家人,该报的仇报,然后及时扫清尾巴,与陆家就当陌生人处理;或许还有人说是陆恒夫妻给了陆寒尘生命,便是当作陌生人,也该尽到子女的一点孝道。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不会缺少圣母心泛滥之人;这些人没有经历过当事人的痛,只知道按世俗礼法说教。 偏真正的谢令月最是冷心冷情,别人对他三分好,他可以回报五分;对他不客气之人,他可以成倍报复回去;至于那些旁观的还要指手画脚,谢令月只会回敬一句,干卿底事,又干我屁事。 第99章 谢令月不是陆寒尘,所以他不知道这人是如何看待此事;本就是最缺乏关爱之人,忽然得知自己的身世,陆寒尘会不会因为一直以来的渴慕而选择接受陆家人。 毕竟按照大宣人的思维,陆寒尘的遭遇全都是陆恒表妹恶毒,与陆恒夫妻可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夫妻恩爱,自然想不到身边还有恶人算计。 且当时陆寒尘丢了的时候,陆恒夫妻不在云州;长子丢了他们自然也伤心,没看柳如烟当时都昏死过几次吗。 再有当时因为这个孩子丢了,还累得陆家老爷子撒手人寰,老夫人也因愧疚自此缠绵病榻,陆恒自然无暇顾及太多。 一切都值得原谅。 陆寒尘是纯正的大宣人,难保他会不会也这般为父母开脱。 桃花眸里并无担忧,只有无尽疼惜,陆寒尘看得真切,不自觉抬手抚上这人的脸颊;果然是他的狼崽子,没有因为如此身世觉得他可怜,也没有担心自己受不了打击,只有疼惜。 是出于对心爱之人的疼惜。 这便很好,九千岁知道自己,此时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怜与担忧。 暗哑的声音添了黯沉:“清尘,我···想去看看那对夫妻···还有他们与独子的相处···” 忘了背后痛意,谢令月骤然坐起,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恨不能把他勒碎了化作自己的骨血。 这人就是有让他一再心疼的本事。 知道他此时应是心如刀绞,幸而他没有流泪,不然谢令月的心会稀碎的疼。 先亲了下他的薄唇,转而啄吻他的耳垂,低醇嗓音里只有无限坚定:“哥哥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哥哥于我而言,是我的心头肉、骨中血···哥哥的余生都有我。” 被他抱着的人微微颤栗,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知他所痛;谢令月其实很不想让他去看那一家三口的相处,无异于在这人心间伤口上撒盐。 第55章 谁知那一家三口就来的这般巧,人在咫尺,换谁也忍不住想去看一眼;前世的谢令月也经历过此种情境,若是不让他去,才是不可能。 罢了,只有亲眼见过,才能做出最遵从本心的决定;之后不管这人是与陆家握手言和,还是剜掉附骨腐肉,都有他陪着。 因而就是心疼他再多,也只能尊重他的决定。 谢令月此时的状况根本不可能陪着他同去,且陆寒尘应该也不愿他陪着,大抵谁都不想爱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双手捧起他的脸:“我会一直等着哥哥,可是哥哥也要答应我,叫天玑暗中跟着你可好?” 眸光纠缠,片刻后陆寒尘才微哑道:“好。” 满目担忧看着人解下披风离开,谢令月想了想还是叫谢峰把天璇叫进来。 “你与玉衡悄悄跟上天玑,不管督主做什么都要跟紧人;天黑之后,若是督主还不回来,就把人打晕了带回来。” 天璇顾不得心里对“夫人”的好奇和怀疑了,直接后退一步;这是发生了何事,督主与“夫人”方才不是还情意绵绵,怎的忽然便出了院子,夫人还这般吩咐? 打晕督主? 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夫人”莫不是臆症了? 谢令月紧紧盯着人,霎时气势勃发:“多余的不必想,今日督主心绪不定,只怕会出事;你们只管听我的,自有我为你们做主!” 头一次直面“夫人”的气势,天璇明白事情怕是真如这位所言,既是为了督主,那就大逆不道一回;观方才是自家主子主动缠着这位亲近,想来他们不会有事。 挠了挠头,还是为难道:“夫人···不是···公子?” ···这到底该怎么称呼这位啊,天璇急死了。 谢令月轻笑:“我虽是男子,却也是督主亲娶进府的瑾安郡主,如今我身份还是隐秘,稳妥起见,你们几个如常唤我夫人便是。” “是!”嘿笑一声又道:“可是督主命我与玉衡守着您的院子。” “这个不必担心,我马上便回屋里,不会出事,你们只管按我说的做。” 好嘞,天璇也见识过谢家护卫的能耐,不再多言,利索退下。 谢峰也过来半抱起主子回了屋子,谢令月照旧歇在靠窗的禅床上,仅放下纱幔。 “你去找侍琴问一问,我之前交给她一个做了记号的檀木小盒子,可带来了,取来给我。” 谢峰应下,转身出屋把煎好的药汤送进来,看着他服下,这才拿着药盏退下。 不过片刻功夫便回转,手里正拿着谢令月要的盒子。 “侍琴说主子交给她的时候极为郑重,怕您随时需要,这次上山也一并带着。” 谢令月满意颔首,叫他先退下。 再说陆寒尘这里,出了院子本来是想打发了跟着他的天玑,转念想起谢令月的叮嘱,犹豫一瞬,还是令他远远跟着。 然后天玑就满头雾水看着他们督主先是定定站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忽然跃起;几个起落间便到了寺里最负盛名的那株千年银杏树旁,身形隐在附近一棵树上。 不知道自家主子要做什么,天玑紧跟着隐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视线不离督主。 又是片刻功夫,追过来的天璇与玉衡先发现了自家主子的身影,不敢惊动,也藏起身形;发现天玑的身影后,天璇悄悄与他对了暗语,便看到又一个被吓到的人。 第100章 就说嘛,夫人也不知如何想的,这吩咐真是吓死人。 三人都转头悄悄打量了眼自家主子,满身阴郁,眼神却空洞;互相对视,主子确实不对劲,看来是要听夫人的。 更不敢掉以轻心。 未时中,除了偶尔经过银杏树下的寺里小沙弥,终于来了真正的香客。 天玑认出过来的三人正是给自家主子送上厚礼的陆恒夫妻,还有他们的独子陆清珏。 只一眼便能看出这一家子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美满,夫妻俩男俊女俏,衣着华美,更添气质;陆清珏应是十六七的年岁,打眼便能看出是锦绣乡里养出来的贵公子,本就生的极好,面上更是无忧无虑的笑颜。 说话时带笑便罢了,还时不时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抱怨,惹来陆恒色厉内荏的几次眼风警告;这时那少年便变本加厉摇晃母亲的胳膊,娇嗔“娘也管管爹,又瞪我”,然后那娇妻也真的装腔作势瞪一眼夫君,再相视而笑。 任谁看了都得羡慕这一家的相处,他们之间的亲近是任何人都干扰不了的纯粹。 只是···天玑三人同时偷觑一眼自家主子,督主难道是特意来看这一家子? 为何,一个云州首富还不值得自家主子上心的···吧? 此时陆寒尘根本察觉不到天玑几个的视线,凤眸怔怔盯着树下的一家人。 看着那年过四旬的高大男子目光所及皆是娇妻,看着那还可用娇俏形容的夫人满眼爱意回视夫君,看着他们百般纵容那少年··· “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娇俏的夫人满眼欢喜感叹:“果真如摩诘居士咏诵,多谢夫君,叫我与阿珏不虚此行。” 陆恒满眼的宠溺:“只要烟儿与阿珏欢喜,便是送上再重的礼都值得。” 一家三人在银杏树下逗留了约有一个时辰,陆寒尘便在树上看了一个时辰,最后怔怔目送一家人前往远处的大殿,才从树上跃下,仰首看向银杏树,凤眸里翻涌种种情绪与风暴。 不过几息,身后有脚步声踏踩枯叶而来,以为是跟着自己的天玑,陆寒尘身形未动。 “云州陆恒见过九千岁。”低沉清雅的声音传来。 默然片刻,陆寒尘终是转身,见这人还维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喉间吞咽几下,平日里暗哑的声音低不可闻:“不必多礼。” 陆恒站直,未言先恭谨而笑:“在下携内子与爱子来京都游玩,皇觉寺是最后一程,本不该惊扰九千岁,奈何内子与爱子实在向往这株千年银杏树,还请九千岁宽恕。” 有点功夫在身的陆恒来树下不久便察觉到了他人的气息,当时不想扰了妻儿的雅兴,便未曾声张;离开后又觉不对,寺里只有九千岁陪同其夫人祈福,便折回来确认。 还真是九千岁在此,忙上前赔罪,这位他可得罪不起。 “本督既收了你的礼,便不会计较这些。” 费力压下心间翻涌的思绪,陆寒尘姝滟的面上只余平淡:“本督亦听闻云州陆氏夫妻恩爱,更是对爱子百般娇宠,今日亲眼得见,也算一桩幸事。” 第一次得见九千岁的陆恒愣怔一瞬,传言中杀人不眨眼阴狠无情的九千岁竟是这般的好相处么。 抬眼更是心中暗赞,这人的相貌果然如传言那般,还真是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难怪那么多人揣测这位是靠着媚上换来的圣宠。 心里赞叹,面上却是更加恭敬;多年的历练叫陆恒明白,这般的人才最是可怕;若没有远胜常人的手段,只这般的容貌就难以活下来,还是宫里那等吃人的地方。 陆寒尘只觉心里更加窒息。 若是狼崽子说的没错,这人就是自己的生父,如今却父子地位颠倒。 还真是···摧心肝的讽刺啊··· 凝目远眺,声音幽幽:“本督有一疑惑,还请陆老板解惑。” 不敢掉以轻心,陆恒声音发紧:“请九千岁示下。” “本督观陆老板应是年过四旬,尊夫人亦是如此年纪,怎的陆公子却是未弱冠之少年,可是陆老板还有长子不为世人知?” 面上怔忪,陆恒不知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怎会忽然垂询他的家事,出于敬畏,谨慎应对。 “就如九千岁听到的传言,在下珍爱内子,舍不得她多受生子之痛,因而只得阿珏这个独子。” 二十几年过去,陆恒早忘了曾经丢失的长子;且他早换了府中下人,当年得了长子亦未曾在云州宣扬,如今怕是整个云州都无人记得此事,因而语气肯定。 呵呵···陆寒尘凤眸结冰,转身肃杀而立,再不看身后之人一眼。 等了片刻,不见这人说话,想来是不愿再与自己多言;陆恒悄然退下,虽是疑心了一瞬九千岁为何会有此一问,也只当他是因自己的年纪随意问一句罢了。 比起大宣男子早早成婚生子,陆恒这个年纪,独子却只有十七岁,的确容易叫人好奇。 被人这般问的多了,陆恒习以为常,再不多想。 方才一瞬间这位九千岁身上肃杀满布,陆恒可不敢再多言,忙抽身而退。 银杏树下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不时落下的枯叶提醒此间景象并未静止;否则树上的天玑三人都会怀疑,他们督主是不是被人点了穴不能动弹。 可就是这般才更吓人。 虽然不知督主与那陆恒说了什么,他们就是能确定督主此时不对劲,比起方才更添寂寥与悲怆。 第101章 面面相觑,三人谁也不敢多言,安静如鸡隐在树上。 玉衡暗暗在心里惋惜,若是夫人不曾受伤就好了;他们督主这般不对,也只有夫人能靠近劝说几句。 换了其他人,谁靠近谁死。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听夫人的,之后打晕督主? 反正他不敢!! 正焦急间,就听到他们家主子低唤:“天玑,取几壶酒送来后山,任何人不得靠近。” 话音落人已拔地而起,转瞬便看不见身影。 第56章 不敢违逆主子的吩咐,给玉衡与天璇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悄悄跟上,天玑直接去了夫人的院子。 他可是还记得,夫人几次叮嘱过,不允督主饮酒;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还是去请示夫人为好,想来夫人有法子。 哪知道真见了夫人,就听这位先是叹息,之后竟是同意不说,还给备好了;最多便是他抱着酒壶离开时,又叮嘱他们务必守好督主。 人若是醉酒,直接抬回来。 天玑满头雾水,今日到底是怎的了··· 你当谢令月不担心陆寒尘? 担心死了好么,任谁忽然得知这一切都难以接受,尤其是陆寒尘自己。 从三岁起便开始艰难求生,跟着老乞丐乞讨那三年为的是饱腹,还不知挨饿受冻多少回;被卖到京都后,以为自己是遇到了好心人,刻苦学习那些规矩,因年纪小一时学不会挨打受罚都只怨恨自己笨,只恨自己不能为主人家分忧。 哪知道一觉醒来已被净身入了宫,八岁的年纪,自然是宫里谁都能欺负;还来不及悲痛就要面临活下去的问题,稍不注意就不知会得罪哪个被活活打死,与他年纪差不多同时入宫的,不过一年,死得只剩他一人。 年纪稍大一点,又因为容貌初绽风华而群狼环伺,活下去更为艰难;逐渐学会揣摩利用人心,逐渐学会杀人,也逐渐心硬如铁。 不知多少次历经生死,终于得到煊赫权柄,却因为净身之痛自卑自轻,遇到心悦之人都不敢宣之于口··· 如今忽然得知,他本不必经历这些;或可是首富之家的继承人,或可是仗剑江湖的少庄主。 以他的风华与能耐,不知会成为何种骄阳般的风流公子,又将引得多少人追逐向往。 而今虽然大权在握,可也改变不了他是帝王手中最锋利的刀刃,满满恶意与污名加身,更加重他的自卑与自轻。 换成谢令月如今的心性,怕是也难以接受。 可也正是这份心性叫谢令月知道,便是他再担心,此时也不能出现在陆寒尘面前;总要给他一点消解愤懑、悲怆与狼狈的时间,然后才能收拾好心情面对所有。 类似的经历谢令月也有过,他才会同意这人借酒浇愁,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等着他收拾好狼狈,告诉他,自己在。 谢令月忍不住的苦笑,他好像太清醒了,总忍不住以自己的经历与阅历设身处地为爱人着想;却不知他这般的清醒态度究竟是不是适合谈情说爱,是不是能被爱人认可与接受。 那句难得糊涂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后山的天玑几个这会儿又开始面面相觑,目光中尽是焦急与担忧;从未见过他们督主这般不要命的饮酒,这可如何是好。 想上去劝阻,可督主虽在不要命的饮酒,身上的冰郁之气与冷戾之气只增不减,这时候谁靠近都不行。 要不然,等着督主彻底醉了再说? 眼看着斜阳将落,山里薄雾渐起,寒鸦声声凄凉;陆寒尘摔出了最后一个空酒壶,仰面倒在还算平坦的石头上,抬手遮住面容,闷声不语;天玑再也忍不住,迅疾现身点了他一处穴位,这才转头看其余两人,将昏睡的人背回去。 果然夫人预料的都对,再这般任由督主喝下去,他们才是担不起责任。 被天玑背回来的人已是瘫软如泥,轻手轻脚将人放在禅床上;玉衡早端着水盆进来,按照谢令月的吩咐给这人净手净面,又换上寝衣,盖好狐裘。 这才退出去找侍琴提前炖好清粥,再准备好醒酒汤,等着主子们随时传唤。 谢令月已在这之前又清理过伤口,重新包扎好,换上墨色寝衣;因而里屋只点了一盏烛火,地上熏笼里烧着银丝炭,还特意叫谢峰加了一点点安神香。 这种时刻,睡个安稳觉对陆寒尘来说更重要。 天玑退下时就给解了穴道,大抵是酒意上涌,这人安安静静睡着,只有眉间时不时轻蹙。 侧躺着的谢令月将人拥在怀中,多枕了一个软枕,桃花眸一直在这人面上流连;终是在他又一次蹙眉时抬手,指尖轻柔抚平他眉眼,转而忍着疼轻抚他的背脊。 不时轻叹一声:“哥哥安心睡,我在。” 即使有安神香,即使谢令月温存安抚,陆寒尘还是睡的不安稳,夜深时便偶有呓语;实在担心他,谢令月几乎一直未合眼,保持着一个姿势随时看着他。 至三更天,这人额间渗出冷汗,整张脸都开始变换神色,伴随着阵阵呓语:“不要丢了我···不要···” “求求你们不要送我入宫···我会好好赚银子···不要送我去净身···不要···求求你们不要!” 最后这声几乎是喊出来,人也跟着挣扎起来。 将人紧紧抱住,谢令月在他耳边低柔哄着:“哥哥莫怕···我在···谢令月在呢,一直都在···” 第102章 此时的谢令月只恨自己穿越过来太晚,若是他能穿越在陆寒尘幼时多好,必会早早寻到这人;将人养在自己身边,捧给他世间所有,再不叫他经历一点寒霜冷雨。 看着他在锦绣乡里长大,看着他绽露风华与锋芒,看着他成为世间最清隽风流与恣意畅快的如玉公子··· 当下还是先把人从梦魇中唤醒,不能任他在噩梦中挣扎。 “哥哥···哥哥醒来,我在。” 不知身在梦境还是真置身于深渊的陆寒尘已是挣脱不得困住他的黑雾,想要放弃挣扎,就这般沉沦;恍惚间却听到有人一声声唤他哥哥,满含焦心与担忧,还有急切。 置身黑雾的陆寒尘凝眉,这人应是他最亲近之人罢,否则怎会这般一声声唤他;可他不是一直孤身一人么,哪里会有人这般在意他,听着声音里还有令人揪心的疼惜? 到底是谁? 唤他哥哥的人声音更为急切,陆寒尘甚至能清楚听到其中的颤音,原来他这般卑贱之人也是有人牵挂的么? 不再试图沉沦,又开始挣扎,他想看看这人是谁。 忽而一个称呼如同破云皎月映照下来:“···谢令月在呢,一直都在···” 月华洒落,驱散所有困住他的黑雾,豁然清醒;谢令月···谢令月···是他心悦之人啊,是他陆寒尘想要揽月入怀的那个皎皎少年郎啊。 谢令月···谢令月···是要疼惜陆寒尘的那个人,也是一直如此做的那个人啊。 再无半点自厌,再无任何妥协,凤眸终于睁开。 痴痴看着这人满面的焦急,之后紧紧抱住他腰身,面颊埋在这人胸膛,滚烫泪水随之印上墨色寝衣。 干涩暗哑的声音带着闷意:“我无事,清尘莫要担心,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到我本不必经历这些,若只是这点苦难也算不得什么。 可我本来也该是江越那般的肆意骄阳,本来也有权利在昨夜你说我是你的爱人时,大声回应:我亦心悦谢令月! 谢令月亦是我如今要珍而重之的爱人! 只身有残缺,我却步不前,不敢堂而皇之宣告我对你的爱意;甚至不敢与你说,其实我很在意你与江越的相识,你可不可以为我离他远一点,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人就好··· 我怕啊,怕你终有一日不再留恋我的皮囊,终有一日会发现别人其实远胜于我,终有一日嫌弃我人老色衰与满身病疾,终有一日厌恶我的冷厉手段,终有一日受不住我这满身污名而远离我··· 你是如此的皎皎明月,我怎敢如你这般理所当然要求我断绝对别人的心意,理所当然要求我回应你的爱意,理所当然宣泄你的满腔情意··· 谢令月,你可知在我发觉我亦喜欢你、心悦你之时,这些无名的恐惧就如附骨之虫紧随而来···你不知我有多害怕··· 只能如阴暗角落中的老鼠,暗自欣喜我的幸运,可以得到你的垂青与疼惜;也只能如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般,隐匿自己阴暗的心思,贪恋你的温存与维护,同时却想着该如何紧紧抓住你,不允你离开我的视线··· 种种煎熬,我又如何敢与你说。 我怕啊,怕这般阴暗的我会将你推的更远,直至远离我···那时,拥有过月华的我都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不用陆寒尘多言,谢令月如何不知他此时心绪起伏,也不管背后的疼痛,将他抱的更紧,恨不能融入自己的身体,叫他感知到自己给予他的安全感,叫他知道他也有可以依赖的爱人,叫他相信自己的坚定不移。 “哥哥不用说,我都明白的;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夫君,此生心动也唯有你,我一直都在。” “在北镇抚司见你时,我便清楚哥哥的所有。”指尖轻抚这人的墨发,温柔又含情:“我可是独一无二的谢令月,不会被那些流言左右,自是了解哥哥独一无二的好。” 桃花眸泛起笑意:“哥哥你看,我们两个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此,我们便是人们传颂的那般天作之合,合该只属于彼此。” “所以,哥哥要信我;你不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我在。” 此时只觉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陆寒尘紧紧贴在这人的胸膛,泪意汹涌,不住低喃:“谢令月···谢令月···” 被他连声唤着的谢令月吻在他的发顶,不厌其烦一声比一声更温柔地回应“我在”。 昏黄光影下,纱幔之后两具身影紧紧相拥,呼吸缱绻,恨不能都将对方化作骨血,彼此交融。 声声低喃萦绕,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胜过所有华丽词藻,只因有最珍贵的情意宣泄其中··· 第57章 等到这人终于从他怀里抬头,谢令月便发现方才这人刚睁眼时里面的血丝与风暴皆已消散,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既哥哥醒了,起来喝碗醒酒汤,再用些清粥。” 本就身有暗疾,好不容易调理的见了些成效,今日又是伤心伤神,且还空腹饮酒那么多,谢令月当然惦记这人的安康,唤守在门外的天玑几人张罗。 懒散半坐起来,握住自己枕过的那只胳膊揉捏,缓解狼崽子的僵酸,凤眸却满是柔意盯着人,语气更是温柔。 “多谢你,清尘···” 多谢你不曾问及我的狼狈,不曾问及我的殇恸,却如与我感同身受,抱紧我给我汲取暖意,叫我知道,你会一直在,不离不弃。 第103章 而这些,恰是我真正想要的。 怎么就有这样的一个人,如同是另一个他,清楚他的所有,亦清楚他心间所想;给足他空间,给足他尊重与爱护。 梦魇里听到的那一声声“哥哥”和“我在”大诋会铭刻于陆寒尘心间,这一生都将如影随形。 他也真正体会到了这人说的要给予他的甜,永远镌刻于骨血之中。 在谢令月的督促下,这人先喝了醒酒汤,片刻后又在他的眸光下落败,用过一碗白粥;因为有狼崽子陪着他一起,原本没有的食欲也冒出来。 天璇忙着收拾碗筷的中间,谢峰进屋,给自家主子打了个手势,谢令月微微颔首,谢七与谢十一行动够利索。 恰此时将要拂晓,谢峰退下之前叮嘱,屋外隐约可见浓云翻涌,看来是要变天了,主子屋里的炭火还是一直留着;山上又比皇城里冷一些,免得再惹了风寒。 里屋恢复安静,谢令月斜斜躺下,他可是一夜未曾合眼,此时困意袭来,躺下后还不忘招呼这人:“哥哥过来。” 本不用他招呼,陆寒尘就贪恋他身上的温暖,还有盖毯里的热意;最后喝了口热水漱过口,顺从躺入盖毯,照旧依偎在狼崽子怀中。 躺下之前,主动凑过去亲了亲这人的唇角。 九千岁倒是想来个绵长的亲吻,怎奈他几次漱口后还觉鼻息间有残存酒味,怕这人嫌弃,只得放弃所想。 伸手将人搂住,另一只手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不用他多言,陆寒尘接过盒子打开,转头疑惑看向这人。 盒子里并排放着两个男子用的纯金指环,样子简单朴素;正是这般简单,陆寒尘才狐疑看狼崽子;他们两人都是尊贵的身份,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怎的这么一对简单的指环被狼崽子特意拿出来。 “哥哥看指环内壁。”谢令月温柔提示。 捏起其中一枚小一些的,陆寒尘细细看去,便见指环内壁深深镌刻着谢令月与陆寒尘的名字,两个名字的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心形浮雕,整体平润光泽。 谢令月锁住他的目光,声音更添温柔:“我与哥哥成婚仓促,还未来得及准备定情信物;这是我在灯会之前自己亲手打磨做出来的指环,哥哥也可以叫它定情戒指。” 说话的同时执起这人的右手,将小一些的指环缓缓推入无名指,尺寸正合适。 “有一种说法是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定情之人为你戴上一枚戒指,便是套住你的一生;因而我没有选择定情玉佩那些,特意做了这对戒指;内壁就是我与哥哥的名字,贴在心脏最容易感受到之处,时时感受到对方在心中的存在。” 至于为何要做纯金的,当然是为了情比金坚这个美好的寓意。 将另一枚放在这人掌心:“现在哥哥给我戴上这一枚,我便是哥哥的人了,永远对哥哥忠贞不渝。” 从他开始说话便一直愣怔的陆寒尘眼尾又开始泛红,九千岁不知为何自己这两日总是想在狼崽子面前落泪,何时他的眼泪这般不值钱。 可是这样好的谢令月,他如何能忍住。 颤抖着指尖,拿起这枚指环,虔诚而郑重缓缓推入谢令月右手的无名指,终是忍不住在他的指尖和指环上落下轻吻。 “哥哥可知,在我这里,定情戒指一生只能送一人。”谢令月柔中含笑:“如今哥哥戴上了我的定情戒指,往后余生,你的心里只能住我一个人,你的心跳也只为我钟情;而我,亦然。” 陆寒尘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心潮起伏埋在狼崽子的怀里,全心感受和汲取这人沉稳的心跳。 此时任何语言都是多余,两个人只是紧紧相拥便足够。 良久之后,还是谢令月打破气氛:“方才谢七传上来消息,昨夜行动成功,想来不过巳时消息就会传开;京都三名官员暴毙府中,一名暴毙在青楼,今日的早朝应是会热闹不少;还有扬州一人,怀州一人,晋地一人,最多两日后,消息应可传入京都。” 眼帘低垂:“哥哥可要回皇城坐镇,顺便···为我扫尾,混淆两方视线?” 九千岁微微抿唇,当他不知道么,狼崽子这是怕自己心中郁郁;这人才给了他最重的承诺与最大的安全感,却还是担心自己,那一家三人今日还在寺中,担心自己看了心里更窒闷,恰好狼崽子的谋划走出一步,这是想让自己回皇城忙起来。 一则有事情转移自己的心事,一则也可以避开那一家三人,眼不见心不烦。 上次中秋灯会后就见识了谢七几个的本事,还有狼崽子的细致入微,怎么可能需要他来帮着扫尾。 心中又是一暖,这个人真的太好了,好到陆寒尘总有种恍然若梦的怀疑。 不过,有些事不是想要避开就能避开的;就如狼崽子之前的担忧,想要扳倒九千岁的人太多,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总归是自己的事,总叫狼崽子为自己担忧可不好。 亏得自己还比这人年长五岁,这么一比,真是白长了五年。 语音恢复了如常:“你给谢一传令,人还是他看着;待我将你捅出来的这件事处置了,亲自前往云州走一趟。” 仰首看他:“那时你的伤口差不多愈合,可要与我同去?” 九千岁已然看出来,跟在谢令月身边的婢女侍画应是谢家为他准备好的替身,身形这些与谢令月女装时相同便罢了,便是容貌也有一点点相似。 第104章 到时就留侍画在督主府扮作夫人,深居简出,还有侍琴这些人照常侍候,没人能发现其中蹊跷;而谢令月可恢复男子身份,就说是自己的护卫,跟着自己前往云州,也不引人怀疑。 如此,这些日子狼崽子便可不用缩骨功,更有利于伤势恢复;还可去云州亲自请确认他布置的生意,可谓一举多得,想来狼崽子会喜欢这个提议。 果然,谢令月应的很痛快;他终于可以走出京都,看一看大宣的其他地方,且云州那边的布置的确重要,能自己去看一眼,当然高兴。 “对了,你为何选定在云州开辟生意。”可是一开始便清楚我的身世,查探是一回事;查清之后想到我不便对陆家人做什么,你想为我讨回公道。 陆寒尘如是想,对于狼崽子解释的因陆恒夫人的样貌引起怀疑,他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九千岁的人在云州盯了陆府几年,怎的自己人就发现不了这般疑点,偏谢一刚到云州便发现了。 九千岁更相信自己的直觉,狼崽子身上有很大的秘密,便是谢家人都不知晓。 谢令月解释道:“西北之地多矿产,还产良马,又与几国相邻,最易发展商道,这样利润巨大的生意我怎么可能不馋;云州又是西北最繁华之地,在那里落址是天时地利人和。” 当然,他也想过抢夺陆家的生意;陆寒尘是纯正的古代人,碍于太多礼法或者心结不能对陆家如何,那便由自己这个夫君为他讨回该得的公道。 就是这么护短和不讲道理。 前世身为一国首富的谢令月根本不把陆恒这个西北首富放在眼里,虎口夺食罢了,他最擅长。 他也不过分,不会真把陆家整破产,但该是陆寒尘的,总要光明正大夺回来,商战是再好不过的手段。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哥哥既查过我,就应知道,云州崔氏乃是我外祖家;父母既已返乡,说不得过几载会到云州承欢膝下,提前准备好才会叫他们后顾无忧。” 凤眸轻瞥了这人一眼,思绪流转;陆寒尘轻哼一声,狼崽子还是对他有所隐瞒。 “其实你真正选中云州,是为了此地进可攻退可守。” 云州是西北之地要塞,就如这人所言,不只繁华与商道成熟;最重要的是邻近北边的漠北,西边的几个异族之国。 谢家如今对于大宣皇室来说异常微妙,谢令月的打算应是先将家人打着孝道的名义迁移至此。 若是真到了皇室再容不下谢家的一天,狼崽子未必不敢带着家人远避他国,连有可能被牵连的崔氏一族都考虑到了;甚至···以狼崽子如今的胆魄,还有谢栋这个曾经的镇北将军在,领军之人已有,再加上谢家子侄,还有谢家暗中的财势,怕是他敢直接攻下一国,建立新朝,登基为帝! 如此,谢家人才会永世无忧。 第58章 越想越是肯定,因为谢达昌的影响,还有这位战神留下来的忠义与风骨,谢家人不可能对大宣谋逆;最好的退路便是他方才所想,谢家不仅不会被大宣人唾骂,反而会人人称赞。 这才是谢令月真正的筹谋! 再也躺不住,九千岁直接坐起,眼中又聚风暴;容他再一次感叹,他这是招惹回来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狼崽子!! 可全身与心中又热血奔涌,果然是敢初相识便将自己这个九千岁压在身·下翻来覆去吃个遍的狼崽子! 果然是他陆寒尘真正爱上之人! 原来还觉不甘于平庸度日,微薄之力就敢谋夺储君之位的蜀王有胆魄,如今才知人外有人。 只有十八岁的谢令月已是在深思熟虑后将目光转向周边诸国,还都是勇猛善战的异族之国。 如此一来,云州可不就是狼崽子的首选之地么,他这是打上了西北良马的主意,必要组建骑兵征战周边诸国! 自觉想明白的九千岁哪里还顾得上伤怀自己的身世,凤眸上下打量狼崽子,忽而咬牙切齿。 “谢令月,还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分明你已经打好了远遁的主意!” 瞧瞧,恢复清明的九千岁多敏锐,只通过自己几句半真半假的解释就能抽丝剥茧,察觉到他真正的意图。 谢令月伸手将人拉入怀中,清声而笑:“哥哥为何每次都忘了你自己,我这般筹谋中可也没漏了你。” 早在谋划这一步时,谢令月想到的就不只是谢家人被皇室彻底不容的一天;当时亦设想了陆寒尘的种种结局,不管这人本性有多坦荡,阉宦弄权便洗不去身上的污名,权势亦不可能长久到老。 便是帮着他扶持幼主临朝,可再过几年幼主亲政之时,帝王与朝臣还能容他专权? 想要为他算计得到镇北军兵权只是一重保障,因人情而要下江越承诺也是一重保障,谢令月深知人心最难预测,总要多几重保障才是。 只要他的筹谋成真,日后不管这人是厌倦了朝堂纷争,还是被朝堂不容,更或者他真的爱上自己,心甘情愿与自己携手同行···无论是哪一种,谢令月都想这人能光明正大行走于天地,遵从本心做他喜欢之事。 而那时的谢令月,足可为谢家与这人遮风挡雨,护他们恣意而活,放纵张扬··· 对于狼崽子的说法,若是往常的九千岁,大抵还是会半信半疑,他不信真的会有一个人这般爱自己。 第105章 可先是狼崽子的舍命相护,后有这人为了自己浪费英国公府与长公主府天大的人情;还有自己的身世···这人也给予他最大的尊重和最周全的维护。 短短月余时日,九千岁得到了这人能想到和做到的所有维护与偏爱,又怎会怀疑他说的云州亦是给自己的退路。 越加感动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心:“你可是已暗中开始招兵买马?” 上回狼崽子就说过,他要顾及谢家的声誉与风骨,不会打镇北军的主意,只能是自己招兵买马;这些也便罢了,征战总是需要兵器,难道狼崽子竟是连这些也开始准备了? 若是被发觉,狼崽子还能活着走出大宣? 哪知这人却很是平淡:“哥哥不必担忧这些,我都已安排好。” 谢令月当然不可能在大宣安排这些,只要大宣还能对谢家人客气,他不会背刺谢家人的母国;何况,他也舍不得让爱人为难,陆寒尘可是大宣的九千岁。 景昌帝虽然把这人当刀柄,却也是真的待这人有知遇之恩。 还有大宣百姓对谢达昌与谢家人的景仰崇敬不是假的,因而,不到万不得已,谢令月做不出背刺母国之事。 就算这只是一个因小说而生的架空世界,谢令月还没有产生归属感;可大宣的百姓亦可能是华夏人的先祖,他做不出背弃先祖之事。 松了口气,陆寒尘也不再追问;兹事体大,等到狼崽子能说的时候一定会告诉自己。 知道这人谋划的以后中有他,九千岁就满足非常。 或许别人会笑话谢令月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就敢如此妄言,嘲讽一句竖子之言不可信;陆寒尘却深信不疑,短短时日他就能看到狼崽子的诸多胆魄与能耐,还有什么是这人不敢做的。 九千岁愈发坚定,若说真有甚么天命之子,那也该是眼前的狼崽子;蜀王与这人一比,怕不是个笑话。 “你所谋划之事可有用得着我之处?” 既然这人谋划的以后中有他,九千岁也不是怕事的,当然要为他分担。 谢令月满足而笑:“有哥哥这句话便尽够了。” 这位可是权倾大宣的九千岁,太过引人瞩目,还真不能叫他参与自己的谋划。 “哥哥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叫我后顾无忧就好。” 陆寒尘亦明白了这人的未尽之言,确实,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真不能参与这些谋划,那才是给狼崽子招来横祸。 可若是叫他眼睁睁看着这人谋划这些,自己却不能为之分忧,心里更煎熬了怎么办。 此时的九千岁竟有种错觉,好像他就是那些后宅女子,只能等着夫君功成名就;头一次,九千岁竟嫌弃起了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怕这人又多想,谢令月垂头吻住他的唇,厮磨间低喃:“我从未怀疑过哥哥的能耐,可是哥哥也要相信我;与其担心这些,哥哥不如想想好好爱我,我只会···有无穷无尽的干劲儿。” 好端端说着正事,这人又开始不正经语调,方才不是还说困了的? 陆寒尘实在是好奇,谢家是怎么养出这般一个人。 凤眸微转:“清尘,若你是我的话,你如何看陆恒一家?” 这人竟主动提及? 只讶异一瞬,谢令月便正色:“若我是哥哥,我只会当陆家是陌路。” “哥哥你要知晓,陆恒夫妻虽是你的亲生父母,可他们未曾给你父母亲情;虽说你的丢失是那表妹所为,然若不是陆恒夫妻不在意你,那表妹的报复如何得逞。” 何况你不到三岁就被丢了,陆府对于你而言,连养育之恩都算不得有;你如今的一切皆是你自己历经苦难与生死而来,与陆府没有半点关系。 最重要的一点,陆恒夫妻都能做出不承认有过长子的恶心事,那还惦记什么父母亲情。 凤眸怔怔:“为何你想的总是与别人不一样呢?” 可是陆寒尘很高兴,狼崽子说到了他的心里;在后山饮酒时他就想过这些,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愤懑、委屈、绝望、怨怼···最后他还是想通了,就当是自己亲缘浅薄;也许上天最公平不过,叫他经历过种种苦痛之后,只为了用此生最大的运气遇到谢令月。 梦魇中的种种,还有这人整晚的温存与坚定,更是令陆寒尘认定就是如此。 何其有幸,他得遇这般倾心相待的爱人,如今他亦明了心中所想,他也爱这个人。 余生有谢令月相伴足矣,亲缘浅薄便浅薄罢。 爱不释手捏一捏右手无名指上的纯金指环,九千岁异常心安,就如狼崽子所说,与陆家人一直当陌路人就很好。 眼看天已拂晓,九千岁也学起爱人的做法,轻拍他的背:“睡罢,皇城里的事都有我,陪你用过午膳我便下山,最多两日便可赶回。” 睡意袭来的谢令月闭眼低喃:“我信哥哥。” 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勉强睁开桃花眸叮嘱:“还有一事,哥哥回去一并处置了。” 蜀王的真爱是白清涟,就莫要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了,还是主角与舔狗锁死的好;先说了他想到的白清涟成婚人选,又叫陆寒尘想法子成全那礼部侍郎府的嫡次女,为她找个京都外的好郎君;再编个私奔的说法,彻底下了蜀王的脸面。 且白清涟还中了炼心未解,正好在三人之间的纠葛中好好体会一番何为彻骨心痛;谢令月最是记仇,不是喜欢下药么,不是喜欢看别人痛么,就叫他自己好好享受。 第106章 总算明白狼崽子的心思,凤眸微眯,难怪这人要留蜀王在京都,这是要猫捉老鼠,百般戏弄蜀王与白清涟。 可真是···够恶毒够诛心,然而九千岁很喜欢。 他如今已完全跳出蜀王对他的影响,就如狼崽子说的,他已是报答尽了蜀王当初的恩情;说是救命之恩,其实陆寒尘最清楚,当时没有蜀王援手,他也无性命之忧。 其实九千岁心里更怀疑当初是不是蜀王特意等在那里,就是算计自己日后的相帮;当时那么大点的孩子,躲在一旁看着他杀人却无惧意,明明这才是最大的不对劲。 罢了,不管蜀王当初是不是真心相救,陆寒尘现在自认已是还清恩情;就冲那两人对自己与狼崽子的算计,还有狼崽子身上的伤口,想要报复便报复。 这般折磨心神的法子,九千岁喜欢。 等两人再次睡醒已是日上三杆,九千岁也顾不得宿醉之后的头疼,非要亲手服侍谢令月一切起居;便是用膳时,竟也学会了为这人布菜,若不是谢令月坚持,只怕这人能端着碗给他喂到嘴里。 原来九千岁明了心意之后竟也有这般热烈直白的一面。 就连守在屋外的玉衡与谢峰看了也恨不能连连擦眼,究竟是他们眼瞎,还是督主换了人? 第59章 再磨蹭,陆寒尘终是该下山,天枢已从皇城传信两次;京都一夜之间死了四名官员,早朝时便人心惶惶,如今朝臣们还聚在宫里;陛下闭关谁都不敢打扰,只能等九千岁回来主持大局。 临出屋时九千岁还不放心叮嘱,就让侍画几个一直在佛堂和另外的客院待着,执墨几个小厮功夫也不错,再加上几个锦衣卫,守卫没问题;谢令月便是九千岁的近身护卫,为保护九千岁受伤,那住在九千岁的院子里自然也没问题。 因为玉衡机灵,还特意留下他带着几十个锦衣卫继续守卫这处客院,如此,狼崽子这里也无人能打扰。 九千岁没说的是,江越特地定下谢令月旁边的院子,谁知这人什么时候就住进来;有玉衡等人守着,谅这人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进来。 都安排之后,这人又抱着狼崽子亲吻厮缠良久,怎么都舍不得放开他的唇瓣。 谢令月无奈:“哥哥如今倒是像极了香山居士笔下的明皇,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家伙倒是会破坏气氛,陆寒尘也笑了,在他腰间轻轻拧了一把。 “明知我是舍不得你,偏还贫嘴;罢了,我这便下山,最多两日便可回来;你乖乖等我,莫要多理会旁人···”尤其是江越那般骄阳似的人物。 这人还嘴硬补充一句:“我也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不过是担心你的伤势。” 更觉这人可爱,谢令月垂首咬住他耳垂:“哥哥还真是···全身上下也只有嘴硬了。” 脸上霎时飞红,本就姝滟的面容更添几分潋滟,凤眸瞪了他一眼,九千岁匆匆逃出屋子。 出了院子便拢上寒霜:“玉衡切记守好院子,莫要让不相干之人扰了夫人清净;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得嘞,玉衡的娃娃脸一本正经,连声应诺。 等一行人走远了还捏着下巴深思,他们督主这是真的移情了罢? 也是,“夫人”那等风华,还待督主真心,蜀王拿什么比。 只是,督主这醋劲儿可真是莫名其妙;眼神扫过旁边的院落,玉衡只觉自家主子多虑,可不曾听闻过江越喜欢男子。 就算他也喜欢男子好了,长公主与英国公能答允,这位可是江家的继承人,总要传承子嗣的罢。 九千岁依旧如来时,骑马疾行,还未到山下,便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最前面的天玑已疾行而回,在马上拱手。 ”禀督主,来人是征西将军江越及其亲随。” 九千岁当即面若寒霜勒马停住,就那么等在山道正中,满身的肃杀。 凤眸远眺,逐渐看清当先而来的身影。 像是察觉不到暮秋初冬之寒,来人只一身贡缎玄色劲装,渐渐近了,左胸与左袖是金线刺绣的整个麒麟踏祥云纹样,随着这人的动作与光影,凛冽之气迎面而来。 偏这人好似视皇城规矩于无物,玄色劲装左衽交叉,胸口大敞不说,里面的墨色里衣亦是斜襟,动作间隐约可见胸口之上蜜白肤色;墨发高挽成马尾状,束着麒麟状金发髻,鬓边一缕龙须状刘海与其余发丝随风飘舞,再有这人锋锐五官。 凛冽之气中透出恣意不羁之风姿,令人目光忍不住追逐。 “吆,瞧瞧本将军这运气,不过是来皇觉寺修养几日,竟是遇到了九千岁大驾。” 清越之声未落,人已勒马与陆寒尘面对而立。 当是时,这两人皆是玄衣黑马,眸光对峙;一个身形纤瘦,面容苍白却姝滟;一个身形矫健,面容锋锐却肆意。 山道两旁不时有枯黄叶片随风打着旋儿落下,偶有从两人面前飘落的,竟是都眉眼不动。 两人的随从都候在身后丈远之处,天玑与天璇硬是看出了剑拔弩张之势,暗中蓄势待发。 第一次认真打量九千岁样貌,江越心中暗嗤,谢令月喜欢的便是这张脸么;也就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其余还有什么,满身的阴寒,还有男子最瞧不上的阴柔之气,有甚么值得喜欢的··· 陆寒尘终是凤眸微挑:“征西将军既是归京修养,本督劝你还是安分些,不该招惹的人便莫要多事。” 第107章 对面之人目光中的挑衅之意陆寒尘看得分明,哪还记得狼崽子与这人的约定是为了自己;况,他也无需这人多事,当即警告。 拍马上前一步,江越眉眼凌厉弯身,声音却刻意压低:“陆寒尘,你这是怕了?” 又坐直嗤笑:“本将军以为,天地间绝色唯雪色与月色,雪色转瞬即可逝,月色却亘古恒远···皎皎明月谁都向往追逐,陆寒尘,你以为只有你想揽月入怀,就凭你这张脸?” 苍白指尖捏紧手中缰绳,左手抚过右手无名指上的纯金指环,心中大定,九千岁纤薄身形霎时迸发气势,暗哑声音中多了冷意。 “那又如何,皎皎明月偏就钟情本督这张脸,便尽够了。” 凤眸逐渐意味深长。 “世子难道是想长公主与英国公痛彻心扉?” 长公主可只有两个儿子,次子江亭喜欢男子在京都已不是隐秘,陆寒尘不信江越舍得英国公府嫡支一脉绝嗣,更不信这人舍得双亲失望心痛。 对于这位在征西军中的作为,陆寒尘一清二楚,所以他不会怀疑这位对英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的掌控,江越有话语权,可他舍得违逆双亲之意,背上不孝罪名? 提点他一句,这人不是自己这般一个人,尽可无视别人的眼光与想法;而江越,做不到就不要胡乱招惹狼崽子。 九千岁更不允许除自己之外的人招惹狼崽子。 江越亦哼笑:“九千岁还真以为本将军是京都里那些世家子,做不得自己的主?” 转而冷厉眉眼:“且,本将军也不打没准备的仗;九千岁当时何尝不是趁人之危,您觉着这种···真能长久?” 虽只是与谢令月短短一叙,江越却深知那人不是受人胁迫的性子,但不妨碍他在这位心里埋根刺;被那人费尽心思维护,江越就是看这位不顺眼。 只要这位不舒服,自己便舒坦。 这要真是在之前听见他这般嘲讽自己,九千岁指不定会因自卑心生怀疑;可这两日狼崽子究竟是如何待他的,心中再笃定不过。 凤眸浅笑:“这是我们夫夫之间的事,就不劳世子费心记挂。” 言下之意,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的夫夫,什么事关起门来解决不了,用得着你个外人瞎操心。 很想骂娘是怎么回事,江越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可是十里红妆迎娶了魏国公嫡女,如今也算是天下皆知;这般算的话,他还真是个外人。 可那又如何,谢令月真正身份是男子,就不信之后这人敢大声宣告;一个阉宦,拿什么与自己比。 再则,等到谢令月恢复身份,还不知在不在京都,天下人谁还认一桩虚假的婚事;到那时,便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又如何,残缺之人如何比得过自己。 江越抱拳朗声而笑:“如此,本将军拭目以待!” 话落便打马而行,身后几个随从连忙跟上。 一人一马并未回头,伫立良久,凤眸里风暴与寒意不停翻涌。 天玑与天璇小心翼翼上前,提醒自家主子京都还有要事等着;以前也未见督主不待见这位征西将军,怎的今日两人却是剑拔弩张,自家主子这是怎的了。 抖动缰绳,任由黑马缓步而行,九千岁含着冰霜的声音吩咐:“不是说江亭恋慕那白清涟,天璇,你去长公主府帮帮江小公子,引他来见本督求旨,本督最是喜欢成全有情人。” 一头雾水的天璇应诺。 一行人这才快马而行,马上的九千岁目光直视前方,心里却冷意连连;江越,真是好得很,倒是敢想。 很好,从掌握权柄以来,除了洞房花烛夜因中药受制于狼崽子,九千岁再未被人如此挑衅过。 找不到借口把江越困在京都,难道还找不出事么,如此一来,就不信这人还能在皇觉寺待得住。 不知不觉便加快了速度,九千岁恨不能此时就到京都,处置了那些事立马返回。 心里还有些傲然,不愧是他喜欢上的狼崽子,就是惹人瞩目;江越这般人物,才见了那人一面,便心生恋慕。 九千岁虽然心中还有自卑自轻之意,却半点不怪谢令月;若不是为自己筹谋以后,狼崽子也不会在宫宴前伤了江亭,借机卖长公主与江越人情;这般令人艳羡的真心与维护,江越不心生羡慕与向往才怪。 有时候身居高位之人其实越发渴望这样的真心维护,这一点九千岁最有感触;就如江越所说,狼崽子那般的皎皎明月,谁不想做揽月入怀的那个人。 幸而自己在北镇抚司那忽然一见,狼崽子一眼钟情之人是自己,他们还成了亲,更有了肌肤之亲,江越如何与自己比? 九千岁暂时心安,他信狼崽子对自己的爱不是假的。 再说谢令月这边,等人走了,吩咐玉衡去与住持说解除拒客令;已经安排好侍画代替自己在佛堂,还有另外的客院转移视线,又有了九千岁近身护卫的身份,谢令月根本不担心被人发现。 恢复原本的身形之后,与他女装时的身量差距甚大,气势与气度亦不同,谁能想到他才是瑾安郡主呢。 第60章 皇觉寺的千年银杏树每年都有慕名前来的人,观赏时日也有限,谢令月可不愿因为享受特权而坏了别人的兴致;有些人可是不远百里千里的舟车劳顿而来,怎忍心让人无功而返。 第108章 更何况,他来这里是为了引蛇出洞报仇的;谢七与谢十一清早就到了,总要给那位制造些机会,才能抓到人不是。 陆寒尘返回皇城,白清涟的婚事也该定下人选;再有皇城如今的慌乱,那人不出手才怪。 不急不缓又躺下补觉时,谢令月还想着陆恒送上的雪莲与血参确是好东西,伤口附近的麻痒减轻不少,可以睡个好觉。 直到后半晌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方才醒转,谢峰看的倒是准,果真变天了;幸而屋子里炭盆未撤,倒是暖意融融。 这种天气,打开轩窗,拥着狐裘坐在窗前观雨倒是一种难得享受,惬意又慵懒;叫守在外面的玉衡准备了些点心果子,谢令月正准备叫谢峰进屋烹茶,就听到院墙处传来响动。 抬眸看去,就见前一日才互道过保重的人翻墙而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见轩窗内的人面容讶异看向自己,江越也没有不好意思,扬唇而笑。 “我想着阿月你也午歇醒了,这种雨天最惬意的莫过于与知己好友临窗畅谈;恰好我还带了些上好的金创药与补药,便来叨扰阿月。” 这人竟是这般自来熟的么? 谢令月好笑,人都来了,还给自己带了伤药,也不好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且自己如今是男子身份,不用顾及那些男女大防,便颔首而笑。 得见他的笑容,江越愣怔一瞬,很快便回神,不管门口玉衡的满面不快,迈步进屋。 “阿月你身上还有伤,只管坐着,不必与我客气。” 话音落,人就到了里屋,随手将包裹放下,脱了长靴,在谢令月对面屈膝而坐。 那是半点都不客气。 “世子怎的忽然又来了皇觉寺?” 谢令月很好奇,想来江亭这会儿正闹腾着,皇城里昨夜还有刺杀大案,这位竟是半点都不管。 “阿月不必与我这般生分,唤我的名就是,或者你也可唤我的字,陛下在我弱冠时赐字湛霆。”江越姿态随意道:“咱们两府乃是世交,你我幼时与少时都曾相识,何必如此见外。” “好,湛霆也随意便是。”谢令月顺着他的话颔首,都是将门子弟,确也是世交,何必注重那么多小节;来到大宣后难得遇到算得与自己相投之人,谢令月倒是乐意结交。 谢峰端着茶具进屋准备烹茶,被江越接过托盘,言他亦擅茶道;看了眼主子,谢峰转头退下,只余两人在禅床上对坐。 “湛霆久在西疆,不想竟也精通此道。”看这人的动作熟练优雅,谢令月忍不住赞叹。 晒然一笑,江越的眉眼都没了锋锐,只有满面的柔和。 “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谁还不会这些。” 尤其是跟着太·祖皇帝开国的这些武勋之家,一朝从吃不饱饭的泥腿子跃为勋贵世家,更是在意与讲究那些真正世家的风雅,逼着子侄们跟着附庸风雅,好似这般身份便能更高贵些。 江越打小又在宫里见识得多,自己也享受,便也未曾丢了。 “阿月一直在京都,想来更是精于这些风雅之事,我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其实江越是想这人一直被当作女子教养,想来更精通这些,终是怕触动谢令月的芥蒂,才换了更委婉的说法。 谢令月微微摇头:“湛霆见外了,这些所谓的风雅不过是陶冶情操与享受光阴的一种方式,更多的时候讲究的是情与意,我们实在不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形式,反倒失了本真。” 对面之人拍手,又单手握拳在禅床上轻击一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正是阿月所言,返璞即归真!” 笑容更是灿烈:“我没记错的话,阿月今年十八,可有长辈赐字?” 桃花眸变得悠远,清醇语调也多了幽然:“曾有长辈赐字清尘,取月下无浊尘之意。” 这是前世成年时,祖父请一位得道高僧所赠。 “清尘···”江越呢喃:“果然与阿月的名和人都是绝配!” 也好听,呢喃间都有畅越之感,真正适合面前之人。 眉眼又锋锐:“那我日后便唤你清尘,更添亲近;我虚长你六岁,你若愿意,也可唤我一声湛霆兄。” 谢令月颔首,倒不是因为这人说的亲近,而是古代男子取字原本也是方便同辈相交时称呼不失礼。 自觉两人更为亲近,江越虽然还心痒与这人切磋武艺,却也知此时不可,转而谈起用兵之道。 面前之人可是谢达昌的嫡孙,便是未曾在老元帅膝下承训,想来谢家的传承在;都是将门之后,还有初初窥到这人的心计,江越就是相信能受益匪浅,正是讨教的好时机,说不得还能得一知己。 话题是由江越开始,可谢令月却不动声色掌控主动权,引导这人意气风发讲起在征西军中的经历;是个男人都曾有过热血沸腾的将军梦,谢令月也不例外,听着这人的征战历程,更能清楚了解大宣如今的军事水平。 当然,也不仅仅是听江越讲,谢令月也会偶尔说几句;前世他也算是博览群书,尤为喜爱史书,跳出当下,他将曾经的历史教训与后来的先进思想融合,根据江越讲的事件提点几句。 好么,江越如同久旱逢甘霖,更是投入,说话时人都忍不住前倾几分。 “我的感觉没错,清尘你才是真正的领兵天才,怕是能胜过老魏国公当年!”激叹中饱含深深惋惜。 第109章 夸张了啊,谢令月自认若不是有前世的阅历在,领兵之才他根本比不过江越,更遑论这具身体的祖父。 从北镇抚司出去后,谢令月曾仔细研究过谢达昌生平,油然而生的尊敬与激赏;谢达昌其人便是放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中比较,也是所有被称为战神美誉中的天花板;用兵善谋,兵行诡道,真正的有勇有谋,关键还不嗜杀。 原本是泥腿子出身,没学过什么权谋兵法之术,凭的就是满身胆魄与机敏;大宣近七成的疆域都是他领兵打下来,还从无败绩,此等功勋便可彪炳千秋,这不是战神是什么;偏他还是最会揣摩人心的战神,爱护袍泽,从容应对帝王疑心,最后善始善终。 纵观华夏历史,有几个战神能做到。 因而谢令月对着江越摇头:“我不及祖父多矣,不过是听多了祖父事迹,又多读了几本书,终是纸上谈兵罢了,湛霆兄莫要笑话才是。” 江越跟着摇头:“清尘你莫要过谦了。” 在西疆领兵多年,江越分得清这人说的才是一针见血,果然他没有看错与想错。 恰此时骤雨稍停,有隐隐金光穿透云层洒在此处轩窗,一缕光晕清浅笼在对面之人身上。 前一日黄昏时分掀开纱帘初见这人的第一眼,江越就发现这人肤色比他见过的所有男子都白皙细腻,当时还以为是这人穿着墨色道袍又搭着纯白狐皮盖毯所映衬。 现在看到的更直观,光晕移到这人面上,他的面容就如同是剥了壳的鸡蛋,细腻白皙,毫无瑕疵···不不不,江越在心里想着,剥了壳的鸡蛋都远远不及这人的面容,也只有羊脂白玉能勉强形容几分。 大抵是午歇方醒自己就过来的缘故,谢令月的墨发并未束起,就那么随意披散着,绸缎般的光泽在光晕下隐隐闪耀;柔和了这人的长眉,桃花眸更见多情。 视线下移,江越又发现谢令月那般英挺隽美的五官中,唇形竟是格外的饱满丰润,就···远远胜过很多女子的唇瓣,勾得人想要一亲芳泽··· 喉间干涩,不自觉吞咽,眉眼再无锋锐,江越没能察觉自己的眸光中多了丝慌乱。 本就相貌优越,偏偏谢令月身上还有一种江越说不出来的气度;面前之人虽是斜倚坐着,却能看出他的身量与自己差不多,是当下男子少见的高挺;谢令月的骨架要稍小一些,因而他的身姿极为完美,宽肩窄腰,长腿并不像江越这般一眼便能看出虬结的肌肉。 明明看上去该是很温和的人,说话时不紧不慢,唇角微挑,语气清醇,如同饮一壶陈年佳酿;可江越就是能感觉到这人的疏离,不是那种针对自己的疏离,而是这人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嗯···有那么一点遗世而独立的韵味。 总之,莫说是与谢令月同年的少年郎,就是江越年长他六岁,身上也不见有这般捉摸不定又引人想要追逐探究的气度。 不知将这样的人抱在怀里,该是何等的滋味。 轻咳一声,江越掩饰自己心里的慌乱:“清尘男扮女装的时候可是用了什么功法?” 否则这般的身量怎会不引人注意。 谢令月淡淡道:“谢家男子的身量本就偏高,幼时家里就为我寻了缩骨功,十三岁时开始用。” 难怪呢,江越总算明白这人明明身量与自己差不多,为何骨架却比自己小,骨相还这般优美,原来是因为功法影响。 眸光不自觉流露些许心疼。 第61章 虽说是因为缩骨功的影响,谢令月有这般完美的骨相与身姿。 同为习武之人的江越却知不是他说的这般平淡,只要想到这人日日都要承受改变骨骼的疼痛,便忍不住的心疼。 然他却也知对面之人根本用不着他心疼,更不会为外人道这份疼痛,转而问起心里更想知道的。 “不知清尘可介意我多问几句?” 谢令月的态度很坦荡:“湛霆只管问。” “你可是因为一直以来男扮女装,才会···错觉自己的心思?” 看着对面人纠结为难的神色,谢令月好笑:“湛霆与家父知道我心悦陆寒尘之时的反应一般无二。” 然后便摇头:“与这些无关,只因为他是陆寒尘。” 既这人纠结这个问题,想到他的胞弟江亭亦是喜欢男子,谢令月来了兴致为他科普一番。 前世发觉自己的取向之后,虽然未告知任何人,谢令月还是在闲暇时琢磨过这个问题;同性之间的喜欢,要么是如他这般,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取向;要么,就是遇到乍然喜欢的人是同性,这种喜欢无关性别,只有除了这个人再无其他可能的坚定。 “而我是两者皆有。”谢令月很坦诚:“情窦初开时便知道自己只喜欢男子,遇到陆寒尘,便知他是我的心之所向。” 这里是大宣,古代人对于男子之间的感情,态度其实要比后世的华夏更宽容一些;不只是大宣,只说华夏历史上的很多记载,最多的时期是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a> target=_blankgt;西汉皇室与两晋时期。 大抵是古代本就视三妻四妾为理所当然,因而一个男子若是喜欢另一个男子,更多的是与这人结为契兄弟,该亲密亲密;可两人还是会分别成婚生子,对于家族最看重的子嗣繁衍无太多影响,家人也便睁只眼闭只眼。 也有两个男子坚定不移只选择对方的,这便是人们眼中的异端,才会被世道不容。 第110章 如今大宣也有这样的存在,京都中那些好南风的男子,大都按照家族要求娶妻生子,然后在外面养个同性外室,有那怕麻烦的,索性去南风馆寻欢作乐。 显然江越也清楚这些。 “所以清尘是后者,认定一人绝不将就,亦不会屈从于世俗而寒了心悦之人的心。” 才会有他的那些谋算,所为不过是不愿心悦之人涉险,更不愿委屈那人。 更嫉妒陆寒尘那阉人了怎么办,江越更觉心气不畅。 谢令月挑眉,难得这人有这般的态度,他还以为这人会劝说他娶妻生子呢;这位可是真正的大宣权贵,竟是没有当下人那般普遍的想法,又对这人多了点欣赏。 “可这京都有多少与你的身份及家世更匹配的男子也都好南风,为何清尘偏就看上了陆寒尘,便是你不惧他的满身污名,难道你真不介意他···”实则是个阉人么? 最后这句江越没有说全,谢令月却明白他的未尽之意,看来这人是真的好奇。 “湛霆以为对一个人动心会有哪些缘由?” 江越出神,他自己是没有过动情经历,可身边也有家世与身份相当的好友,还有并肩作战的兄弟;若是照这些人的经历,左不过便是美貌、才华、身段、家世这些;哦,还有因为家族利益联姻的,也有怜惜弱小的··· 难不成谢令月是因为对陆寒尘那厮心有怜惜,才会心悦那人? 可也不对啊,江越自己便否定了这个想法;陆寒尘是谁,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虽则满身污名,可也无需任何人同情与怜惜。 而对于谢令月之前说过的见色起意,江越压根儿就不信,如此皎皎明月,怎可能这般肤浅。 谢令月讲起自己的见地,就如江越方才所想那般,很多人第一眼动心都会有各种理由;也有相识之后日久生情的,都能说出对方最吸引自己之处。 总之都是对方的优点居多。 而陆寒尘无论有多少优点,只他是阉宦的这一个身份便是他最大的耻辱,也是当下所有人都不能认可之处。 “可在我看来,陆寒尘不过是身有残缺而已;这世间因为种种原因缺胳膊断腿的人多的是,难道他们便不值得被一人爱?” 话音里多了肆意:“恰好我天生喜欢男子,恰好陆寒尘的缺陷不影响我们的床第之欢,我以为我们就是天作之合!” 再不济,就算陆寒尘身有缺陷真的不能有床榻之欢,谢令月也相信心中爱意能胜过欲望之欢;莫说他有前世的阅历与见识,就是大宣也有很多避火图,取悦爱人的方法多的是。 从心之爱才是他更想要的。 不是说一个人有多么完美和优秀,就一定要找个与自己一般无二完美之人才是绝配。 谢令月偏偏就是那个想法与众不同之人,他更喜欢的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身有残缺又如何,只要他喜欢,那便是他眼中最耀眼之人,便是他的矢志不渝。 至于其他人以为的为他好,关他何事。 还记得前世有一个好友与他说过,人这一生,不可能如设定好的程序那般完美;总要有几次从心而发的选择,即使撞的头破血流,那也无憾,对得起年少轻狂与一身热血。 谢令月当时很是赞赏这句,苦于他的病体和责任无法做到其中一件;如今重来一次,既有健康的体魄,又有身份地位和财势,那为何不遵从一次内心的选择。 听他这般从容不迫道尽对陆寒尘的心意与坚定,江越越加妒恨那人的同时,心里更添酸涩;为何谢家出事时自己不在京都,若是他比陆寒尘更早出现在这人的视线中,那么这份独一无二的挚诚爱意是不是就会独属于自己? 便也涩声道:“若是魏国公府出事时我也在京都,定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谢令月你能不能不要这般对陆寒尘笃定,也···看一看我。 然而江越亦知道,此时他还不能问出这句话;毕竟,谢令月如今还顶着瑾安郡主的身份,还是陆寒尘八抬大轿迎娶的督主夫人。 没关系,江越在心里暗暗打气,谢令月绝不是甘于平庸之辈,谢家的将来也不允许他一直男扮女装,总能等到他恢复身份之时。 恰好谢令月也是这般想的,虽则江越这句话令他惊讶,可想到自己与陆寒尘已成婚,是名正言顺的督主夫人;江越那般骄矜的家世与身份,必然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傲气,怎会有插足别人的感情与婚事之想法。 且原剧情中江越虽然是死在一年后,却并未提及他的婚事与感情,想来这人是真正铁血直男。 但谢令月还是谢过他的心意,世家之交本就会如此。 “再多问一句。”江越忍着不甘转移话题:“谢伯父唯有清尘你一个嫡子,真能答应你不成婚生子?” 这个很好回答,谢令月浅笑:“湛霆应与我一般,当能做主自己的事情;且我在发觉对陆寒尘的心意后,就先对家父坦白,希望他们能接受我的爱人;幸好,大抵是对我有愧,家父只责骂一通后也只能由着我。” 本就是不容于世道的感情,爱一个人必先有担当,起码要让自己的家人接受爱人;免得爱人在承受别人的非议时,还要被家人嫌恶,这才是没有担当。 至于之后与世道相争,为爱人遮风挡雨,更是一个男人该尽的责任;得到爱人的身与心,不付出点什么,动不动就要爱人为了自己容忍与退让,还说是为了成全两人的爱,谢令月不屑如此。 第111章 江越面上是激赏,更想取代陆寒尘成为这人心中所爱。 不由自主就想到今早出发时又在府里闹绝食的江亭,与眼前人一般的年岁,怎就差距这般大呢。 这样的谢令月,谁能忍得住,谁不想心生妄念! “湛霆这般关注我与陆寒尘之间的情·事,可是···因为令弟江亭?”谢令月问出疑惑。 没道理呀,征西将军竟浪费时间与自己讨论这些,他自己又不喜男子,想来也只能因为江亭。 便又提点几句:“令弟江亭可能与我不同,他不是一开始便确定自己喜欢男子的,更多的可能是白清涟符合他对爱人的想象。” 主角光环嘛,说不得江亭的存在只是为了主角团掌控征西军;若是将这人早早送去军中,少了主角光环的影响,还有白清涟似是而非的勾搭,说不得江亭也能觉醒。 陆寒尘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江越回神摇头:“江亭喜不喜欢男子在我看来都无碍,只是他与你年岁相当,与你的行事差距甚大,忍不住对你好奇几分。” 原来如此,想来江亭此时正在长公主府闹腾,谢令月轻笑:“个人经历不同罢了;江亭从小受宠,无忧无虑,而我因为身份之事如履薄冰,自是习惯了提前筹谋。” 不是这样的,江越在心里道,换成江亭是谢令月的经历,他也做不到这人这般未雨绸缪。 不只是经历与行事,更多的是眼见、学识、胆魄与心性;只这人能坦荡承认对陆寒尘一个阉人的爱意,莫说江亭做不到,就是现在的江越,恐怕也会权衡利弊之后要那人暂时忍下。 与谢令月易地而处,江越可能要先百般筹谋,万无一失后才会对外人宣告自己的心意。 难怪今早在山道遇上,陆寒尘那厮眼中尽是杀意;若是自己也有如此珍宝,也绝不容他人觊觎。 第62章 可是怎么办呢,江越更想虎口夺食。 不说骨子里男人的征服欲与身为铁血统帅的血性如此,便是眼前这轮皎皎明月,江越亦想要揽月入怀。 他有很强烈的直觉,大抵今生再也遇不到谢令月这般的人;令他因这人而嫉妒一个阉人,令他情窦初开,令他热血贲张,令他辗转反侧也想要据为己有··· 本来还是试探,想要知道这人对陆寒尘的情意是不是因为情势所致;江越承认陆寒尘生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可他不相信谢令月真的丝毫不介意那人的身份与缺陷。 若是因为情势,若是谢令月有那么一点芥蒂,江越便能有借口帮着这人扭转局势;反正他与陆寒尘的婚事是为了陛下安心,而他们才成婚月余,能有多深的情意与羁绊。 只要帮谢令月扭转局势,帮着他恢复男子身份自由行走,陆寒尘那张脸又能有多少优势;再有自己长的也不差,还有陆寒尘比不上的家世,江越以为自己能有机会。 可他却从谢令月平和的语气中听到了坚定与矢志不渝。 更妒恨陆寒尘,也更想要成为那个揽月入怀之人,从来没有过这般坚定的心思。 江越深深认可方才谢令月说过的话,他便是因这人而动心,无关这人是男是女,只因他是独一无二的谢令月。 怎么办,心中的猛兽跃跃欲试;江越深知自己要成为以前最不齿的人,想要不择手段得到这人的瞩目与情意。 既明白心中所求,江越再也做不到一开始时的随意态度,眸光也贪恋在对面之人身上。 而守在外面的玉衡再也忍不住,这征西将军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是知晓自家督主夫人的真实身份,可你也不能仗着世交之便叫的那般亲近,还聊个没完没了。 恰此时到了谢令月平时用晚膳时辰,人便直接进屋。 “夫人,晚膳已备好,现在可要摆膳?” 没错,玉衡就是故意的;陆寒尘走的时候吩咐过,谢令月现在是男子装扮,他们要叫公子;可玉衡就是看江越不爽,还是如平日那般称呼,娃娃脸上还有隐隐排斥。 若是江越识时务,就该告辞了,难不成还真要厚脸皮留下来与他们夫人一起用膳不成? 偏江越还真是厚脸皮。 “今日与清尘聊的投机,竟是忘了午膳这回事,此时才觉饥肠辘辘,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与你一同用膳?” 谢令月还未说话,玉衡娃娃脸上满是震惊,这位还是人们誉为骄阳公子的征西将军么,是英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没银子花了? 脸皮忒厚了些。 被他的表情逗笑,谢令月浅笑颔首应下,叫玉衡多备一副碗筷;不过是一起吃顿饭,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人守着,还都是男人,只当是前世的应酬。 饭菜还是按照谢令月惯常喜欢的口味,侍画在另一处院子做好送过来,不过是顾及他的伤势,还有皇觉寺的规矩,都是口味清淡的素食药膳。 谢令月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口味,难得的是江越竟然也用的津津有味;玉衡撤下桌几时,还听到这位世子爷赞不绝口,连声道药膳居然也能做出此等美味。 然后他的娃娃脸纠结在一处,这位是什么意思,这么连声夸赞,莫不是想这几天都在自家夫人这里蹭饭,好大的脸。 不行,还是要给山下的督主传信,早点处置好事也早点上山,还是督主亲自盯着的好,他们这些人可拦不住征西将军。 第112章 眼看着督主真的断了对蜀王的心思,眼看着督主与夫人情投意合,多不容易,可不能被这位征西将军给坏了事。 等到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人,江越这才郑重代江亭道歉,最主要的他想知道江亭当时做了什么,能让眼前如此温和的人出手那般重;江亭肯定是没说实话,而江越此时才问起,就是怕谢令月之前防备不会坦言相告。 “湛霆不必心怀歉意,我这人一般都是有仇当场报,江亭也吃了苦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到这里谢令月微微蹙眉又道:“不过,湛霆最好是把江亭送在军中历练几年,否则心性都要坏了,日后还不知会做出何等有辱英国公府门风之事。” 江越面沉如水:“他当时做了什么?” “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坏了我的名节罢了。”谢令月回答的很坦然,这也算是他当时下手重的缘故。 还是那句话,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就算谢令月是男扮女装,不在意所谓的名节;可江亭所想所行却是奔着对一个女子最坏的下场而去,谢令月对这种行为嫉恶如仇。 就当给江越提个醒,若是再留着江亭在京都,被白清涟继续影响和利用下去,真怕他彻底沦为一个纨绔。 江越是真不敢相信,自己秉性纯良的胞弟能有如此歹毒心思,难怪面前之人明明是个温和宽容的,当时却下那般重的手。 还真是···活该啊。 白清涟···好一个白清涟,真是找死!! “我问过江亭为何针对你,他只说是看不得你在宫里那般嚣张,想给你一点教训···想来清尘知晓他是为何如此?” 本就对胞弟的说辞怀疑,如今江越更是肯定臭小子在胡言乱语。 谢令月眸光平淡:“我与长公主提过此事缘由,应是白清涟挑唆江亭报复于我;当时白清涟得罪了我,我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给他下了炼心,还没容他解毒。” “哦,最多就是他仗着蜀王的势来督主府找我麻烦,被我扇了几十巴掌;新仇旧恨的,他又惹不起我,可不就找江亭这个身份高的舔狗颠倒是非了么。” 这回江越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一是对胞弟的恨铁不成钢,还有对白清涟的迁怒,更意外的是眼前之人;他是如何顶着这幅君子淡如水的模样,说出这般刻薄的报复之法。 又多认识了谢令月的一面,意外的同时江越更觉畅快;果然是谢家老爷子的后人,行事就是痛快。 对眼前之人的欣赏和喜欢又多了几分,心里越加痒痒,怎么就会有这般合他心意的人呢。 心里的猛兽更是蠢蠢欲动,快要压制不住。 知道了心里最关切之事,眼看着屋子里开始掌灯,江越也知今日打扰久了些,提起自己带过来的包裹,拿出几个药瓶叮嘱谢令月放心用,都是宫里御制,效果显著。 然后提出告辞,明日方便的再来叨扰。 谢令月也乏了,顺水推舟颔首,目送这人出了屋子后直接翻墙回了自己的院子。 无声笑了笑,原来江越竟是这般有趣的人,还真是不拘小节。 恰好谢峰进来为他换药,看到禅床上的几个瓷瓶,打开后仔细闻过点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金创药,顺势拿起来就给自家主子用了。 “谢九那边可有传来消息?” 谢峰点头:“人在十日前到了荆州,也见到了陈阶;名单上的半数人已找到,也陆续送往云州,其他人还在寻找。” 犹豫一瞬又问:“主子可是算到了那陈阶多疑,才令头脑最单纯的谢九亲自去?” 谢九可是暗卫里武艺最高的,按理是不能离开主子身边;谁知主子竟是如此安排,结合刚收到的消息,谢峰猜测主子早便清楚陈阶的底细。 但他怀疑主子为何要如此安排,既知道那陈阶多疑,谢九那般单纯的脑子,真的能收服那人? 还只是一个寒门举子,主子竟舍得派谢九亲自去,谢峰是真想不通。 谢令月笑得意味深长,可别小看了这位寒门举子;来年春闱这位就会一鸣惊人,不出几年就会以令人震惊的晋升速度爬到阁老位置,日后更是真正掌握权柄的内阁首辅。 而谢令月对他关注可不是因为这些,这人来到京都之后因为贫苦被人为难,是白清涟仗义执言又疏财;这位便觉得白清涟人如其名,对白清涟死心塌地,掌权后更是对主角的要求无有不应。 既然这位喜欢单纯的,谢令月就给他送一个真正单纯的媳妇儿,不信他还能为白清涟动心,成为主角的备胎。 陈阶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原剧情中李昭辰后期的政绩全靠这位;大刀阔斧改革弊政,推行土地改革,生生给国库创下巨大财富,真正实现了国富民安。 这样的人才,除了面对主角团有些降智的痴情,其他时候是真正为百姓与家国殚精竭虑;谢九本就喜欢男子,若他真能得到陈阶的真心,谢令月这个主子觉得不亏。 没想到,他还有当红娘的天分。 至于截掉主角团最大的智囊,谢令月会不会心虚? 那真是半点都没有。 他又不妨碍陈阶的科举路,也不打算干扰这人的青云路,心系百姓与天下之人,那就好好实现政治抱负,掺合主角团那点感情事干嘛。 唇角微挑,主角团现在都自顾不暇了,陈阶更没有必要掺和进去,白白浪费栋梁之才。 第113章 没有半点亏心的谢令月简单盥洗后,轻快舒爽入睡。 第63章 回了自己所居客院的江越面上恢复了锋锐,叫两个亲随进屋吩咐他们办事。 其中一人被派去再给白清涟补上一箭,只要想到自己的胞弟被人这般利用,还被影响了品性,江越的怒火就直冲脑门。 江亭那臭小子这几天在府里过不了好日子,待他回去之后,自然少不了再收拾一顿;白清涟就没那么便宜了,挑唆利用江亭也罢了,竟然歹毒算计自己的性命,还敢一再挑唆人对谢令月下手。 只要想起谢令月身上的病弱之气,江越就忍不住的心疼;刚明白自己对那人的心意,少不得想为他做点什么。 哪怕谢令月自己已经对白清涟报复回去。 “那白清涟,只要弄不死,只管给他吃够苦头。”锋锐眉眼更添冷意:“对了,查一下那什么江湖第一杀手萧厌的行踪,活捉此人。” 若说白清涟是罪魁祸首,真正下手的萧厌也不能饶;捉住人送到谢令月面前由他处置,说不得还能得到那人的几分谢意,自然更方便接近他。 江越的算盘打的噼啪响。 “对了,收拾完那白清涟,去京都搜寻些男子之间的避火图或是画本子送来。” 虽则江越很快便能明白自己对谢令月的心意,可他还真不懂男子之间的床第之欢,得尽早学学,免得以后在谢令月面前丢脸。 两个亲随目瞪口呆,他们世子爷这是开窍了? 可这开窍也太吓人了些,难道他们世子爷亦如府里的小公子那般,喜欢男人? 这可如何是好! 看清两个亲随的表情,江越挑眉:“你们那是什么表情,都给爷收着点!还有,莫要透露出去!” 好了,确定他们世子爷不仅开了窍,这还是有了目标呀;好想知道是哪个能让世子爷动了凡心,却又不敢问。 打发走一个,江越又对另外一人吩咐:“细查陆寒尘近几年在京都来往亲近之人。” 虽则方才谢令月只是简单说了他与白清涟结仇,半个字都未曾提到陆寒尘,可江越就是坚信,根本不是谢令月与白清涟结仇,只怕还是因陆寒尘而起。 谢令月可一直都是男扮女装,近几年还都安居国公府,郡主之尊,白清涟哪来的机会与缘由得罪于他;若说受伤后的谢令月是真的与其有仇,但一开始的恩怨绝对是因为陆寒尘而起。 可白清涟好好的蜀王伴读,官宦子弟,为何敢与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结怨;哪来的缘由,又是哪来的依仗? 太子都不敢招惹这位九千岁,蜀王更不敢,一个亲王伴读又是哪来的底气,这才是江越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眉间轻皱,语带思索:“重点查陆寒尘与蜀王可有私下往来。” 等人退下,江越坐在椅子上出神片刻,轻笑一声便开始动作,眨眼间便精赤着上身踏出屋子;从院子角落的水缸里拿起水舀子,冲着自己的头脸开始浇冷水,动作间水花四溅。 几息之后,才扔下水舀子,双手在脸上随意抹过,大踏步进屋;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滋味儿,可真他娘的磨人。 在军营里江越是知道那些契兄弟私下之事,当时他还想不通,都是男人的平板体形,硬邦邦有什么好的,难道身娇体软的女人不好么;后来又明白很多人是因为经年不得发泄欲·望,便也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他自己是不屑于此道。 见过谢令月之后才明白,根本就不是什么身形之类的问题;只要是这个人,也只有这个人才对,无关什么男女或是身形··· 从此,眼里与心里也只能容下这一个人。 不说江越简单擦洗后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眸光却越来越清明;脑子里想着今日那人的一言一笑,还有随意慵懒的身姿···越想越是血脉贲张,眼里的渴慕越聚越多。 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到了腹部之下,很久之后,屋子里溢散出几声压抑又浓厚的低沉喘·息,还有未曾满足的长声低叹··· 再说陆寒尘这边,人还未踏进皇城,忽而又吩咐天璇:“派人去卫府问一声,卫兰陵可回了京都,叫他明日一早带上卫昭那小崽子前往皇觉寺,就安置在阿月的院子里。” 哼,想来玉衡几个也拦不住堂堂征西将军。 自己这头又一时走不开,不只是谢令月闹出来的动静,陆寒尘打定主意要趁着这次的混乱将楚王三位王爷弄到封地,少不得还要耽搁几日的功夫。 只要想到江越那势在必得的眼神,九千岁就极不痛快。 想趁着自己不在与谢令月多多相处,做梦! 狼崽子不是要做生意么,卫兰陵可是大宣首富,想来能与狼崽子聊到一处;还有卫昭那小崽子,好动又能说,还喜欢看美人,必然会缠着谢令月。 倒要看看江越的算盘还怎么得逞! 心中稍松的九千岁甚觉自己机智,竟能想到这个法子;又不觉好笑,原来这才是心悦一人的表现,容不得任何人对狼崽子动念。 又叫人给玉衡传信,告知谢令月,督主的至交好友携带家里的小公子去皇觉寺赏景与礼佛,他这里一时抽不开身,还请谢令月这个督主身边最亲近的心腹帮着招待。 到了北镇抚司已是将近黄昏,方踏入前院,就看到好些朝臣等着,三三两两各自为营,面上俱都是担忧与焦虑。 第114章 见到一身便服披着墨色披风的人进来,忙忙涌过来见礼问安,之后就是各种焦急。 这个说:“九千岁可知道了昨夜京都的刺杀大案,这···这是不是该调动城外的驻军进城加强巡视啊?” 不然谁知道还有哪个官员遭到毒手,一夜之间死了几个京官,说是人心惶惶也不为过。 那个道:“九千岁回来便好,有您镇着,想来那些宵小之辈再不敢冒头。” 平日里这些官员心里都唾弃九千岁,此时却如同看到了主心骨;这位那是名声在外的心狠手辣,就不信还有人敢犯在这位手里。 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陆寒尘大踏步进了厅堂坐下;扫视一圈跟进来的人,姝滟面容上都是冰寒之气。 “事发已一日,大理寺与刑部可派出人手查案,可有线索?” “吏部官员可有调来遇害官员履历及卷宗?” 不等跟进来的官员回话,又吩咐道:“锦衣卫指挥使与西厂掌刑千户可在?” 两人上前跪地。 “尔等协同大理寺查案,重点查遇害的几人可有党争之嫌。” 还未等这两人退下,就有文官皱眉不赞成:“只是刺杀大案,九千岁何必借此机会挑起无谓的党争之祸。” 这要是任由这般查法,朝中官员半数都站队,还不知会牵扯出什么祸端,岂不更是乱上加乱。 九千岁凤眸微挑,锋芒闪过:“那你与本督解惑,为何会一夜之间死了四名京官?” 狼崽子说的晋地几个被杀的还未传来消息,到时不必自己解释,这些官员自己就会怀疑到党争之上。 接着起身,凤眸睥睨:“行了,本督既已回京,自会安排所有事,尔等实在不必这般胆战心惊;朝堂还需各位稳定,莫要自己先乱了阵脚,再给别人可趁之机。” “着刑部与大理寺相关官员准备好本督方才提到的,随时将案卷送来。” 话落,再不管这些人,转身回了后堂,路上给等着的天枢吩咐几句,便自顾去换了衣裳,直接转去西苑面见景昌帝。 出了北镇抚司院子的官员们各自散去,有的回府,有的结伴上了马车,转去各自的顶头上司府邸。 蜀王还在禁足中,府邸看守严密,属于他这方阵营的几个官员上了各自的轿子,最后不约而同悄然到了吏部尚书白正和的府邸;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死了的四个人中有三个是自己人。 如今九千岁又要从党争方向查案,那他们这些隐藏的蜀王党是不是就要暴露了,自是要找白尚书拿主意。 另一边,首辅杨诤的府邸后门也停下好几顶轿子和马车,被小厮领着进府;说是首辅大人如今在东宫,一时半刻回不来,只有等着人回来商议。 东宫前院书房,太子李昭彻坐在书案后,手里捏着一张纸条,怒容满面。 纸条是首辅杨诤呈上来,道是今早在自己书房发现的,就那么明目张胆放在他的书桌上。 “所以,首辅大人是想告知孤,昨夜死的不仅有你的一个门人,还有远在京城之外的两人?”太子气笑了:“还都是渎职贪墨之辈,数额巨大,首辅大人竟是半点不知情,需要有人来提醒?” 杨诤抬袖擦了把汗,莫说太子义愤填膺,就是他自己也被气得不轻,更多的是后怕;若不是这次的刺杀,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属官里有这般胆大包天之辈。 眼看着陛下如今一日不如一日,正是关键时刻;幸而今日有纸条提醒,不然此等大事爆出,怕是他这个首辅到头不说,便是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也难说安稳。 不管纸条是谁送来的,也不管送纸条之人的目的为何,杨诤此时先暗自庆幸一番;若是纸条上提醒的是真,他还来得及清查门下所有官员,先从自身清除隐患。 第64章 见一直扶持自己的恩师被吓成这般模样,太子也不好再多加苛责,叹息一声。 “老师要庆幸,此次的刺杀看样子不是针对我们,否则也不会有这个消息。” “孤倒是怀疑,背后之人究竟是何等谋划,他们提醒的应不是这般简单的消息。”眉目紧蹙又道:“老师还是要派人细查遇刺的另外几人,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杨诤豁然抬头:“殿下是说这次的事件有人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先查清遇刺的另外三人究竟是谁的人。”太子冷哼:“左不过是孤的几个兄弟等不及,想要挑起太子党与另外一党的争端;既能引起父皇与朝臣们的注意,他们也能坐收渔翁之利安插自己的人。” 稍顷后又冷笑:“明知是局,可孤却不得不入局。” 只看对方死了三个人,还都是京官,就可窥到对方暗中经营的势力,这般的实力,太子怎能放心。 皇城内人心诡谲,皇觉寺却是现世安稳;次日,江越就像是随时注意这边动静一般,玉衡刚刚提着食盒进了院子,这人就又翻墙而入,说辞是寺里的素食不好吃,便来蹭谢令月这边的吃食。 玉衡的娃娃脸再端不起一丝笑意与客气,愤愤想着督主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想法子将这人弄下山的么。 谢令月倒是不在意,不过是来蹭饭的,何况他还与江越有那么重要的约定;虽说日后不知能不能用到这人出力周旋,那也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早膳之后歇了片刻,江越提出他新学了一套枪·法,如今谢令月因伤势不能与他切磋,但他可以舞一遍,谢令月看看有不足之处指正出来。 第115章 大宣无人不知,老魏国公谢达昌一杆长枪无人能敌。 这一指正交流就将近午时。 玉衡面上带笑进来禀报,说是督主的好友,大宣首富卫兰陵到访,督主劳近身心腹谢公子帮忙接待;马车已到寺门处,玉衡是问午膳如何安排,还带着人打扫归置东厢房。 陆寒尘竟然有好友,谢令月还真不知道,只能颔首。 既然那人能安排来人住在这个院子里,说明是信得过的,且玉衡也说了他是用谢公子的身份招待,那随意便是。 这回是江越暗自咬牙,陆寒尘那厮还真是诡计多端,这是防着自己与谢令月亲近罢。 无碍,江越也见过这卫兰陵几回,就当是多一个人叙旧好了,想让他放弃与谢令月相处的机会,陆寒尘做梦!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处,玉衡带着两人进来,后面还有几个锦衣卫与护卫跟着搬东西。 谢令月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那个身量修长的玄衣青年,而是跟在这人身后四处张望的小少年。 小少年穿一身金盏色长袍,纯白里衣,青钒色锦缎披风;衣装上不见刺绣,都是料子上本来织就的同色纹样;肤色是不逊于谢令月的白,墨发大都披散在脑后,只有顶端一个白玉缠绕白狐毛的发饰簪住一缕,两鬓是松散而又带着一点自来卷的长刘海。 整个人看着都是纯净气息。 再观其貌,略带点弧度的远山眉,眉尖一粒小小朱砂,狗狗眼圆溜溜,灵动又狡黠;鼻梁秀挺,花瓣似的唇形,竟然还有唇珠。 谢令月只想到了一个词,软萌。 这样一个纯净又软萌的小少年,令人忍不住的也跟着心软。 大抵是谢令月的视线太过专注,小少年当即看过来,瞬时愣住;而后狗狗眼迸发光彩,先是惊喜闪过,紧接着就是疑惑。 没管身后的青年叫人,少年几步跑到谢令月面前,距离他三尺远的地方站定,犹豫几息后才不确定张口:“谢大哥?” 谢令月亦震惊:“卫昭!!” 这个称呼出口,少年再无犹豫,大步上前,颇有乳燕投林的架势;站在谢令月旁边的江越忙忙伸手拦下人,目中尽是不满。 “清尘身上有伤,可不能被你这般冲撞。” 看起来分明也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怎的这般莽撞,还这般···不知礼数,江越的眸光转向过来的青年。 “卫兰陵,你便是这样教导你家小辈的?” 被称为卫兰陵的青年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心里却也震动;他家这个小崽子一直以来只亲近他一人,还从未见过他对旁人失态,目光忍不住打量面前的人。 嘴里却不耽误,代替小崽子致歉:“还请谢公子见谅,这孩子以往并未有这般鲁莽过,想来是与公子一见如故。” 可不是一见如故怎么的,伸手拉过少年,谢令月眼里都是笑意:“无妨,我也很喜欢小公子。” 江越看向谢令月的目光满是狐疑,昨日还觉着这人身上带着那种不自觉的疏离,今日就这般亲近卫家这个少年郎? 难道谢令月喜欢的是这种软绵绵的孩子? 可是也不对呀,就江越了解到的消息,谢令月之前分明与卫家没有任何交集。 四个人隐下各自的心思,互相见礼认识;江越还担心谢令月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来着,听到他说是陆寒尘的近身亲随,放心的同时暗自磨牙。 陆寒尘那厮还真是占尽了先机。 然后谢令月才看向面前这位大宣首富。 如果说江越是锋锐,如一把出鞘的名剑,那这位卫兰陵就是冷冽的冰山;谢令月想到了前世的一个称谓,面瘫脸。 虽则是面瘫,但不得不说,卫兰陵亦是好相貌,最重要的是身上的气度,明明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可你就是想要与他结交。 彼时日光和暖,几人正准备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卫昭却转头对卫兰陵笑:“小舅舅,你与世子也有好久不曾见,不如你们在这里叙旧;我看那边银杏树下的软榻不错,我与谢哥哥去那边说话。” 话落,就小心翼翼扶住谢令月的胳膊往树下走;知道少年是心中急切,谢令月便由着他,请江越帮忙招待卫兰陵。 等到谢令月斜倚在软榻上,卫昭跟着坐在他身前,眸子里都是疑惑:“谢大哥你怎么也来了这里,还年轻了这么多···你在现代也死了吗?” 问题还在继续:“还有哦,谢大哥你的长相一点都没变,就连身高也没有什么变化,你不是魂穿···是身穿?” 谢令月却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我记得最后一次住院时,你大哥来看我,说你几个月前就去了国外游学交流,怎么你也来了这里?” 明明前世的卫昭已经是个青年,怎么现在成了十几岁的少年,倒是相貌也没有变化,与前世一般无二。 可谢令月是死了之后魂穿到这具身体里,那卫昭是怎么回事,前世的好友,宠弟狂魔卫曜还不得哭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卫昭低喃:“只记得我在实验室熬了几晚,最后困到不行睡了,醒来之后就变成了一个胎儿。” 变成胎儿就算了,关键卫昭还记得之前的所有记忆;等到出生后发现自己到了古代,差点没吓死好么。 看清狗狗眼里的委屈,谢令月又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声音温柔:“一个人置身完全陌生的朝代和地方,很辛苦吧。” 第116章 卫昭小心翼翼趴在他胳膊上,藏起脸,声音哽咽:“一开始是很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发现我不对劲儿;幸好我身边只有娘亲和几个下人,我乖乖的,她们也没怀疑过。” “四岁时娘亲郁郁而终,之后我就被卫兰陵接回京都;原本他是要认我为养子的,想要确保我在卫府的地位。” 可是卫兰陵只比卫昭大十岁,卫昭还有前世的记忆在,便是当时他只有四岁,也不可能称呼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郎为父亲好吧。 也是那时卫昭才知道娘亲原来是卫府的养女,卫兰陵的养姐;舅父这个称呼也叫不出口,又碍于大宣的礼法和规矩,卫昭还是叫了小舅舅,跟着那人姓了卫。 因为卫昭至今都不知道他这里的父亲是谁,见都没见过;他也问过卫兰陵,那人却告知他不必知道这些,只要记住自己是卫府的小公子,是他卫兰陵的继承人。 谢令月陷入沉思,他与卫昭的穿越完全不对;按照卫昭说的,他们两人前世先后出事,时间差不过月余,那为什么谢令月直接到了这具身体里,还能有原身的记忆;卫昭却是胎穿,还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 难道还能有什么时间差不成?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谢令月是真的叹息:“昭昭出了事,你哥哥现在还不知怎样悲痛呢。” 这也是卫昭最伤心和最惦记的一件事,忍不住呜咽。 谢令月柔声安慰:“卫曜肯定会走出来的,他那么强大,还有爱人陪伴,有一个人分担他的悲痛和思念,昭昭放心;既然上天给了我们多活一次的机会,好好珍惜才是,不是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说的就是我们。” 眼见少年闷声哭得伤心和委屈,谢令月只好转移话题。 “我看卫兰陵的眼神恨不能刀了我,昭昭再哭下去,他怕不是会直接过来对我动手?” 卫昭终于从他的胳膊上抬头,破涕而笑;从软榻上拿过一方帕子,谢令月轻柔帮他擦脸。 “昭昭是不是喜欢你这毫无血缘的小舅舅?” 眼神最是骗不了人,哪怕卫昭进来看到谢令月后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可谢令月还是发现了少年时不时偷眼注意卫兰陵,不是喜欢才怪。 第65章 捏了把少年脸上的软肉,谢令月桃花眸里都是亲近。 前世因为常年住在医院,能称得上谢令月好友的人寥寥无几;卫曜算是与他相交最近的一个朋友,两人年岁相当,见地与做事手段很相投。 由于家里的影响,其实卫曜比谢令月更不近人情,难得能见到他一笑,也就只有卫昭这个小了七岁的弟弟能让那人脸上的冰冷消融;卫曜曾带过卫昭去看望谢令月几次,像小太阳一样纯澈暖心又软萌的弟弟,谢令月当然喜欢,也帮着卫曜照顾过几次这个弟弟。 因为卫昭的暖心,谢令月待他比待自家的堂弟们还要亲近。 却不知这孩子竟然也穿来了这里,两人还能相遇;便是看在卫曜的交情上,谢令月也该义不容辞多照顾几分。 “谢大哥,那你知道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卫昭继续提问:“就我读过的所有史书里都没有大宣这个朝代。” 果然前世是痴迷于物理的学者,卫昭显然更相信事实。 谢令月先纠正他称呼:“我在这里的身份,是魏国公谢楝之嫡子,家族这一辈排行第九,私下里你可以叫我九哥;当下么,我是男扮女装,瑾安郡主便是我对外的身份;没有恢复身份之前,昭昭可先唤我一声姐姐。” 晴天霹雳炸在卫昭的狗狗眼中,他那么崇拜的谢大哥啊,在这里竟然是女子身份,他还要在人前叫姐姐? 卫昭深觉自己的认知被颠覆,这是什么人间悲剧! 见少年被震住,谢令月也忍不住笑,拉他近前,低声说了一遍他在这里的经历。 “所以说,所谓的大宣竟然是一本小说衍生出来的架空世界?”卫昭满头雾水。 谢令月颔首:“大抵如此,我能接收到这些记忆,该是我的身份是故事中的角色。” 而卫昭大概就是机缘巧合穿到这里,与剧情无关。 “不是!”少年终于回神,急切道:“九哥你既然是瑾安郡主,那前些日子与陆寒尘那太监成婚的就是你!” 天啊,他如天上明月的谢大哥在这里要男扮女装就够悲催了,还嫁了人,居然还是嫁给一个太监! 更是陆寒尘那个阴险狡诈阴晴不定的大太监! 卫昭表示接受无能。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狗狗眼中尽是关切:“九哥,卫兰陵是这里的首富,很多银子,不然我找他帮忙!” 话落就想起身去寻人。 谢令月又是好笑又是欣慰拉住他,这孩子还是前世的性情,看来卫兰陵确实待他很好很好,不差于卫曜前世待这个弟弟的好。 “昭昭也不想想,如果我不愿意,谁能勉强我;之所以顺水推舟答应陆寒尘,是因为我喜欢他。” 卫昭再一次愣住,他听到了什么,谢大哥竟然喜欢陆寒尘! 喜欢那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那张脸? 倒也能接受,卫昭也不得不承认,陆寒尘确实是他两辈子见过最美的男人;又一个激灵,狐疑看向面前的人,谢大哥竟然是喜欢男人的么。 和他一样诶! 少年又支棱起来,靠近谢令月耳畔,压低声音:“那九哥,你们都成婚了,你们···有没有那个?” 第117章 虽然卫昭很相信他谢大哥的能耐,可那是陆寒尘啊;若说卫昭在这里最怕谁,非陆寒尘莫属,哪怕这人是卫兰陵的好友。 前世读史书时卫昭就对太监印象不好,陆寒尘还是大宣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想想都知道这人背后不知道手段多狠辣。 他谢大哥竟然喜欢这人,卫昭怀疑谢大哥能不能压倒陆寒尘。 “那个是哪个?”谢令月逗他。 卫昭急了:“就是那个,嗯···这里人说的鱼水之欢;陆寒尘那么狠辣无情,九哥你能达成心愿吗?” “他已是我的人,你说呢。”谢令月肯定道:“还有,以后不准再胡乱称呼他!” 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他的谢大哥;卫昭眼里换成了赞叹,还有一丝丝的羡慕。 谢令月看了一眼石桌前的玄衣青年,转头低笑:“怎么,我们昭昭这是着急了?” 转而又郑重:“昭昭如今才十五岁的年纪,不着急这些,就是真的情难自抑,也要等你满十八岁之后再说。” 前世就明确自己的取向,谢令月还是从医学角度了解过一些男子之间的情·事细节;卫昭和卫兰陵,不用多看就能明白卫兰陵该是上面的那个,那人的气势就不可能是下面的;更何况谢令月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卫兰陵便是喜欢男子,也该与他一样明确是上面的。 而男子之间的情·事本就是承受的那一方更容易影响健康,谢令月当然不想卫昭早早进行最后一步,影响寿数。 所以才会郑重其事叮嘱一遍。 卫昭嘟嘴,狗狗眼幽怨:“我倒是想,可是卫兰陵那个木头···不对,他还是块大冰山;无论我怎么暗示,他就是不懂。” 关键卫昭还不敢明示,就是再不通人情,在大宣生活了十几年,他还是知道这里的人最注重人伦礼数;他自己知道他和卫兰陵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世人看来卫兰陵就是他的长辈;卫昭怕啊,如果他真的与卫兰陵表白了,那人会不会因此厌恶他。 竟然对从小养大他的长辈动了不伦心思,以那人古板克制的性子,会厌恶他的吧。 在这里生活十五年,卫昭看起来活泼暖心,得到了卫兰陵唯一的偏爱;可他还是小心翼翼,生怕那人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之后彻底厌弃他,那他在这里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前世在哥哥宠爱下长大的卫昭,除了学术,就是个生活白痴,更是个害怕孤单的人;担不起被厌恶的后果,便只能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心思,却又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再次看了一眼那边的卫兰陵,谢令月沉思道:“昭昭可是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倒底是因为那人像你大哥的感觉而产生的亲近,还是你确实倾慕于他?” 狗狗眼震惊:“九哥你说什么呢,卫兰陵一点都不像我大哥好么!” 虽然吧,卫兰陵的气势和气度都很像卫曜,可卫昭分的很清楚,他们根本就不一样;再说了,他也没有恋兄情结好吧。 卫兰陵就是卫兰陵,是卫昭一眼钟情之人,是他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就缱绻温柔的人。 好了,确认这孩子是真的分得清,谢令月问:“那你是坚定心意,只认这一人?” 少年重重点头,除了卫兰陵,其他人都不行! 想不到啊,这孩子头一遭动心,竟然是这种难缠的冰山,还有更难缠的世俗关系,谢令月都忍不住心疼他;这要是被宠弟狂魔卫曜知道了,怕不是得气死,接着便是心疼,就是押着卫兰陵也得满足弟弟心愿。 既然卫曜不在,少不得自己这个亲近的朋友代他照顾弟弟;谢令月起了念头,正好最近在养伤,不如帮一把,至少不能由着小少年单相思。 “我观卫兰陵看你的眼神,分明也是极为在意你,昭昭不妨试探一二。” 卫昭更泄气:“九哥你不知道,他那在意是把我当小孩子的在意,大概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哈,这幽怨的小语气,谢令月忍不住的轻笑。 “昭昭就是被你哥哥护的太好了,你要想想这里是大宣,真正的古代社会。” 那么多的规矩礼数,卫兰陵还是那么显眼的身份,盯着他的人太多;就算他也对卫昭有情意,怕也是不敢宣之于口。 就谢令月了解的如卫兰陵这样的人,假如发现了他对卫昭的心意,必然也会因为卫昭现在的年纪,还有对卫昭的保护,而选择逃避保护卫昭。 宁可压抑自己的感情,也绝不会带给爱人任何被人污蔑的借口。 卫昭不满:“可是九哥,我不小了!” 按照大宣的算法,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尤其是那些高门勋贵家,都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好么,有的连孩子都有了。 这孩子是有多着急呀,谢令月侧目:“真就这般急切?是怕被别人捷足先登?” 卫昭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卫兰陵那么好,不知多少女子惦记嫁给他;偏这人都二十五岁了,不说卫府众人,就是别人都热情给他说媒。 只要想想这人以后会与别人成婚,卫昭如何不急。 谢令月语调悠然:“那你真不用急,昭昭,九哥不可能看错,卫兰陵心里也唯有你,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察觉到,或者是察觉到了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 “真的?”狗狗眼充满怀疑。 第118章 当然是真的,谢令月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既然你们两个都有意,那九哥帮你想法子,让他认清和正视自己的心意。” 卫昭放心了,抱着谢令月的胳膊摇晃,脸也贴上来:“我就知道九哥最有办法,就没有九哥和哥哥解决不了的事。” 点了点他的鼻头,谢令月笑的无奈;转而察觉到犀利视线,转头对着那人挑衅一笑。 明知自己的心意,一边贪恋卫昭的亲近和暖心,一边却又压抑自己的心意,叫少年心里煎熬;哪怕他不清楚卫昭的心意,谢令月也打定主意叫这人也煎熬一下。 就当是代卫曜给自家弟弟找回场子。 第66章 想不到在大宣竟然能遇到自己前世亲近的邻家弟弟,谢令月当然该尽好地主之谊。 招手叫玉衡过来,让他出去安排人找侍琴要带来的炊具,再找寺里要几个金瓜和其他佐味料;当然少不了山上的特产菌菇,这才是真正的美味。 转头对卫昭道:“我看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咱们就在院子里用膳,九哥给你准备金汤锅子,咱们涮着吃点野味,最后喝点热汤,保你通体舒泰。” 卫昭只剩下点头了,前世他就见识过谢大哥的厨艺,尤其是药膳,他一直嘴馋;想不到今日能意想不到见到人,还有口福。 吩咐完事情,软榻上又剩下两人,卫昭还是问了最关心的问题,谢令月可是要一直男扮女装;对于这个弟弟谢令月绝对的信任,低声告知了他之后的安排。 卫昭再一次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连自家哥哥都服气的谢大哥,果然有格局有魄力。 狗狗眼灵活转动,凑近低声问:“那九哥该是已在准备武器那些了吧,这个是我的专长呀,我给九哥画些图纸?” 这不就是瞌睡有人送来枕头么,谢令月也不与他客气,当即说定给他的报酬,还不放心叮嘱几句。 “昭昭应该了解过吧,大宣如今的火铳威力。”还有数量,就谢令月了解到的,大宣如今有一个火铳营,全部加起来也没超过三千。 到了一个时代就要尊重时代发展,谢令月要叮嘱卫昭的,他只要比现在的火铳威力和射程增强一倍或两倍的即可,重点是改造弓弩,当然也少不了红衣大炮。 其他杀伤性武器还是不要造出来了,他要对付的不是大宣,而是其他;当然,若是大宣真的敢对谢家下死手,那谢令月亦不会客气。 又想到一些:“还有,我会叫人整理漠北与西域那边的人文地域资料,昭昭得闲的时候帮我设计一些农耕器具,还有水利灌溉工程,这些可以先进,超出这个时代的水平也无妨。” 他九哥这是走一步看十步啊,卫昭被激起了事业心;在卫府安逸了十几年,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那个···九哥不用给我算报酬。”少年挠头:“不如就当是我的功劳,你先给我记着;若是···若是以后我在卫府待不下去了,我就是九哥你的开国功臣。” 卫昭也是读过一点史书的,他九哥这些筹谋,日后不就是开国帝王么;那他多给设计一些东西出来,可不就是他九哥的开国功臣嘛,这是多么安全有保障的退路。 何况,他虽与卫兰陵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些年努力下来,卫兰陵对他的偏爱确实独一无二;大宣首富最偏爱的小辈,怎么可能缺银子。 谢令月抬眼看向石桌旁,玄衣青年的脚尖已经对着这边;若不是江越正在说话,估计这会儿已经过来。 扬唇轻笑:“怎么,昭昭这是为自己提前找退路呢,就这么不相信卫兰陵?” 这种冰山,也就只有卫昭这种暖心软萌的人能捂化,何况卫昭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不懈;对于这两人的结局,谢令月很笃定,不过是中间有点曲折罢了。 只要卫兰陵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搞不好就是冰山变火山。 对于卫昭担心的这些,谢令月压根儿就觉得他用不上,没看少年只是与自己亲近这会儿功夫,那人就急了么。 不过,这样刺激一下也挺好,桃花眸流转笑意,谢令月觉得自己可真是坏。 “也不仅仅是退路。”卫昭也笑:“九哥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我当然是帮着你呀。” “你倒是对九哥有信心,就不怕因为我牵连你和卫兰陵?” 卫昭摇头,若说是别人他肯定是继续当个懵懂少年,绝不多事;可眼前的是谢令月,是自家大哥唯一承认争不过的人,且谢令月前世待他那般亲近,少年觉得自己义不容辞。 好吧,谢令月由着他,总会护好他的。 “昭昭日后可来督主府找九哥玩,这两日多亲近我,与卫兰陵保持些距离。” 话落犹豫片刻又道:“若是这个法子还不奏效,等我离开京都的时候,昭昭可与我同行。” “为何?”少年是真的不懂,怎么说到了这个,他舍不得离开卫兰陵,一时半刻的分离都舍不得。 揉了把少年毛茸茸的脑袋,谢令月语调悠然:“傻昭昭,卫兰陵显然是困于世俗,你得让他认识到别人也能照顾好你;若是他还坚持不承认自己的心意,那就分开一段日子,他自然会不习惯。” 不习惯了就会陷入回忆,因而开始反思,最后总能坚定心意。 何况,放着这么好的人才不用才是浪费好么;如今卫昭才十五岁,谢令月就是拐跑他两年,到时卫兰陵追过来,昭昭的年纪亦到了能品尝情·爱的时候,一举多得不是么。 第119章 “昭昭得知道,有时候距离产生的不只是美,反而能更快叫人认清内心;再说了,你才十五岁,就是与卫兰陵互通了心意,又能做的了什么,不如跟着九哥去历练几年,以另一种面貌出现在他面前。” 坏心眼的谢令月游说的毫无心虚,就是卫曜在,也不可能允许他最爱的弟弟十五岁就谈情说爱。 卫昭迷茫了,很快眼睛又灵动起来:“那我还有更好的办法,九哥你如此优越,我可以假装对九哥你一见钟情,这样的刺激不是更有效?” 这傻孩子不开窍还好,一开窍也不得了啊,谢令月忍不住侧目,果然爱情让人成长。 但还是坚定摇头。 “为什么?九哥你知道我是假装的啊?”卫昭急了。 “不行哦,九哥舍不得我的爱人多想,舍不得他因猜忌而难过。” 谢令月最反感的就是两个人的感情中非要掺和进来其他人,也就是什么男配、女配的,怎么,是显得你多么耀眼吗? 有什么说开了就好,干嘛要自己制造误会,费心又劳神,毫无意义。 “那你可以告诉陆寒尘实情嘛。”卫昭还是坚持。 他九哥多好的人选,刺激卫兰陵最好不过;若是那人真如九哥所说也对自己有意,能不着急? 再说陆寒尘也不会那么小气吧。 谢令月哼笑,陆寒尘是不小气,但那人骨子里的自卑很难消去;好不容易如今两人说开了,自己要是真配合卫昭演戏,还不知那人会不会因自卑又胡思乱想。 平白让爱人难过,谢令月舍不得。 “九哥你可真是···”卫昭眼红:“就这么维护陆寒尘?” 捏了把少年的脸颊,桃花眸中尽是柔情:“我的爱人我不维护,难道维护你呀。” 转而正了神色:“昭昭记住,爱情是有排他性的;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不该给任何人机会平添误会。” 可以选择适当的分开一段时间,让对方认清心意,这已经是不得已的妥协;允许喜欢自己的其他人靠近,或是给这些人机会靠近,都不是真正的爱。 “好吧。”卫昭垂头丧气,他也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幼稚,以后还是不看那些话本了。 抱住谢令月的胳膊,声音软软的:“我听九哥的,你肯定比我有经验。” 连陆寒尘那样的人都能拿下,听他九哥的肯定不会错。 “对了,九哥不要与陆寒尘和卫兰陵说起我给你设计图纸的事。” “你当我傻啊。”谢令月又疑惑:“看来昭昭也清楚陆寒尘与卫兰陵的来往,他们真是好友吗,给九哥说说。” 这个卫昭还真知道,当即就回忆起往事;卫兰陵的家主之路极为不易,但十来年前的他就很有眼光与决断。 一次宫宴上遇到被刁难的陆寒尘,被他干脆利索的杀人手法震惊;卫兰陵便起了结交的心思,当然也有目的;卫兰陵给当时的陆寒尘提供银子支持,等到陆寒尘爬上高位后给予卫兰陵方便。 这是双赢的法子,两个少年就此达成协议。 有了卫兰陵的银子,陆寒尘本就历练出了手段和心性,果然开始步步高升,最后成为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而卫兰陵在他的支持下,轻松成为卫府家主,逐步扩展生意,成为大宣首富。 大抵是十来年的合作,还有这两人的惺惺相惜,竟成为知己之交,不过是两人来往隐秘,很多人不知情而已。 谢令月颔首,难怪呢,原来卫兰陵就是陆寒尘崛起的银山支持;又忍不住轻笑,果然这两人都不可小觑,十二三岁的年纪就敢这般定下协议,还维持了十几年。 便是合作,经过这十来年,也该成为好友了。 那么陆寒尘忽然送来卫兰陵,这是想让自己与大宣首富取经? 果然爱人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竟也注意起这些微末小事,被爱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谢令月从来不会小瞧任何人,别看他前世是华夏首富,资产不知胜过现在的卫兰陵多少,便是经商的头脑与手段也绝不会逊于卫兰陵;可这人能成为大宣首富,就不可能简单,是要好好取经。 入乡随俗这句话永远有用。 第67章 这边谢令月与卫昭说完,玉衡带着几个人进来,手里都提满东西。 这两日都是这些锦衣卫守着,难得在院子里用一次金汤锅子,谢令月吩咐玉衡准备东西的时候就考虑了他们要用的量。 不过眨眼功夫,玉衡几个就在银杏树旁搭好了简易炉灶,叫谢峰出来,按照谢令月的指点先熬制金汤,其他人蹲在院子里清洗各种菌菇和青菜。 院子外也有几个锦衣卫忙着搭炉灶。 谢令月居然会厨艺,看上去还是个高手,江越来了兴趣,也不说话了,跟着心早飞到这边的卫兰陵一起过来。 “清尘,你居然懂厨艺?”江越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因为卫昭的关系,谢令月对卫兰陵没了防备之心,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因而愉悦笑起来。 “我自己好口腹之欲,便也略通一二;现下因伤势不便,之前在督主府,我都是亲自下厨给陆寒尘准备膳食。” 说着话,不由就想起那人,嘴角上扬,笑意清浅:“他如今也最是喜欢我为他准备的膳食。” 又转向卫昭浅笑:“今日你们是沾了昭昭的光,这金汤锅子是昭昭最喜欢的;暮秋初冬时节,酸酸辣辣涮点菌菇吃,最后下点面条,喝点汤,最是舒爽不过。” 第120章 吃了好大一口狗粮的卫昭暗自撇嘴,虽然九哥说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可听到陆寒尘日日都能吃到九哥亲自下厨的饭菜,有点嫉妒是怎么回事。 决定了,等回了皇城,卫昭要经常去督主府蹭饭。 江越根本不知道狗粮是怎么回事,但听完谢令月的话,眼里泛起郁色,陆寒尘那厮何德何能,日日都能吃到这人亲手做的饭菜。 倒是站在卫昭身旁的卫兰陵关注的是其他:“谢公子是如何认识的昭昭,又是如何知晓昭昭的喜好?” 你究竟是何人? 卫兰陵确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位谢公子,卫昭更不可能见过,为何今日一见,两人竟像是熟识很久,昭昭竟对这人这般亲近,还聊的那般投机。 这是卫昭从来不曾有的一面。 除了对自己,卫兰陵笃定,昭昭与任何人都保持着疏离;可今日却···心里很是闷堵,更多的是疑惑。 谢令月还未说话,卫昭先急了,又抱起他的胳膊仰头,语气得意洋洋:“这是我九哥,我与九哥最亲近!” 旁边忙碌的谢峰也愣神,他们家主子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弟弟了,主子竟然没有对这两人隐瞒身份? 玉衡先还因为夫人说日日给督主下厨而得意,忽然就看见卫昭那小崽子竟敢这般靠近夫人,直接瞪过来;这小崽子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保持距离的么,难道是也喜欢他们家夫人? 不行,得空就给督主传信,这是送来的什么人啊。 谢令月抬眼直视卫兰陵。 “既卫家主是昭昭的家人,我也不必遮掩身份,魏国公府瑾安郡主也是我;昭昭与我说了卫家主与陆寒尘乃是好友,我与陆寒尘是夫夫,理当平辈相交;然我却也算是昭昭的兄长,我们也习惯了这般称呼,便各论各的好。” 卫昭忙忙点头,可不就是这样么。 招手叫少年近前,谢令月附耳低声道:“傻昭昭,九哥这是在卫兰陵面前抬起你的辈份,免得他还习惯将你当子侄,懂吗?” 狗狗眼弯成月牙,懂懂懂,卫昭只觉得他九哥最贴心;如此一来,日后他装作叫错了,偶尔叫卫兰陵一声哥哥,正好试探这人的反应。 眼里只恍惚一瞬,卫兰陵便颔首:“原来如此。” 心里却惊涛骇浪,昭昭一直住在府里,不清楚魏国公府在大宣的处境,他自己却一清二楚;谢令月如此身量和气度能男扮女装安然这些年,根本不可小觑,这样的人怎可能任由魏国公府被动,还不知这人谋划了些什么。 与这样的人走的这般亲近,怕是会给昭昭惹来祸患。 等晚间回房罢,一定要问清楚昭昭与这人到底是如何认识的,还要给他说清楚厉害,最好昭昭能疏远这人。 还有一个难以言喻的心思,卫兰陵承认谢令月哪怕只是斜倚着,哪怕面上还能看出虚弱病色,气势与气度却远胜于他;这人还这般年轻隽美,昭昭是不是···喜欢这人? 只是这般想,卫兰陵便觉心头更是窒堵。 不过听谢令月方才说的,他应是心悦陆寒尘的;松口气的同时又为好友欣喜,终于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孤单寂寥的滋味,卫兰陵深有感触。 所有食材准备好,金汤锅底也终于滚沸,谢令月邀请三人入座,谢峰则和玉衡几个去了院外吃。 谢令月面前是一个紫砂小锅,另外三人共用一个大一点的锅子,里面放了他自己腌制的泡椒,闻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九哥身上有伤,不能与昭昭一同过瘾,幸好有卫家主与湛霆,他们应会喜欢这种吃法。” 卫昭半点不介意,方才已经得知九哥身上有伤,更何况前世的时候九哥就喜食清淡。 目光紧紧盯着锅里,急不可耐放入食材,嘴里还不闲着:“九哥不必管我,你还不知道我么,最喜欢这个金汤火锅了。” 又撇嘴:“可惜今日是在寺里,不然加点肥牛片才真正过瘾。” “这有什么的,等回府后九哥给你备点各色汤底,你在家里也可以涮着吃。” 转头又对江越客气:“湛霆试试,若是喜欢的话,我也给你备一些,算是一种新鲜吃法。” 江越无有不应,这可太好了,谢令月居然还记得给他准备,这可是谢令月亲自准备的。 就没有金汤火锅征服不了的味觉,三个人吃的赞不绝口;哪怕只有一些菌菇和青菜,可因为酸辣清香的锅底,还有院子里的景观,那真是通体舒泰。 江越是武将,吃完筋道的面条之后,还喝了三碗汤,十分的捧场;卫昭好不容易吃到前世最喜欢的火锅,也毫不客气,唯有卫兰陵很克制。 “这锅底是谢公子的独门秘方罢,就连这泡椒也别有风味,确实诱人食指大动。” 不愧是生意人,马上就想到方子上;谢令月莞尔,道这些确实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且他已经在筹备相关的火锅馆子。 卫兰陵颔首,道他的这门生意算是独门,必然会生意兴隆,谢令月不客气点头。 如今大宣有类似于火锅的馆子,叫法是披霞供,很受文人学子的推崇;不过披霞供口味偏清淡,谢令月的锅底方子与之毫不冲突;相反,因为口味重,可能更受欢迎。 主要是大宣现在辣椒与麻椒并不普遍,还是集中在川蜀与云贵一带,就谢令月如今用的这些,还是专门叫人去搜寻来的。 第121章 物以稀为贵嘛。 火锅能征服现代人,征服饮食单一的古代人那就更容易了。 用过膳食之后,谢峰端上谢令月叫准备好的消食茶,还有几样水果点心,几人索性都坐在银杏树旁说话。 这次更多的是谢令月与卫兰陵讨论经商之道,两个人都话不多,却都能马上明白对方的未尽之意,聊的也算投机;卫兰陵心中更是诧异,陆寒尘还带话叫自己教这人生意之道,纯属多余;那厮是多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这位根本就是胸有沟壑。 这种事江越插不上话,便询问一旁的卫昭。 不只是卫兰陵与玉衡怀疑卫昭喜欢谢令月,就是江越也因为卫昭对谢令月异乎寻常的亲近起了疑心,旁敲侧击想要搞清楚这小子的想法。 按说江越根本不会将卫昭这个少年看在眼里,可架不住卫昭实在生的好;不是说这里其他人长的不好,以江越的眼光看,他与卫兰陵是那种男子的阳刚之美,谢令月是可阳刚可温雅的美。 只有卫昭,身量秀美不说,偏还生的那种软绵绵的美;对,江越想不出软萌这个词,只能想到软绵绵这个词;且还只是一种感觉,其实卫昭根本就与柔美不沾边,总之是一种令人一见就忍不住心间发软,温暖亲和想要与之亲近的美。 这样的少年郎,太容易吸引男子的视线和关注,江越担心谢令月会不会因为熟识照顾而喜欢上卫昭。 正想着怎么让卫昭不要那般靠近谢令月,江越就看到自己的亲随在两个院子的墙头给他示意,神情焦急,看来是有急事;当即也顾不上卫昭了,与谢令月和卫兰陵打了声招呼,直接翻墙回了自己的院子。 “世子爷,皇城传来消息,小公子不知怎的偷出了府,如今正在北镇抚司,说是···说是要九千岁为他与那白公子下赐婚圣旨。” 一拳砸在桌子上,江越怒意翻腾,他怎么就有这般不省心的弟弟,这是生怕气不死父亲和母亲,生怕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成不了京都的笑话罢。 也不看看白清涟现如今是个什么名声,关键那人还与蜀王有了首尾,京都怕是无人不知了。 江亭那臭小子是找不到别人了么,非认定这么一个无耻下贱之人,还敢闹到陆寒尘那阉人面前要赐婚圣旨! 圣旨若是真下了,英国公府与长公主府还如何在大宣立足? “备马,回京!” 第68章 得知江越终于离开皇觉寺,一直关注这边院子的玉衡松了口气,果然督主是有法子的。 谢令月听说之后也未多想,想来是皇城那边有事,江越的身份注定他没有自己如今这般的清闲。 沉思一瞬,叫来谢峰吩咐:“今日督主离开,江世子亦下了山,正是引蛇出洞的好时机,叫谢七几个做好准备。” 谢峰有些担心:“可是主子您还不能行动,那萧厌又是江湖第一杀手,属下担心我们这边徒增伤亡。” 已经知道是那人伤了主子,便是晚几日报仇也可,主子还能亲自报仇,为何要着急;谢七这些暗卫的身手是不错,可此次面对的是杀手,武功不是一个路数。 谢峰如今也琢磨清楚一点主子的心意,若是真有伤亡,怕是主子难以心安。 “只管安排,这不是有卫家主在么?”谢令月一贯秉持不浪费的原则,他早从卫兰陵的步履与声息中断定,这位是个武功高手。 卫兰陵还没来得及说话,卫昭先急了:“九哥是要抓什么人么,是不是让你受伤之人,我也可以!” 因为卫兰陵的严格要求,卫昭也是从小习武,自认身手还不错;既然是九哥要报仇,他当然义不容辞。 “昭昭!”卫兰陵冷声开口:“莫要乱来,有我便可。” 这孩子是没听清楚么,谢令月要围捕的是江湖第一杀手萧厌,可不是玩闹;再说,卫兰陵怎么可能让卫昭面对任何危险。 冰冷视线转向谢令月,面上却毫无表情:“谢公子可真是不客气。” 谢令月摊手,桃花眸满是笑意;他就是这般不会客套的人,难得的机会,恰好这人是陆寒尘的好友,恰好他在场,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当然是能者多劳。 起身扑到他身边,卫昭抱着他的胳膊晃:“卫兰陵,小舅舅,你就帮帮我九哥,好不好嘛,算我求你?” 好了,卫兰陵更添郁堵。 真就这般喜欢谢令月么,居然对自己用上“求”这个字眼,被他宠着长大的卫昭嘴里何曾出现过这个字。 “卫家主不必多虑,我要的是一击必杀,不必考虑活口的问题。”开什么玩笑,便是萧厌武功再高,再是个人才,谢令月也不可能想着收为己用。 萧厌可是白清涟的舔狗,对白清涟那是忠心不二;这样的人,便是收服了,你还得随时担心他背后插一刀。 况且也不知是不是作者的设定,萧厌的身份是江湖第一杀手,就真的如杀人机器一般,毫无原则;只要是接下的单子,才不管目标该不该杀,一律下死手。 被他灭门的也有十几家。 对于这位江湖第一杀手,白清涟是他唯一的例外。 这种没有底线的冷血动物,谢令月向来是不留余地,以暴制暴才是硬道理。 听他简单说了恩怨的卫兰陵面上毫无动容,心里却连连感叹,难怪这人会喜欢陆寒尘,还真是绝配,一样的心狠手辣。 第122章 卫兰陵相信,这人怕也是个不要命的,若是自己不在,这人必然会亲自观战,搞不好最后还会出手;这是算准了自己是受陆寒尘所托,才能这么不客气罢。 不过,围捕是费力一些,直接下杀手就简单多了;男人的天性使然,卫兰陵心里亦蠢蠢欲动,能有机会与被称为江湖第一杀手的萧厌一较高下,他很乐意。 目光再次打量谢令月一眼,卫兰陵心里确认,自己想的这些,这位显然都想到了,可真是不客气又老谋深算;忍不住为自己的好友担心,陆寒尘能玩儿得过这位的心眼? 也不知令人敬仰的魏国公府是如何教养这位,心眼子忒多。 看来还要提醒昭昭一声,离这位远一些,不然被卖了怕是还乐颠颠帮着数银子,卫兰陵如是想。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颔首,表示他愿意效劳。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方才还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小崽子,迅疾转身,抱起谢令月的胳膊,语调欢喜。 “九哥只管放心,卫兰陵功夫高着呢,他绝不会失败。” 谢令月笑眯眯刮了下少年的鼻头,就像是在逗弄一只小兔子:“果然九哥没白疼我们昭昭,昭昭也知道心疼九哥了。” 不着痕迹向前半步,卫兰陵头一回体会到呼吸困难,恨不能拉起小崽子的手现在就下山。 在谢令月眼神示意下,卫昭也注意到了这人的动作,狗狗眼亮晶晶,难道九哥说的是真的,卫兰陵其实心里也有他! 更信服九哥了,日后九哥说什么就听什么! 如果知道小崽子现在是如何想的,卫兰陵怕是能吐血三升;不过日后也体会到了,小崽子还真被谢令月给拐跑了,害他找了整整两年。 这是后话了,现下卫兰陵还是与谢令月商议动手的地点··· 再说江越这边,跑马下山后,忽然就咬牙切齿;一开始因为着急未曾深想,路上才琢磨过味儿来;明明他的副将亲自带人看守江亭,以江亭那点本事,根本出不了府,必然是有帮手。 最先怀疑的是江亭自己的人,江越很快便否定,若是江亭的人有这本事,那小子早跑出府找白清涟去了;想想忽然上山的卫兰陵和卫昭,如何还不明白,这都是陆寒尘那阉人搞出来的动静。 九千岁的心腹七星江越还是了解一点的,别人可能做不到,掌控京都动静的陆寒尘,让心腹帮着江亭逃跑还不是轻而易举。 那阉人是多不放心自己,派来卫兰陵打扰便罢了,这还留着一手呢;果真是阴险狡诈的阉人,最善于搞这些恶心人的小动作。 咬牙切齿在心里痛骂了几句,转头对跟在自己旁边的亲随吩咐;把江亭从北镇抚司带出来之后,不必再回府,令副将和其他几个小将一起押着人直接去西疆,严加看管。 只会坏事的臭小子,还是扔在军中磨练的好,谢令月果然没有料错,江亭还真是个识人不清的蠢货。 想明白了,江越也不急了;毕竟有谢令月之前要的承诺在,想来他也与陆寒尘提过,便是看着自己与谢令月的这个承诺,还有一点交情在,陆寒尘也绝不可能答应江亭,真的驳了自己的面子。 正好也让那臭小子见识一下北镇抚司和诏狱的真面目,给他点教训;至于自己,左不过是与陆寒尘打几句机锋,最多被那人嘲讽几句罢了。 同时江越心里还有点浅淡的得意,显然自己这般的世家天骄给陆寒尘那阉人带来了危机感,否则那厮不会这般着急想法子隔开自己与谢令月的相处。 那是不是···谢令月其实也喜欢自己这般的英姿飒爽? 心里还有点荡漾是怎么回事。 到了北镇抚司,江亭果然被扣在厅堂内,嘴里还在叫嚣要迎娶白清涟,两个锦衣卫看着他;陆寒尘正在案桌后看送过来的各种卷宗,对于江亭的叫嚣充耳不闻。 “家弟扰了九千岁办差,江越在此赔不是,还望九千岁看在他就是个蠢货,莫要计较。”江越进屋先拱手赔礼:“本将军这便带这个蠢货回府教训,也算给九千岁一个交代。” 陆寒尘这才从卷宗中抬头,不解问:“可是本督观江小公子对那白家小公子真是情深意切,有意成全一对有情人,征西将军难道不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凤眸微挑,九千岁恍然大悟:“瞧,本督竟是忘了,征西将军还不曾成婚;本督只想着自己与夫人夫妻恩爱,以己推人,自是舍不得拆散有情人;想来征西将军也不懂这些恩爱情深,听闻你最是看不得儿女情长,如此倒也情有可原。” 江越暗自磨牙,这阉人是在自己面前强调他与谢令月夫妻情深? 笑话,他一个阉人,也好意思讲夫妻情深? 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江亭,江越很想再踹这臭小子几脚;看来前一日还是下手轻了,就应该叫他下不了床;尽给他惹事不说,还要他堂堂征西将军面对这个阉人时气短非常。 江越何曾受过这般的憋屈。 “听闻皇城昨夜发生几起耸人听闻的刺杀大案,本将军知九千岁必然要劳神费力,就不打扰你办差,这便带家弟告辞。” 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本将军知九千岁是看清尘的面子,给英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留了余地,我在此先谢过;但也请九千岁莫要一再使这些手段,清尘怕是会看不起。” 第123章 凤眸冒火,暗哑的声音也多了怒意:“将军说的好像你多了解本督的夫人,奉劝将军一句,打有夫之夫的主意,小人做派;且,本督夫人深爱本督,将军还是莫要白费力气。” 好么,这两人的气氛瞬时剑拔弩张,江越的眉眼更加锋锐,细看还有志在必得。 “本将军昨日就说过,九千岁与清尘的大婚到底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若有一日清尘不再是瑾安郡主,九千岁不妨想想,天下谁人承认你们的关系?” 声音更低:“如此···九千岁与我在清尘面前一般无二,你又有什么资格替清尘做主;还是那句话,谁都想做那个揽月入怀之人,本将军不惧与九千岁各凭手段,但···请九千岁只与本将军过招才是。” 第69章 看来江越已想到是自己的人帮着江亭出府,也知晓自己不会真的为难英国公府。 倒是个精明的。 陆寒尘看了眼旁边还不服气的江亭,笑意加深:“将军也说了本督是看清尘的面子,但也不能一再退让不是?因而,将军还是留在皇城看好令弟,下一次,本督可就真要成人之美了。” 就差明说了,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弟弟,江越还是安分待在皇城的好,皇觉寺那等地方,还是莫要去的好,哪里修养不是修养呢。 江越笑得意味深长:“这便不劳督主费心了。” 临出门时又回头一笑:“啊,忘了与督主说一声,本将军今日甚是有福,吃到了清尘准备的金汤锅子,还看到卫昭小公子对清尘一见如故,好像清尘也待卫昭甚是不同。” 不是爱吃醋么,酸死你个阉人! 让你对本将军如此防备,还特意打发卫兰陵去皇觉寺,结果倒是卫昭与谢令月一见如故;若是知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这厮还如何高兴。 只要能给陆寒尘添堵,江越都乐意。 哪怕他自己也因为谢令月待卫昭的不同而在心里吃味。 等人出去,九千岁果真面沉如水;清尘竟然费心给别人张罗吃食,江越哪来的脸吃? 还有,若他不曾看错,卫昭那小崽子应该是钟情卫兰陵的罢,怎的会与清尘一见如故? 当即叫人进来吩咐几句,让他立刻往皇觉寺传信;清尘还在养伤,卫兰陵怎么好意思看着卫昭劳累清尘,寺里的素食便很好。 再说江越这里,提溜着江亭出了北镇抚司,真就半点没留情面,直接令赶来的副将和几个小将押着人回西疆,少不得给了几人厚赏。 副将震惊:“怎的如此着急,若是长公主知晓了该如何···” 再说也得回府收拾江亭惯常用的东西不是。 “也该让这个蠢货去军中吃些苦头,将士们用什么就给他用什么,不必优待!” 被自己长兄这冷漠无情的神情给伤到,江亭当即就要喊,江越眼疾手快给他嘴里塞了一块帕子,提起人就扔进马车里。 又叮嘱了几人一番,这才返回公主府;不与父母商量便擅自把人送到军中,总要给个交代。 就如江越对陆寒尘说的那般,他如今已是两府的真正掌权人,经过他的一番说辞,英国公江深年极为赞同,早看不惯长公主那般溺爱幼子,在军中历练一番就很好。 荣乐长公主一开始是心疼的,可听到长子说江亭竟是跑到陆寒尘面前,主动求娶白清涟,当即便捂住胸口直叹气;又听长子说江亭其实更具领兵之才,且等他在西疆历练几年回京,怕是都想不起白清涟这号人的存在,正好为他娶妻生子。 听完长子这一番打算,长公主也觉甚好;虽说舍不得幼子去军中吃苦,可若是真能分开幼子与白清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还能纠正幼子的想法,叫他知晓娶妻生子才是男子应该的责任,便更好了,到时一定给佛祖还愿。 轻松说服父母,正准备回自己院子拿点东西再上山的江越被长公主叫住。 “阿越,说起娶妻生子,你如今可都二十有六,还不打算成婚么?” 长公主也想抱孙子,怎奈她左右不了这个长子的意见;恰今日说起江亭的事,便想着再试探下长子的想法。 这一回江越没有拿那一套什么他在疆场厮杀,常年不得归京,不好耽误女子年华的说辞推诿,沉吟片刻才开口。 “回禀父亲、母亲,儿子已有意中人,如今还在争取阶段,先不必考虑为我说亲之事。” 豁,上首的夫妻俩对视一眼,这是有戏? 但长公主还是不悦:“倒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我们阿越这般的天之骄子也看不上,难不成还是个绝色美人不成?” 江越就笑:“还真是个绝色美人,对方家世、身份亦不输于我···儿子少不得要上心争取一番,等有进展了就告知你们。” “可是那姑娘就在京都?”长公主着急啊,好不容易长子看上一个人,总要帮着说合一二;错过了这个,还不知道自家长子下一次动心会是什么时候。 就连英国公也悄悄竖起耳朵,阿越就是没经验,他这个父亲可以找那姑娘的父亲,施加点压力就好了嘛。 英国公想的很有底气,放眼皇都,除了皇子们,还有哪家的公子有英国公府世子、征西将军的身份贵重;但凡那姑娘的家人精明些,就该知晓嫁给江越是何等的富贵荣华。 不用多看,江越就明白父母在打什么主意,以拳抵唇轻笑。 第124章 “父亲与母亲也不必费心,你们根本想不到那人是谁;再则,真要按你们想的那般做,儿子可真就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所以,还是别添乱,他自己争取便是。 此时因江亭的事父母正堵心,江越便没有告知二老他喜欢的是个男子,先让父母顺心一段日子罢。 再有,江越就是笃定谢令月是个主意坚定之人;那人如今正心悦陆寒尘那阉人,江越若此时对谢令月表明心意,只怕那人立即疏离,连朋友都没得做。 习惯万事谋定而动的江越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心里的想法,先安抚好父母,之后再谋划着揽月入怀。 回了世子院,前两日派出去的人已经等在院子里。 “可查到什么?” 其中一人上前:“禀世子,瑾安郡主从及笄礼之后就再未在人前露面,京都贵女间的邀约都婉拒了;那些关于瑾安郡主的流言亦是魏国公府有意放出,应是为了避免与皇家结亲。” 因而瑾安郡主在陛下的赐婚圣旨之前,确实与陆寒尘没有交集,与白清涟更没有,怕是连见都未曾见过。 “但属下查到世子说的另一件事,白清涟确实中过炼心,是在瑾安郡主三朝回门的第二日,应是郡主的手笔。” 江越摆手,另一人上前拱手:“禀世子,九千岁与诸位皇子和朝臣都保持距离,整个京都,大抵唯有卫兰陵算是九千岁承认的好友;倒是有一事,蜀王殿下经常带着白清涟出入的几间酒楼中,有一间是在卫兰陵名下,不知可与九千岁有关。” 剑眉微挑,江越来了点精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且,白清涟中炼心的前一日,九千岁曾出入这间酒楼,他离开一炷香的时间后,蜀王也从这间酒楼出来;白清涟中炼心的次日,下朝后,蜀王就带着人直接去了督主府。” 这倒是有用的消息,江越坐在椅子里托起下巴。 结合自己刚回京得知的消息,中秋灯会那日先是蜀王与白清涟逛灯会;之后是从宫中等到陆寒尘的谢令月两人也去了灯会,是蜀王发现了陆寒尘,然后主动邀约同行。 这要是说陆寒尘和蜀王没有关系,江越能把头拧下来;陆寒尘是谁,京都人人惧怕的九千岁,别说几个亲王,就是太子也不敢主动凑到这人面前。 蜀王一个从前不得宠的皇子,哪来的胆子与颜面? 别说什么蜀王与诸皇子不同有勇有谋,江越一个字都不信。 “关于陆寒尘与蜀王还有什么消息?” 那人静默片刻,忽而抬头:“魏国公府返乡那日,九千岁本来是要与瑾安郡主一同去城门处送行的;人都上了马车,听到摇光禀报的消息便直奔蜀王府;据悉是蜀王府的小厮直接找上的摇光···九千岁在蜀王府发了好大的火,杖毙了两个小厮,重伤白清涟,还杀了摇光,之后下令禁足蜀王···” 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些,江越吩咐两人:“陆寒尘那边的消息继续查探,安排人去蜀王府探听消息,再去撬开白清涟的嘴,本世子要听到陆寒尘与蜀王的详细来往。” 等两人退下,江越冷笑。 还真是出乎预料啊,原来陆寒尘竟是在暗中扶持蜀王么? 看来还不只是扶持这般简单,不然蜀王不可能自如出入督主府,他该在陆寒尘面前更加小心翼翼才是。 白清涟中炼心,蜀王次日就带着人直奔督主府,难道是兴师问罪? 可一个仰仗九千岁暗中扶持的人,哪来的依仗敢去找九千岁兴师问罪,蜀王难道不怕惹怒喜怒无常的九千岁? 除非蜀王异常笃定,他这般陆寒尘不会与他计较! 锋锐眉眼乍亮,胜过从窗棱里洒进来的黄昏光线,继而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喜悦之色溢出,低喃声随之而起。 “原来是陆寒尘那厮心悦蜀王啊···谢令月怎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东西,图什么呢?” 方才从北镇抚司出来的郁气尽散,江越只觉心胸畅快;陆寒尘啊,最好不要叫他抓到把柄,否则,那厮还如何能争得过自己。 忽而又皱眉,不对,谢令月说给白清涟下炼心是为他自己报仇;这可没道理,白清涟为何要在陆寒尘的大婚之夜给新娘子下炼心,说不通,除非···当时白清涟要下炼心的人是陆寒尘。 江越的眉眼黯沉,不愿想那日督主府到底有没有人中药;便是谢令月真因为这件事与陆寒尘那阉人有了肌肤之亲又如何,大家都是男人,既然他江越看上了,没道理错过,也不甘心错过。 而且江越相信当时的谢令月没有胆子真的敢压陆寒尘,且···那时陆寒尘应该还心悦蜀王,怎会允许谢令月为他解药。 对,就是这般。 江越眉眼舒展,脑子里已经想着如何利用方才得到的这些消息 机会一定有,没有江越也能创造出来;陆寒尘已经因为蜀王忽视过谢令月两次,再多一次呢,就不信谢令月真能大度不计较。 第70章 因为清楚京都的刺杀大案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寒尘只用随意提点几句相关的办案官员,次日他想要的卷宗就已经摆在了北镇抚司的案桌上。 看完卷宗里这几个官员贪墨的数目,还有几起草菅人命的案子,九千岁再一次叹服谢家暗卫的办事能耐,更惊叹谢令月的未卜先知;就更好奇这人的能耐,明明没有离开过京都,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些。 第125章 就如同自己的身世,远在云州,谢令月好似也那么笃定,事实还真没有超出狼崽子的预料。 越是深想,就越觉得谢令月如同一团迷雾。 左手指尖划过右手无名指上的指环,九千岁忽然清醒;姝滟面容泛起一抹笑意,想这么多做什么,总归狼崽子不会害他。 这一点自信九千岁还是有的。 收拾好卷宗带上就去了西苑,这么大的动静,帝王虽然在西苑闭关,该知道的消息绝不会晚;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召见,陆寒尘知道帝王是等着自己的调查结果。 果然,到了西苑,都没有如往日那般需要等待帝王更衣的时间,就直接被一个内侍领进殿内,景昌帝也难得没有隐在纱帘之后。 只看了一眼,陆寒尘请安后还是忍不住上心问了一句:“臣观陛下又清减了些许,可是下臣们侍候不尽心?” 上首的帝王摆手叫他起身,才不在意道:“伺候在朕身边的都是寒尘你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如何敢不尽心,不过是秋冬交替,食欲不振罢了。” 忽然想起昨日江越与自己炫耀的事,陆寒尘犹豫片刻,还是进言:“臣夫人略通厨艺,会做些家常菜色,虽则简单,却令人食之通泰;如今夫人在皇觉寺为亲族祈福,倒是给臣送来了食谱,不若臣叫御膳房按着做上来陛下尝尝,若是喜欢的话,便叫夫人再抄些食谱送来。” 对于景昌帝,陆寒尘是真正感恩的,当然上心他的龙体安康;再则,帝王若能多活几年,他与狼崽子的日子也能更安稳一些。 景昌帝来了兴致:“朕竟是不知,瑾安竟会亲自下厨?” 难免心里得意,陆寒尘就说从大婚之后,他用的膳食一直都是夫人亲自下厨,极为妥帖。 “最难得的,臣也以为夫人郡主之尊,定是有些娇气,哪里能想到她如此暖心;陛下还不知道,夫人竟是半点见不得浪费奢靡,臣夫妻二人的食量她都要控制好,魏国公府的家风果真值得称赞;臣更感念陛下为臣赐下良缘,这才斗胆想让陛下也尝尝夫人的菜色。” 上首的帝王第一次笑起来:“果真是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寒尘这般很好;既你这般盛赞,想来瑾安做出来的菜色不错,吩咐御膳房晚膳便准备几道,朕也沾沾寒尘的喜气。” 气氛轻松起来,陆寒尘趁机说起案子的事情,没有一点遗漏;随着他的讲述,帝王逐渐面沉如水,最后直接砸了茶杯,起身踱步。 “好···好,真是好得很!太·祖皇帝深恶贪墨之风,朕还记得当年有官员贪墨百两银子就被剥皮萱草···看来是朕太纵容他们,竟是都有几百万两银子的贪墨,还弄出多少人命!” 陆寒尘连忙劝说消解帝王的怒气,从各种角度分析,这不是帝王之过,不过是那些人太贪心。 “寒尘不必劝说,朕明白的,不过是朝中有些人看朕老了,又醉心修道,想着提前找好主子···哼,他们这是给他们效忠的主子贪墨呢。” 既然帝王自己已经想到了储君之争,陆寒尘便顺势说出这次被刺杀的几名官员分别属于太子与蜀王;还特意说明了自己令锦衣卫监察到的,太子是真不知道这几名官员的事,确切的说这几个人是首辅杨诤的门人。 而蜀王却是对于自己的几个属官所为一清二楚,甚至拿着这些银子收买朝臣。 是的,陆寒尘在来之前已经收到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怀州、扬州和晋地被刺杀官员的名单也到了京都,一并禀告给帝王。 “来之前,臣已经下令详查这几名官员的所有,包括他们历任之地的官员,看看是否还有勾结。” 斟酌了一番语气又道:“臣斗胆谏言,这次的刺杀案件,看起来像是被害之人的报复···然陛下想想,哪有报复之举这般选在同一日的;为了陛下的安危,为了朝局的稳定,臣恳请陛下准楚王等三位王爷前往封地就藩。” 景昌帝六个皇子,先送三个皇子去封地就藩,朝中总能安稳一些。 “另外,臣恳请陛下为荣王选拔师傅教授朝政之道。” 这下子景昌帝更意外:“哦?朕之前问过几次,寒尘不是都说荣王还小?” 九千岁面容不变,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陛下想想您那时与臣说起此事时,荣王才几岁;臣怎会不知陛下的心思,可是陛下也想想,贵妃娘娘盛宠本就惹人防备,臣若是不拦着点您,怕是荣王早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借着这次的刺杀大案,遣几位皇子去封地就藩,想来朝臣们也不敢多言;这个时候荣王开始入朝,才是最合理的时机。 于是,明明是当年九千岁因为私情暗加阻拦之举,变成了他深知帝王之心,都是为了更好保护荣王的一片苦心。 花白头发的帝王颔首:“果然还是寒尘你思虑周到;几个皇子都在朝中,荣王年幼,可不是容易遭人嫉恨?” 现在就不一样了,时机正好,谁也不能说帝王偏心;等到荣王入朝理政几年,资历与政绩都有了,到时候再随便找太子个错处,易储还不是轻而易举。 景昌帝悟了,看陆寒尘的目光更是欢喜;朝臣们都抱怨他宠幸陆寒尘,可他们谁能做到寒尘这般;不说几次的舍命救驾,就说明白他的心,还一心为帝王操劳这一点,朝中哪个能比得上。 帝王龙心大悦,将传旨令楚王几个就藩的事,还有荣王入朝之事都交给陆寒尘办;甚至都不用陆寒尘再提醒,帝王就说太子既然不知情,便也不追究;但蜀王纵容属官贪墨,降为郡王爵,相应封地减少,两年内不得入朝,等成婚后再议。 第126章 临退下时,帝王还叮嘱道,大宣太·祖皇帝有祖训,最见不得贪墨之风,令陆寒尘严查,该革职抄家的不必留情;陆寒尘便顺势提出自己出京巡查一事,务必要整肃贪墨之风。 君臣二人意见一致之后,一个回了后殿继续闭关修道,一个出了西苑赶回北镇抚司。 有了帝王的首肯和授意,且陆寒尘也不想在早朝时与那些朝臣们争吵拉扯,直接颁下一道道旨意;这个上午,京都不少人都看到锦衣卫和内侍匆匆往各府传旨。 一时间,本就因前两日的刺杀大案还人心惶惶的京都更热闹。 收到就藩圣旨的三位王爷如同听闻晴天霹雳,他们当然不愿意离京就藩;先是想法子面见君父,觐见无门后,又赶到北镇抚司求见九千岁。 陆寒尘倒是见了几人,也没多说,只点明当下局势,还有帝王的圣意,然后看着三人。 “不用本督多说,储君早立,国本安稳···三位殿下还是早些去封地的好,子孙安稳富贵,免得最后遭受池鱼之殃。” 就差明言,您三位又不是心里没数,再怎么折腾,太和殿那把龙椅也轮不到你们坐;不想着明哲保身安享富贵,折腾个什么劲儿。 “父皇叫我等就藩实属应当,可本王不明白,为何蜀王例外?” 瞧瞧这傻样,陆寒尘都不稀得搭理;但他如今潜意识会学谢令月的为人处事,还是耐心说了一句。 “楚王殿下难道没听说蜀王被贬为郡王?” 说是陛下担忧蜀王婚事,等他大婚后再议其他事;可这三位王爷莫不是急傻了,大宣如今历四帝,谁见过被贬斥的还能继承大统,陛下的皇子们还多着呢。 这么一对比,楚王三人总算舒坦一些,也明白今日九千岁够给他们颜面,否则不会提点这一番;三人也知道自己没戏,太子还安稳住在东宫,就是太子倒了,还有父皇最偏爱的荣王,怎么轮得到他们。 感激几句后,三人告辞;陆寒尘又叮嘱一句,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好不容易陛下改了主意,最好十日内离京,免得再被哪个官员的案子给牵扯。 楚王三个相视一眼,明白九千岁是真的提点他们,看来朝中是要彻查这次的大案,甚至还要牵扯其他官员与案件···那还犹豫什么,去了封地他们还是当地最大的王爷,赶紧离京是正经。 最高兴的莫过于贵妃杨氏,她的小六终于可以入朝了,听说还是九千岁给陛下谏言;说是还要给荣王安排教导政事的师傅,陛下也允了,这是只有太子才能有的待遇啊。 不用多言,贵妃不仅动了自己的私库,甚至给家里传信,务必给九千岁送上厚礼;除了这次的谢意,更大的想头是九千岁能答应出任荣王的师傅,不必这位授课,只要他站在荣王这一边就好。 第71章 有人欢喜便有人伤心失落和悔不当初。 蜀王府,勉强带着笑意看总管送传旨的内侍出门,李昭辰颓然坐在椅子里,只觉得浑身冰寒;就是大殿内已经放了几个炭盆和薰笼,还是抵挡不住彻骨寒意。 事情如何会成如今这般呢? 这若是月余之前的蜀王殿下,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眨眼间便被动到如此地步;分明他已经得到了九千岁最坚定的扶持,分明他已经收服了不少朝臣,分明他距离储君之位已经那般近。 可仅仅月余时间,他就被禁足在王府,如今更是被降爵,两年禁止入朝;原本该是户部尚书成为他的岳家,如今却换成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准王妃还是不得宠的嫡次女··· 最让李昭辰心痛的是他的钱袋子没了,京都一夜之间死了四名京官,其中三名就是他的人···没有银子,还如何筹谋以后? 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陆寒尘的态度,明明这人以往最是顾全他的,只要陆寒尘的心一直在他这里,便是别人有多少谋算,这人都会为他挡住和周全,根本不用他费心这些。 抬手遮眼,不想让眼中浓烈的恨意被人察觉。 李昭辰如何不知,一切的变化都是从瑾安郡主嫁给陆寒尘开始;那时白清涟与他提起这件事时,蜀王还是有些犹豫的,他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 是白清涟与他说,陆寒尘一个阉人,天生卑贱,怎敢让王爷知晓他的龌龊心思;越是卑贱之人,越是忘不了王爷的情意与恩情,越是要让他的心思低入尘埃,渴慕而不可求才是最好的掌控手段。 且只要陆寒尘成亲,便是他不能人道,也会因夫人的存在,面对蜀王时更会低人一头,因为他会愧疚;有恩情,有待他不同的情意,有陆寒尘自己的愧疚,当然更好掌控。 甚至担心陆寒尘真的被夫人影响,白清涟把人选都准备好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官之女,能翻起什么浪花。 李昭辰甚觉有理,这才劝说陆寒尘,又趁机提出镇北军兵权事宜;可谁也没有料到,陆寒尘竟会选中瑾安郡主,偏谢家那等门第,还真就应允了。 事态便如脱缰野马不可控制。 现在想来,白清涟给陆寒尘下炼心,被瑾安郡主报复回来那次,陆寒尘分明就已经被那人影响;之后又是灯会遇刺时瑾安郡主的舍身相护,再到自己在白清涟的央求下一再找陆寒尘要太医令。 当时不觉什么,蜀王殿下只觉得自己找陆寒尘提什么他都不会拒绝,如此的理所当然;偏与瑾安郡主的所做所为形成鲜明对比,陆寒尘怎能不被影响,怎会不改变心意。 第127章 最后就是谢家离京那一日的试探与挑拨离间。 如今看来,不只没有挑拨离间成功,反倒是令陆寒尘认清了心意。 呵呵呵···早没了温润气度的人低头苦笑,他为何就昏了头似的纵容白清涟? 明知道夺嫡大业艰难,明知道陆寒尘这个九千岁才是自己最大的助力,为何会相信白清涟的鬼话··· 蜀王殿下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不对,此时他最恨之人便是白清涟;若不是白清涟的得寸进尺,他又怎会一步步推开陆寒尘,给了瑾安郡主可趁之机。 那日白清涟被陆寒尘重伤之后,紧接着又被陛下命人赶出府,当时蜀王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再无平日的半点怜惜,甚至还在心中暗呼庆幸。 可他最恨的还是陆寒尘,分明恋慕自己多年,分明他也不介意自己与白清涟的亲近;为何在瑾安郡主出现之后便改变了心意,对一个人的恋慕是说收回便能收回的么。 陆寒尘的恋慕便是这般轻如云烟? 良久之后,殿内的人收起满身颓丧,眸中精光闪烁;蜀王深知,他如今被禁足在府中,说是圣意,其实还是陆寒尘的意思。 不就是想要自己认错,想要自己低头,想要自己接受他的心意么···钱袋子被斩断,白正和这个吏部尚书怕也是因为白清涟而怨恨上了自己··· 解铃还需系铃人。 能解如今困境的,只有陆寒尘一人。 李昭辰的目光更加坚定,为了大业,忍一时又何妨,且待以后;当即便令总管进来,吩咐他几件事去办;不仅如此,还特意从大殿角落的箱子里找出几样东西,郑重交给总管。 皇城被连番圣旨惊住的不只是这些接旨意的人,其他世家高门与朝臣家中也不得安宁,忙着揣测上意,忙着商量对策。 就连江越亦留在府中。 整理了一日得到的各种消息,心中想出对策的江越本计划今日陪父母用过午膳后就前往皇觉寺;哪知道却出了刺杀大案,还有这连发的圣旨;都不用他行动,午膳前就被英国公和长公主叫到正院。 这等时机,他们这样的家族不可能置身事外,总要商议之后的应对之法;虽说他们不用掺合夺嫡之争,可也要清楚圣意才是。 这才是高门世家保持荣华的生存之道。 不用父母多说,江越就明白;前几年陛下不是没有过易储的念头,□□王年纪太小,还有朝臣们的一力抗争,最后不了了之。 但深知大宣祖宗规矩的长公主和英国公其实更看好太子,明里暗里也帮助过几次东宫;如今却风云变幻,三位亲王前往封地就藩,荣王入朝,还将组建太子才能有的师傅班底。 真正的储君之争开始,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绝不能站错队。 而江越更为意外的是陆寒尘,才收集到的消息证明那厮暗中扶持的是蜀王,如今却对蜀王的处境置之不理,甚至蜀王被贬还有这厮的手笔;偏还是这厮谏言荣王入朝,怎的,他这是改为扶持荣王了? 究竟是陆寒尘审时度势改变了主意,还是被谢令月影响? 想到两次碰到陆寒尘的情形,江越眯起眼睛;看来这厮亦察觉到了谢令月的可贵之处,转而喜欢上了谢令月? 嘶···这就有些难办;本来想好要将陆寒尘与蜀王捆绑在一处,如今这阉人却能对蜀王做到如此冷情地步,那谢令月还能相信自己的谋划? 看来还是要重新想法子··· 不说京都的风起云涌,皇觉寺这里却是一片安谧;闻名前来观赏胜景的人不少,上香祈福的人也不少,都打扰不到靠近后山的客院,更打扰不了谢令月的心境。 与卫昭相认之后本就心情大好,昨夜的行动亦是马到成功,自己的人还未有伤亡,谢令月极为惬意。 果然他没有看错卫兰陵,这人还真是当世高手,怕是自己伤好了,也只能与这人打成平手。 嗯,等伤势痊愈,还是要加紧习武。 此时谢令月照旧斜倚在禅床上,卫昭盘着腿就坐在他身边,正兴致勃勃讲昨夜的惊心动魄;而被他连连夸赞的卫兰陵,沉肃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看上去依旧面瘫着脸,眸光却不自觉追着少年。 “九哥,你手下的人也很厉害!”卫昭还在感叹。 昨夜听完谢令月的计划,他还怀疑来着,就他九哥身边几个服侍的丫头,还只有两个人去后山引萧厌出手,这不是送死么;那萧厌可是江湖第一杀手,最闻名的便是快剑。 便是有谢家暗卫,还有他与卫兰陵,万一来不及呢。 结果少年就见识了将门世家的底蕴,两个丫头看上去文弱,身手竟是那般利索,尤其是那个扮作瑾安郡主的侍画,竟然还能伤到萧厌。 卫兰陵出手之后形势立即扭转,只用几招便划破萧厌咽喉;即使是第二次见识卫兰陵杀人,卫昭还是忍不住崇拜之意,果然是他一眼就钟情的男人。 对于少年的赞叹,谢令月笑的云淡风清,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九哥手里不少暗卫的身手都很好,要不要给你两个?” 还不等少年推辞,一旁的冷面冰山就开口拒绝了,道他给卫昭安排了不少人手,亦是高手,实在不必谢公子挂心。 笑话,这才两日,昭昭就恨不能粘在这人身上,卫兰陵已经在心里吃味很久;昭昭身边若是再有这人给的人手,平白欠人情不说,昭昭的心怕不是记挂这人更多。 第128章 尤其谢令月眼中游刃有余的笑意,卫兰陵看着很不爽;若不是知道这人是陆寒尘的夫君,知道这人只心系陆寒尘,就凭他这种笑意,卫兰陵就恨不能拎着小崽子速速下山。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心里打定主意,日后要提防这人;等回了京都,就想法子带着昭昭前往其他州府巡视商铺,绝不能任由昭昭亲近这人。 正这般想着,就听到小崽子语出惊人,卫兰陵豁然抬眼。 “九哥,过几日你与督主去云州,我能不能与你们一道?”卫昭满目憧憬。 穿来这里之后,他还未曾走出过京都;也不知卫兰陵是在担心什么,将他保护的滴水不漏,好想出去看看。 第72章 卫兰陵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上不来,小崽子便这般喜欢谢令月么。 昨夜杀完人回了厢房之后,只有两人,卫兰陵不是没有问过卫昭;明明小崽子之前未曾见过谢令月,连魏国公府的大门都不曾迈进去过,哪来的乍见之欢。 一口一个九哥,喊的倒是亲热。 偏谢令月还应得理所当然。 然后小崽子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他为何这般亲近谢令月;无人时,卫兰陵也试图问过谢令月,那人是讳莫如深,嘴巴紧得很。 第一次,卫兰陵心中生出恐慌,没来由的恐慌。 他也说不出这种恐慌是为何而生,只知道要隔开卫昭与谢令月的亲近;可现在他听到什么,在他心里想着用什么借口的时候,小崽子竟然要跟着谢令月去云州? “不可!”想也不想,卫兰陵就出声阻止:“云州地处西北,远比京都寒冷,昭昭还未曾离开过京都,怕是水土不服。” 但是卫昭怎么可能听他的,当即表示自己从小到大很少生病,还从小习武,又有九哥照顾,哪里会出事。 卫兰陵更堵心,小崽子倒是说的理所当然;可从四岁被自己接到身边后,也就是半年的时光,他才允许卫昭的靠近与亲近,卫昭也成了卫兰陵生活里唯一的例外。 也就是从那时起,卫昭可以说是被卫兰陵抱着长大的,因而卫兰陵才笃定,唯有他是卫昭最亲近之人。 事实也是如此,卫昭在卫府长大,看着暖心绵软,却与除了卫兰陵之外的所有人都有种疏离。 如今忽然冒出来一个谢令月,两人之间的亲近与自己与卫昭之间的亲近不差分毫,卫兰陵如何不介意。 早知道会是如此,他一开始便应该拒绝陆寒尘。 深吸一口气:“昭昭听话,督主去云州是有差事要办,你不是一向不喜与督主同处?” 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谢令月,卫兰陵又道:“再则,谢公子也要忙自己的事;昭昭若是想出去玩,小舅舅带你去江南可好。” 今日穿了桃夭色袍服更显绵软的少平眼底乍亮,江南啊,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谢令月偏想看冷面冰山变脸,故意道:“其实卫家主不必担忧,我去云州还真没什么事,也想领略西北风光,昭昭与我同去正好。” 江南和西北完全是两种不同风光诶,卫昭心里天人交战;好不容易卫兰陵这块冰山主动要带他出去玩,还是江南那等烟柳繁华之地,那他是不是可以借机提醒这人自己的心思? 可是西北好像也不错,他刚与九哥相认,还想为九哥多做些东西出来,正好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多与九哥交流? 眼看着少年左右摇摆,卫兰陵淡淡道:“昭昭,谢公子与督主正新婚,他们难得出去游玩增进情意,你跟着怕是会打扰他们夫夫情深。” 卫昭的狗狗眼乍亮,欢喜道:“那我更应该一起去!卫兰陵你也一道去!” 这是多好的机会呀,这一日多的时间,卫昭已经从他九哥口中得知,他九哥是真的爱陆寒尘,陆寒尘显然也喜欢他九哥;他们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夫,离了京都,想来一路能有不少夫夫恩爱的行为举止。 偷觑一眼旁边的冷面冰山,卫昭更加坚定心思;说不得这人跟着一起去,看多了九哥与陆寒尘的夫夫恩爱,就会发现男子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异端。 更或者,还能刺激这块冰山认识到何为感情,转而正视自己给他的那些暗示呢? 越想越觉得正确,卫昭忙给他九哥使眼色,叫他帮自己说服卫兰陵。 只看一眼谢令月就能知道少年打着什么主意,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看向旁边的人。 “卫家主的担忧不无道理,可你也该明白,昭昭已经十五岁了,不应一直养在锦绣乡里;雏鹰总要展翅飞翔,卫家主又能护他到几时呢?” “难道等昭昭成婚之后,卫家主还要这般护着?那你可想过昭昭的枕边人会不会多想,会不会怀疑卫家主对昭昭···心思不纯?” “你!”原本安稳坐着的人霍然起身,眼神犀利。 “谢公子怎会有这般龌龊心思揣度他人!” 这般不怒自威的气势一时吓住了卫昭,少年怔怔仰头;谢令月却半点未曾动容,悠然而道。 “卫家主急甚么,你当自己是昭昭的长辈,可所有人都知晓你与昭昭并无血缘···你这般干涉昭昭之事,有人会说卫家主是个尽责的长辈,然昭昭的枕边人也会这般想么?难道卫家主能阻拦昭昭的感情之事?” 这可真是问住了卫兰陵,难得面上出现了一丝茫然和怔忪;是啊,他与昭昭没有血缘,并不是昭昭真正的长辈,何来的立场干涉昭昭的事情。 第129章 冷肃的眉眼转向禅床上愣住的少年,卫兰陵很想抬手抚住胸口;昭昭日后总要成婚的,可为什么只要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有戾气翻涌,就有杀人的冲动。 想要杀了那个能名正言顺陪伴在昭昭身侧的人!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有这般可怕的想法? 眼见这人面上再无平日那种万般不变色的冷肃,目光还紧紧锁在自己身上,卫昭急了,是不是九哥的话说重了;而且,九哥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与卫兰陵之外的人成婚? 谢令月给了少年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此时不要多言。 这一日多的相处,谢令月早从卫昭嘴里得知不少这两人的相处;卫昭四岁被接到卫兰陵身边,还是卫兰陵亲自去接的人;那时正逢小卫昭丧母,即使灵魂是个大人,可身处异世,卫昭心里怎会不怕。 卫兰陵本就有与卫曜相似的冷肃气度,又如天神般拯救小卫昭,可不就是卫昭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而卫昭在前世时就明了自己的取向,这一世他虽然只有四岁,灵魂却是成年人,清楚自己和卫兰陵没有任何血缘,一眼钟情最正常不过。 正是因为卫昭先动情,且他还要仰仗卫兰陵抚养,自然也对卫兰陵格外上心;按照卫昭所言,他是仗着自己幼儿的躯壳,舍了脸皮,又是死缠烂打,又是暖心关怀,用了半年多的时日,才消除了卫兰陵的疏离,得到卫兰陵的关注。 也成为了卫兰陵生活中的唯一例外。 卫昭是卫兰陵唯一能给予浅淡笑颜的人,也是卫兰陵唯一抱过的孩子,还一抱就抱到如今;更是卫兰陵唯一主动关怀挂念之人,是除了责任之外的关怀挂念。 也因此,才有谢令月如今看到的卫昭,比起前世被卫曜纵容宠溺之外,更多了绵软和暖心的软萌小太阳。 可也正是卫昭一直以来的暖心和绵软,卫兰陵下意识就会将他视作还未长大的孩子;便是卫昭明了自己的心思,后来开始暗示,也还是难以纠正卫兰陵已经固定的思维。 而卫兰陵其人,年少成名,更是大宣首富之家的家主,心里只有责任和担当,对于感情的认知就是一张白纸,更不可能看清和认清卫昭的暗示。 就是看清了,恐怕这人也会因为心里固定的思维,还有大宣的世俗礼教等等因素而退缩;最怕的就是他本心是为保护卫昭,行的却是令卫昭伤心之事。 当然,现在还不曾到了这个阶段,这人显然是不明白卫昭的心思,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所以才会有谢令月方才的咄咄逼人,总要先让这人认识到,他能不能接受卫昭日后离开他,与旁人生活在一处,甚至生活一辈子;认识到这一点,距离他认清自己的心意还远么。 谢令月很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两人分明心中只有彼此。 先来一剂重药,若是卫兰陵还是因那些世俗规矩,或是为了卫昭好而怯步不前,那谢令月可就真不客气了,拐跑卫昭给自己帮忙几年,那是半点不心虚。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卫昭忐忑不安看一眼卫兰陵,又求知若渴看一眼他九哥,细白手指绞来绞去;若不是他的习惯很好,只怕现在能咬秃指甲盖。 只有谢令月悠闲惬意,桃花眸从轩窗望向屋外,忽而绽开一抹笑颜。 “哥哥回来了!” 这一声惊醒了另外两人,转头看去,只见陆寒尘一边解开披风,一边大踏步转过隔扇进来;看着禅床上斜倚的人,未语先笑,若霁月云开。 眨眼间便坐在禅床边,牵起谢令月的指尖。 “清尘,我回来了。” 这三日谢令月精心养着,后背的伤口基本愈合,可以做些不费力的动作;当即就顺着这人的动作将人牵过自己怀侧,转头吻在他唇角。 陆寒尘面上绯红,不好斥责他没规矩,只轻轻推开,凤眸示意:“还有旁人在呢。” “可是我与哥哥又有六个秋未得见,想哥哥。”谢令月呢喃。 想这人是真的,故意做给卫兰陵和卫昭看也是真的;都是男人,还相互有情,遮掩心意有什么意思。 是男人,就应该勇于正视自己的心意,勇于面对自己的情意。 卫昭是真的目瞪口呆,不只是因为他九哥这大胆的行为,更是意外他九哥竟然是这般与陆寒尘相处的。 原来有了爱人的谢令月竟是这般的恣意么。 第73章 除了震惊之外,卫昭更为羡慕;偷觑一眼旁边的人,什么时候他也可以这般亲亲卫兰陵呀。 便是不动如山的卫兰陵此时眼中也闪过讶异,转瞬便又恢复面瘫脸;从未见过陆寒尘这一面,原来这人真正心悦一人时是这般模样,与平日完全大相径庭。 凌厉眉眼转向谢令月,卫兰陵亦不曾想到这位在陆寒尘面前没有半点世家子弟的矜持,坦荡的太过于直白;习惯于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卫兰陵少不得怀疑谢令月的动机。 这人难道是真的对陆寒尘有情? 虽则卫兰陵与陆寒尘颇有些惺惺相惜,亦叹服于陆寒尘的心性与手段,更清楚陆寒尘那张脸有多少人惦记;可他也不得不承认,陆寒尘有些手段太过阴戾,且···身有残缺。 作为好友,卫兰陵不在意陆寒尘是否身有残缺;可谢令月是陆寒尘的枕边人,难道他真的不在意? 第130章 陆寒尘并不知好友此时心中的百转千回,凤眸都在狼崽子身上,见他大剌剌搂住自己,关切问起。 “看来伤势已经好转,那也要多注意些才是,小心再崩开。” 说起这个,九千岁忽然想起后半夜收到玉衡的传信,狼崽子竟然布置诱杀萧厌;虽然知道狼崽子不可能亲自动手,还有卫兰陵在,可九千岁就是忍不住吓出一身冷汗。 这会儿说话也带出了不满和担忧:“不过是杀个萧厌,清尘与我说一声便是,锦衣卫有的是人手,何须你费神···你可知我收到消息吓坏了,万一你出点事我该如何?” 知道这人是真的担心自己,谢令月索性将人搂在怀中,俯首又在他唇上亲吻安抚。 “哥哥不是给我送来了卫家主这般的高手?”眼看着怀中人凤眸委屈,又笑着哄人:“是我不好,只想着不打扰哥哥办差,又觉得自己可游刃有余处置···没有想到哥哥如今也记挂我,以后不会了,有什么都与哥哥商量,哥哥不气了好不好?” 话都让他说尽了,陆寒尘还能如何,指尖抚过他的眉眼,声音暗哑:“我知清尘万事了然于胸,也知你不会受伤,可你也说了,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夫,清尘也该习惯偶尔依赖于我。” 怎么说,自己都年长狼崽子五岁,还被这人一直叫哥哥,当然要担得起哥哥与夫君的责任。 虽然自己是被压的那个,但九千岁雄心万丈,心里一直坚持他才是夫君。 谢令月无有不应,他的爱人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偶尔依靠一下爱人,想来感觉也不错。 等到狼崽子郑重答应下来,九千岁的眼角余光才注意到旁边卫兰陵意味深长的视线,还有卫昭炯炯有神的狗狗眼;面上再无苍白之色,尽是绯红,慌忙从狼崽子的怀中坐起。 “昨夜多谢卫家主援手,本督欠你一个人情。” 说的好像自己就为了贪图他的人情,卫兰陵不置可否,看了眼卫昭,才不情愿道:“督主不必多心,我是为了昭昭。” 如果不是昭昭担心他九哥,恨不能自己上前杀人,卫兰陵也不可能利落下死手,那么快就解决了萧厌。 这一句话提醒了陆寒尘,玉衡给他传的消息也说卫昭与谢令月格外亲近,甚至玉衡都怀疑卫昭是对谢令月一见钟情。 “清尘,你与卫昭以前便认识么?” 陆寒尘问出这句话,卫兰陵也竖起耳朵,这也正是他提醒陆寒尘的本意;他自己是问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或许谢令月对陆寒尘不会隐瞒。 桃花眸扫过好奇的两人,谢令月慢悠悠回:“哥哥可听闻过乍见之欢和一见如故,我与昭昭便是如此;昭昭喜欢我,我自然也喜欢昭昭。” 偏不明言,急死卫兰陵。 坐在谢令月另一旁的卫昭重重点头,他就是喜欢九哥,九哥当然也喜欢他,没错! 点头承认还不算,卫昭直接抱住谢令月另一只胳膊,脸颊贴在胳膊上轻蹭;除了卫兰陵,九哥最有安全感。 卫兰陵很想起身把人拉开,昭昭是怎么回事,当着陆寒尘这厮的面还敢和谢令月这般亲近,没看到那人眼里已经涌起寒霜。 然而陆寒尘比他动作更快,直接将人拉开。 “卫昭,你也不小了,还是要注意些分寸;清尘可是我的人,成了婚的!” 要不是顾及与卫兰陵的交情,又知道这小崽子是卫兰陵的掌中宝,陆寒尘早一掌拍上去了;一个江越给他堵心也便罢了,还来一个不知分寸的卫昭,闹心。 卫昭呲牙:“督主别忘了,你夫君可是我九哥。”狗狗眼转了转,盛满笑意:“若是按照亲疏论,我是九哥最喜欢的弟弟,那我要叫你一声九嫂?” 话说完,人就躲在谢令月身后,冲着陆寒尘继续呲牙;谢令月也由着他闹腾,昭昭没说错,这一声九嫂听的他通体舒坦。 而坐在一旁的卫兰陵正喝着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瞳孔震惊。同时心里更加警惕;昭昭敢这样有底气与陆寒尘叫板,就是笃定谢令月会在陆寒尘面前维护他。 同时还有些担忧,忍不住绷紧肌肉蓄势待发;这位可是陆寒尘,多少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昭昭胆子也忒大了些,这无异于老虎头上拔毛,要防备陆寒尘气急出手伤了昭昭。 唯有谢令月半点不着急,软声唤人:“哥哥···” 这一声立即叫陆寒尘酥了骨头,凤眸里怒气消散,柔情涌上,无奈看着自家的狼崽子。 “哥哥还不明白我对你的情意么。”伸手将卫昭拉到身前又道:“我不好与哥哥多说,你只需知道昭昭确实是我最亲近的弟弟,算是我的亲族;我是哥哥的夫君,昭昭也不算叫错是罢,还请□□后多多照顾咱们这个弟弟。” 说着话,桃花眸里除了丝丝笑意,还有陆寒尘第一次看见的祈求;罢了,既然狼崽子都说了卫昭是亲族弟弟,那就当作是多了个弟弟,看在狼崽子的面上,日后多照拂一些便是。 也算是自己帮狼崽子分忧了,九千岁如是想。 只是···九嫂什么的,听着就叫人不痛快。 九千岁轻咳一声,转向卫昭,面上是勉强挤出来的和颜悦色:“既清尘当你是亲弟弟,那你自然也是本督的亲弟弟,日后有什么事少烦你九哥,找本督便是。” 本来是玩笑的少年还未反应过来,谢令月悄悄捅了下他的胳膊,少年激灵回神,喜笑颜开:“多谢九嫂,昭昭记住了。” 第131章 凤眸瞪了少年一下,罢了,也没叫错,还是叮嘱了一声,叫卫昭以后私下叫,人前还是叫督主。 卫兰陵便这么眼睁睁看着与他称兄道弟的九千岁,忽然就成了昭昭的···九嫂,颇有些一言难尽。 还未等这几人回神,谢令月清浅笑起来。 “卫家主也看到了,如今昭昭是我与督主的弟弟,而卫家主你又与督主是平辈之交,你好像不适合再做昭昭的长辈。” 这也是谢令月知道卫昭的心思之后这两日就琢磨的,总要解决这两人面对的最大难题,昭昭才好名正言顺追人。 “不如这样,卫昭的姓名不变,但可以将户籍迁入魏国公府,就算是我父亲的养子,卫家主以为如何?” 当然,谢令月也不可能真的抢人;道这般做只是为了方便他与卫昭的亲近,更是给卫昭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虽则卫昭是谢楝的养子,但他还是如平常那般,就住在卫府。 谢令月还没说的是,他如今在京都还需男扮女装,卫昭若是经常出入督主府找他,总是容易惹人闲话;可若是卫昭成了魏国公的养子,谁还敢多言。 最重要的,卫昭在这里的身世父不详,即便有卫兰陵的偏爱,无论是卫府其他人,还是京都不少人都会揣测他的身世;谢令月此举,就是告知世人,卫昭身后有魏国公府,有他谢令月。 陆寒尘是最先反应过来谢令月的种种思量,又想到卫兰陵对卫昭不自觉的情意,当即颔首。 “清尘这个想法不错,卫昭有了魏国公府当后盾,再无人能非议他的身份与身世;且如此一来,无论是清尘还是本督,照拂他的时候也无人能怀疑。” 意味深长瞅了一眼还在犹豫纠结的好友,这冰块怕是还不曾领会到狼崽子真正的用意;看着自己的爱人,凤眸里都是笑意,果然是狼崽子,怕是早看出卫昭那点心思,也看出了卫兰陵的不自知,这是提前给卫昭解决难题呢。 心里再无阴霾,九千岁心情大好;不只不提醒好友,反倒乐意在一旁看戏,难怪狼崽子喜欢捉弄这人,看万年不变色的人忽然纠结百转,确实有意思。 卫昭此时也明白了他九哥的心意,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抱住他九哥的胳膊,狗狗眼湿漉漉;难怪前世的时候大哥就对他说,没有谢令月解决不了的难题,果然如此。 但还是忐忑问了一声:“可是九哥,你不用与谢伯伯和家里人商议么?” 就是再不关心周围,卫昭也知道魏国公府在大宣的地位,何况九哥的父亲还是魏国公本人。 谢令月莞尔,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父亲母亲,还有家里其他人,都听九哥的;日后九哥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他们都很好相处,你会喜欢的。” 又挑眉:“九哥这次去云州还要拜访外祖家,便是云州崔氏,几百年的书香世家,昭昭去了一定喜欢。” 卫昭只剩下点头了,他也听过云州崔氏,早便神往,没想到竟是九哥的外祖家。 第74章 卫兰陵先是松了口气,原来谢令月待卫昭的亲近是真的将他当作弟弟来疼爱。 虽则还不知卫昭对谢令月的亲近是不是年少慕艾,可谢令月的态度令卫兰陵暂时放心;抬眼看了眼已经坐直的人,卫兰陵不得不承认,谢令月确实是世间少见的天之骄子。 而卫昭,是世间少见的钟灵毓秀。 反观自己,沉默寡言,刻板无趣···再看一眼靠在谢令月身旁的少年,卫兰陵忽然想起少年不止一次抱怨过他就是一个大冰块。 不然,以后在昭昭面前也改一改? 看起来,昭昭像是更喜欢与谢令月相处,而谢令月也确实让人见之亲近。 “卫家主,不知我的提议你可赞成?”谢令月又问了一遍。 卫兰陵怔然点头,只要昭昭还生活在卫府,他还能日日得见牵动他心绪的少年,谢令月这个提议对昭昭百利而无害;且卫兰陵这会儿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好像这样一来,压在他心间的一块大石被搬开,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束缚。 又过了很久之后,卫兰陵才反应过来今日的轻松,原来是谢令月早就看透了卫昭与他的心思,早早便为他们解开了最大的束缚;也是那之后,都不用卫昭再强调他九哥有多么值得,卫兰陵都心甘情愿将卫府的资源奉上给谢令月调度。 而当下,虽然还不明白为何心里会轻松,只是看着卫昭的笑颜,只是想到有更多人保护卫昭,卫兰陵也痛快应下。 “九哥的伤势才愈合,经不起长途跋涉马车颠簸,不如这两日我与九哥改装马车吧。”卫昭说风就是雨。 前世时卫昭除了沉迷物理、化学,更喜欢机械制造,那时有大哥卫曜纵容,他的动手能力很强;穿来大宣之后,因为年龄、身份、环境等限制,卫昭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喜好,只当个富贵无忧的小少爷。 如今好不容易与九哥相认,那还不大展拳脚? 反正九哥那么聪明,一定会给他找好借口;再则,卫昭也知道九哥筹谋的那些事,他能做出来的东西和研究越多越好,能帮到九哥,少年动力十足。 谢令月也真的不客气,叫了谢峰进来,让他给安排卫昭需要的所有东西;别看谢令月筹谋的事情多,但他还真不缺银子,吩咐谢峰只管按照卫昭的要求,准备最好的东西。 第132章 于是,这天开始,陆寒尘与卫兰陵聊他们的事务,谢令月则与卫昭拿着图纸比划;因为前世的经历,谢令月如今是最了解卫昭的人,除了这些,他还召来谢十五和谢十七两个暗卫跟着卫昭。 这两人除了保护卫昭之外,还要按照卫昭提供的单子派人四处寻找所需之物;大宣没有的,便到周边各国寻找,哪怕搭上沿海的那些商船。 谢令月的支持换来小少年更加热切的崇拜,黏他更紧不说,日常挂在嘴边的人也从卫兰陵换成了他九哥。 没过两日,陆寒尘最先受不了,也不端着身份了,紧跟着他家的狼崽子;甚至还私下提醒过卫兰陵,叫他看着点自己的人,不要总是凑在谢令月身边,搞得他们夫夫恩爱的机会都少了。 卫兰陵其实也吃味,只不过他面上万年不变的冷肃;虽则被陆寒尘的提醒弄的一言难尽,但也很乐意跟着去打扰那两兄弟的相处。 这下好了,只是改造马车而已,有卫昭这个专业人才,还有谢令月的从旁提点,再有这两人见多识广的提醒,不到三日功夫,一辆宽敞又平稳,隔音也提升效果,更增加了不少功能的减震马车初步改造成功。 怎么说卫兰陵也是大宣的首富,当即就令人照着谢令月的这辆马车再造出一辆,不过五日的功夫,两辆马车备好,前往云州的条件达成。 恰好陆寒尘也得知江越在皇城的动向,那人也是快刀斩乱麻,很快便将两府事宜处置好,眼看着就要来皇觉寺。 九千岁怎么可能再给这人机会,正好马车改造好,谢令月的伤势也基本痊愈,当即就召集了人手,都换成便服,启程前往云州。 当然,在启程之前,天枢和天玑带着一队锦衣卫从皇城赶来皇觉寺,大张旗鼓迎接瑾安郡主回府;侍琴和执墨几个婢女与小厮都跟着一起回了督主府,自有谢峰提前叮嘱过他们。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悄然离开皇觉寺,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就出了城门,直接向西而去。 等江越收到所有消息,甄别确定回了督主府的瑾安郡主是谢令月身边服侍的婢女,谢令月本人早随着陆寒尘的车架离开京都;对于陆寒尘离京的消息江越是知晓的,前几日的刺杀大案引出震惊大宣的贪墨大案,九千岁离京巡查也说得过去。 可江越生气的是谢令月怎会跟着那阉人一起离京,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多重么,怎能经得起长途奔波,若是再加重伤势又该如何。 一边在书案前推测陆寒尘的巡查路线,一边忧心忡忡,江越第一次知晓牵挂一个人竟是这般滋味;气谢令月不珍惜己身,怒陆寒尘不知道体贴,更恨自己没有立场阻拦。 谢令月···谢令月···怎就这般的牵动人心。 罢了,左不过月余时日,人必然会回到京都;不说督主府里的替身能不能一直不被人察觉,就是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也不可能离京太久;不如趁此机会再查探一些细节,想想如何布置后面的事情。 既然对谢令月动心,江越绝不可能看着他与陆寒尘情深意重。 视线扫过挂在书房墙上的作战图,眉眼乍亮,镇北军···怎的忘了还有这一茬? 离开京都的谢令月可谓是心旷神怡,后面马车上的卫昭也是如此心境,这两人都是来到大宣后第一次离开京都,可不是对沿路风景人情目不暇接。 这四人中,也只有卫兰陵最是平常;他在掌家之前,就已经接管了家里部分商行,走南闯北是常事,沿路风景根本吸引不了他的目光,倒是不自觉看着卫昭,听他一路叽叽喳喳的欢闹,眼里总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与纵容。 当然,如果卫昭不是时不时就窜到前面的马车上,与他九哥分享见闻和心得,卫兰陵的心境会更开阔。 最后当然是九千岁最先受不了,两日之后就勒令卫昭少来他们的马车上,打扰他们夫夫相处;对于九千岁的醋意,谢令月大都做壁上观,看九千岁与少年斗嘴,甚觉有趣,这般鲜活的九千岁,确实很少见。 往往被九千岁几句就能噎得接不上话的卫昭气死了,一边叫着九千岁小家子气,没有当人嫂子的大度,一边找他九哥做主,暗搓搓示意他九哥也教一教媳妇大度贤惠。 谢令月笑的弯腰,这小屁孩也真敢想,比他还敢想;居然要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学会大度贤惠,怕不是太阳要打西边升起? 小少年这一番发言也吓到了卫兰陵,还真是有人给撑腰,小崽子是什么话都敢说;捂着少年的嘴就抱起他回了后面的马车,再晚一步,怕怒急的九千岁与小崽子算账。 不过,卫兰陵心里还是极为意外,看来谢令月是真的死死抓住了好友的心;被小崽子这般挑衅,陆寒尘竟然也不发怒,这大约就是爱屋及乌罢。 还有点为好友欣慰。 看着卫兰陵将人强行抱走,陆寒尘利落从内锁住马车门,长长呼出一口气,可算是清静了。 谢令月好笑,将人抱在怀里:“哥哥如今是越来越爱我了,我该怎么谢哥哥?” “哼···也就是你这般纵着这小崽子,不然卫兰陵也不敢拦我,怎么也得收拾这小崽子一通。” 听出他言语中的一点傲娇,谢令月更是眉眼弯弯,将人整个抱在自己腿上,低头吻住;不过须臾,怀中人便眼尾泛红,眼中更是涌上水雾。 第133章 “清尘···我想···” 其余话音被谢令月尽数吞没,吻越来越重,怀抱也越来越紧;一只手托着这人的后脑,一只手早探入衣襟。 “距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两个时辰的功夫,哥哥想不想···换一种更野的玩法···” 伤势基本痊愈,还有这几日怀中人时不时的主动撩拨,谢令月早忍不住;也不知陆寒尘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从皇觉寺夜话那一晚之后,这人就极爱追逐自己的唇瓣,恨不能含在嘴里,谢令月如何不动情。 那日改造好马车之后,他就忽然动了念头;这般好的条件,不体验一把马车上的鱼水之欢好像说不过去。 谢令月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前世的经历让今生的他更懂享受生活,享受的真谛么,不外乎食色性也;此时怀中人身娇体软横陈在自己腿上,不动情谢令月都看不起自己。 恰好方才陆寒尘锁了车门,机会难得。 至于后面马车上的卫昭,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过来打扰,方才卫兰陵眼中的醋意,谢令月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怎么也得警告那臭小子几声,或许两人还能敞开心扉聊一聊。 这不就是天时地利的条件么,谢令月如何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第75章 车轮滚滚,天璇和玉衡领头,队伍井然有序;马车内静谧安然,因暧昧而升起的温度除外。 桃花眸锁住怀中人,磁醇的声音中尽是诱哄:“哥哥可是忘了,前些日子在皇觉寺时,你答应给我的福利,我看此时就可···” 本来迷蒙的凤眸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陆寒尘不敢置信瞪着狼崽子。 他是很想与狼崽子···可也不过是此时氛围到了说说而已;不说狼崽子身上的伤势才刚痊愈,就是真想做什么,那也得等到了驿馆住在房间里再说罢。 更何况如今还是白日,就是近后半晌,也不是夜间;外面还有那么些护卫,便是马车隔音好,也不能这般白日胡来··· 这时候九千岁就很是怀疑,谢令月到底是不是谢家那等高门勋贵教养出来的矜贵子弟,他平日里身上那种矜持风雅怕不是装出来的,其实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个色胚? 反正九千岁自认够肆无忌惮了,也想不出狼崽子这般出人预料的惊人想法。 谢令月如何看不出这人正想什么,桃花眸里尽是笑意。 “难道哥哥方才锁上车门,不是这般想的么···我以为哥哥与我一般迫不及待了呢···” 唇齿靠近这人的耳蜗,继续诱哄:“还有两个多时辰呢,长路漫漫···马车又是我与昭昭改造过的,保证不会有什么动静传出去,哥哥难道不想试试在马车里···” 狼崽子可真是厚颜无耻,陆寒尘此时哪里还能看到半分九千岁的威势,面上飞红,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只觉浑身燥热。 偏谢令月不容他躲避,紧紧抱着人,声音诱蛊:“哥哥也知我伤势初初痊愈,不适合太大动作···可是这马车前行的时候,晃晃悠悠,也可算作是一种助攻,想来别有滋味儿,哥哥就答应我罢···” 嘴里诱惑着人,手里还不消停,不过片刻功夫,九千岁束起的发髻被解开,衣裳也在他不注意时松散;不忿自己这般被动,当然也有他自己被这人挑起情意,当即翻身而起,将谢令月推倒仰躺在靠枕上,自己俯身低头··· 马车粼粼,天高云淡。 偶有一排排树木被抛在马车之后,南飞的雁群啼鸣飞过,惊起阵阵凉风,还未落尽的枯叶打着旋儿飘落;更有其他野兽远远传来的呼啸声,随行护卫的马蹄声此起彼伏··· 种种动静遮掩了马车里偶尔传来的微不可闻难耐吟·喘。 日暮西山时分,天地间逐渐清寂,马车里也恢复了安静;谢令月已经慢条斯理穿好衣物,散开的墨发重新扎起马尾;这才抱起瘫软在虎皮毯子上的人,打开车厢一侧的暗格,取出布巾蘸水给他清理。 陆寒尘凤眸微阖,嘟囔着抱怨:“你个骗子,不是说伤势未好全,还不能有太过激烈的动作么···” 此时的九千岁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再相信狼崽子的话,尤其是床第之间的话,他干脆挽一根面条吊死得了。 九千岁更恨那时在皇觉寺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竟然主动给狼崽子许诺··· 哪知道狼崽子伤势初愈就这般能折腾呢,尤其是他一开始低头服侍小清尘时,不经意间抬眼就看到狼崽子平日里盛满笑意的桃花眸里翻涌无尽·欲·色,当时陆寒尘心里就直打颤。 果然,嘴巴吃了苦头不说,释放过一次的狼崽子更是如同出笼的野兽;欢·愉至顶点时,若不是咬牙撑着,九千岁真的怀疑自己会被做晕过去,那他以后还有脸皮面对狼崽子的挑衅么。 更丢人的还有,那时候九千岁深恐自己的呻·吟声拔高会传出马车,随手抓起一件里衣就塞入嘴里;那他哪能看清拿起的是狼崽子的里衣,好么,身上的人动作更甚,嘴里还不饶人,直说哥哥原来这般贪恋他的味道,这便尽数交给哥哥··· 九千岁差点没羞死过去。 好不容易风住雨歇,九千岁很想一脚将身上的人踹下去,奈何他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无,就说气不气。 得了便宜餍足的谢令月一边温柔伺候着爱人穿衣,一边连连点头认错。 “都是我的错,不知道体恤哥哥,只管自己孟浪,哥哥饶我这一回,下回谨记。” 第134章 心里却琢磨,爱人如此风情万种,下回他还敢;不只敢,还要解锁其他姿势,都要与哥哥试过;只是在马车上便如此得趣,那若是直接在马上呢,去了云州一定要找机会试试··· 一看狼崽子面上意犹未尽的神情,九千岁如何不知他又想到了别处,当即软绵绵抬手推人。 “你差不多得了啊,此次还有卫兰陵与卫昭同行,你也顾及些卫昭那小崽子还是个孩子。” 将人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谢令月给他轻柔束发;心里却在笑,卫昭可不是小崽子,心里的成算多着呢;当他不知道么,明明一开始卫昭是心动跟着卫兰陵去江南的,最后改主意,还不是为了自己与陆寒尘的相处刺激卫兰陵开窍么。 不过这些还是不告诉怀中人了,只说起其他。 “我不信哥哥没看出来,昭昭心悦卫兰陵,不过是卫兰陵没开窍罢了,或是他顾虑太多。” 说起这个,九千岁也顺嘴道:“我看着卫兰陵也很在意卫昭那小崽子,他也未必是不开情窍,不过是一直把卫昭当作子侄疼爱,一时转变不过来;再则,有几个男子能做到清尘你这般,毫无顾忌恣意而为。” 在陆寒尘看来,谢令月不是不懂责任;恰恰他很重视责任,也很有担当;但谢令月又与当下很多人不同,如卫兰陵,如他陆寒尘,会因为身份与责任而诸多忌讳;谢令月是承担自己的责任同时,不忘自己的情感,想要什么就争取。 好像责任与他自己的情感毫不冲突,他能游刃有余平衡这两者的关系。 而卫兰陵,就如大宣的许多人一般,首先考虑的是身份和责任,然后会因为自己的顾虑收敛情感;怎么说呢,若是以前的陆寒尘也会说卫兰陵这样的行事才是万无一失。 他们都习惯了万事谋定而后动,觉得荡平一切障碍后,才能给所爱之人平安,才能坦诚自己的心意。 可如今的九千岁却觉得谢令月这般的行事也未尝不可,甚至九千岁更欣赏谢令月这般的处事;既是两情相悦,当然是坦诚心意,两个人同甘共苦,携手并进才是最好。 有时候,你以为的为了爱人的周全,其实更容易在无意中令爱人伤心;若是一直不说,或是两个人都不说,都闷在心里,都是为了彼此好,最后或许成为陌路也不好说。 看来找个机会该提点卫兰陵一下,九千岁如是想。 “可我还是不明白,清尘为何待卫昭那般亲近?”九千岁又问了一遍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大宣人最重视门第与身份,就算魏国公府如今远离朝堂,可无人不承认魏国公府在大宣的地位;卫昭原本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即便卫兰陵百般维护,甚至当作继承人培养,也不过是商户身份。 谢令月都不思量就将卫昭收作魏国公府养子,还是魏国公的养子,这份疼爱陆寒尘可没见过谢令月还对谁有过,心中怎会不怀疑;尤其这份疼爱还来得莫名其妙,谢令月之前可未曾见过卫昭,这才是陆寒尘最在意的。 本就怀疑谢令月身上的很多违和之处,可陆寒尘也深知谢令月是真的爱他,不会伤害他,才勉强压下这份疑虑;如今卫昭的出现和谢令月的态度,又引出九千岁心中的怀疑。 沉吟片刻,谢令月才道:“我知哥哥对我还有诸多怀疑,很多事情现在不便告知于你···就如我与卫昭,也不是平白来的亲近,哥哥只当我们前世可能真的是兄弟,见到昭昭我便心生亲近,想要多照拂几分。” “罢了,既你不愿多说,想来是时机未到,等到你想说的时候一定要告知于我。”陆寒尘并未追根究底,转而轻笑:“不过你这般一来,等到卫兰陵能正视自己的心意时,必然会重谢你今日之举,清尘毫不费力就得了一个大人情。” 九千岁如今也算明白,狼崽子怕是真的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根本就不会平白示好;即便谢令月是真的疼爱卫昭,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只怕就想到了卫兰陵之后的反应。 还真是占尽了便宜。 再一次在心中感叹,自己这是招惹了个什么人,怕不是山里的精怪投身,心眼子多也便罢了,床第之欢时也如那山间猛兽,精力无穷··· 这般想着,九千岁忍不住又红了脸;谢令月如何看不到爱人的变化,当即吻在他耳垂,吃吃低笑。 “哥哥可是又想到了方才···” 话未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九千岁推开,人也挣扎着要离开狼崽子的怀抱;再躺下去,怕不是又要被吃干抹尽,九千岁深觉自己经不起狼崽子再一次折腾。 哪料起身时腰间酸软,差点扑倒在虎皮褥子上,还是谢令月眼疾手快捞在他腰间,趁势双手握住他的腰,嘴里还调笑。 “哥哥最好乖一些,你难道不知么···哥哥的腰不是腰,是···夺我命的刀···” 第76章 等到卫昭和卫兰陵从后面的马车来到这边,与谢令月商议晚膳时,陆寒尘面上的热意还未完全消散。 “督主,马车里很热么,你的脸好红呀。”卫昭口无遮拦问出自己的疑惑。 还被谢令月抱在怀中的人如同被烫到,自觉没脸见人;欲要躲到狼崽子身后,却被谢令月紧紧扣住腰身。 “哥哥为何总是害羞,我们可是拜过堂的夫夫,恩爱些再正常不过。” 第135章 谢令月转头又对卫昭似笑非笑:“你九嫂面皮薄,以后少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其他人还没怎么,卫兰陵凌厉眼风扫过来,还没有人敢这么与昭昭说话,便是昭昭亲近的九哥也不行。 卫昭对卫兰陵的眼神毫无所觉,扑过去抱住谢令月的胳膊摇晃,狗狗眼里尽是惊奇。 “你还是我九哥吗,你这是见色忘弟!” 少年是真的惊奇,前世见过的谢令月可不是这样的;大哥卫曜谈恋爱之后就柔软了很多,卫昭以为谢令月不会和大哥一样,毕竟他以为谢大哥是永远理智冷静的。 哪知道这人陷入情爱之后,比起大哥卫曜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令月点了下少年的鼻头:“你如今这般说是因为你还未经历情·爱,等你有了爱人之后,我这个九哥怕也是会被你抛在脑后。” 又慨叹:“不过这才是人之常情,我以前也未曾想过自己会是这般;除了父母,在我这里你嫂子优先,其他人都靠后。” 被他暗搓搓表白的陆寒尘索性将脸埋在狼崽子的胸膛,卫昭则偷觑一眼卫兰陵,恰好看到那人若有所思的神情,转头又看到他九哥给他使眼色,马上点头接话。 “九哥说的对,我若是有了爱人,那必然是眼里心里只有爱人,哪里还能顾及其他。”少年还摇头晃脑:“且我还没有父母,便是如九哥你这般喜欢男子,也不必担心与父母冲突,我会把所有的真心与爱意都捧在那人面前。” 呵,这小子是真上道,这么快便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谢令月好笑看向卫兰陵,这人这会儿怕是心里更堵了吧。 “那是当然,昭昭记住,不管世道如何,你是我弟弟,就当如我这般;爱一个人就是从一而终,咱可不兴当渣男。” 少年郑重点头,简直是把他九哥的话奉若神明。 此时九千岁也终于反应过来谢令月说这些话的深意,也不难为情了,从他怀中抬头,凤眸都是担心。 “可是清尘,卫昭并没有你这般的眼光与手段,万一他所遇非人呢?” 九千岁暗自得意,卫兰陵不是万年不变色么,倒要看看他现在还能不能撑得住。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爱人,谢令月笑意极快闪过,而后忧心忡忡:“所以呀,哥哥要与我从现在就开始帮昭昭物色人选了;咱们昭昭喜欢男子,哥哥了解的情报多一些,好好给挑一个条件最好的儿郎。” “若是对方敢惹咱们昭昭伤心,你这个九千岁难道是白叫的不成?” 别说,虽然知道谢令月此时是为了刺激卫兰陵,可这种话里自带的依赖,九千岁深觉暖心;也顾不得看好友的脸色了,还真的正经思量起来。 卫昭跟着添火,一本正经道:“九哥,九嫂,我喜欢年龄比我大一些的男子。”眸光转向九千岁又道:“九嫂定是知道的,如我九哥这般端雅稳重的少年郎世间少有,九哥还被九嫂你霸占了去;那我肯定要找一个比我年长些的,听说年长些的更会疼人。” 小少年的话九千岁只认真听到了前面几句,通体舒泰;与自己的狼崽子对视一眼,凤眸得意;可不是么,谢令月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少年郎,满眼满心只有自己,可不是被他霸占了么。 别说,卫昭这个小崽子虽然吵得人烦,偶尔说话还是很中听,难怪狼崽子亲近这个弟弟;爱屋及乌,九千岁决定了,此时起,卫昭也是他的弟弟。 当即便对卫兰陵正色道:“话说,原来本督随着你的交情,也当卫昭是子侄;如今卫昭算是清尘的胞弟,自然也是本督的胞弟;卫兰陵,你日后也莫要在卫昭跟前充长辈的款,本督可不想平白矮人一辈,可懂?” 小少年星星眼看他九嫂,还是他九嫂利落,直击他的心结,看卫兰陵这块冰山日后还怎么拿长辈身份约束他。 “九嫂,你果然是我的好九嫂!”少年满眼崇拜补充:“也是我唯一的九嫂!” 虽则被叫了九嫂,可九千岁没有半点不快,心里还怪甜蜜的;当即轻咳一声,大方表示,这次出门仓促,等回了京都就让卫昭来督主府,他重新补上给小叔子的见面礼,还要给厚礼。 咳···九千岁心里琢磨,既然是谢令月的胞弟,还叫他一声九嫂,可不就是他的小叔子么;虽则一个大男人私下里被叫九嫂···好像还怪没面子的,可是这代表着他陆寒尘是谢令月的枕边人,是谢令月唯一的爱人啊。 卫兰陵此时心潮起伏,正琢磨着怎么劝说卫昭莫要太早贪恋情·爱;还有震惊,他竟是不知道,卫昭原来是喜欢男子的么,还喜欢比他年长的男子? 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卫家主此时根本没有明白卫昭真正的心思,只是恨的牙痒痒,不知是哪个趁他不在教会了卫昭这些;卫昭才十五,又一直养在府里专心学业,如何懂这些的;叫他查到了是谁引·诱卫昭学会这些,定然剥了那人的皮! 愤恨的同时,心里还有揪疼,昭昭怎可喜欢别人! 方才刚上马车时,陆寒尘脸上的春意卫昭看不明白,卫兰陵如何想不到;连冷酷阴戾的九千岁陷入情·爱都是这般模样,那昭昭这般绵软的孩子又将如何? 只要想及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会在别的男子身下绽放春情···不能想,心里窒息又闷疼,更想杀人。 待听到陆寒尘的话,卫兰陵心不在焉点头:“既昭昭户籍迁入魏国公府,自然不能算是我的晚辈,回京后我会与府里的人说明。” 第136章 话落,继续沉浸在闷堵思绪中。 他这般反应,卫昭急死了,狗狗眼看着他九哥,意思很明显:九哥也看到了吧,不是我不敢表明心意,这人不只是冰块儿,他还是个木头! 也就是此时谢令月和陆寒尘都在,若不然卫昭敢说喜欢男子,还是比自己年长的男子这种言论,怕不是卫兰陵直接就是一通教训,搞不好还会打他屁股。 卫兰陵这人说的好听是克己复礼,卫昭看就是古板,还是个冰块儿和木头,更是个面瘫脸。 可是怎么办呢,卫昭就是喜欢这个人。 这回不用谢令月接话,已经领悟到这兄弟俩意思的九千岁义不容辞担起当人嫂子的责任。 “清尘,既是到了云州,咱们总是要去外祖家拜访的。”这人面带沉思:“我记得咱们母亲不是还给你订了一门婚事来着,就是你的表兄罢;他既知晓你的身份,想来也是喜欢男子;云州崔氏几百年的书香世家,家风又清正,我倒觉得可以让你这位表兄与卫昭相处看看,说不得也是一桩良缘。” 转头很恳切看向还在愣神的人:“卫兰陵,你也知晓云州崔氏,想来也放心我与清尘挑的人选?” 不!卫兰陵半点都不放心! 不管云州崔氏是如何的地位与家风,在卫兰陵心里,他养大的昭昭交给谁都不放心,更不行!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拒绝,谢令月就悠然道:“我看卫家主好似不满,难不成卫家主以为只有你才是那个唯一能给昭昭幸福之人?” 这一句如同拨云见月,卫兰陵霍然抬头,眸光炯炯:“晚膳你们自行安排,不用管我与昭昭。” 话音落,直接扛起卫昭就下了马车,直奔后面自己的马车,也不管卫昭的喊叫挣扎。 车门再度关上,九千岁坦然横躺在爱人怀中,凤眸含笑:“你也太坏了些,这般捉弄卫兰陵。” 俯首吻在他唇上,谢令月也笑:“卫兰陵该是感谢我才对,若不是我点醒他,怕不是昭昭得等到猴年马月;昭昭还年轻等得起,卫兰陵可快要而立了,还不抓紧体会情·爱之甜蜜,怕是要孤独终老。” “你呀,尽是歪点子。”九千岁只有感叹,也不知这狼崽子怎会有这么多面。 这是他的爱人呢,不管哪一面他都喜欢;只是,心中的贪念更多,只希望这人的目光永远在自己身上,还是少挂念些别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情·爱,你的眼中心中只有这一人,自然也希望这人眼中心中只有你一人,便是同胞弟弟分走他的关注,心中都会吃味。 “清尘日后只能看我,少看些别人,卫昭也不行。”九千岁第一次理直气壮对爱人提出要求。 桃花眸惊喜,爱人的变化真的是越来越大,谢令月格外欢喜,托起他的后脑,低头重重吻下去。 良久后才意犹未尽松开,餍足而笑:“我也只是帮着昭昭点醒根木头罢了,日后自有卫兰陵更操心昭昭的事,哪里还用得着我分心。” 与他额头相抵,桃花眸紧锁住这人,情意缱绻。 “哥哥才是我的爱人,我自然更关注哥哥;今日这般就很好,□□后有什么都要与我说。” 九千岁只剩下点头,与自己的狼崽子眸光纠缠。 第77章 当日晚间,到了驿馆后,早有玉衡提前安排的人打点备好了房间与晚膳,卫昭是被卫兰陵直接抱回房间的。 回自己的房间之前,谢令月特意到隔壁敲了敲房门:“卫家主,昭昭还小,可以诉衷情,有些事···还是等两年再说。”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冷哼。 桃花眸微挑,怎么着,卫兰陵莫不是怪他多事? 陆寒尘在旁安抚:“清尘不必忧心,卫兰陵知道分寸。” 再则,那人把卫昭当眼珠子疼,哪里舍得;当然,九千岁少不得也瞪回卫兰陵一眼,当着他的面给狼崽子冷气,当他不存在么。 回了自己的房间,九千岁还是好奇:“大宣律法规定,男子十六岁、女子十四岁成婚,有些富贵人家,男子十四五岁都通人事了;卫昭如今十五,正是合适的年纪,清尘为何还操心这个。” 谢令月当然知晓这个,为了提高人口数量,大宣除了规定男女成婚的年纪,甚至还有类似于单身税这种税银;原身男扮女装,对外的身份是女子,十六岁之后未曾出嫁,便交了两年的税银。 在古代这是正常又普遍的现象,可谢令月不是古代人,有前世的阅历在;也就是他这个身体年满十八,算是成年了,不然他便是对陆寒尘再见色起意,怕也要压抑欲望等自己成年。 不能解释现代的观念,便拿自己还算精通一点的中医说事,先解释了从中医理论上男女真正成年的标准;然后举例说了无论男女,若是太早通人事,沉迷于床第之欢,影响健康不说,更影响寿数。 看很多女子生孩子一事就知晓了,若是十四五岁的女子生孩子,头胎很容易夭折,或是生下来体弱,一尸两命的也有;等到女子年满二十岁之后再生孩子,母子平安更容易做到。 既然说起这个话题,谢令月顺便给爱人简单讲了表亲成婚的弊端;大宣是真正的古代,人们大都喜欢亲上加亲,表兄表妹成亲再正常不过;这就造成很多孩子夭折或是活不了几岁,生下来带疾也有不少,不过是大户人家都将这些事遮掩起来。 第137章 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都容易伤身,更莫说男子之间;承受的那一方若是过早涉及床第之欢,是真的影响寿数;这话谢令月也几次叮嘱过卫昭,必须等他年满十八后才能与卫兰陵进行最后一步。 陆寒尘若有所思,他手下掌握着大宣最强大的情报机构,知道的隐秘自然比别人多,细想还真是谢令月说的这般。 又听他说起男子之间的床第之欢,自己便是承受的那一方,难怪狼崽子每次与自己身心合一前都那般耐心温柔,之后更是亲力亲为上心清理之事,如今更是准备好药膏与药油,只为了更好养护他的康健。 越想越是羞涩,还有暖烘烘的热流游遍四肢百骸,狼崽子是真的在意自己,不只是说说而已。 九千岁又一次感动,他何德何能啊,遇到这般珍视他的爱人。 就他听说的,那些好南风的男子,可没有狼崽子这般的细心妥帖,将爱人的安康放在首位,更多的只为了享受一时欢愉。 这一感动,人便更是柔软,缠着所爱之人不住索.吻,谢令月也乐意纵着他,揽住他的腰身回应;爱人难得这般主动,眉眼氤氲,苍白面色亦有霞色,他怎可辜负。 屋内热气渐升,不知几时落下的帘幔内传出轻微动静,间或几句断断续续的笑言。 “哥哥下晌时分不是还说极为乏累,到了驿馆想要早些歇下的,怎的此时又这般···本还想予你两日清净来着···” 帘幔内隐约可闻一声拳头轻捶在身上的清浅动静,若情人之间的嬉笑打闹;暗哑中隐含渴慕的低音:“哪来这些子废话,之前可不见你这般话多,竟只余这点子气力了……” 醇厚低磁的声音带着浅笑:“哥哥莫不是想自讨苦吃,之后可莫再找我秋后算账···” 随着话音,架子床的帘幔轻摇,内里间隔传来略带嘶哑的声音似哭似笑,不过片刻,还有低不可闻的断续低喃,细听却又溢散··· 弯月至半空,床幔才被从内掀开,只着亵裤的谢令月下地,随手捞过墨色寝衣穿上,打开房门让人送热水和浴桶进来;就在他穿寝衣时,躺在被褥里的陆寒尘一眼便看到他白玉般的背上那道显眼疤痕,凤眸闪过愧色,心间暗疼。 等到谢令月给爱人都收拾妥当,为他穿好寝衣将人又放在被褥里,自己刚坐在床沿,被褥里的人起身。 “清尘不是给我调配了去除疤痕的药膏么,拿过来,我也每日给你涂一遍,总能消除一些。” 本来谢令月是不在意这些的,男人么,身上有疤痕又不碍事;当然,他比较双标,看到爱人身上那些疤痕就会心疼,所以才找了谢峰专为爱人调配了药膏。 现在爱人在意自己的疤痕,更多的是因为心中愧疚;若是能减轻些爱人心里的负担,谢令月很愿意配合;当即便脱了寝衣,坐在床沿由着陆寒尘给他涂抹。 “你真的不怨我么,身上落下了这么大的疤···”陆寒尘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转身接过他手里的药瓶放在矮几上,搂着人靠在床头:“看来我方才还是没有喂饱哥哥,竟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桃花眸直视爱人的眼睛,与他额头相抵,声音温柔:“在皇觉寺那晚不是都说开了么,哥哥那时身不由己,而我···是心甘情愿;换成如今,若是我面临险境,哥哥必然也是以身相护,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哥哥,我更憧憬的是我们的往后余生。” 陆寒尘靠在爱人胸膛,脑袋来回蹭,凤眸里柔情似水;他怎就这般幸运呢,遇到谢令月,得到这人所有的偏爱与宽容;狼崽子说的真好听,他们的往后余生啊··· 思绪又转到别处,暗哑声音里添了一抹轻愁:“清尘,到了云州之后,我真的要与你一起去拜访外祖家?” 谢令月诧异低头:“那不然呢,哥哥是我媳妇儿,也是我的爱人,自当与我去见见外祖与外祖母,也叫他们看看外孙媳妇儿,为我高兴才是。” 狼崽子说的这般理所当然,陆寒尘竟有种错觉,好像他不是那个恶名昭著的九千岁,而是也如谢令月这般清风霁月的世家公子;狼崽子恨不能拉着自认为世间最好的爱人,叫家人分享自己的欢悦。 可现实马上叫九千岁清醒,他分明就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云州崔氏几百年的书香世家,怎能接受他这般的人成为谢令月的枕边人。 还有当初魏国公府被关入北镇抚司那件事,确实是他所为,阿月的亲人真的不计较么。 九千岁竟有种近乡情怯,犹豫道:“不若到了云州之后···你我暂时分开几日,我住在驿馆;外祖与外祖母定然是想念你的,清尘你住在崔府,等日后···我再前往拜访?” 抱紧怀中人,给他传递自己的坚定,谢令月捏了把他的鼻尖,轻笑出声。 “哥哥担心什么,万事有我呢;再则,叫家人与亲人接受自己的伴侣,本就是我这个夫君该做的事;哥哥只管放心,我已经传信谢一去崔府告知,外祖他们都知道我要带着你一起暂住几日,早都准备好了。” “再则,外祖与外祖母一直挂念我,也最是偏爱我这个外孙,自然也会喜欢我选定的人,他们很好相处的。” 陆寒尘当然知晓崔府的人好相处,尤其是谢令月的外祖崔广博;云州崔氏闻名天下,崔广博更是大宣无人不知的大儒;婉拒了朝廷几次的招揽,一心研学,不知多少学子敬仰。 第138章 这般的人,便是家风与自身学识修养也不会对他面上挑剔,可心里又是如何想;抬眼看自己的爱人,陆寒尘再次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崔广博儿子好几个,唯有一女,便是谢令月的母亲,对唯一的女儿是爱若珍宝,自然也对女儿唯一的孩子千般看重;如今自己这个九千岁,一个阉人成了外孙的爱人,也不知老爷子心里会如何芥蒂。 还有一事,当初是崔广博为了女儿为了外孙,做主将自己最为出色的嫡孙指给谢令月;虽则是为了掩护谢令月的身份,但陆寒尘知道,老爷子怕是难以接受自家外孙真的找了个男人成婚。 这种种相叠,老爷子能对自己满意才怪,九千岁可太有自知之明了,想想还有些犯怵,竟有种不敢面对老爷子和崔府众人的胆怯。 明白爱人在意什么,谢令月也无法多说,说再多他还是会不安;何况谢令月更信奉说的不如做的,消息他已经传到崔府,自然也强势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便是外祖真的介意,一时也不会说什么。 等到了崔府之后,他再与外祖亲自解释过,自然能消除老人家的芥蒂;对于崔府众人接受自己的爱人,谢令月有绝对的把握。 九千岁还有担忧:“那我准备的那些礼物也不知够不够,会不会简薄了些···不若再给云州知府传个信,让他再搜罗些外祖与外祖母喜欢的?” 这可真是···谢令月更想笑,怎的这人还真像那些俗语中说的,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焦虑不安。 胸腔震动,抱着人在他唇上亲吻:“都说了有我,哥哥莫要操心这些了,眼看着时辰晚了,咱们安安心心睡觉才是正经。” 第78章 次日接着启程,心里记挂昨日卫兰陵到底有没有开窍,谢令月叫卫昭上了他们的马车。 还没等谢令月先问出口,小少年眼睛在陆寒尘身上来回瞟了几次,很大胆凑到他面前。 “九嫂,昨日卫兰陵与我说了,你那根本不是热的,是我九哥疼爱太过···”九千岁还未来得及羞恼,就听少年压低声音又问:“听闻男子之间的鱼水之欢很疼的,是这样吗?” 这傻孩子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九千岁面上冰雪消融;难怪清尘喜欢这个弟弟,确实傻得可爱;罢了,都决定爱屋及乌了,不妨给傻孩子解惑。 同样压低声音:“昭昭别被外面那些传言给误导,他们那是寻欢作乐一时的欢愉而已,哪里有爱人之间的体贴。” 凤眸满怀爱意看了眼自己的爱人,九千岁心间柔软,说话也更温和:“你九哥就很照顾我的感受,我是没疼过;且,与心爱之人做这档子事,身心皆欢愉。” 又补充一句:“卫兰陵恨不能把你当眼珠子疼,昭昭只管放心,他才舍不得让你疼。”上下打量一眼小少年满脸的春意,肃了语气:“不过昭昭还是要听你九哥的,先两情相悦没甚么,这档子事么···还是要等你再长大两年;你九哥通医理,也是为了你好。” 就让卫兰陵那冰块儿憋几年,能看不能吃,想一想九千岁就觉得很舒爽;这会儿他忽然就体会到了狼崽子为何喜欢捉弄人,尤其是捉弄卫兰陵这般万年不变色的冰块,太有成就感。 九千岁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不只是爱屋及乌,潜意识里就向爱人靠拢;这大抵就是人们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察觉到了,九千岁也只会承认他这是近朱者赤。 只有谢令月看着小少年轻笑:“可是卫兰陵根本就不承认他的心思,大道理要求昭昭先不必急于情爱一道?” 都不用想,看一眼小少年与陆寒尘说话时,狗狗眼里偶尔流露的艳羡与失落就知;更确切的说,是谢令月太了解卫兰陵的心路。 别看卫昭在大宣生活了十几年,可他的灵魂还是前世那个青年,更多的思考习惯来源于前世的经历,直白而热烈;卫兰陵却是纯正的大宣古代人,更习惯克己复礼。 前世的谢令月也是家主,大抵能想到些卫兰陵的顾虑;再结合那人的性子与经历,就是昨日经过谢令月的点拨认识到自己的心意,怕也还是要挣扎纠结一段日子。 如今谢令月做主将卫昭认作魏国公的养子,算是解除了这两人身上最大的束缚,不会再被世俗偏见限制;然而卫兰陵已经习惯了拿责任衡量所有事,更习惯了将卫昭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古代的一家之主,那才是真正的男人的权威,如卫昭,在大多数人眼里他还算不得男人,只是个孩子;也就是说在卫兰陵心里,因为之前两人的相处,还有卫昭的年龄,还未曾将卫昭放在同等男人的角度思考。 更多的是卫兰陵舍不得,舍不得自己养大的少年早涉情爱,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也不成;越是爱,越是觉得自己的年龄会不会委屈了卫昭,这两人可相差十岁呢。 诸多顾虑之下,可不就是如今这般;卫昭急切想要品尝情之一字,卫兰陵拼命压抑和躲避;这两人啊,怕是还有一段时日要磨。 索性卫昭确实还小,谢令月也不急于再与卫兰陵深谈;这么朦胧暧昧些时间,酝酿出来的感情自然更为醇香,谢令月乐得看戏。 这般想着,也就这般劝慰卫昭;急什么呢,别人不知道卫昭的才华,谢令月最清楚不过,拉着小少年搞几年事业不香么;若是他的计划不出错,几年之后卫昭的身份与地位甚至能凌驾于卫兰陵之上,那时候着急的便是卫兰陵。 第139章 单是现在,卫兰陵面对卫昭时,眼里的欲望都快遮掩不住;谢令月预判,这人最多只能压抑一年多的时日,卫昭总能等到冰块坦诚心意。 经过他九哥的一番劝导,卫昭连连点头,心满意足回了后面的马车;九千岁看着爱人一言难尽,这狼崽子把握人心的本事可真是见长;明明自己想看戏,偏还做出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模样,将那两人捉弄的团团转,还收获了不少感激。 就···九千岁很想掰开狼崽子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高门世家的规矩是怎么教出狼崽子这般的性子。 看着爱人的眼神,谢令月莞尔:“哥哥莫要太好奇,都说了我是属于哥哥的独一无二的谢令月,你越是好奇,怕是会爱我越多,最后整颗心都载在我这里。” “你这脸皮呀···”还真是独一无二的厚。 九千岁自觉依偎在爱人怀里,仰头亲吻他唇瓣:“不过,清尘这张嘴也忒甜,尽说到我心里,我就是越来越爱你···” 这般一路情意缱绻,很快便踏入云州地界;因着九千岁是打着便服巡查的名号,并未告知当地官员;且来云州还有卫兰陵随行,便打着卫家商行的名义,丝毫未引起别人注意。 先到城中找了卫家名下的酒楼,卫兰陵与卫昭这几日都打算住在这里;而谢令月与陆寒尘稍事休整,用过午膳后便跟着前来的谢一骑马离开,随行的还有玉衡与天璇。 到了谢一在城中置办的宅子里,陆寒尘不只看到了谢一查到的关于他身世的所有卷宗,还有几个当初陆府的老仆,更有当年那个带走他的小厮。 至于陆恒那表妹,真正的罪魁祸首,因为还不知九千岁想要如何处置;且那人已成婚生子多年,不好惊扰她的家人,谢一只是派了人监视,确保那女人在掌控范围内。 大抵是在皇觉寺时已经历过彻骨之痛,更有谢令月当时的陪伴和开解,此时的陆寒尘面上并无多少伤痛,只是更为冷冽些;而谢令月亦知爱人已打开心结,并不担心,也不插手他处置这件事。 唯有玉衡与天璇,先是震惊,而后担忧,时时注意着自家主子;尤其玉衡,终于明白皇觉寺那日自家主子为何要藏在树上看陆恒一家的相处,还有之后主子的借酒消愁。 原来主子的身世竟是这般! 此时玉衡的娃娃脸看起来略显狰狞,那什么表妹,这些人都该死! 死都算便宜他们了,更该折磨她们,叫她们也知道何为人心险恶,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若不是这些人,他们主子本该是何等的清风霁月,怎会经历那些磨难,怎会有现在满身的污名,怎会面对夫人时都是小心翼翼··· 是的,这些日子观察下来,玉衡敢确定,他们家主子从皇觉寺那日之后,整颗心都拴在了夫人身上;可是他也想不明白,分明夫人那般珍惜他们家主子,为何督主总有小心翼翼的时候。 如今总算明白,主子这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那般好的夫人,哪怕主子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可分明他们家主子是不用身有残缺的,分明也可以是肆意洒脱的名门贵公子··· 玉衡更恨的是陆恒夫妻,这种人也配当人父母? 在皇觉寺看过那一家三口相处,玉衡承认那两人对于陆清珏来说是当世好父母,可对于他们督主来说,何止算不得父母,简直与畜生无异! 好气啊,玉衡只觉得心间闷堵,更心疼自家主子。 九千岁很快便有了决定:“这小厮和陆恒那表妹,玉衡与天璇去处置,死无全尸便可。” 早注意到自己两个心腹的义愤填膺,人交给他们处置更好,九千岁自己是不在意了,但可以叫心腹出气。 还是叮嘱一声:“此事是那恶妇所为,她公婆家里必然是不知晓,祸不及家人及孩子,告知罪行便可,不必拿那些人做筏子。” 玉衡应诺,虽说祸不及家人,但那家人这些年也待那恶妇不错,算不得完全无辜;叫他们明白那恶妇做了什么,胆战心惊过之后的日子,也算是一种惩罚。 “再有,本督不会与陆府相认,日后只当陌路;你们处置这件事时不必言及本督与当年的陆府长子,找好罪名。” 这回玉衡与天璇应得更大声,合该如此,这般的父母家人,认他们做什么,还不够自家主子糟心的。 至于那几个老仆,并未见到陆寒尘真面目,只当是有人查问当年之事;且这些人并未参与那件事,最多算是疏忽职守,陆寒尘既然决定与陆府陌路,也不在意这几人。 叫玉衡他们警告几句,不得泄露今日之事便罢了。 处置完这事已近黄昏,西北的日光落得晚,今日难得还有晚霞满天;主动牵起狼崽子的手,陆寒尘与他踏入院子里,仰头看天。 爱人手中的暖意传来,提醒着他自始自终陪伴在自己身边,终于呼出最后一口浊气,九千岁只觉心中大石彻底搬开。 转头描幕爱人的眉眼,凤眸柔情缱绻:“清尘,我心悦你,与你执手一辈子,乃我至幸。” 谢令月未说话,只将这人紧紧拥在怀中。 第79章 古人有讲究,晚间不拜客,因而谢令月与陆寒尘一起回了酒楼,今夜便住在这里,明早直接去崔府。 想到明日去了少不得要单独与外祖说话,谢令月担心陆寒尘被冷落;倒不是说崔府的人冷落他,而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崔府的亲人该知晓的都知晓,只怕亲人们拘谨不好与九千岁说话。 第140章 恰好卫昭仰慕崔氏书香门第,便提前与他和卫兰陵说了一声,明早一同去崔府;既然谢令月将卫昭认作魏国公府的养子,那他自然也算崔氏的孩子,跟着一起去外祖家认亲正好。 听完之后的卫昭立即紧张起来,明日就去认亲,云州崔氏竟然成了他的外祖家,又兴奋又担忧是怎么回事;他可是与九哥完全不同的孩童心性,也不知崔府众人会不会喜欢他。 “卫兰陵你听到了罢,九哥要带我去见外祖与外祖母,必然还有舅舅们和同辈的表兄弟们···对了,还有表姐妹们,你都帮我准备好礼物,可不能简单了!” 便是再不通人情,在大宣小心翼翼生活这十几年,卫昭也知道些这里的礼仪规矩,第一时间就求助自己最信任和依赖的卫兰陵。 卫兰陵看着少年宠溺点头应下,眼神扫过谢令月,很快遮掩起方才的诧异;原来谢令月竟是真的将昭昭当胞弟看待,竟会想到带着昭昭去云州崔氏认亲。 如此一来,卫昭不只不会再被人怀疑和揣测身世,身份更是高出卫府这般的商户之家;再有云州崔氏这般的存在认可,卫昭以后可以说能在天下学子中横着走。 终于,卫兰陵不再对谢令月吃味,从心而发的感激;这人把昭昭当作弟弟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看一眼自己的好友,卫兰陵心里竟泛起一丝羡慕;谢令月待昭昭都能这般真心,那被他承认是爱人的陆寒尘,在这人心间又该是何等的分量。 陆寒尘···终是苦尽甘来。 被好友暗自羡慕的九千岁诡异的看清了好友的意思,忍不住身形更为挺拔;羡慕罢,这便是两情相悦的好处,你个万年大冰块还不抓紧些。 等到卫昭的身份过了明路,你个冰块有的是情敌。 各自回了房间,谢令月本来还有话与陆寒尘说,这人却主动抱住他,仰头啄吻他的唇瓣,凤眸里都是笑意:“你呀,如此一来,卫兰陵又该感激你一层;且你是真的待卫昭那小崽子真心,别说卫兰陵,我都忍不住吃味。” 他们住的酒楼是云州城里最大的,这个房间更是天字一号房,布置奢华不说,空间也大,格局更是合理;除了有招待外客的前厅,他们的卧房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和小池塘,木质围栏处设有赏景的矮榻。 谢令月一把抱起爱人,几步到了栏杆处,将人放在栏杆上坐着,自己趁势挤入他双腿之间,一手扣住他腰身,一手托着他的后颈吻下去,撬开他的唇舌与自己共舞··· 直把人亲到气喘吁吁,浑身绵软依附在他身上,谢令月才意犹未尽抬头,双手却还紧紧抱住爱人。 “既来了云州,也处置过了那些人,哥哥可想夜探陆府,说不得能找回些你儿时的记忆。” 还是那句话,对于爱人,谢令月一直设身处地为他想;陆寒尘是真正的古代人,也许只是面上不在意了,心头其实还挂念家人;若是他真想回陆府看看,谢令月肯定要陪着他一起。 坐在栏杆上,陆寒尘与谢令月视线齐平,与他额头相抵,声音难得轻柔:“我知你是担忧我,还记挂着陆府其他人···或是想要找回些儿时在陆府生活的记忆。” 狼崽子对待他这个爱人,总是有无尽的柔软,陆寒尘如何不明白;可也正是感受到了狼崽子的暖心与柔软,陆寒尘才是真的已经不在意自己的身世,连身世都不在意了,陆府众人就更不必在意。 凤眸缱绻:“清尘,有你便胜过所有人。” 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九千岁便心满意足;他就是那种亲缘浅薄之人,可老天也不算薄待他,让他得遇此生挚爱。 这个人心间都是他,事事以他为先,时时顾及他的感受,爱他所爱,痛他所痛···已是九千岁想都不敢想过的美好。 不是有老话说了么,人不能贪心太过,九千岁如今只贪心眼前人;眼前人是心上月,还有什么不满足。 要说九千岁此时真正在意的,反而是眼前人,只想紧紧抓住俯就自己的这轮明月。 知他不是虚言,谢令月将人抱的更紧:“哥哥想如何都可,左右我都在哥哥身边。” 还有什么比得过此时两人心意相通。 方才本就被狼崽子亲的身子发软,此时心间又柔软非常,九千岁一时又蠢蠢欲动,仰头追逐爱人唇瓣;这般的气氛,还有这般的环境,九千岁很想与爱人骨肉交融。 爱人这般主动,谢令月竟有种吃不消的甜蜜负担;不是他的体力吃不消,而是他担心爱人的身子;他是上面的那个,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房·事频繁,对于承受方的陆寒尘可真不好。 “哥哥消停些,这种事做多了对你的身子不好。”谢令月贪恋的不是一时欢愉,而是与这个人的往后余生。 接着无奈道:“明日一早咱们就要去外祖家,难道哥哥想要外祖看出什么,我可不想哥哥被取笑,哪怕是暗中取笑也不行。” 九千岁瞬间清醒,额头蹭了下狼崽子,面上飞红:“都怪你,总是诱惑于我,差点忘了明日的正事!” 这谢令月可不承认,怎就是他的责任了呢,恢复男装的他多端雅正经。 “你可知你只是往我面前一站,我便忍不住想要与你···”九千岁竟有些难以启齿,只好转移话题:“原来这才是心悦一人的感觉,只想你的目光专注于我,恨不能时时挂在你身上,便是连卫昭与你的亲近也难以容忍。” 第141章 九千岁没说完的是,亏的他以前以为自己对蜀王那般便是心悦,还自以为情根深种,情根深种到能接受他与白清涟的亲近与亲热。 如今才明白,真正的两情相悦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谢令月如何不明白他的未尽之言,也调笑:“怎的,哥哥如今明白你对蜀王那般不是心悦了?” 这人,明白便好了,做甚么非要说出来;九千岁深觉丢人,亏他还年长狼崽子五岁,竟是分不清感恩与感情。 “好了,哥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谢令月也与他额头相抵,声音低醇:“你以前忙着收拢权利,哪里能明白这些;再则,很多人都是这般,容易混淆恩情与感情,又不只哥哥一人;你如今能看清自己的心意,还能与我坦言,这才是我最喜欢的。” 两个相爱的人都能坦诚相待,谢令月更相信他们的感情。 这一夜,两人真没有再做别的,紧紧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神清气爽起身;酒楼外面早有谢峰和玉衡、天璇准备好了马车,再加上卫兰陵为卫昭准备的,长长的车队几乎占满一条街。 谢一在前面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崔府而行;这阵仗自然惊动了街上的不少人,听说是去崔府拜访的,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云州崔氏几百年的底蕴,如今又有崔广博老爷子这般的当世大儒,常有人带着厚礼前来拜见,云州百姓已见惯不惯。 倒是方便了谢令月,他如今恢复了男子装扮,自然也被这里的人认为是去崔府求教的学子;只不过他与卫昭、卫兰陵皆锦衣装扮,人们也至多猜测他们是别的州府不知哪家的贵公子。 至于九千岁,为了掩人耳目,不曾在人前露面,在酒楼后院就上了马车;云州知府回京述职时是见过九千岁的,虽则此行无论是陆寒尘,还是锦衣卫皆换了便服,但九千岁容貌太盛,因而他主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以免日后给崔府带来不便。 谢令月本不想委屈爱人,可想想九千岁的容貌,便也只能如此,少不得上了马车后温言软语与爱人道谢;九千岁并无委屈,本来他们此行就是打着卫兰陵的名号,便是谢令月自己也不敢随意抛头露面,一切都是为了亲人的平安。 如此,便只有卫兰陵与卫昭在人前上了马车,马车上还都是卫府的徽记,确实未曾引起人们多想。 不过半个时辰,车队终于停在一处恢弘庄园前,简朴却又不失肃严的威势迎面而来;卫兰陵早带着卫昭下了马车,步行到庄园大门前,谢一上前与门口的护卫说话。 紧接着,府门大开,从里面出来几个年轻的郎君,个个衣诀飘然,姿容清贵;还有两三个年纪小一些的少年,目光紧紧盯着就停在大门前的马车上。 卫兰陵与卫昭跟着几人先行,谢一与谢峰几个围住马车,簇拥着谢令月与陆寒尘两人下车,紧跟着进入大门,之后便有小厮关闭了大门。 这般的小心谨慎,谢令月都未曾好好看一眼外祖家的大门是何等模样。 第80章 府门关上,几个出来迎人的青年和少年立即围在谢令月周边,有颔首微笑的,有满眼关切的,小一点的两个就差要拉住他的胳膊。 谢令月先给几人介绍与自己同来的,牵起陆寒尘的手笑意柔软:“这是我的爱人陆寒尘,谢一应该告诉过你们,表兄们可唤他清阙,表弟们可叫哥哥,也可叫表嫂。” 之前在皇觉寺时,谢令月告知过陆寒尘,他的祖父,也就是陆恒之父,曾给他取名陆清阙,后来陆恒的次子取名陆清珏,应该也是遵从了老爷子之前定下的清字辈;当时陆寒尘就觉得这个名可以做他的表字,只为了和谢令月的表字相配,甚至极为喜欢这个表字。 被狼崽子这般介绍,陆寒尘没有丝毫不快,甚至对两个小一点的少年挤出一个亲和笑容。 然后是卫兰陵,谢令月介绍了他的身份,包括他们此行就是打着卫家商行的名义;最后才拉过卫昭,对着几人重点介绍。 “这是卫昭,我已做主认作父亲和母亲的养子,便算我的胞弟,也是你们的表弟和表兄,你们待他如待我即可。” 崔府的几人也各自表明身份,年纪稍大一点的,谢令月大舅舅的嫡长子,还有其他几个舅舅的孩子,都是被老爷子打发出来迎人的。 一行人往里走,谢令月的表兄尽地主之谊,给卫兰陵和卫昭介绍庄园;两个小表弟则紧紧跟着谢令月和陆寒尘,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个说:“表哥生的真好看,也很高。” 那个反驳:“十一哥你说的不对,表嫂才最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谢令月好笑,索性抱起最小的一个道:“那当然,表哥我眼光是最好的,自然要给你们挑最好的表嫂。” 另外一个显然也想亲近这个第一次见的表哥,可是看表哥抱着堂弟,只好紧紧跟着,偷觑一眼陆寒尘,低声问起来。 “可是表哥,我偷偷听到阿爹的话,表嫂是九千岁···表哥你不怕么?” 谢令月低头:“那你现在见到九千岁了,可会怕他?” 有了狼崽子的示意,陆寒尘牵起小少年的手,嘴角微扬,足够的配合。 小少年看了看自己被牵起的手,仰头:“不怕,表嫂好看。” 一旁的几人也跟着笑起来,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谢令月也笑,果然人人都有颜控属性。 第142章 这一笑,消除了几人初见的尴尬,还有崔府几人潜意识对九千岁的畏惧,气氛转瞬松快起来。 说笑间,穿过了重重院落,谢令月一路看过,果然是几百年的书香世家;庄园内建筑结合了西北的地域特色,还有文人士子最崇尚的清雅端肃,令人心旷神怡。 最后在庄园中轴线上最大的的一处院落停下脚步,院门上古朴守拙的感觉迎面而来,中间的影壁也高大肃威,石砖雕刻的圣人治学浮雕,更是令人忍不住想整肃衣冠。 绕过影壁,又走了几步,过穿堂才到了前厅,谢令月的四个舅舅已经等在这里,自然又是一番拜见,这才跟着四个长辈到了后面的正厅,老爷子和老夫人已经等在那里,还有四位舅母作陪服侍。 原身的记忆里,也就是幼时老爷子到京都讲学过一次,老爷子特意去看了外孙,那时原身还是小女孩装扮。 如今谢令月是第一次见两位老人家,当即先叫人,又对二老介绍过陆寒尘几人;然后便牵着陆寒尘的手跪地给二老磕头,正式拜见。 这一举动直接惊住了厅内所有人,谢令月跪拜磕头还好,陆寒尘可是九千岁,朝堂上只跪帝王,如今竟也跟着谢令月跪拜磕头,能不惊讶和害怕么。 便是谢令月的四位舅父也小心翼翼观察陆寒尘的表情,生怕这位面上不愉;再观这位是真心跟着磕头,面上甚至还有渴慕认同的神情,几人悄悄松了口气。 忍不住对谢令月这个外甥刮目相看,几个表兄弟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这位表弟是真的够胆。 唯有老爷子崔广博,先是愣怔,而后暗叹一声,抬手叫起,两位舅父慌忙过去扶人起身;怎么说都是多年后第一次见自己的外孙,老爷子也不讲究礼数,叫他们就坐在自己的下首。 老夫人招手叫谢令月坐在自己身边,拉过他的手不停摩挲,眼里尽是欢喜和慈爱,还有泪珠涌出:“眨眼间,我们阿月也这般大了,像你母亲多一些。” 其实谢令月相貌上更多是继承了谢家人,尤其是一双多情桃花眸;但是老人家么,肯定是觉着像自家居多。 谢令月就顺势哄道:“外祖母眼光如炬,家里好些人都说阿月随了母亲,继承了咱们崔家的书香气度。” 众人笑起来,老太太也跟着点头:“可不是,你阿娘年轻时就是咱们云州的美人。”语气又低落:“可惜啊,自从你阿娘嫁到京都,外祖母也不得见,如今见到你便如看到了你阿娘。” 眼看着老太太又要洒泪,谢令月慌忙哄人,道母亲如今一切舒心,回了怀州后,再不用讲究那些京都的规矩,只会更舒心;他还坦诚以告,等到父亲与母亲回怀州安顿好了,就会来云州看望双亲,到时便留他们多住些日子,老太太这才开怀。 安抚好外祖母,谢令月终于可以与外祖父说话;谢令月的母亲崔氏是老爷子最小的一个孩子,如今崔氏年近四十,老爷子自然是古稀之年。 大抵是一直专心治学,无心于凡尘俗事,老爷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满头银发虽已稀疏,却也打理的整齐端正,面貌也极为慈和,一身细棉布青衣,长袍宽袖,还有些洒脱之意。 双眸虽已初露浑浊,却也精光闪烁,显然不像老太太那般好说话和好劝慰,谢令月颇有些头疼;不过老爷子未曾当众给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为难,谢令月已是心满意足。 看来他提前叫谢一来打过招呼是对的,等之后再与老爷子解释过,相信老人家心中再不会芥蒂。 便是陆寒尘此时也心满意足,他可是知道些这位老爷子的脾性,连皇家的面子也不管,他这个恶名昭著的九千岁,老爷子本该是不假辞色的;如今因为狼崽子,老爷子坦然受了他的礼,还是当着众人的面。 不管老爷子是舍不得谢令月这个外孙为难,还是面上功夫,总之是当众承认了九千岁这个外孙媳妇,九千岁如何能不满足。 就连卫兰陵从进来时捏起的那把汗也散了,又一次看向谢令月,这位还真是不容小觑。 这时正好谢峰和玉衡几人张罗着把送给崔府众人的礼物搬进了院,谢令月主动帮陆寒尘介绍他给备的礼,送给老爷子的绝版经书和字画,总算让老爷子对九千岁露出几分赞赏。 谢令月也不客气,叫几个表兄弟帮着分发给众人的礼物,自然也少不了未曾出来见客的表姐妹们。 不提陆寒尘精心准备的礼,就是卫兰陵也为了卫昭费了不少精力,选的礼都送到了众人的心坎;趁着给礼物的时机,谢令月拉过卫昭给两位老人家和几位舅父、舅母介绍。 “外祖父、外祖母,这是卫昭,唤他昭昭便可;方才已与你们说过,他如今是我阿娘的养子,自然算是阿娘的次子,也是你们嫡亲的外孙;也叫他给你们磕个头,也好收下你们的礼。” 这一句插科打诨直接逗笑众人,大舅母可舍不得这般绵软的孩子直接跪地,亲给他递了个蒲团,叫他在上面磕头便好,还与其他妯娌笑。 “咱们阿月自己长得好,找的媳妇也长得好,给咱们认回这小外甥也是玉人模样;这般招人疼爱的孩子,咱们的礼可不能轻了,少不得再准备厚实些。” 几人跟着颔首,各自拿出自己备好的礼,其他人更是少不了。 等到卫昭磕完头起身,怀里就抱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就连卫兰陵也跟着帮忙,根本不少于谢令月和陆寒尘收到的数量。 第143章 小少年竟有些手脚无措,狗狗眼湿润,九哥的外祖家真的好到令人眼酸,他在大宣又有了一个家。 为了不让小少年拘谨,老爷子招手叫他近前,语调慈爱问他可读了哪些书,叫他有不通的只管问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四个儿子,还有几个孙辈,殷殷叮嘱。 “与你舅父们和表兄弟们也莫要客气,想要问什么只管问,家里有看上的,只管与他们要。” 完了,卫昭想哭。 只是又被老太太叫过去,拉着他一个劲儿道这孩子生得好,可人疼;叫大儿媳去后堂又取出一个檀木盒子给到卫昭手里,言自己不懂学业,可也有不少好东西,还有京都的几个商铺和宅子,给了小外孙,叫他自己打理;还嘱咐他只管把这儿当家里,有什么只管找大舅母要。 这回卫昭是真哭了,扑到老太太怀里轻蹭,连声叫外祖母,老太太也一声声应着,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卫兰陵早惊呆了,崔府的底蕴确实吓人;不说老爷子给出的那些不得见的书册,就是几个舅父给的书铺什么的,还有那些皇家都不得见的流传下来的珍贵笔墨纸砚就足够惊讶。 崔府的女眷都这般视钱财如浮云。 他们是真的把卫昭当作自家后辈疼爱··· 第81章 因为谢令月和崔府众人的态度,卫兰陵这几日心中萦绕的吃味俱都烟消云散。 眸光隐忍看了卫昭一眼,由着他嘴甜哄老太太高兴;今日卫昭算是被崔府认可,又收了这么重的礼,理当如此。 不是说崔府众人送给卫昭的礼有多少银子衡量的,即使如今是大宣首富的卫兰陵也深知身份的重要性;方才崔府众人送给卫昭的很多东西,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稀世珍宝,这才是书香世家的底蕴。 转眼便是午膳时分,今日人多,不只是谢令月这几个客人,还有崔府提前得知消息赶回的后辈们;老爷子直接令将午膳摆在正院膳厅,谢令月和陆寒尘一左一右扶着老爷子过去,卫昭自然扶着老太太。 没有叫后辈女眷出来,膳厅也未曾用屏风隔开;其乐融融用过午膳,老太太年纪大乏了,四位舅母服侍回了后院歇息,年轻的郎君们则陪着卫昭熟悉庄园,卫兰陵自然跟着一道。 谢令月与陆寒尘则被老爷子叫到书房说话,还有大舅舅陪着;本来老爷子是想单独与外孙说话的,有些话是要避开陆寒尘,毕竟他的身份非同寻常,便是谢令月的枕边人,老爷子也不放心。 怎奈谢令月坚持,如今除了穿越之事,他对陆寒尘基本没有隐瞒,老爷子说的话陆寒尘也未必不能听;且谢令月尊重爱人,这个时候将他排除在外,还不知这人心里又会如何失落,又该胡思乱想些什么。 给足爱人安全感,是谢令月一直坚持的。 看清外孙是真的信任这个枕边人,老爷子也不再坚持,任由谢令月牵着人一起进了书房;还能如何呢,前些日子收到的书信便可知这个外孙是个有主意的,还有谢一提前告知的一些筹划;外孙是个有大胸襟之人,想来看清枕边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书房外面是谢一与玉衡几个亲自守着,大舅舅刚刚关好房门,老爷子就是一声清喝。 “谢令月,跪下!” 预料到的反应,谢令月直接跪在青石地板上;旁边的陆寒尘凤眸微寒,垂眼看了下狼崽子,并未多言,只是跟他并排跪在老爷子面前。 一旁的大舅舅眼见陆寒尘也跪了,忙着就让他起身,嘴里道:“是老爷子教训外孙,督主···不是···清阙你不必跪。” “我与清尘夫夫一体,自当与他一同聆听慈训,大舅父坐着便是。”九千岁坚持,一时之间,大舅舅竟不知自己是该坐着还是站着。 老爷子也不管跟着跪下的陆寒尘,凭他是九千岁还是什么身份,既然是外孙的枕边人,便也跪得。 “你祖父出生入死,方才得来魏国公府这些年的盛誉···谢令月,你可知你谋划的那些,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魏国公府眨眼便是大宣人人唾弃!” 老爷子这句话也在谢令月意料之中,不说云州崔氏几百年的书香世家,骨子里的文人气节;单说老爷子,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不说对大宣这个新朝有多深厚的热爱,可对于中原这片土地的热爱不容忽视。 且谢令月所思所行之事,在老爷子看来就是大逆不道;当即回禀他的所有思量,最后才抬头直视老爷子。 “外祖父亦知魏国公府在镇北军中和大宣的声望,帝王怎会容得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且阿月正是顾虑祖父功勋,才会费尽心机谋划域外江山;只要李家皇室不对谢家赶尽杀绝,阿月绝不会给大宣百姓带来战乱之苦。” 再则,大宣的开国皇帝也是泥腿子出身,他能得到天下,如今在天下人看来也是名正言顺;谢令月只是谋划域外疆土,又怎能算得上谋逆。 沉吟片刻,老爷子浅浅摆手,示意两人起身;罢了,总归是谢家之事,他不过是舍不得女儿担惊受怕;既谢楝这个女婿对阿月的谋划也不曾有异议,还给了阿月人手与资财,老爷子也不好干涉太多。 且老爷子博览群书,如今古稀之年见的也多,自然明白谢令月说的魏国公府的处境;若不是阿月这般谋划,等待魏国公府的要么是满门覆灭,要么便是被皇室打压,最后也凋敝泯然于众人。 第144章 不提谢令月在筹谋这些的时候已然想到如何护好谢家人与崔府这些姻亲,对于崔府的保护更是上心,老爷子还如何阻拦;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由得小辈们一搏,未必是坏事。 只是,老爷子少不得多垂询几句。 在老爷子看来,无论谢令月如何惊才绝艳,他如今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想事自有不周全之处;多问几句,少不得提点他几句,怎么也不能置谢达昌的盛誉于不顾。 都叮嘱得差不多,老爷子这才抬眼看向陆寒尘。 “老头子也不管你是九千岁还是督主···既阿月真心待你,与我们言明今生只要你一人;且方才老头子也受了你的礼,你如今也算是老头子的外孙媳妇,少不得叮嘱你几句。” 陆寒尘喜出望外,不管老爷子心里百般不愿,至少此时承认了他的身份,是狼崽子的枕边人呢,当即洗耳恭听。 “你当知晓,阿月不只是他父母的心头宝,亦是老头子与老婆子的心头肉···你们如今正年轻着,且还都是男子,又都是身不由己的身份···听闻你比阿月年长五岁,老头子少不得请你多体谅阿月,遇到争执,两个好好说开了,莫要因而生出错憾。” 至于谢令月谋划之事有诸多风险,老爷子也不打算再叮嘱一遍;陆寒尘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若是连这点都需得他多事,那他的九千岁也白当了。 听出老爷子是真心为两人好,也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夫夫情深,陆寒尘方才心间涌出的对老爷子令狼崽子跪下的不满烟消云散,诚惶诚恐点头。 “外祖父只管放心。”转头看了眼身边爱人,这才又道:“阿月待我赤诚,我亦真心爱慕于他,必不会辜负阿月之心;且我在朝堂历练了些年头,有我帮着阿月,必不会置他于险境。” 目光沉沉盯了他片刻,老爷子总算满意颔首;转而道府里已为他们与卫昭、卫兰陵都备好了院子,在云州这几日便只管住下,有什么就找老大。 到了这时,老爷子也乏了,吩咐大舅父带着他们去院子,自己也回了后院歇息不提。 去院子的路上,大舅舅与两人说起,还有在外地游学的崔府后辈,大抵明日便能回来;明日便在大舅父的院子里摆上酒席,叫两人认全亲戚,当然还有今日未见到的谢令月的几个表姐妹。 这会儿已近黄昏,他们几人远道而来,便在自己院子里用晚膳,也方便他们歇息休整半日;如此安排再合理不过,谢令月两人跟着颔首。 次日,在大舅舅的院子里,谢令月不只见到了赶回来的几个表兄,还有昨日未曾得见的几个表姐妹;更有已成婚的,都带着夫人或是夫君,也有孩子,整个院子一时间热闹不休,自有一番契阔。 几个表姐妹与孩子显然更喜欢卫昭这个小少年,围着他亲近叙话;至于卫兰陵,自有谢令月的大表兄陪同说话。 谢令月是最忙的,不停应对兄弟姐妹们的问话;他是第一次来崔府,这些年崔府与他同辈的兄弟姐妹都知道有这么一位表亲,得老爷子与老太太挂念;今日一见,发觉他果然与云州这边的少年郎不同,犹如皎月公子,个个都有亲近之意。 偏当初老爷子做主给谢令月定下的未婚夫,大舅舅家的嫡次子崔砚今日也回了府;虽知道当初祖父给自己定下与表弟的婚事是为了遮掩表弟的身份,如今乍然见到人,谢令月还是如此风姿,崔砚自然格外注意他几分。 当即便引起了九千岁的醋意。 方才崔砚介绍自己的时候,旁边还有几个成了婚的表姐调笑谢令月,说阿砚便是祖父为阿月你定下的未婚夫,陆寒尘便有些吃味;此时又注意到崔砚的目光一直在谢令月身上,面上不见什么心里却不悦,挪动脚步悄无声息遮挡住崔砚的视线。 时时注意爱人的谢令月如何察觉不到陆寒尘的小动作,心里好笑,便也牵着爱人的手举起来,与众人笑。 “表姐们莫要再取笑于我,清阙会吃味;且大舅母已开始给砚表兄相看,咱们还是莫要给砚表兄惹来不必要的烦扰。” 几个姐妹当即停下取笑,倒不是担心崔砚如何介意,而是陆寒尘的身份令她们忌惮;方才也是兄弟姐妹们齐聚一堂,气氛欢快,又见陆寒尘一直站在谢令月身边不言不语,竟是忽略了他九千岁的身份。 此时谢令月提醒一句,众人才豁然惊醒;醒神之后几个表姐妹又暗中打量谢令月,心中的钦佩不用言表;她们这位表弟(表兄)是个不动声色的,竟是能将九千岁拿捏住。 令她们一时忽略了这位表弟妹的身份,只当他是阿月的媳妇那般相处。 第82章 崔府住了两日,谢令月与陆寒尘也一直陪着老爷子与老太太,稍减轻了些二老对他的惦念。 谢令月有正事要办,提前便与老爷子和四位舅父说过, 第三日清早,在自己院子里用过早膳,叫上卫兰陵与卫昭一道,四人带了随从准备悄悄出府。 方到偏门,便见一文雅俊秀少年郎等在那里,正是崔砚;见几人过来,踱步上前打招呼,目光却只看着谢令月。 “表弟是要去落云山罢,父亲并未隐瞒我此事,还叫我办了几件事···你们初来乍到,还是我带着你们去更方便些。” 谢令月当即道谢。 落云山之事,有一些他确实未曾隐瞒大舅父;崔砚既然如此说,便可知他确实熟悉那边的一些事宜,一起过去也好,有些事之后还是离不开崔府的人去办。 第145章 既然崔砚主动提及,谢令月当然再满意不过。 他是满意了,陆寒尘心中却又开始吃味;崔砚生的也极好,只比谢令月年长两岁,两人可谓是年岁相当,偏他还是崔老爷子给谢令月定下婚约之人,偏他这两日目光也不自觉追着谢令月,叫九千岁如何不吃味。 凤眸不时瞟过崔砚,面上不见神色变化,却主动将手放在谢令月掌心,暗搓搓对那人宣誓自己的身份,他可是谢令月名正言顺的枕边人呢。 爱人这般暗搓搓的举止,谢令月又是好笑又极为享受;看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影响爱人不少,想想刚成亲时陆寒尘动不动说规矩体统,如今他自己竟是主动在人前与自己亲近。 所爱之人越来越在意自己,谢令月怎么可能不欢喜;手掌包住爱人的手,转而与他十指相扣,手指还不时捏一捏他的指骨,给爱人传递自己的坚定。 陆寒尘心满意足,眸光隐晦又看了一眼崔砚;而被他这般看的崔砚并无任何变化,举止间还是那般温和有礼。 跟在他们身后的卫昭狗狗眼里都是羡慕,他九哥是真坦荡,毫不避讳大宣的什么礼法,也不避讳别人的目光,就这般坦荡荡牵着爱人的手。 转头问身边的人:“卫兰陵,我九哥与九嫂这般恩爱,你···可有···”什么感触? 卫兰陵看他,眉眼不动:“谢公子不拘小节,也很有胆魄。” 这个木头! 还是没忍住,卫昭跺了跺脚,脚步都加重几分;他是问这个么,他难道还不清楚九哥如何? 终是咬牙又问:“我九哥与九嫂这般恩爱,可见男子之间的感情亦极为美好,你看呢?” 这回卫兰陵颔首:“谢公子与清阙乃是名正言顺的夫夫,如此恩爱实属应当。” 目光扫过小崽子,见他满眼的艳羡,卫兰陵还是忍不住提点一句:“不过昭昭还小,说不得过几年你便知晓,男女之间才是真正的阴阳相合之道。” 这几日看多了谢令月与陆寒尘的相处和恩爱,卫兰陵隐约明白了自己对昭昭的心思;可也正是明白了,他才更舍不得;他自己还好,便是一个商户,也有足够的银钱与能力抵挡流言蜚语。 且他年岁与阅历摆在这里,经得起这些风雨;然而昭昭呢,才十五岁的少年郎,怕是连心意都不明白,不过是看了谢令月与陆寒尘的恩爱相处,忽然开窍也想到了喜欢男子。 过几载,等昭昭成年了,眼界与心性自然不同,他还会是这般想法么。 便是明了自己对昭昭的心思,便是心间欲·望难以压抑,卫兰陵还是舍不得自己精心养大的崽子误入歧途;他自己更不能趁着小崽子懵懂时就强势将人划入自己的胸膛,这与趁人之危有何异。 在昭昭还没有坚定自己的心思之前,卫兰陵更想做的是守护在他身边,一如既往精心浇灌这朵娇花;再等两年,若是昭昭的心意不变,还是喜欢男子,也还是喜欢比他年长的男子。 那时···卫兰陵晃了晃脑袋,目光专注在小崽子身上。 而卫昭呢,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木头给气死了;他都说的那般明白,就差照着卫兰陵的标准说自己喜欢的人了,结果这人还与他谈什么男女相合之道。 卫昭想撞墙,更想拉着这块木头撞墙,看能不能撞开这人的情窍! 这般别扭着上了马车,卫昭的嘴巴还鼓着;不好去打扰谢令月夫夫恩爱的崔砚跟着也上了这辆马车,见这个新认下的小表弟气鼓鼓,轻笑逗他。 “谁惹了昭昭生气,告诉表哥,崔府这么多表哥,还愁没人为你做主不成?” 卫昭当然不可能告知他实情,倒是眼睛一亮问起其他。 “砚表兄,你如何看待男子之间的情意?” 下意识抬眼,崔砚才发觉马车里看不到前面的马车,转而轻笑:“怎的,昭昭这般小便懂得情意二字,是羡慕你九哥与九嫂?” “我不小了!”这回卫昭的脸颊都鼓起来了,气愤道:“你们都把我当小孩看,我已是十五啦!” 不只崔砚笑,便是卫兰陵也垂眼无声而笑,此时的昭昭真的可爱,若不是昭昭还小,很想··· 止住笑意,崔砚正色回复:“我不看轻男子之间的情意,人的情意最是无法控制与揣摩;没有遇到那个人之前,大抵心中想过千百遍也是枉然。” 世道如此,如崔府的人更是谨守礼法,都是父母长辈为儿孙相看;崔家的人还开明些,长辈相看好了,会给小辈们一个相见的机会,最起码不是盲婚哑嫁。 所以崔砚是想象不到谢令月如何能与九千岁成婚,又是如何做到如今地步;本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人,不只敢与九千岁成婚,还能这般恩爱,九千岁眼里都是谢令月。 原本崔砚是老爷子为了爱女牺牲的一个孙辈,按照老爷子当初的想法,差不多今年崔砚就该与谢令月成婚;当然,这个成婚也只是个幌子;崔砚是崔府小辈里最早知道谢令月男子身份的,老爷子当时就与他言明,与表弟成婚只是为了遮掩身份,他可以等两年再行纳妾。 那时崔砚就未曾再有过年少慕艾的念头。 这两日他才发觉,原来表弟是真的喜欢男子,原来男子之间也可以恩爱情深;私下里,崔砚不是没想过,若是没有魏国公府的突变,他若真与表弟成婚···谢令月那般的风姿,或许他们也可能生情,从而深爱。 第146章 但也只是想想。 如今局势已定,便是心有不甘,崔砚也不敢与九千岁抢人;他再清醒不过,做不到如表弟那般自己做主,更不可能置崔府众人于不顾。 谢令月已经成婚,他们的婚约自然不作数,崔砚亦可如他的兄长们那般娶妻生子;他能看出父母皆松了口气,满心欢喜···然而崔砚却只觉心中空荡荡,分明不喜这般看得见的坦途。 他想如谢令月这般掌控自己的往后余生,更想如谢令月这般自己选择枕边人;因为心生向往,这才压下心里的种种念头,想着尽自己所能,帮表弟分忧而已。 更或者说,崔砚潜意识想要了解谢令月,想要学习他的种种;更或者,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能自己做主的机会。 正是这两日想通了这些,才会这般回答卫昭的问题。 卫昭的灵魂可是个成年人来着,当即便看出一些,狗狗眼微眨,低声问:“砚表兄,你是不是对我九哥一见钟情?” 被问及的人笑而不语,卫昭得意点头;他九哥是谁,前世便那般风采,如今更是好看,那种形容不出来的好看,还有身上那种世家公子的气度,太容易叫人一见钟情了好吧。 偷觑一眼身旁之人,也就是他一早便对卫兰陵一眼万年,若不然,他也怕是难以抵挡他九哥如今的风姿。 转回正题,少不得叮嘱新认下的表兄:“不过砚表兄还是小心些,我九嫂···那就是个大醋缸,他手段多的是···不然砚表兄你还是换个人喜欢罢,世间多的是美男子。” 卫昭自以为的低声,可卫兰陵武功高强,如何听不到,当即无奈:“昭昭,你如今如何懂这些,莫要乱说。” 但还是认同一点,转而也提点崔砚一句,最好莫要被九千岁察觉他的心思;也就是九千岁如今眼里心里都是谢令月,才能爱屋及乌暂时容忍,换个人现在怕是已不在人世。 崔砚无奈扶额,他也只是一时心乱,明明他更向往的是谢令月的胆魄与行事;与这两人解释了几句,卫昭总算放心。 “砚表兄有眼光!”小少年与有荣焉道:“我九哥真正的才能你还未能尽观,跟着他学是对的。” 说不得,砚表兄日后真的可能成为九哥的从龙之臣,卫昭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那点私情,帮着他九哥提前拉拢人才。 听的一旁的卫兰陵又生出闷堵。 怎的昭昭便这般崇敬谢令月? 是的,近几日的观察,卫兰陵总算确定,卫昭对谢令月并无那种情意,也不是单单对兄长的亲近,反而多了一种对待强者的崇敬。 这便是卫兰陵更加闷堵的原因,明明之前昭昭只对他有这种目光与感情的;卫兰陵敢断定,在谢令月未曾出现前,自己就是卫昭心中最强,小崽子所有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如今关注平白被另一人分走多半,卫兰陵如何不在意? 第83章 一个时辰后到了落云山,卫昭也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卫兰陵的心思,因为他九哥拉着他到了地下一处大厅内。 至于陆寒尘和卫兰陵,自有崔砚与谢峰陪同看看周围;时间仓促,谢令月要的同尘楼如今只打好了地基,后面倒是有几间建好的小院落,他们今晚将住在这里。 九千岁不是没想过跟着谢令月一起到地下去看看,卫兰陵也有此意,怎奈谢令月坚决不允,两人只好作罢。 不管此时谢令月与陆寒尘多情深意重,有些事,不该他此时知道,这一点谢令月心知肚明,他不是恋爱脑,态度自然坚决。 而陆寒尘也未有不快,就如他有很多朝堂之事,也不便告知狼崽子知道;谢令月能做到不多问也不插手他的这些事,陆寒尘还年长狼崽子五岁,又何尝做不到。 且谢令月能带着他来到落云山,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坦诚,陆寒尘已经心满意足。 九千岁很清楚,不是谢令月对他防备,而是他身边跟随的人让狼崽子不放心,这才是人之常情。 也因此,九千岁对狼崽子更为心动;这人动情时坦荡,于正事更是坦荡,拒绝他都这般理所当然与坦荡荡。 怎能不叫他越来越爱··· 而在地下大厅内的卫昭终于又见识到了他九哥前世的风采,确切的说是更甚于前世的谢令月。 此行恢复男子装扮的谢令月更喜玄衣,身量亦恢复了正常的高度;只见他墨发高挽,肤白如玉,桃花眸里皆是端肃,唇瓣紧抿;一身玄色长袍在烛火下隐隐跳跃光泽,同色披风只在衣摆处有金线与银丝交织绣出的卷云纹样。 此刻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桌案前,垂首看上面的所有图样;谢一在旁偶尔回禀几句,还有几个显然是谢一找来的匠人,目光皆小心翼翼落在中间的人身上。 “昭昭,来看看这些图样可还有需要改进的。”招手叫人过来,谢令月让开位置:“这几个师傅是这里最灵巧的,昭昭有不明之处可问他们,也叫他们给你讲明如今可寻到的材料。” 技术这头有卫昭加入,如虎添翼,谢令月不再费心;转身便叫上谢一,并其他几个谢家暗卫,转到另一间暗室。 方坐下,谢一便着急跪地拱手:“听闻主子前些时日受了重伤,如今可痊愈?不然还是召回谢九,属下等亦可放心些。” 并不是无的放矢,谢一收到消息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主子到了云州他发现主子的男子身份后也有震惊,但更多的还是担忧主子的伤势。 第147章 谢九是谢家单号暗卫里武功最高的,主子竟然打发他去保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人,自己却置身险境,谢一深觉不明;在他们眼里,主子的安危是首要,因而趁此时没有外人才冒然进言。 还有一事也是谢一想问的。 “主子此次来云州,恢复了男子身份,我等已知晓,可还需要知会谢三几人···” 谢令月摆手:“不必,此事顺其自然便好,回了京都我还是要男扮女装···待时机合适则恢复身份,其他人自然会知晓。” 单手支额,左手手指又习惯性轻点桌面:“谢三与谢五在漠北进展如何?” 谢一拱手:“回禀主子,谢五已买下距离云州最近的马场,地下的那些作坊亦开始建造,已有两批矿产送过去;谢三如今正在漠北巴林部,已与几个部落首领达成合作共识。” 淡淡颔首,谢令月又问:“谢九搜罗过来的那些人,如今都住在这里?” “禀主子,一半住在这里,其余几人,属下根据主子的提点,还有观察他们所得,派去谢三与谢五那里几个,还有几个如今跟着商队。” 对于谢一的识人本事谢令月还是信任的,并未多言,转而提起其他。 “镇北军那边···可收到了三叔的人传来消息,可都叮嘱妥当?” 谢一点头:“三爷的人已从镇北军离开,如今在肃州,为主子搜罗军中退下来的将士与伤兵,准备找几个教头教导之后招募的人,还可兼任商队的护卫。” 这也是谢令月想到的,如今听到进展顺利,极为满意,但还是叮嘱:“务必小心周全接好他们的家人,落云山周围也要小心巡视,保证这里的安全。” “等到人多了,若是担忧引起他人注意,可采用非常手段,譬如弄出几次闹·鬼事件,令人生畏便可。” 谢令月的本质并不是他外貌上的那般光风霁月,为了达成目的,用些非常手段乃是必要。 “对了,谢峰新收到的消息,韩松山与沈季这两人···大抵再有几日便可到云州;到时谢一你亲自安排,沈季负责商号事宜,韩松山由你亲自护送到谢三那里,就说我的意思,日后与漠北王庭和各部的周旋事宜,皆由此人主导,谢三从旁辅助即可。” 谢一犹豫:“主子,这两人···还不知忠心如何,便叫他们负责这般大事,会不会···”太过冒险? 自家主子的诸多决策与行事,谢一真是看不明白,更惊讶,比得知主子的真实身份还要惊讶,这也太过危险了罢。 谢令月却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谢一,你且有得学。” 得益于他记得的原剧情,韩松山与沈季,未来主角团的能臣与掌管国库的钱袋子;不只能力突出,还都有相似的悲惨经历,如今谢令月拯救他们于水火,还对他们这般信任,忠心何愁不来。 如今主角团眼看着没了争储的可能,这些原剧情中的能人,谢令月当然抢的毫不手软;他是不愿对大宣百姓发动战乱,但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抢人这种事他做起来毫不心虚。 又没有用强迫手段,你情我愿之事。 安排过这些事,谢令月又吩咐道:“这两日我们住在这里,你与谢峰且招待好卫兰陵;昭昭极擅那些兵器图,不用你张罗,他自己都会废寝忘食,你切记关照好他的饮食,莫让他忘了时辰。” 谢一不住点头,又问:“如今住在这里的有几个能人异士,主子可要见见?” 主座上的谢令月摆手:“不必,我此行是督主的近身侍卫,先不必见,你照着我给你的单子安排他们便是。” 出了暗室,果然便看到卫昭已经坐在桌案前,与几个匠人热切对着图纸讨论,不时拿起笔画一下;谢令月先是笑着摇头,然后问他要不要一起上去,少年断然摇头,还叫他九哥帮他陪着卫兰陵,叫那人不必担心。 轻笑着上了台阶,看到外面的景致时,卫兰陵果然与陆寒尘正等在不远处,谢峰几个陪同。 见只有他与谢一出来,卫兰陵的眸光看向谢令月身后,片刻后才不满问道:“昭昭怎的不出来?” “这两日,卫家主便由谢一与谢峰陪同,有什么只管提;至于昭昭,我只能告诉你,他如今正找到了自己最喜欢做的事,且让他玩闹两日。” 既然拐来人帮自己,谢令月当然不会敷衍卫兰陵,这位可是昭昭心悦之人呢;少不得告诉他自己已经为昭昭安排好一切,保证会照顾他,让卫兰陵放心。 怕这位多想,谢令月难得多解释几句,好不容易卫昭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事,且让他尽情沉浸两日;至于是什么喜好,暂时不可告知,建议卫兰陵也莫要追问,便是情人之间也有自己的隐私,他应该相信卫昭。 卫兰陵也知自己养大的小崽子不会胡来,可充满未知的事,难免担忧;既然谢令月这般提点,当面肯定不好说什么,只淡淡点头,说这两日他会接送卫昭过来。 这是人之常情,谢令月无有不应;又对他微微颔首,这才牵着陆寒尘的手走远。 “哥哥觉得这落云山如何?”谢令月问身边的人。 陆寒尘极目远眺:“此地距离云州不远不近,又可攻可守,位置极佳···只是清尘你是如何想到的这里?” 若是没记错,谢令月就未出过京都,云州更是不曾来过,他怎会这般了解这里;陆寒尘不是平白这般想,就这两日的观察,崔府众人与谢一,绝不会想到这里,这是谢令月的手笔。 第148章 谢令月并未急于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这人,桃花眸里溢上柔情:“哥哥没注意这里的主建筑么,同尘楼,我与哥哥成婚后就定下的名称。” 凤眸动容:“可是你之清尘与我之寒尘?” 笑着牵起人:“哥哥与我心有灵犀,这里是我与哥哥的第二个家,当然是用我们两人的名字。” 还未道出的是,这里不仅是谢令月为自己和崔府众人准备的退路之一,更是为面前之人准备的退路。 他不知日后他们两人会如何,也许谢令月会离开陆寒尘身边,假若真有那一日,假若陆寒尘面临危机时他不在这人身边,这里便是陆寒尘的真正退路。 等到后面所有建筑与守卫措施做好,还有地下谢令月会为他准备好的武器···足够陆寒尘自保。 这也是他为何此次会带着陆寒尘来这里,更不曾隐瞒他这里的布置,就是为了让他知晓,谢令月是将陆寒尘放在心上的。 从他对这人见色起意时便是。 第84章 两人牵着手回了暂时要住下的院子,谢令月还注意了下建造质量,满意点头。 此时已近午时,恰好云州这边的羊肉颇为美味,又是初冬时节,谢令月便想一展身手。 “哥哥可想吃带点香辣口味的羊肉?” 陆寒尘颔首,这一路都是吃驿馆准备好的吃食,或是在路上打些野味烤着吃,崔府的膳食更讲究清淡养生,他早想念狼崽子亲手准备的饭食。 问过这人也想与他一同到厨房,谢令月当即便牵着人转身;想起做前世比较馋的香辣羊蝎子锅,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贪嘴与陆寒尘想吃,更多的是为了卫昭。 拐了人来帮忙,总不能真的理所应当,日后的论功行赏是日后的,如今么,便做一些卫昭喜欢的吃食。 看着自己的狼崽子在厨房忙碌,九千岁也没有闲着,主动帮他打下手,吓坏了外面的玉衡几个;他们督主进了厨房这等地方不说,竟是自己动手学起来,这变化也忒大了些。 而九千岁是这么对谢令月解释的:“清尘你都能不顾身份为我亲自下厨,我自然也想日后清尘能尝到我为你下厨的饭食,正好看着你学一些。” 他这般态度,谢令月怎会拒绝,并未嫌弃这人初进厨房的笨手笨脚,温声软语教他如何做,告知他自己为何要这般处理··· 外面的谢峰暗自酸牙,自家主子也忒会了,竟是能让督主跟着他进厨房帮忙不说,两人之间一颦一笑都是情意流转···两个大男人,如此真的好么,怎的不顾及些他们这些属下。 之后过来的卫兰陵双手抱臂眼眸冷肃看里面忙碌的两人,只觉更是堵心;这两人倒是情浓,自己却孤身一人牵挂卫昭,偏谢令月还不准他进入地下看人。 更担心自家那小崽子了好不好。 等到饭食准备好,几人转移到膳厅,谢一头前带路,卫昭与卫兰陵跟在他身后,正说着什么,崔砚与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 果然还是谢令月更了解卫昭,谢一下去叫人,少年根本不抬头,还是听到他九哥亲自给他做了香辣羊蝎子,这才忙忙上来。 等在上面的卫兰陵听谢一说了始末,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好么,小崽子竟是半点不惦记他在这里着急,只为了一口吃的才愿意上来。 且一路上卫昭还不停与他和崔砚炫耀,他九哥是多会做菜,也只有他九哥会做他最喜欢的饭菜;被小少年热情分享的卫兰陵摸着胸口,只觉心口疼,合着卫府那些他从各地专为小崽子搜罗来的厨子都比不过谢令月是罢。 小崽子也不想想他是如何长大,又是如何长成如今这般钟灵毓秀的模样···这难道不是他卫兰陵的功劳么。 等回了京都,定要防范小崽子勤快跑督主府,卫兰陵一边出神一边还不耽误暗下决心,这两日定要也跟着谢令月学做菜。 陆寒尘身为九千岁都能舍下颜面进厨房,他卫兰陵难道便更尊贵么,为了收拢昭昭的心,厨房他也能进得。 不得不说谢令月确实极为了解卫昭,一餐饭,少年啃了一盘骨头不说,最后涮着吃了菜和面条,额头上都是汗才罢休,直呼过瘾,顺便还与他九哥点了晚膳想吃的,那是半点不客气。 这回九千岁也吃味了,原来这竟是卫昭这小崽子爱吃的饭菜,自家的狼崽子骗了他! 卫兰陵拉着少年去消食,准备一会儿再亲自送人去地下大厅门口处;崔砚则去找谢峰说话,之后还要去地下与卫昭学习;而谢令月与陆寒尘照旧牵着手回自己的院子,路上还安抚又吃味的爱人。 “哥哥怎的如此计较,昭昭此次帮了我大忙,那我自然要待他上心些;再则,难道哥哥不喜欢今日的饭菜么,我分明看你方才也用了不少。” 九千岁面上泛红,凤眸移开看四处,就是不好意思面对爱人满是细谑的桃花眸;可不是贪嘴了么,狼崽子不知是何处看来的菜谱,原本嫌弃羊肉腥膻的九千岁只吃到心满意足。 手指捏着爱人指间的戒指,谢令月笑的更“不怀好意”。 “既然吃多了,且此时日光正好,又是难得好天气,哥哥要不要看看我的马术,我们纵马驰骋山林间如何?” 陆寒尘先是凤眸乍亮,他还未曾见过狼崽子在马上的风姿,尤其这人恢复男子装扮,身量更是吸引他心神;忽而又想到那日马车上这人的未尽之言,苍白面颊红晕飞起。 第149章 怒嗔:“谢令月,你又···”想到了何处! 未尽之言被谢令月接住,从背后抱住人轻笑:“哥哥又想到了何处,我只是单纯想要与哥哥体会纵马驰骋,可不曾想过其他,难道是哥哥想···” 九千岁气结,挣脱出狼崽子的怀抱,当先而行;待回了院子关上院门,当即便在狼崽子肩上捶了一拳。 “你也是高门勋贵之家的翩翩公子,谢令月,人前注意些不好么,免得别人误会你是个浪荡子!” 捉住爱人的拳头握在掌心,谢令月凑到他耳边:“哥哥总是强调这些规矩体统,玉衡几个早习惯了我们这般相处;再则,好不容易来了我们自己的地盘,周围都是自己人,哥哥也轻松些,莫要再如京都那般紧绷。” 前世的经历告诉谢令月,做人么,何必那么循规蹈矩;到了自己的地盘还要讲究那些,累不累。 当然是抓住难得的机会,怎么畅快怎么来。 哄着人回屋都换了厚实一些的衣裳,两人都披着墨色鹤氅,携手去马厩挑了两匹骏马出来;一通体油黑,高壮野性,这是谢一早为自家主子准备好的良种战马;一通体雪白,身姿矫健,是谢令月吩咐谢一专为陆寒尘寻来的。 在这里养了些时日,这两匹马已然熟悉,甚而平日都是厮混在一处,正适合他们这对恩爱夫夫。 两人都精通骑术,相视一眼后翻身上马,谢令月当先拍马而行,陆寒尘与白马紧随而出,不过几息功夫便到了山林间。 跑下山坡,到了一处平坦林子里;周围皆是挂着枯叶的高大树木,偶有几株泛深绿的松树,马蹄踩踏过地上的枯叶,干燥而清脆的声音传来。 许是天高云阔,许是这般景色宽阔,谢令月心生畅快,又夹了下马腹,迎着清风朗声而笑;紧随在他身后的陆寒尘看前面马上爱人的身影,凤眸含笑又含情。 果然他不曾想错,他的狼崽子骑在马上的身姿实在是太过耀眼,若朗月流星,若穿行于山间的精怪,魅惑人心。 还有他阵阵郎笑声,那般的恣意畅快,那般的令人心间发热,忍不住想要追逐。 心随意动,九千岁当即也夹了下马腹,直追上去;眨眼间,两骑并驾齐驱。 谢令月转头看向爱人,忽而绽开一抹更大的笑颜,九千岁还未反应过来,人便被掐腰抱着腾空而起,转瞬便落在狼崽子身前,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这一切动作谢令月不过一息之间便完成,九千岁都未曾发出惊呼,却有些后怕,迎着风不好斥责他,只好手肘捣了身后人一下,真是不要命了! “哥哥不想与我共乘一骑?可是我想就这般抱着哥哥,与你共同驰骋这红尘。” 好了,这一句立即叫九千岁心软;不单是狼崽子这般想,他也想,此情此景,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何等畅快。 只是还不待九千岁感触罢,身后之人便腾出一只手轻扯缰绳,马儿速度逐渐慢下来,最后悠闲踱步,偶尔还会低头吃一口地上的枯草。 “不是想要纵马驰骋,怎的又慢下来?”九千岁疑惑,却也并未转头,只倚靠在这人胸前。 很快他便明白了狼崽子打着什么主意,这人的一只手竟是从他的鹤氅之后穿过,转而撩起他的衣摆;九千岁当即变色,难不成狼崽子还真想在马上······ 当即清喝一声:“谢令月!不准!太危险!” “哥哥还不相信我的功夫与马术么,放松些,只管交给我,好不好哥哥?”谢令月哑着声音哄人,手里动作不停。 感受到他左手紧紧扣住自己腰身,九千岁当然相信狼崽子的身手与骑术,他也不是担心危险,不过是难为情。 便是这些日子被狼崽子影响不少,九千岁也懂得放纵享受欢愉;可那是在房间里,最过分也不过前几日在马车上,如今却是幕天席地,还是在马上。 九千岁深觉羞耻。 “哥哥不用担心冷意,你看我的鹤氅紧紧包裹住你,还有我的体温···至于难为情,更不用担忧,我也舍不得哥哥的风情流露于外,好哥哥,便应了我这回可好?” 天时地利,为了新鲜的欢愉,谢令月的脸皮荡然无存。 经不住他的缠磨,再则九千岁心里竟也有些蠢蠢欲动;与狼崽子这般幕天席地,还是这般新鲜的姿势···半推半就便被谢令月得了手······ 于是,九千岁不仅回山庄的时候完全藏在谢令月的鹤氅内,之后每每忆及今日,面上只剩滚烫··· 第85章 谢令月几人在落云山住了三日,这三日里,最清闲的便是九千岁与卫兰陵,最忙碌的自然是卫昭,谢令月则精心按照少年的喜好亲自下厨为他准备膳食。 倒也不能说九千岁与卫兰陵清闲,这两人一个为了心爱之人,一个为了拉拢回自己养大的娇花,只要谢令月下厨时,两人皆紧跟着为其打下手,君子远庖厨这句规训早被他们丢到了脑后。 至于崔砚,也不知是顾及九千岁的醋意,还是他真的喜爱卫昭那些精巧之术,这几日都在地下大厅内不错眼看着,不时还讨教几句,并未因少年的年纪而有半分轻视。 卫昭对这个新认下的表兄也不藏私,都耐心解答,还会引申为他讲解更深奥些的学识;崔砚自然是求知若渴,两人不只在地下忙碌时讨论,便是用膳时也忍不住探讨几句。 第150章 等到卫昭意犹未尽给指点完所有图纸和配料,自己还画了不少图纸,又列出一本册子之后,几人终于从落云山回到崔府;又盘垣了两日,谢令月好好陪了老爷子与老太太些时间,这才告辞离开云州。 临行前,谢令月特意与崔砚单独一叙,将落云山之事都拜托与他,有什么只管与谢一商定便可,实在犹豫不决的可叫谢一给自己传信,但绝不可动用崔府的信息传递渠道,以免引起注意给崔府惹来麻烦。 崔砚自是应下,最后犹豫问这位表弟,他不想如府内其他兄弟,走科举入仕或治学,想要为谢令月做事,一展抱负。 表兄这几日的表现谢令月看在眼里,显然这位并不像崔府其他后辈,心中明确目的;或许在其他人眼中,崔砚这般与离经叛道无异,谢令月却极为欣赏。 谁说人一辈子就必须遵从家里长辈给规划好的路,崔砚还这般年轻,想尝试打破陈规,想遵从自己内心的抱负···谢令月很乐意提供机会给他,反正他有把握护得住崔府所有人。 表兄弟二人说话时,陆寒尘就守在不远处,凤眸微眯;他的狼崽子太过耀眼,总是惹人惦念不说,更容易引得崔砚这般才子折服。 好想把这人藏起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 此时的九千岁早忘了残缺之躯的自卑自轻,狼崽子啊···真是给了他好大的底气。 在崔府众人殷殷关切目光下,除了卫兰陵与卫昭从正门出去上了马车,谢令月与陆寒尘在前院就提前上了马车,终是驶离崔府,驶离云州。 马车上,九千岁还是忍不住与狼崽子表功,担心崔砚往来落云山引起注意,他特意叮嘱云州这边的锦衣卫暗探保护好人;必要时,这人还可拿九千岁的令牌前往云州知府处调人,为崔府多添一层保障。 谢令月颇感意外,这人是真的做到了爱屋及乌;如今不只对自己百般上心,便是对崔府也这般上心;看来他当初的想法没错,也未曾看错这个人。 只要被九千岁记在心间之人,他必然是赤忱以待。 表达感激的方法,无非是与爱人趁着闲隙耳鬓厮磨,两人的情意日渐深沉,若陈酒般愈见香醇。 这一日在野外休憩时,天璇上前禀事;肃州就在眼前,天权与开阳皆等在那里,同时按照督主吩咐调查肃州知府叶天逸;监察月余并无进展,叶天逸在肃州,无论是官员与百姓眼中,都是清廉爱民的典范···如今天权与开阳也为难,传信问如何安排督主在肃州的行踪。 是摆明车架入住知府府衙,还是便服探查? 九千岁摆手:“既有卫氏商行的便利,先悄悄进城便可,天权与开阳不必急着来见本督。” 如今九千岁是愈发佩服狼崽子的先见之明,拐了卫昭同行,便捎带了卫兰陵;无论是一路行程,还是在云州时,有卫氏商行的旗号,再方便不过。 既然发现了好处,九千岁如何会客气,当然是乐意享受这点清闲与清净;难得能遇到一次卫兰陵忙前忙后的打点,还能看到那人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变色,乐见其成。 还真是···越来越喜欢狼崽子这般的恶趣味。 天璇退下,谢令月好奇:“原来哥哥去肃州是真的有要事,听起来竟是有些为难?” 他忽然主动问起,陆寒尘竟有些意外,狼崽子可从不问自己在政事上的处事,今日难得问起,他自然乐意告知。 这事说起来也容易,肃州本是西北荒僻之地,频发旱灾,历任知府最是头疼。 叶天逸调任肃州知府,之前两年也还好,与历任知府差不多的说辞,肃州一地上交户部的税银亦未见增长;两年之后到如今,叶天逸已任肃州知府六载,上交户部的税银逐年增长;且肃州当地官员呈上去的折子亦是对这位上官极尽奉承,引起内阁对叶天逸的注意,准备近期提拔此人。 偏陆寒尘却觉得蹊跷,因为肃州上报灾情的折子亦逐年增加,向朝廷申请的赈灾银亦与日俱增;细算下来,近几年,朝廷拨给肃州一地的赈灾银数目惊人。 偏朝堂上与肃州官员,甚至还有百姓,皆对叶天逸此人一片颂赞;许是九千岁掌控情报机构多年,下意识便觉总有违和之处,这才打发了天权与开阳来肃州暗中监察。 月余时日,竟是连天权与开阳也未查到什么端倪,或许这叶天逸还真是一位适合地方的清廉好官? 可九千岁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说他是相信自己的经验与判断,这才决定从云州出来便悄悄到肃州,总要一探究竟才是。 谢令月沉吟,怎的他听着这人与事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眉眼微蹙,仔细搜索脑海中记忆;忽而恍然大悟,这不是与他曾看过的另一朝的贪墨大案极为相似。 灾情、赈灾银、知府清廉、下官与百姓赞不绝口···种种都与那件大案极为重合,虽则谢令月记起的那件大案是华夏历史上某一朝真实记载的案件,可很多时候人性是相通的。 一个知府治下,大大小小多少官员,怎么可能人人都对其赞不绝口,尤其这人还是个以政绩与清廉扬名的官员;与其推测他真的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前世曾是首富的谢令月更相信是利益牵扯。 只有利益相连,才会有这种人人都满意的状况。 君不见华夏历史上,封建王朝多少清官与好官,不只是名留青史,同时还有记载中的被其他官员诋毁与排斥。 第151章 “清尘可是想到了什么?”见爱人沉吟不语,陆寒尘忍不住问起,狼崽子这般神情,显然是想到些要节。 谢令月回神:“哥哥的人可有传信,他们关注的是不是这叶天逸的政事处置,并未关注此人私下时的一些细枝末节···譬如他可有特别钟爱之事?” 往往是别人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最容易发现破绽。 闻言,陆寒尘也思索起来,仔细回忆天权二人传回来的消息,片刻后才犹豫不决看向爱人。 “据悉这叶天逸极爱食驴肉,不只是庄子里养着不少驴子,便是府里也日常备着几头···这便是此人唯一钟爱之事,然一个知府,正四品大员,俸禄负担这点还是绰绰有余,不足为奇罢?” 谢令月嗤笑:“若是一个真正爱民如子的清官,怎可能会这般放纵自己的喜好,且还是驴子这等农耕家畜;哥哥可以给天权二人传信,就查叶天逸所养与所食用的驴子数目,必然不是天权他们看到的那般少。”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提及这么细小之事,但九千岁相信自己的爱人,他已见识过狼崽子的机敏,必然不是无的放矢,当即叫天璇给那二人传信,待自己两日后抵达肃州便要知晓结果。 然后凤眸中尽是百思不得其解,就这般等着爱人为他解惑;谢令月也不遮掩,正色看过来。 “哥哥自己对饮食并不讲究,却不知一个真正的老餮能做到何等地步。” 远的不说,就谢令月看过华夏最近的一个封建王朝,曾有一位掌权太后的记载;此人喜食乳猪,御膳房专为其养了不少,只为取其中一点部位,乃是那位太后最喜食之处,至于更多的讲究就不赘述。 而叶天逸喜食驴肉,还专门开辟别庄养着,府里也有十几头备着;可想而知他必极为挑剔,食用的应该也是某一处极小部分,且还必须是现场宰割,方能满足一个老餮的舌头。 如此一想就知道,天权两人注意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只怕这位知府大人不知食用了多少头驴子,怕也是数目惊人;那么这般一个放纵自己享受的官员,还是一个地方最大的官员,怎会真的爱民如子,怎会真的清廉。 怕不是在搞笑吧。 凤眸凝紧,陆寒尘恍然大悟:“清尘的意思,此人可能并不贪花好色,唯独对食之一道挑剔;这般讲究到极致,他那点俸禄根本不够用,又何尝有打点京都上官的额外银子?” 孺子可教,谢令月轻笑颔首。 第86章 若是谢令月对叶天逸的这一点推测正确,都不必再怀疑,顺着他往下查肃州所有官员便是,利益勾连必然有迹可循。 “哥哥,只怕是朝堂与你都暂时顾不及其他州府的巡查;怀州与晋地两处,真正的罪魁祸首已被刺杀,且不算盘根错节,你派信得过的人去查便可,倒是肃州这边,恐怕会大伤元气。” 看来明年的春闱时机正合适,想来会比往届取中更多进士···谢令月思绪流转,如此机会,陈阶的仕途必然会比原剧情中更加顺利,他这是无意中帮了这人一把啊。 而陆寒尘的关注点还在叶天逸这里,猝然发问:“清尘是说,你怀疑肃州所有官员,无论品级高低,皆被叶天逸收买?” 谢令月轻笑摇头:“不只是官员,应该还有所有小吏,甚至那些差役···且哥哥说错了,不是收买,而是这些人一同参与了以叶天逸为首的贪墨大案。” 单是收买人心不会有如今情形,只有所有人都参与进来,都拿到超乎他们想象的利益,才能这般统一口径,才会这般主动为叶天逸遮掩。 他们是真正的利益共同体,因而才会这般上下一心。 “我记得太宗皇帝登基后,为了学子考量,颁布了捐监粮与捐监银的政令···哥哥查这件案子时,可从这里入手;当然,也少不了朝廷的赈灾银,肃州时有旱灾,却也不是回回那般严重。” 不是谢令月无限放大人性之恶,单就他脑海里记得那件另一朝的贪墨大案,足够令人震惊;据记载,当时那位贪官任职的州府,一年才能给户部上交六十万两白银,当时朝廷一年的国库收入也不过两千多万两,而那位仅在那一地三年就贪墨千万两白银之巨! 这还不算被他裹挟进来的大小近百名官员贪墨的数目,可想而知当时引起多大的震动;也是因为注意到那位官员的与众不同,谢令月才对这个记载印象深刻。 古代,一般的官员贪墨,那都是小心翼翼,唯恐项上人头不保,更祸及家人,小心驶得万年船才是贪官的行事准则;偏偏这件案子里记载的这个官员反其道而行,他是或收买或威胁···将自己治下的所有官吏全部卷入。 朝廷几次派人去查,都未曾发现端倪,只因这人名声太好。 也因为他的政绩与官声,当时的帝王对他极为赞赏,不过几年便将这人从西北荒僻之地调往江南繁华乡,可想而知,这人后来又能贪墨多少。 “若是我所料不错,若是哥哥真能掌握那些账册,怕是肃州一地所有官吏无一幸免···上百名官员如何定罪,又如何补足这上百名的空缺,如何安抚民心等等,哥哥与内阁几位阁老怕是要忙一阵子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景昌帝惯来自诩明君,因而修道也理直气壮;若是忽然知晓在他执政期间出现这般骇人听闻的贪墨大案,再加上他近些年服用丹药的影响,怕不是会被直接气死。 第152章 谢令月记得清楚,原剧情中,景昌帝也不过还剩三年寿命,那还是朝堂安稳的状况下;就是废太子一事也未曾引起这位帝王的情绪波动,他本来就不喜且忌惮太子。 可如今这件大案若是真的,景昌帝又那般在意自己的治国声望,气怒攻心之下,极有可能引发急病,提前驾崩也未可知。 而谢令月原本布置那些计划时,是按照这位在原剧情中的寿命来估算的;不说他自己的谋划不能立竿见影,就是陆寒尘这里,也还需要景昌帝能多活些时日。 桃花眸凝重:“若是真如我猜测这般,哥哥怕是要提前告知于陛下,从发现端倪开始就莫要隐瞒,如此,陛下也能有个缓冲,不会骤然气怒攻心恐会引发暴病···” 不只这些,如今陆寒尘在这边查案,眼看事态非比寻常,他怕是要有一阵子坐镇这边;景昌帝身边伺候的人,必然得全部是陆寒尘的心腹,还要有善于阿谀奉承之辈,时时宽慰帝王,确保帝王暂时无事。 否则,不只是这边的案件会受影响,就是陆寒尘也需快马归京,以免措手不及。 陆寒尘很是怀疑,狼崽子这猜测也未免太过大胆,更是异于常人心思;怎么可能呢,肃州一地所有官吏都参与其中的贪墨大案,古今未闻。 关于肃州知府叶天逸其人,九千岁还是知道些这人的情况;寒门学子出身,苦读十几载,止步于进士;最后因家境清寒无法再前往京都参加春闱,便举家族之力捐官。 先从一个县丞做起,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正四品大员。 九千岁的认知里,正是叶天逸出身贫寒,且辛劳筹谋多年才走到如今位置,更应该珍惜前程,怎会做出这般骇人听闻之事。 若说他贪墨,九千岁可能相信;可九千岁预想中,叶天逸贪墨也最多不过百万两数目,这人可没有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在他背后撑腰。 且越是出身贫寒之人,越是要比那些出身世家的官员更多谨慎;叶天逸是哪来的胆子,敢将贪墨之事行的如此坦荡,就不怕其他官员暗中上报朝廷? 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四品官员,如何能收服肃州一地上百名官员,难道这些官员中便真的没有背靠京都某些势力的? 从来不相信人性的九千岁不信。 “清尘,你猜测的是否太过骇人听闻?” “哥哥若是信我,还是给京中的天枢与天玑传信,令他们如此安排;便是我猜测的不对,于哥哥来说也不过是调度几个人手,并无大碍,说不得关键时刻真有大用。” 观狼崽子神色凝重,陆寒尘不再怀疑,当即叫玉衡给京中传信;就如谢令月所言,不过是调度几个人手之事;清除帝王身边那几个阁老的人手,虽会引起他们不满,可九千岁也不惧。 只当是防患于未然。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九千岁对自己的枕边人也算知之甚多,谢令月之才绝不可小觑;虽然他才十八岁,虽然他未曾踏入过朝堂,就当狼崽子确实是天赋异禀。 九千岁心中甚至想笑,不免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与怀疑,说不得整个魏国公府,也只有谢令月随了谢达昌的能耐,识人辩政的本事就是天生异于常人? 且因为之前的两次有负于狼崽子,便是觉得狼崽子可能夸大其词,九千岁也愿意听他一回;既能叫狼崽子看到他的珍视,亦能弥补些自己心中的愧意,何乐而不为。 狼崽子不是一再强调,两人要互相尊重互相坦诚么,此时的九千岁只觉自己果然是个体贴的枕边人,都听狼崽子的。 然后没隔半旬时日,九千岁每每回想到此时所想,恨不能戳瞎双目,他果然差谢令月远矣;狼崽子的胆大包天还真不是单单对他这个九千岁,对于其他方面的胆大包天亦是有迹可循,有理可测。 当然,九千岁并不知后世有打脸这个词形容他之后的心境;此时此刻,只在心里暗笑,觉得自家的狼崽子就是这般叫人出乎预料,也···牵动他的所有心绪。 不用细看,谢令月就知这人并不相信自己的猜测;也是,面前之人可是玩弄权术的九千岁,便是面上摆出都听他的,说不得心里还在笑他乳臭未干就敢胡乱揣测此等大事。 有前世的心境在,谢令月也不急着自证,反倒得寸进尺:“既然哥哥都听我的给京中传信了,不若再加一道保障。” 凤眸微挑,眼中都是谢令月的身影:“清尘只管直言便是。” “召集附近州府的锦衣卫,还有两厂的探子到肃州附近,保证半日便可到城内。”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陆寒尘眉间紧蹙;京中调度几个人手的事简单,便由着狼崽子的意思,可调动分布在几个州府的锦衣卫,还有东厂、西厂的探子···兹事体大。 得影响多少他原本的计划。 觑眼看去,狼崽子眼神清正凝肃,显然不是玩笑,更不是与他商量,苍白面庞亦端正了神色。 “清尘可知你说的,将会打乱我多少计划,更会扰乱人心。”朝中位高权重的那几位,个个都是人精。 他这个九千岁这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不是与那几位扯嘴皮子那般简单了,有点头疼。 狼崽子怎的忽然就这般异想天开了呢,不像是他往日的行事,九千岁怀疑自己的枕边人是不是忽然换了芯子。 “哥哥便听我一回罢!”谢令月有他的法子,抱着爱人的胳膊便开始撒娇:“你也知我身手虽不错,可如今伤势才刚痊愈,万一真有个什么,我护不住哥哥···或是哥哥受了伤,你想要我的心疼死么?” 第153章 脸皮都不要了,谢令月索性不依不饶继续道:“且我如今也是哥哥的心头肉,哥哥便舍得我再受伤?” 熟悉之感涌上心头,九千岁无奈扶额;果然,这还是他的狼崽子,想要自己答应他什么时,就是这般情态,恨不能化身扭股糖粘在他身上,不达目的不罢休。 第87章 也只有他家这个狼崽子,才有这般厚的脸皮。 且这人说的这般叫人心间发软,九千岁如何能给他冷脸,少不得学着这人往日的模样哄人:“罢了,既都答应了你一件,再答应你一件又何妨;不过,锦衣卫可以调过来,两厂的探子还是不动,卫兰陵也带了些人手,清尘莫要小瞧了他。” 还能这样?! 谢令月震惊:“卫家主竟是与你深交至此,朝堂之事也敢掺和,不怕影响卫府的生意?” 此行他们打的就是卫氏商行的幌子,卫兰陵已经摘不出去,那还不如叫他多出力,九千岁理直气壮这般想;得了谢令月与崔府众人给卫昭那小崽子的好处,还是天大的好处,对卫兰陵更是百利而无害,用些他的人手又如何。 狼崽子就是待人太过赤忱,亲近卫昭,便也为卫兰陵这个卫昭心悦之人考虑几分;殊不知这位可不是平白成为大宣首富的,别人不知晓,陆寒尘这个好友能不了解他的底细? 白来的劳力,不用未免浪费。 即便陆寒尘那般肯定卫兰陵这个大宣首富的能耐与势力,谢令月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历史总有惊人的巧合影响,谢令月总怀疑自己的推测与判断无误,或许···这两件案子真的存在时空上的重合呢。 谢令月秉承的一直是万无一失的事先筹谋,绝不会令自己陷入被动。 因而又问:“哥哥可收到了消息,陛下将镇北军兵权给了哪家?” 陆寒尘沉吟:“天枢已传来消息,十日前,陛下将镇北军兵符给了贵妃之兄,那人如今是镇北将军,应是已至军中。” 这就不好办了,谢令月为难;不管是原本剧情中的白家人接手镇北军,还是如今的荣王外族···若是他真的以三叔的名义从镇北军中借兵,便是真的助九千岁查案有功,只怕负责此事的副将亦会被主将贬斥,甚至从镇北军驱除。 “清尘可是还不放心卫家主?”陆寒尘很快便明白狼崽子担心什么,问道:“你未免也太高看叶天逸之流,且还有附近几个州府的锦衣卫调度过来,怎么也有几百人手。” 总觉得狼崽子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便是那叶天逸真的有能耐裹挟肃州所有官吏参与贪墨,自己这个九千岁亲临,还有调度来的锦衣卫,卫兰陵也可调集几百人手,陆寒尘不信叶天逸真敢寻死。 谢令月语气郑重:“哥哥莫要小瞧人心。” 这可不是叶天逸一人之案,是肃州所有官吏几百人的生死,谁愿意坐以待毙? 叶天逸是知府,危急时可调动肃州境内所有驻军;生死面前,还有数百名官吏跟着撺掇,谁知会不会来个假传圣令,直接弄死陆寒尘这些查案之人。 最好的办法,提前与肃州附近的镇北军或征西军主将通气,危急时只有这两支边境驻军可应对;征西将军江越如今人在京都,怕是副将不敢做主,唯有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与镇北军主将下令。 偏他这个九千岁因为太·祖皇帝的遗训,手里不沾半点军权;锦衣卫倒是人数几万,却分布在大宣各地,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谢令月自己,可以借着三叔的名义召集镇北军中忠于谢家的将士,却又担心他们之后的处境而不可为。 如此一来,倒不如他们一行人缓几日入肃州,或先入肃州暗中查访,待到陆寒尘与景昌帝那里过了明路后,拿到调动镇北军或征西军的御赐手令,再一举击溃。 这些想法谢令月并未隐瞒,他也知道自己想的有些过于匪夷所思;别看陆寒尘答应他调动京中的人手和附近州府的锦衣卫,其实并未相信他的推测,不过是两人感情日浓,这人不好令他失望,更或者说是这人愿意纵容他一次。 反正他方才提出的两件事与陆寒尘来说不涉根本布局。 此时九千岁确实很为难,这可是与陛下要调兵手令的大事;若是真如狼崽子推测那般还好,便是朝中百官弹劾他一个阉宦敢涉足兵权,可莫大的功劳摆在这里,只陛下便可令朝臣闭嘴。 怕只怕谢令月的猜测有误,若是他涉足兵权,不只朝臣弹劾,怕的是陛下对他生疑,他这个九千岁将寸步难行。 那之后再想获得陛下的信任亦难如登天。 谢令月莞尔:“所以我方才说了,哥哥更需换掉陛下身边伺候的人,保证哥哥这边的消息随时能传到陛下耳中;便是查出这边的冰山一角,也足够陛下果断下手令。” 九千岁心里还是半信半疑,想着不如到了肃州再静观其变。 两人再也不曾提起这件事,倒是中途歇息时,谢令月与卫兰陵和卫昭说了自己的猜测,他的想法是卫昭还小,也是他们四人中身手最差的,为了他的安全计,不若先送他去云州崔氏,待这边事了再去接人。 既然想到要用卫氏的人手,陆寒尘也单独与卫兰陵说过,却并未说的这般严重;此时听闻谢令月的推测,卫兰陵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有了变化,看向谢令月的眼神亦是毫不遮掩的惊诧。 第154章 这人才多大年纪,哪来的胆子这般猜测! 卫昭却坚信他九哥的话,他可是清楚,莫说在落云山看到他九哥的那些筹划,就是前世的谢令月,那也是丰功伟绩;单是年纪和阅历就是卫兰陵与陆寒尘都比不过好吧,更何况他九哥可谓是读遍史书,自然比他们更多见识。 但少年坚决不回云州。 他怎么可能自己避走,看着卫兰陵与九哥涉险。 大不了,真要遇到危机,他机灵保命呗,绝不会给卫兰陵与谢令月添负担;要他做那个贪生怕死的,眼睁睁看着心悦之人与喜欢的九哥涉险,卫昭做不到,更不想这般做。 卫兰陵眼眸沉肃:“谢公子,就只是凭借肃州官员对叶天逸的袒护,你便敢这般大胆推测?” 按照陆寒尘与他说的,此行因为查案,他们大抵会在肃州盘垣近月余时日,他如何舍得与卫昭分开这般久,更不放心昭昭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于是再次问了谢令月一遍。 谢令月也不过多解释,只问了他一句:“卫家主是大宣首富,按理你给卫氏商行所有掌柜与管事的月银,比起其他商行,只多不少;可卫家主想想,你的那些掌柜与管事可是各个都对你毫无怨言?” 话音落,卫兰陵怔忪,眉间松开。 是了,他对属下的管理亦是恩威并施,可也听过不少人背后怨愤于他;所以,这便是人心,所以谢令月才会怀疑肃州所有官吏都卷入了叶天逸的贪墨大案中。 若真是这般,那么些官员怎么可能甘心束手就擒,必然会有反抗,这才是真正的危机。 想通了关节,卫兰陵看眼前人更是钦佩;是的,就是钦佩。 此时他再不会因谢令月的年纪而轻视半分,这人是有多敏锐的心机,才能想常人不敢想,却又这般合理。 眸光转向卫昭,满是凝重:“昭昭,你不是最信你九哥的话?” 现在他亦相信,假若真是谢令月猜测这般,肃州此行无异于入虎狼穴,他当然舍不得昭昭有半分置身险境的可能;因而,还是听谢令月的,安排人送他先去最近的云州崔氏。 “我不去!”卫昭反应强烈,挽住卫兰陵的臂膀,甚至还跺脚:“卫兰陵,还有九哥,你们去冒险,别想丢下我,我功夫也不错,自保没问题!” 卫兰陵头疼,与谢令月说了一声,便半抱着少年到一边说话,想要推心置腹劝说他返回云州,然而谢令月却又拦住他。 “罢了,卫家主不要勉强昭昭;明知是险境,我亦舍不得清阙涉险因而选择留下;昭昭心悦于你,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你涉险。” 眼看之后情势不定,谢令月也没了再看戏的心情,索性对卫兰陵言明卫昭的心意;如今他正与陆寒尘情浓,自然也能明白卫昭的心情,差点就因为前世的惯性忽略了少年的心思。 卫昭也顾不得他九哥帮他挑明了心意,亦没有羞涩之情,狗狗眼乍亮,专注盯着卫兰陵。 被他盯住的人此时满脸茫然,僵硬转头看了谢令月一眼,又僵硬回头看眼前的少年;卫兰陵再也想不起什么案情与危险,脑子里都是谢令月方才说的那句“昭昭心悦于你···” 偏谢令月注意到玉衡当先上马,陆寒尘远远走过来,转头提醒这两人:“有什么你俩去马车上,关起门来好好说清楚。” 然后自己迎上前去,牵起爱人的手,与他并肩到了马车上。 车门关好,陆寒尘便主动坦言,他已交代玉衡给京都传信,就按照谢令月之前说好的办,景昌帝那里随时传递消息,力争早些拿到调兵手令;说完这些,他还疑惑问,方才谢令月与卫兰陵是不是商议先送走卫昭。 谢令月快速颔首,并不担心那两人,他都替他们挑明了,若是卫兰陵还犹豫不定,那他可就真瞧不上这人了。 第88章 此时他更为意外的是陆寒尘,之前说出那些猜测和建议时,谢令月何尝不知这些对于陆寒尘是冒险。 他以为这人深思熟虑后会拒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妄加揣测而冒险动根本。 可他竟按照自己说的吩咐下去,明知道也许会动摇他日后在朝中的根基和地位;只因为是自己所提,他便不曾犹豫答允。 这个人啊,原来动情后还有这般的一面,谢令月只觉心中酸涩,柔情将要从心中溢出来。 陆寒尘···陆寒尘,果然他一开始便不曾看错与想错这个人;一旦交付真心,就是全然的信任与付出,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顾。 眼中亦酸涩,水雾涌上桃花眸,谢令月第一次因为这个人想要落泪;伸臂揽过这人,紧紧扣在怀中,低头吻下去··· 不明白正说正事的人怎就忽然这般模样,又这般不言不语抱紧他亲吻,陆寒尘凤眸中闪过疑惑;很快便明白狼崽子是因何如此,心中又是一叹。 比起这人为自己筹谋的那些,还有他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如今自己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偏狼崽子这般动容,陆寒尘心中紧缩,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人在自己面前流露脆弱一面。 想当初在北镇抚司初见,洞房花烛夜自己口口声声的打杀,中秋灯会上被自己抛在身后···种种情态下,九千岁也只看到了狼崽子临危不惧、游刃有余的模样。 却只因自己今日举动便真情外露··· 三日后,卫氏商行的车队进入肃州城,直奔卫氏的酒楼分号;不过半日功夫,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酒楼后院离开。 第155章 进入肃州城后与卫兰陵、卫昭分开行事,亦是谢令月提出;如此既能混淆城中那些眼线的视线,亦是提前给卫兰陵与卫昭布下脱身的迷雾。 谢令月与陆寒尘最后住进的一间五进宅院,亦是谢家产业,不过被谢令月提前将房契改为属下所有;且这边还有谢家单字号暗卫活动,宅子里还有几个下人。 位置并不显眼,且常有下人出入采买走动,他们此时住进来方便不说,更不会引人怀疑。 夜深人静时,两道身影悄无声息进了院子,与等在围墙下的玉衡汇合,又往后院而去;进来的两人正是在肃州暗中探访多日的天权与开阳,少不得与玉衡打听几句督主最近如何。 玉衡没说其他的,只叮嘱两人:“等会儿见到督主你俩便可看到咱们夫人···不是,是···嗨,就是谢公子,记住,要如尊敬督主那般尊敬公子。” 就他们督主这些日子的表现,玉衡都不用怀疑,什么蜀王殿下的,如今都是浮云,只有谢公子才是主子的心头肉;自家主子满眼满心是公子也便罢了,竟还心甘情愿入厨房学习做菜,可不都是为了谢公子么。 天权与开阳是督主大婚前离京,玉衡少不得叮嘱两人一声;这位谢公子可不是他们原本以为的女子,好糊弄,甚而还有轻视之意;看看督主今日连下的几道命令,可都是谢公子的意思。 就他们主子这番姿态,玉衡大逆不道在心里琢磨,如今怕是得罪督主没什么,得罪谢公子才可怕;不说谢公子自己就满肚子心眼和主意,便是他们督主也不用谢公子张口,自己就先罚他们。 因而少不得嘱咐这两人几句,可莫要得罪了人都不知晓。 穿着夜行衣的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其中身材高壮的那位犹豫开口,声音极低,细听之下还有颤音:“玉衡,你莫不是告诉我们,督主是··被压的那个?!” 被问及的玉衡转头先瞪了他一眼,而后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叫他自己慢慢琢磨,更要小心在督主面前说话;然而便是早知情了,玉衡还是忍不住牙疼;虽说他们督主身有残缺罢,可京都的南风馆有的是各种···他们家主子那般的威势,竟真的是下面的那个。 更叫玉衡与天璇没想到的是,当初的瑾安郡主那般身量,谁知道恢复男子身份后,身量竟是那般高;人也看着隽美端雅,气度风流,竟也真的敢··· 这应该就是那些朝臣么说的以下犯上罢,玉衡暗自思量。 到了后院书房,又转入书架后的暗室,天权与开阳终于见到了自家主子,当然还有坐在主子身边,正把玩着自家主子手指的年轻公子,不敢再多打量,两人跪地行礼问安。 守在一旁的天璇退出暗室,关好书架,亲自守在书房内。 同谢令月一样穿了玄色长袍的九千岁摆手叫两人起身,暗哑声音同时而起。 “如何,可查到些甚么?” 高壮些的天权拱手:“禀督主,属下们按照玉衡传来的消息重新查探,收获颇丰。” 不只是发现了叶天逸的奢侈无度,原来他喜食驴肉不是如平常人那般,而是只挑一头驴子身上最肥美的约有二斤之数部位,炒驴肉丝,其余部分皆赏赐府中下人。 这位几乎每日都要消耗一头驴子,偶尔兴致来了还要加餐,一日宰杀两三头驴子也常有;偏驴肉的重量几百斤,府中下人也做不到日日食干净这些驴肉;又不能外传消息,便将剩下的掩埋处理。 因为叶天逸的这一喜好,肃州近两年驴子数量骤减,还需从其他州府购入。 听到这里,九千岁转头看自家狼崽子,还真被这人给说中了;仅是叶天逸的这一个爱好,如此数量,他那点俸禄根本不够;这还是其次,因为良马都被朝廷征用,肃州地区的家畜以耕牛与驴子为主;这般一个不顾百姓所需的上官,他真能如肃州官员奉承的那般爱民如子么。 只怕是天大的笑话。 眼见督主眸中泛起冷意,天权还是硬着头皮回禀:“属下们收到玉衡的消息之后,特意派人暗中跟踪几个与叶天逸来往频繁的官员,亦有发现。” 肃州北边的城郊,有一处占地颇广的园子,在当地一富户名下,美其名曰是避暑之地,实则是肃州城官员的藏美之地,里面关着的都是从民间或抢或买来的妙龄女子。 还有专门的嬷嬷教导这些女子才艺与媚上之术,每旬有三次,叶天逸为首的一众官员会到园子里;如同帝王选秀般的阵势,这些女子奇装异服,供这些官员挑选玩乐。 自然有不从的良家女子,也有被官员们亵·玩致死的,园子里的偏僻处不知埋了多少红颜枯骨。 因这园子位置偏僻,且往来官员严格按照时间错开,还有他们的暗中维护,竟是一直未曾引起注意;就连天权与开阳,还有肃州城中的锦衣卫也未曾注意到。 若不是天权与开阳接到自家主子令玉衡传来的消息,因为叶天逸怀疑到其他官员身上,从而派人暗中紧跟那几名官员,还真发现不了此处。 当时看完消息,开阳就疑惑,肃州大小上百名官员,竟是没有一个前往烟花之地的;官员们贪花好色的多了,要么往后院纳妾,要么去青楼,偏只有肃州之地的官员们便这般清正? 叶天逸好歹还有喜食驴肉这一个爱好,其他官员难道真没有贪花好色的? 第156章 也是这一启发,才叫天权与开阳发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真相。 禀报完这几日的查探结果,天权与开阳静等主子示下;九千岁已是气的坐不住,起身来回踱步,姝滟面庞上尽是阴寒之色。 “好一个叶天逸!好一个肃州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a> target=_blankgt;官场清正之风!” 等待主子示下的两人这才偷觑还坐在椅子里的人,看得出身量很高,身形欣长,面若皎皎明月,更难得是一身雍容风流的气度···难怪玉衡特意交代他们一声,也难怪自家主子这般珍重。 这位谢家公子不知胜过蜀王多少。 只是这般打眼一看,便知道自家主子为何舍弃蜀王而珍重这位了;天权与开阳亦如当初天枢几人的反应,心里为自家主子高兴,总算督主不再牵挂蜀王那个白眼狼。 谢令月功夫在身,如何发现不了这二人对他的暗中打量,却也不在意,淡然起身过去牵着人坐下,醇厚的嗓音尽是安心。 “哥哥可莫要因这些人气坏了身子,当务之急是从何处下手查案,找到证据与账本。” 九千岁也知这才是重中之重,只是听到这冰山一角,便可知狼崽子前几日的推测怕是接近事实真相。 肃州一地大大小小几百名官吏,若都卷入这件案子,那民间又会有多少冤案;随之而来的,肃州一地的亏空亦会骇人听闻,这么些官员如何定罪处置,朝廷如何安稳这边的局势··· 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哪里还容得他在此时生气。 “便召集这边锦衣卫所有人手,先从赈灾银查起。”九千岁的声音充满寒意。 天权与开阳二人听的头皮发麻,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动了真怒,更加小心翼翼;心里还有挫败感,他们两人在这里盘垣月余,竟是半点没查到,还需主子提点。 第89章 目光又悄悄偏移,按照玉衡说的,自家主子能想到这些关节,还是旁边这位谢公子提醒的;难怪此人能得到督主诸多偏爱,不只是生了好样貌,就是这才智也不容小觑。 恰好谢令月也开了口,左手指节无意识轻叩桌面。 “如今哥哥的人手还未到齐,不应大张旗鼓查;不若先暗中查访捐监粮之事,怕是因为叶天逸的贪墨,肃州一地的捐监粮都换成了银子,这其中也有盘剥,百姓早苦不堪言。” 当初太宗皇帝颁布捐监这条政令,本意是为了各地官府多储备粮食,以备天灾之年;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捐了粮食的秀才便有了监生资格,算作是朝廷的储备官员。 而肃州之地本就频发旱灾,捐监粮更是必须的储备;叶天逸与这边的官员能这般奢侈无度,只怕官府的粮仓里根本没有粮食,都被这些官员们以名目换成了银子。 桃花眸微眯,声音寒凉:“还可先从肃州偏远之地查起,有些灾情···怕是叶天逸自己想出来的,用以销赃那些捐监银最合适不过;除了查这个,还要查这些地方的赈灾银。” 既然叶天逸都敢人为生出灾情,销赃算什么,两头收利才是他的目的;朝廷拨给肃州之地的赈灾银为何逐年见长,怕就是如此而来,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 而这边赈灾究竟花费了多少,有迹可循;叶天逸既然要销赃,再加上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数目必然不小,这便很容易查到证据,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治他的罪。 不只是陆寒尘震惊看着自家的狼崽子,就是天权与开阳也闭不上嘴,他们听到了什么。 谢令月是如何敢这般想的,叶天逸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吧。 全数贪墨肃州之地的捐监粮不说,还敢虚报灾情销赃? 这也罢了,算叶天逸胆大包天,可他又是哪来的胆子还敢与朝廷要赈灾银,就不怕死无全尸株连九族! 有了谢令月给指明的路子,又见自家督主未有任何反对之意,天权与开阳告退;方出暗室两人就对视一眼,眸中全是不可思议,转而便是了然。 与他们一同离开宅子的还有天璇、玉衡,住在自家狼崽子的宅子里,九千岁觉得谢家这些人用着就很顺手,将自己的人手尽都派出去查案。 路上,天权与开阳还跟玉衡两人打听谢令月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那位之前明明是深居简出的高门贵女来着;便是如今知道了他真实身份是男子,乃是魏国公唯一的嫡子,可他也只有十八岁的年纪,莫说踏入朝堂,便是国子监也未曾去过。 是如何有这般敏锐心机,他的脑子到底是如何长的,怎就能想到这些令人闻之变色的猜测。 玉衡便笑:“这点子算什么胆子大,你们还不知咱们这位夫人···啊不是,咱们这位公子;在京都的时候便大胆包天,下手毫不留情。” 听他讲完白清涟被下药之事,还有宫宴时折断江亭手腕与手指,中秋灯会舍命保护督主,得知督主身世之后的果断应对等等;天权与开阳又对视一眼,真看不出来啊,那位坐在那里分明是端的一副世家贵公子模样。 却不知手段竟是如此干脆利落,亦不缺狠辣。 京都中蜀王与白清涟落得如今下场,说起来是自家督主厌弃了蜀王,可只要深想,便明白这些怕也是那位的手笔。 能左右自家督主到如此地步,这位是个狠角色。 见二人面色凝重,玉衡哼笑:“你们也不必琢磨其他,谢公子对咱们家主子那是真心无二,绝不会做不利于督主之事。” 第157章 因而,日后在谢公子面前,还是小心些,收起那些无谓的揣测;不说自家督主会不痛快,便是谢公子也能轻松收拾了他们。 玉衡还没说的是,督主的洞房花烛夜,这位就敢将人人畏惧的九千岁压在身下为他解药,这才是通天的胆子;若是他与天璇当时能察觉到不对,也不会在次日就被督主罚出京都。 不过如今的玉衡倒觉得谢公子胆子大也好,这不是就潜移默化改变了他们督主么;不然,他们督主怕是还被蜀王诱哄着为其操劳,偏还爱而不得,哪里有如今的张扬鲜活。 暗室,烛火摇曳,陆寒尘的面容明灭不定;沉吟良久才呼出一口浊气,转而眸光紧锁身边人。 “肃州官场···怕是真如清尘所料,一场硬仗免不了。” 转而又叹息:“我不如清尘多矣!” 谢令月却知道爱人虽然说的郑重严肃,实则并未想到自己真正提醒他的事;不过也是,自己有前世的经历,纵观过华夏几千年的历史,陆寒尘却是真正的古人。 便是这人在朝堂历练多年,见识了人心险恶,却也想不到真正的恶人能歹毒到何等地步,更是胆大包天到何等地步。 若只是叶天逸一人贪墨,谢令月也不会提醒陆寒尘准备调度边境驻军;一个州府的所有官员,无一清白,又过惯了骄奢淫逸的日子,如何肯束手就擒。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几百名贪墨官员。 这些官员中有人掌握着财政大权,有人掌握着当地驻军之权···拔起萝卜带出泥,谁都会护着自己的利益共同体,垂死挣扎更是人之常情。 罢了,陆寒尘能听进去他这些提醒就已是对他最大的纵容,谢令月亦不能操之过急。 至多,他在这里与爱人共进退便是;但还是要安慰爱人几句,听听这人方才的感叹,这是面对自己没了信心? “哥哥一直在京中,打交道的都是陛下与那些内阁大臣,又如何能想到真有人泯灭了人性呢。” 更何况,叶天逸此举完全是反其道而行,真正出乎预料,才会有如今这般的声望;这般奇诡之事,莫说陆寒尘才掌控朝政几年,就是如首辅杨诤那等混迹朝堂多少年的老狐狸,只怕也想不到,更不敢如此想。 被自家狼崽子如此宽慰几句,九千岁虽则心中还郁郁,却也顺畅不少。 出了暗室,两人携手回了正院歇息不提。 不出几日,便有天权几人的消息陆续传回,各自都在不同县府找到了证据,肃州境内的锦衣卫更是调动频繁;虽说陆寒尘并未全信狼崽子的话,却也不敢掉以轻心,锦衣卫活动时都是便装,倒也未曾引起肃州官员的注意。 怕影响陆寒尘的计划,谢令月这几日并未调动自己的人手,收到各处传来的消息也暂时按下;反倒腾出更多精力照应爱人的一日三餐,也帮着他看传回来的消息,不时提醒几句自己的看法。 至于卫兰陵与卫昭两人,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明面上是来巡查卫氏商行的事宜,暗地里卫兰陵已开始调集肃州附近的人手;这些人皆化作不同身份悄然进入肃州城,隐匿在城中各处。 因为不得见自己的九哥,卫兰陵又忙碌大事,卫昭颇感无聊;但他亦知此时非比寻常,也不打扰卫兰陵;索性要了些纸笔,自己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倒也安分的紧。 惹得卫兰陵都有些怀疑,这么乖巧的模样,真是他的昭昭? 得闲时卫兰陵也踱步到书案前看过少年写画的内容,却也是一头雾水;问出口,卫昭也不好解释,只说是自己突发异想画着玩儿的,卫兰陵也只好由着他。 小少年背着他时神情颇为纠结,除了穿越经历,他可从未对卫兰陵隐瞒过什么;如今却因为九哥的大事,这般胡乱找借口,心里还怪不自在的,更有些心虚。 且还是他们刚刚坦诚过对彼此的心意之后,卫昭能明显感觉到,卫兰陵待他更为宠溺;而自己,却因为九哥之事对他有所隐瞒,这叫一向赤诚的少年如何心安理得。 犹豫几日后,还是选择先瞒下;他九哥筹谋之事非比寻常,要是按照卫兰陵的思想来看,就是大逆不道之举···为了九哥的大业,还有谢家人与崔家人待自己的真心,卫昭坚定隐瞒。 罢了,等日后九哥成事,再与卫兰陵解释清楚便是。 如此,进城时的四个人分为两处各自忙碌,倒也充实的紧,且还是两处甜蜜。 又过了几日,肃州迎来今冬第一场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倒像是想要遮掩些什么;这日正午,谢令月刚摆好午膳,就见爱人面满寒霜大步而来,披着的墨色狐裘衣摆猎猎作响。 “哥哥怎的了?”谢令月上前捂住他的双手。 随着降雪,天气愈发寒冷;陆寒尘本就体寒畏冷,这等天气之下,衣物又是临时采买,总是不如在京都时齐备;谢令月对他的身子更是上心,除了药膳温补,时不时还要提醒他添衣。 “好一个叶天逸!好一个肃州官员!”九千岁已是被气的变了声音。 如今还未曾大张旗鼓的查,只是暗中查访,结合之前所有的消息,就能推算出叶天逸与肃州官员贪墨了上千万两白银。 第90章 这若是真的开始实查,抄家搜寻之后,加上那些古玩珍宝,怕是数目更加骇人听闻。 第158章 掌控朝政的九千岁再清楚不过,肃州一地每年上交户部的银子也只有五十万两! 太·祖皇帝是泥腿子出身,最是厌恶贪官污吏,立国后便针对贪腐定下多少严苛律法;那时,有一地方官员贪墨不到百两银子,便被扒皮萱草,震慑了多少官员。 之后太宗皇帝继位后推行仁政,可也因太·祖皇帝的积威仍在,官员们便是偶有贪墨也都是小数。 如今倒好,叶天逸一人便贪墨近千万两白银,再加上肃州几百官吏···这件事若是流传出去,怕是震动朝堂与天下。 大宣立国至今,怕是所有官员的贪墨银两合到一处,也不过是如今肃州一地的数目;陛下若是知晓,必有雷霆之怒;帝王一怒,不敢说伏尸百万,却也必是血流成河。 偏偏叶天逸是在九千岁掌政时期升任肃州知府,便是官员任命皆是内阁商讨后发令,可九千岁就是觉得自己难逃其咎。 他怎么可能不气。 谢令月却更关心其他:“哥哥可给内阁与陛下传信,如今看来,调兵一事刻不容缓。” 若没有边境驻军过来镇压,谢令月担心他们这边刚有行动,叶天逸等人就敢将他们一行人就地正法;之后上个请罪折子,言自己并不知来人是巡查的九千岁,或是直接给他们安个流寇罪名。 朝堂上多少人想要九千岁的性命,当然是顺水推舟,他们这一行人只能落个白死。 陆寒尘点头:“想来天枢已亲去见过陛下,如此大案,陛下必当重视;倒是内阁那头,我并未让天枢泄露消息,谁知那些人中有没有收了叶天逸好处的。” 这才是九千岁的行事之风,谢令月亦跟着颔首,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此才是稳妥;只不过,这般大的案件,不能只有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在这里操办,他本就树敌颇多,再多个张扬跋扈独断专行的罪名,未免吃亏了些。 桃花眸眯起:“哥哥可与陛下请旨,再由陛下派几位心腹重臣前来,刑部与大理寺的人必不可少。” 如此,既可免了陆寒尘的污名更多,还能消除帝王疑心。 这般骇人听闻的惊天大案,涉案人数几百,牵扯人数更多,稍有不慎便容易被百姓误解为屈打成招,更何况叶天逸此人在肃州名声极好,更是要万事上心,不容一丝闪失。 不用他多解释,如今的陆寒尘与自家狼崽子可谓是心意相通,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苦心,当即靠进他怀里,仰头追逐他的唇瓣。 “清尘,幸好有你,为我思量颇多。” 谢令月好笑,低头回吻:“哥哥与自己的夫君客气甚么,只要哥哥所需,我必会倾心相待。” 话音落,惦记爱人安康的谢令月半抱着他进了膳厅,牵他至炭盆前暖身后,方才轻柔帮他解开狐裘。 用过膳食后,陆寒尘回了书房继续忙碌;不过片刻,便见玉衡的身影匆匆而出。 静立在花厅窗前的谢令月莞尔一笑,爱人越来越信任自己了呢;可见真心以待是感情里最有用的法子,而时间,亦是促进爱人之间感情的宝贵调和剂。 不由回忆起初见时爱人的不在意与防备,还有洞房花烛夜的喊打喊杀,谢令月笑颜更多明妍。 世间很多事有时候就是巧合,有时候可能只是一粒尘埃的浮动,便会引出一场意想不到的巧合。 京都,已被困在王府月余的李昭辰,先是惊闻自己的三个兄弟离京就藩,紧接着便是他之前最瞧不上的荣王,还是乳臭未干的年纪,居然被父皇应允给组建入朝班底···而他,却被贬斥,由亲王成为郡王,大宣第一个遭遇贬斥的皇子。 艰难思量之后,李昭辰终于认清太和殿那把椅子才是自己最想要的,白清涟···其实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令他欢喜到无以复加。 痛定思痛之下,李昭辰想尽法子托人给九千岁带话;如今他已是万分确定,九千岁陆寒尘可以将他捧入天堂,亦可将他踩入地狱;已是习惯了万人追捧,蜀王殿下如何还能适应如今清冷的王府。 不知打点了多少银子出去,蜀王殿下终于得到了准确回复,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陆寒尘竟是因为之前的刺杀大案离开京都巡查;这一巡查,还不知人何时能归京;便是得知瑾安郡主并未随行,李昭辰也无法安心等待。 人走茶凉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只能转而求其他人,幸好他之前还有不少存银未曾用于打点朝臣,如今不如专心打点一位阁老,总有人见钱眼开的;何况他只是从亲王被降爵为郡王,他还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 李昭辰不是没想过找白正和为他打点,却在得知一些白清涟的消息之后打消了念头;如今的白正和怕是对他只有迁怒,恨不能将白清涟所有遭遇都怪在自己身上。 当初任由白清涟在自己王府养伤,李昭辰是发自真心,亦是真心为他求九千岁派太医令过来;哪知之后陡生变故,陆寒尘翻脸无情,还重伤白清涟。 离开王府的时候,白清涟便是重伤昏迷;回了白府之后,李昭辰以为有白正和这个父亲在,白清涟必然会安然无忧;便是父皇下了指婚口谕,有疼爱幼子的白正和为其周旋,最差白清涟也能与真心爱慕他之人成婚。 便是因为父皇的厌弃,白清涟可能够不着江亭的身份,不是还有其他国公府与侯府子弟真心倾慕于他。 第159章 如此,李昭辰对于这个曾经喜欢的人亦不会多添愧疚,他亦能好好回应陆寒尘的心意;只要挽回陆寒尘,李昭辰相信自己很快便可恢复之前的风光,太和殿那把椅子亦不会如现在这般遥不可及。 只能说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叫蜀王殿下遭遇晴天霹雳;好好在尚书府养伤的白清涟,在自家府里又被刺杀,伤处还是不曾愈合的后背,更是穿透前胸。 不管白正和哭求帝王,几乎请了太医院所有太医,用尽了多少珍贵药材,也只是堪堪救回白清涟一口气,如今还是奄奄一息;至于余生,大抵都要用珍贵药材吊命,能活几年还不知。 如此羞辱,白正和怎会不查,总要知晓是谁能突破他尚书府的重重护卫,轻而易举伤人;严加审问跟在白清涟身边的小厮之后,白正和当然知道了所有事。 从白清涟胆大包天给九千岁下炼心,到他自己被瑾安郡主报复回来,之后便是中秋灯会,自己这儿子还敢胆大包天刺杀当朝郡主···清楚了所有事,白正和自然也知晓九千岁为何会重伤幼子,那是为瑾安郡主报仇啊。 虽则白正和亦在心中痛骂过陆寒尘那个阉人多次,可他不是白白混到吏部尚书的位置,自然清楚九千岁真正的处事;既然那人已经重伤过幼子一次为瑾安郡主报了仇,便不会再多此一举,那么幼子第二次被重伤又是何人所为? 白清涟还未入朝,又能得罪何人;又是何人如此不将自己这个吏部尚书、内阁大臣放在眼里,真当他白正和是吃素的? 费尽周折,白正和终是查到了点蛛丝马迹;他这个幼子何止是胆大包天给九千岁下炼心,他还敢利用和挑唆荣乐长公主最疼爱的幼子江亭! 都不用再查,白正和自己就吓出一身冷汗;那可是荣乐长公主,更不提手握重兵的英国公父子,能看着自家的孩子被外人利用怂恿? 针对的还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与陛下正厚待的瑾安郡主。 长公主没有扒了白清涟的皮,白正和都觉得自己该庆幸;他还只是知道了白清涟利用江亭之事便吓成这般,若是再知道自己这幼子还敢谋算江越的性命,只怕白正和得去长公主府自裁谢罪。 因而,白正和对这个幼子再无心疼,若不是顾念他如今只有一口气在,若不是夫人哭天抹泪哀求,白正和绝对会亲自动手打杀了这个只知道给家族招祸的逆子。 且他因为幼子的游说,已是明着站队蜀王,偏蜀王如今亦得罪了九千岁,成了大宣第一个被降爵的皇子;如此情势下,白正和已是彻底放弃了这个曾经予以重望的幼子,能叫府医尽心诊治,吊着白清涟的命已是他为数不多的慈父之心。 心中是放弃了这个疼爱多年的幼子,可这些年的疼爱不是假的;便是对幼子恨铁不成钢,白正和亦忍不住迁怒于蜀王;若不是蜀王诱哄,白清涟怎会小小年纪便沉迷于男色,更是对蜀王死心塌地。 若不是疼爱这个幼子,若不是蜀王也明确告知他身后有九千岁扶持,白正和这个老狐狸如何肯轻易站队,为蜀王费尽心力谋划。 如今倒好,明明是蜀王惹了九千岁与瑾安郡主不满,惹来那两人的报复;蜀王虽然被罚,却还是郡王之尊,安享富贵,自己的幼子却是命若游丝,还连累了整个尚书府。 白正和如何不怒,如何不想着落井下石报复蜀王。 第91章 不管困在京都的蜀王如何着急乱投医,总之他一时半刻是联络不到九千岁,更莫要提见到人重叙旧情。 皇宫西苑,景昌帝不仅已见到陆寒尘上的密折,还召见了天枢几次,详细垂问肃州的所有消息;作为九千岁的心腹之首,天枢不只详禀了所有,提出督主担心肃州官员生乱,请求陛下给予调兵谕令。 他还将自家主子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小心翼翼与帝王周旋,列举调集部分镇北军前往肃州平乱的便宜。 隐在纱帘后的帝王不动声色,良久后才若日常叙话般问出一句:“寒尘远在肃州,瑾安在督主府可还一切都好?” 明白帝王是因为瑾安郡主的身份怀疑到自家主子,天枢不慌不忙回话;因为督主不在府中,郡主又挂念督主的安康,便在正院设了小佛堂,每日礼佛祈求督主平安。 他还主动提起,荣乐长公主曾给郡主下过帖子,怎奈郡主挂心夫君,无心出府应酬,便说等督主回来后再去长公主府告罪。 天枢这般的回复并未完全消除帝王疑心,只听纱帘后又起声音:“前阵子寒尘过来给朕呈上几个瑾安的做菜方子,味道很是爽口。” 闻弦歌而知雅意,天枢躬身回禀,道他回去求见夫人,多为陛下准备些菜谱;景昌帝终于满意,随口说了几件赏赐让总管太监取来,便让人退下。 出了殿宇的天枢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此举他好像是有些许冒险;可他很清楚自家督主对征西将军江越的防备,如今谢公子就跟在督主身边,想来督主是不愿意江越到肃州。 自此回想了一遍方才的奏对,天枢自认毫无破绽,想来陛下能按照督主的意思调动镇北军;至于陛下要的菜谱,无非是怀疑郡主是不是安分留在京中;府中有精通厨艺的侍画,抄些菜谱还不是简单。 回了北镇抚司,天枢就给玉衡传信,还不忘在信中表功,他可真是督主肚子里的虫子,还可为督主分忧。 第160章 然而天枢不知道的是,他前脚离开西苑不久,征西将军江越亦到了西苑面见帝王。 等到景昌帝身边伺候的内侍将消息传出宫,江越已经拿到了帝王的旨意;征西将军亲自带兵前往肃州,协同九千岁办案,帝王誓要肃清肃州官场,下旨严查。 且江越出宫之后,回了国公府只停留不过两个时辰,便带着几十个亲随,急匆匆离开京都;他不曾泄露圣意,京都中那些官员们即便收到了消息,也只以为他是回征西军驻防。 江越可是征西军如今的主将,此次回京住了月余时日,已是往日少见。 要问京中这些高门世家为何这般关注江越的消息,还是因为他的身份;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英国公府世子,还是征西军主将;偏他还生了一副好相貌,仪表堂堂,每次回京时不知引得多少闺阁女子芳心乱动。 往前,这位回京也是匆匆,仿佛心中只有征西军;这次回来住了月余时日,京中但凡有闺阁女儿的高门世家,哪一家不想试试,说不得这位忽然动了凡心,想要成亲了呢。 能攀上这位的亲事,不只自家女儿是一辈子的富贵荣华,便是岳家亦能被江越一路扶持,地位与权势还不是唾手可得? 结果这位征西将军大抵是真的不开窍,长公主与英国公又做不了这个嫡长子的主,硬是没有半点这位定亲的消息传出;莫说定亲,都未曾见过这位对哪家的女子正眼瞧过。 不论是长公主府的宴会,还是其他场合,便是能看到江越的身影,便是有胆大些的女子凑上前与其搭话···这位都是目不斜视,匆匆给长辈请安后就离开。 这般的铁石心肠,不知碎了京都多少女子的芳心。 如今人又离开京都,再回来大抵又是一两载的时光···不知多少家的长辈摇头叹息,看来自家是没有福分攀上这位,少不得为女儿重新物色和打听人选。 得到江越拿了秘旨离京的消息,天枢与天玑本就头皮发麻;如今再听到这些议论,更是面面相觑;不会罢,难道这位征西将军真的也喜欢上了他们家夫人···呃,是也喜欢上了他们督主的谢公子? 想想之前督主从玉泉山下来时遇到江越的剑拔弩张,还有那位在皇觉寺上赶子亲近谢公子的行径,天玑忍不住长叹一声。 “老大,这次的消息用海东青罢。” 消息到的越早,自家主子越能提早防范这位征西将军;若不然,等这位到了肃州,又是与督主一同查案···怕不是自家督主能气炸了。 想想就浑身发紧,天玑头疼。 不提天枢与天玑在京都如何心中忐忑,肃州这边的玉衡几个却是忙的脚不沾地,恨不能有几个分身;此时玉衡更佩服谢公子的先见之明,肃州附近几个州府的锦衣卫都前来,直接分散在肃州各地暗中收集证据。 若不然,他们几个恐怕是连吃饭睡觉的功夫也没有。 便是他们督主,也是连着操劳十余日,案牍劳形不说,几次想要摆明身份,冲去知府府衙杀人;若不是有谢公子帮忙整理卷宗,若不是谢公子每每劝住暴怒的督主,玉衡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叶天逸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大宣还从未有官员能把他们督主气成这般模样,恨不能生食其肉。 幸好有谢公子在,不只帮督主处理公务,劝解督主的怒火,更是对督主的起居上心,督促着自家主子按时用膳;若不然,就他们督主原来那身体底子,这会儿怕是早因为劳累开始喝那些药汤了。 说到药汤,玉衡几个就更佩服谢公子;这人的脑袋到底是咋长的,那般的聪慧敏锐便不提了,还精通药理;知晓督主喝不得苦药汤子,特意与谢峰大夫炼出药丸子,解决了他们督主喝药难的问题。 如今督主的身子是越发的康健。 被玉衡几个暗中钦佩与感激的谢令月担心的却是其他,即便他们如今住的宅子如何不打眼,即便玉衡几个与那些锦衣卫出入时都小心谨慎。 可这般频繁有人出入,怎会不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越是看关于叶天逸贪墨的卷宗,谢令月心中越是笃定,这位比起他记忆中那起大案的官员更要心狠手辣;这般惊人的贪墨数目,叶天逸等人怎会不将肃州经营成铁桶般密不透风。 这日,玉衡与天璇再一次趁深夜来回禀消息时,等陆寒尘都问过之后,谢令月才问起:“如今肃州城内的锦衣卫有多少,城外的人手又有多少?” 又转头看向爱人接着发问:“卫家主那里可有确切消息,他调来多少人手?” 玉衡拱手回复,谢令月在心中计算人数,眉间越来越紧;见他如此,陆寒尘亦蹙眉:“清尘可是担心这边的动静已是引起叶天逸等人的注意?” 可不正是如此么,谢令月颔首,桃花眸里没了平日的笑意。 雁过留痕,何况这几日随着搜集到的证据与证人越来越多,出入这个宅子的锦衣卫更频繁;如此。叶天逸等人若是还不警觉,还不能发现端倪,谢令月都要怀疑此人是如何贪墨那么多银子的。 玉衡直言:“便是叶天逸之流察觉了又如何,这么多锦衣卫的兄弟都到了肃州,如今我们也有几百人手···督主再亮明身份,他们难道还敢在九千岁面前造次···” 话未说完,就被陆寒尘瞪了一眼;跟谢峰与谢一几个比,自己这几个心腹明显不够用;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涉及身家性命了,还是全族的身家性命,叶天逸等人如何甘心。 第161章 恰谢令月出声提点:“有些时候,强龙亦压不过地头蛇,肃州可是叶天逸的地盘。” 玉衡讪讪挠头,嘴上利索认错,心中却怀疑;就他们督主这身份与赫赫威名,他不信叶天逸真的敢造次,莫不是不想活了! 像是能看出他心中所想,谢令月哼笑:“叶天逸难道不清楚他犯下的是滔天大罪?他难道不清楚自己是死路一条?” 明知道是死局,为何不背水一战? 便是谢令月自己,亦能在面临死局时豁得出一切,何况叶天逸之流,这便是赌徒心理。 “速速传令,城内所有锦衣卫皆守在宅子附近与知府府衙附近,城外的则明日入城,随时待命。”九千岁冷声吩咐。 玉衡应诺,忽然又想起什么,忙从袖袋里取出一张字条呈上,说话也小心翼翼:“禀督主,天枢传信,陛下给征西将军秘旨,调动的是征西军;不日,征西将军便···便可到肃州,协同督主查案。” “这般大事,为何不早说!”九千岁的声音更添阴寒,这江越还真是闲的他,怎的哪哪儿都有他。 谢令月却欣喜非常:“原来陛下派了湛霆亲至!” 还真是这几日听到的最令人高兴的消息,江越本是征西军主将,又是皇亲国戚;有他协同查案,调兵方便不说,还能分担人们关注在陆寒尘身上的注意力。 最紧要的,他不用再想法子等到绝境时,联络镇北军中谢家的心腹。 如此,正是一举多得。 第92章 九千岁完全感受不到自家狼崽子的喜悦,他更在意的是其他。 “湛霆?清尘竟然管征西将军叫的这般亲近?” 好了,自家爱人这是又开始醋了,也不知他是哪来这些莫名其妙的醋意,谢令月转而与他解释。 “哥哥这酸溜溜的语气还真是···我与江越本就有世交之谊,且他念及我提醒之恩,之前在皇觉寺还给我带了上好的药膏;本就是同辈之交,唤彼此的表字这有的甚么,哥哥竟也这般在意。” 玉衡一看自家主子这情态,怕是又需得谢公子好好哄哄,连忙找了个借口退下,他可不敢看自家主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屋子里只余两人,九千岁也没了方才的气势,矮了肩膀,主动依偎在谢令月怀中,双臂搂住这人的颈项,凤眸缱绻。 “我不想清尘你在意其他人,最好你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人才好···”未尽之言消失在两人纠缠的唇瓣中。 直把人亲的气喘吁吁,谢令月才意犹未尽抬眸,唇角却还不时扫过爱人的唇瓣与鼻尖。 “哥哥能这般与我言明,我更欢喜,说明我这些日子在你身边的陪伴不是无用功;且哥哥这般,正是感受到了我对你的爱意,我很欢喜哥哥一直在我面前恃宠而骄。” 他的调笑令九千岁羞恼,恨声道:“怎么说话的,本督怎的就恃宠而骄了!” 爱人羞恼的模样更令谢令月心痒痒,一手托住他的后颈,重重又吻下,右手在爱人纤细腰间游移。 良久后才松开些许,桃花眸紧紧锁住眼前人,醇厚声音坚定。 “哥哥记住,你是我此生唯一心动,亦是我唯一的爱人。” 除了生养他的父母,陆寒尘就是谢令月心中最重要的人,此心不变;然而,不管是谢令月前世的经历,还是他此生为了家人谋划之事,注定他不可能不结交其他人。 之前就强调过,谢令月对爱人钟情与忠贞,但他不是恋爱脑;且他相信自己能分得清家人、爱人与朋友的界限,更知道该如何给爱人笃定的爱意,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此时陆寒尘能这般要求,谢令月除了欣喜之外,还有点隐隐的担忧,少不得耐心与爱人说分明。 陆寒尘不是他,也没有他前世的那些经历,谢令月更需要做的是感同身受;这人的身世,曾经的经历等等,都是造成他如今性格的原因,敏感而多疑。 设身处地想,陆寒尘若是不敏感不多疑,怕是他也走不到如今地步;虽则谢令月在与他的相处中逐步影响他的性格与行事,却也难改变一个人骨子里的本性。 爱人为何不提叫他与卫昭、卫兰陵保持距离,一是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两人的关系,二是那两人引不出陆寒尘的自卑。 此时的谢令月并未想到江越心悦他,但也能想到陆寒尘在意那人什么;无非就是江越的家世、样貌及自身能力,都叫陆寒尘自惭形秽。 尤其爱人一直以来都放不下心的就是他的残缺之躯。 想明白这些,谢令月只有心疼与怜惜。 “哥哥不必与别人比较什么,你只需记住,我是为你而来,是独属于你的谢令月。” 至于江越,谢令月不能保证与此人彻底无往来,但也只是同辈友人之交,绝不会再有其他。 他亦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靠近自己心房,他的心中已被陆寒尘一人填满,只愿与自己认定的爱人携手一生。 陆寒尘好了,凤眸中再无怀疑与芥蒂,只有无尽欢喜;双手攀上爱人的颈项,又开始追逐爱人的诱人唇瓣。 两人吻的忘我,只有陆寒尘知道自己心中还有尴尬与羞耻;他···明明年长狼崽子五岁,却提出这般无礼要求;明明狼崽子未曾隐瞒他日后的谋划,亦给足了他安全感。 且他也知晓狼崽子有多贪恋自己的身子,床第之欢时的表现做不得假;更何况狼崽子日常的表现,是真的将他这个爱人放在心尖上···还真是羞耻啊,九千岁竟也有如女子般容不得其他人的时候。 第162章 然而狼崽子还是耐心与他解释一番,丝毫不介意他的无理要求。九千岁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可这般好的谢令月,这些时日与他这般恩爱的谢令月,叫他如何还能承受失去他的日子。 罢了,不是早都想过了么,谢令月就是那皎皎明月,多几个人喜欢他才是常理;且九千岁亦明白谢家的处境,他的狼崽子日后注定是惊艳天下之人。 难不成只因为他的喜欢与贪恋,就要折了狼崽子的羽翼,将他困在自己身边么。 这几日更深刻认识到狼崽子才华,陆寒尘舍不得叫自己的爱人丢了风华与傲骨。 不过,每每想到江越那句“谁不想做揽月入怀的那个人”时,九千岁就压不住心中戾气,杀意翻涌。 怎就这般幸运呢,如此皎皎明月是他陆寒尘的爱人;至于江越之流,防备着便是了,九千岁如是想。 回了寝屋,陆寒尘难得主动一回,缠着人不放不说,便是平日里觉得羞耻的姿势也主动邀爱人尝试;他这般热情如火,谢令月如何把持得住。 念及他近日的忙碌与疲惫,谢令月只要了他一回便想作罢,温言软语哄爱人入睡;怎奈九千岁就如缠人的妖精,变着法子索·求;爱人都这般风情万种为自己打开,谢令月自认不是圣人,理智被抛在脑后,转瞬便化身虎狼······ 寝屋的动静彻底消失之后,已是天将破晓;幸好西北地区有烧暖炕这个取暖的法子,谢令月给炕上的人掖好被角,自己穿了寝衣系上狐裘就转去后厅烧好热水,搬了浴桶直接回了里屋。 将人从被子里抱出来放在木桶里,陆寒尘还睡得昏昏沉沉,迷蒙间感觉到身后的手为他清理,不自觉挣扎,呢喃出声:“不要了···阿月···我吃不消了···” 唇角微扬,谢令月无声而笑,手里的动作更添温柔;整晚缠着自己说要的是他,后来眼尾泛红哭着说不要的也是他··· 从伤势恢复之后,第一次这般毫无节制,看来是真的劳累到爱人;因而,到了炕上之后,给爱人盖好被子,他又隔着被子揉捏爱人的腰部,免得他醒来后再喊腰疼。 日上三竿,九千岁醒来便看到爱人的眉眼,指尖轻柔描摹几下;脑海里却闪过昨夜自己的种种情态,更觉羞耻,面上涌起红晕,再待不住,趁着狼崽子睡得沉,悄悄起身。 到了书房,天璇与天权已等在那里;桌子上还有食盒,见主子看过来,天璇忙回禀:“是谢公子早早吩咐好的,说督主您今日可能需在书房用膳。” 当然,亦是谢公子亲手给做好的。 于是,天权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督主眉眼间如春雪消融,平日里都是冷寒之气的凤眸内柔情似水。 果然玉衡说的对,如今督主身边有了谢公子,不只是蜀王被督主抛在脑后,就是督主的变化也甚大;这几日已经因为谢令月的敏锐和才华对他心生钦佩的天权更是心服口服,能叫他们督主改变这么多,谢公子真乃牛人也。 看来日后还是要抱紧谢公子的大腿,万一督主生气要罚,还可找谢公子求情;嘿嘿,难怪玉衡那般重视谢公子的所有吩咐与琐事,天权深觉自己也悟到了。 陆寒尘坐下慢条斯理享用爱人为他准备好的膳食,还不耽误他处理公务:“可曾发现宅子附近有生人出现?” 这正是天璇想要禀报的,当即上前拱手;不只是这处宅子附近出现了很多生人面孔,便是卫兰陵与卫昭住的酒楼附近,也多了不少陌生面孔,应该是肃州这边的眼线或探子。 天权也趁机说了自己的发现,因为他与开阳在肃州多日,算是了解些这边的情况;这处宅子附近的出现的那些生面孔,并不只是眼线,应该还有府衙的差役,不过是换了常服。 其中有几个他还能认出来,是跟在叶天逸和其他几名官员身边的人,武功底子还都不差。 九千岁冷哼,看来那些人果然发现了他们这里的不对,这是想要先确定他们这边的身份。 “城外的人手可都混进来了?” 见两人点头,陆寒尘又接着吩咐:“便是今日,亮出车架,本督也该去府衙见见叶天逸;先派人去告知叶天逸之流一声,叫他们准备接驾。” 长眉微蹙:“叫卫兰陵带着他的人手,也守在府衙附近;卫昭还住在酒楼,有谢家的暗卫护着更安全。” 天璇当即问何时动身,谢公子可是要跟着主子一起去···九千岁目光不快:“清尘当然要与本督一起,让他再睡些时辰,待他醒了便动身。” 一旁的天权并不知谢令月的身手,只以为这位以前都是扮作女子养在深闺,如今要跟着他们督主一起去府衙那等凶险地,未免担忧。 “督主,不若谢公子还留在此处,多留几个兄弟保护···” 未尽之言被九千岁冷嗤一声打断:“玉衡倒是告诉你不少,便没有告诉你清尘的武功更是当世高手么!” 天权讪讪退后,这个他还真不知道,难怪谢公子敢压他们督主呢,原来是武功高手啊。 还有督主这到底是何种语气,又是嫌弃又是骄傲的;接收到天璇的眼色,天权终于后知后觉醒悟,哦,督主是在嫌弃他啊,居然敢小瞧了谢公子··· 嗨,督主的这般变化···还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第93章 还未等九千岁这边有起身的动静,便有守在大门外的锦衣卫来到书房外回禀。 第163章 肃州知府叶天逸率肃州大小官员如今已到了宅子外,说是方知晓九千岁驾临肃州,特来请安,并请九千岁移驾前往知府府衙,接受肃州官员参拜。 恰谢令月也起身来了书房,听到通禀后迈步进屋,话音也跟着进来:“想来叶天逸已是确定了消息,哥哥可都准备妥当?” 天权几人便眼睁睁看着他们督主刚积在脸上的怒意烟消云散,满面柔意不说,还迎上去牵住人嘘寒问暖。 “清尘怎的不再睡些时辰,叶天逸他们愿意等着便叫他们等着;如今天气越发寒冷,怎的过来也不多披件衣裳。” 谢令月好笑:“哥哥莫不是忘了,我的伤势已是彻底好了,这点子寒意算不得什么。” 桃花眸看着这人微眨,九千岁立即想起了昨晚种种,面上飞红,还有点点羞恼之意;几个心腹都在书房,九千岁也不好与爱人再腻歪,直接转移话题。 问狼崽子可是用过了膳食,得知他在屋里用过后才过来,微微颔首:“既叶天逸已到了门前,咱们也便去府衙会会这些人。” 帮他换上蟒袍,谢令月静静等在他身后;玉衡几个也都转去厢房换了飞鱼服出来,在院子里安静等着。 谢峰与谢七几个谢家的暗卫,穿了墨色劲装,不远不近护在自家主子周围。 出了大门,果然看到一溜的官轿,二三十名穿着不同品级官袍的人候在大门正前方,倒是整齐肃然;谢令月暗中想着,看来九千岁的威名还是传播够远,虽则叶天逸等人也猜到了九千岁来者不善,还是做足了姿态。 瞧瞧,大冷的天儿,连个披风与狐裘也不敢披着,就这般穿着官袍等候;如今肃州的天气说不上呵气凝冰,却也是呵气成霜,看看个别官员眼睫上都挂了白霜。 不等谢令月多想,为首一位年约四旬,面白温和的人便上前当先叩拜:“肃州知府叶天逸,率肃州城官员参见九千岁。” 后面呼啦啦跪了一地人,九千岁淡然摆手叫起。 起身后,双方开始打机锋;一个说九千岁驾临肃州怎的不提前派人说一声,这边也好尽心迎驾,九千岁想要知晓的肃州任何事宜,自有相关官员详禀;怎的九千岁竟委屈住在这普通宅子里,他们得知消息后于心难安··· 叶天逸身后的官员们跟着附和,深觉肃州一地委屈了九千岁。 一个淡淡摆手,还不忘向京都方向弯腰拱手,道本督亦是为陛下分忧;京都发生那么骇人听闻之刺杀大案,牵扯出几地官场不安,本督自当便服巡查。 言下之意,本督是便服巡查,叶知府你等这是想要坏本督的大事不成······ 你来我往一番,穿蟒袍身披墨色狐裘的九千岁当先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知府衙门行去;穿着墨色锦衣,同样身披墨色狐裘的谢令月躬身上马车时,出于习惯,陆寒尘递过手来想要牵一把,谢令月不动声色侧身挡住他的动作。 这一幕恰好被站在马车旁的叶天逸看到,眉目微亮;待马车前行,他还未上轿子,拉住一个人想要打探消息;被他拉住的恰好是玉衡,大抵是玉衡的娃娃脸看起来更好哄骗。 听完这人的问话,手里掂着他送上的荷包,玉衡人畜无害笑道:“还当知府大人好奇的是甚么,谢公子乃是瑾安郡主堂亲,如今也是督主身边的亲卫。”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能再耽搁,叶天逸匆匆上了官轿,紧追马车而去;轿帘晃动间,隐约可见这人面色犹豫;前往京都述职时,叶天逸是见过几次九千岁的,当然也了解过九千岁的几个心腹。 却从未听闻过一个谢姓公子跟在九千岁身边,且方才只是一个打眼,叶天逸就确定那位身世不俗,那满身的雍容风流可不是一个亲卫该有的。 不知为何,被那人的桃花眸淡淡扫过,叶天逸就是有种不寒而栗之感;近几年叶天逸图谋之事也算胆大包天,也心知肚明九千岁盘垣在肃州城数十日,怕是已察觉一些他所为。 按理说叶天逸此时更怕的应该是本就恶名昭著的九千岁,可他就是有种直觉,九千岁身边那位才更可怕。 既是瑾安郡主的堂亲,那便是魏国公府的子弟···有这般风姿,倒也说得过去,然而叶天逸心头就是不安得厉害。 马车内,谢令月也正与陆寒尘说起此事。 “叶天逸敢这般笃定直接来宅子这边接人,看来他已是做好了准备,还有那些官员方才的表现···哥哥,此行定要万事小心,不可与我分开。” 幸好他如今顶着的是九千岁亲卫的身份,倒也便宜;有自己在爱人身边,谢令月自信能护得住他一时。 如今他们知晓征西将军江越会到肃州,却不知是何时能到,总要有江越与征西军会合的时间罢;可他们这里昨日才得到消息,今日叶天逸便过来接驾。 府衙一行,还真是不可预料啊。 陆寒尘亦眉间紧锁:“想来叶天逸等人也只是确定了我的身份,亦会猜到锦衣卫这几日在肃州的动静;可他也忌惮我到底带了多少人手过来,一时半刻怕也不敢真与我们对上。” 这话是人之常情,若是其他官员,谢令月会这般想,偏这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叶天逸;若是换了谢令月是此人,明知九千岁已经在肃州盘垣数日,也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必不会这般小心应对,直接杀人灭口才是当紧。 第164章 若不是陆寒尘的身份与地位,必须在府衙这等官署露面,谢令月宁可一直在宅子里;周围都是自己人,又熟悉地形,那才是可攻可守。 最担心的就是叶天逸已在官署摆好了龙门阵,那才是羊入虎口;狼崽子面沉如水,陆寒尘自是知晓他在担心甚么,开言安慰。 “便是清尘你之前所料都不差,可你也要明白我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是叶天逸真有胆子杀人灭口,他也需得掂量之后的扫尾。” 不是陆寒尘瞧不起叶天逸之流,这些人最多是因贪墨而罔顾人命,他家的狼崽子却是谋划建立新朝之事;叶天逸之流哪里有自家狼崽子这般的眼界与胆魄,这眼界与胆魄决定一个人的行事。 九千岁深信不疑,叶天逸根本没有谢令月想到的那种胆魄,那些人啊···后顾之忧太多。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令月莞尔;确实,他总是习惯按照自己的思维想事,却忘了叶天逸还要在大宣朝堂为官,如此一来,他自然是顾忌颇多。 杀一个九千岁···不到绝境,叶天逸不会这般冒险。 如此看来,只要他们再拖延几日,就能等到江越带兵赶来,那时才是万无一失。 谢令月放松神情,陆寒尘立刻便知晓他想到了何处,抑制不住的吃味,冷哼一声。 江越,江越···这人还真是心腹大患! 待到肃州事了,回了京都,一定要找个借口,让那人一直镇守在西疆好了,最好一直不回京才好;九千岁如是想着,还忍不住的暗自咬牙。 昨日狼崽子是与他解释清楚了,可九千岁就是不舒坦;难道他还能主动告知,江越亦心悦谢令月? 明明狼崽子是坦荡荡将那人当作同辈之交,若是自己告诉了他这个;那狼崽子会如何看待江越,会不会忽然发觉江越其实比自己更好,这等傻事九千岁才不会做。 不说的后果就是只有他清楚江越对自家狼崽子的心思,狼崽子却还坦荡荡···就很憋屈。 九千岁掌权之后,除了刚开始在狼崽子这里憋屈过,其他人还未曾让他再体会过这般不痛快的心情。 无奈看一眼狼崽子,凤眸里极快闪过一丝决断。 到了知府府衙,已有不少人等着,九千岁并不着急下马车;直等到叶天逸的官轿落地,人也急匆匆过来行礼,这才跟着谢令月的身影慢悠悠走出马车。 地上跪着的人们听到叫起,这才颤巍巍抬头,偷眼打量名动天下的九千岁;人群中传来暗暗吸气之声,站在马车旁的谢令月心里好笑。 自己的爱人确实是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不只是京都的官员常常惊叹;瞧瞧今日这些人的反应,还有微张嘴巴忘了合拢的,多少人因为九千岁的姝滟面容失态。 这般龙章凤姿之人,是自己的爱人呢,谢令月心尖溢满柔情与豪情,桃花眸里不自觉流转缱绻;殊不知,也有不少人是因为他的风姿失态,暗自猜测这位紧跟在九千岁身边的到底是何人。 一时间,人们的目光都在陆寒尘与谢令月之间流转,眸中尽是艳羡神往之意。 周围的百姓更是低声议论,直说这两位怕是仙人下凡······ 天气冷,叶天逸忙忙请九千岁入内,姿态不卑不亢;请人之余,眼风扫过周围,人群即刻安静。 谢令月挑眉,看来这位的手段不只是他猜测的那一点啊。 第94章 进入府衙,叶天逸请九千岁在正堂上坐,他自己率领所有肃州官员再一次叩拜;这一次才是正式的参拜大礼,先是叩谢圣恩,之后才是给九千岁请安。 众人都起身后,九千岁询问肃州政务,叶天逸对答如流;不过,此人又一次令谢令月刮目相看。 令人意外的不是他的对答如流与不卑不亢,而是叶天逸几次在回禀之后便能顺着转移话题,试图掌控话题主动权;也不知这人是真的不惧九千岁威名,还是觉得九千岁也不过二十多岁,好糊弄。 但谢令月更相信这人是有一点底气,这点底气来源于九千岁在京都的贪婪之名;之前就说过,陆寒尘为了消除景昌帝的疑心,表现得极为贪财。 便是这几天掌握的证据,就能推算出叶天逸自己就贪墨了上千万两白银;想来他已是思量好,先用金银财宝贿赂九千岁,这些叶天逸此时最不缺。 而陆寒尘这些日子因叶天逸等人而起的怒火还未消,甚至越积越在爆发边缘,怎可能给这人好脸色;谢令月觑空给了爱人一个眼神,叫他顺水推舟,先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征西将军便是最快时日带兵赶到肃州,按照谢令月的推测也需十余日;没有万全把握下,谢令月希望陆寒尘能压住心头怒火,先稳住这些人,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机。 果然,九千岁当即便明白了自家狼崽子的意思,不着痕迹颔首,转而向叶天逸等人问起肃州特色美食;这人不愧是能掌控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的九千岁,言语中流露出自己身有残缺,对其他享受不甚在意,唯独美食不可辜负。 他还颇深情缱绻道,与瑾安郡主大婚不过月余,就蒙陛下信赖出京巡查;顾及了公务,少不得就要冷落新婚夫人,也只有搜罗些各地美食与珍奇玩物,回京也好与夫人请罪。 叶天逸等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便说已请了肃州城最好的厨子在府衙,只等着为九千岁接风洗尘;至于九千岁挂心的送给瑾安郡主的珍奇玩物,自有他们这些下官为九千岁分忧。 第165章 说了这些,叶天逸还不忘奉承,他们在肃州便有所耳闻,九千岁与瑾安郡主伉俪情深,如今看来传言果真不假;九千岁不仅能游刃有余处置朝堂大事,更是难得一见深情人,时时将夫人挂在心间,果真是百官典范云云。 这帮人奉承话说的动听,又说到了九千岁最在意的伉俪情深,效果立竿见影;便见方才还满面阴寒的九千岁消去冷意,姝滟面容上泛起情意,薄唇微扬,偶尔颔首表个满意的态度。 谢令月便看到叶天逸无声松了口气,给候在门外的管家模样的人递了个眼色;心头好笑,便忍不住看向爱人;还真是没想到,爱人竟然有这般一面。 更可爱了···想··· 即使收回神思,谢令月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笑意;若不是他就站在爱人身边,还真信了叶天逸等人的奉承话;果然是能在短时间爬上高位,还能办出这等惊天大案的人,叶天逸这琢磨人心思的能耐还真有一套。 与自家狼崽子眼神交汇后,打定了要虚与委蛇的想法,陆寒尘真正表现出了他平日在朝堂上应付那些老狐狸的一面;无论是之后的宴饮,还是欣赏叶天逸特地准备的表演,陆寒尘偶尔都会给予回应,甚至还会点评几句看的过眼的才艺。 直到临近晚间,其他官员都告退,叶天逸才请九千岁至书房说话;还颇为犹豫看了眼九千岁身边的谢令月,眼神示意是不是能隐秘谈话。 九千岁都不带半丝为难,摆手叫谢令月就候在门外,他自己与叶天逸进了书房;难得还与这人显摆几句,道这位是郡主堂亲,正是郡主挂心他这个夫君的安危,才会叫国公府身手最好的堂兄帮着他,如今自然也是他心腹中的心腹。 到此刻叶天逸已然确定,奉承九千岁其他没甚么作用,唯有谈到其夫人,这位才会回应他几句;面上尽是奉承之意,心间却暗自唾骂,也不知一个阉人是如何做到与夫人鹣鲽情深的,怕不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既然这位九千岁自己亮出软肋,叶天逸只有更高兴;不就是奉承和叫九千岁的夫人高兴么,肃州之地虽地处西北荒僻,可他与江南的官员亦有往来,私库里有的是女子喜欢的金银珠宝。 于是,等到九千岁从书房出来时,谢令月怀里便多了一堆精致的木盒。 待回到叶天逸早准备好的客院,玉衡几个与谢一几个守在院内,夫夫俩这才关起门说话;扫了一眼堆在桌子上的木盒,陆寒尘冷冷嗤笑。 “这叶天逸倒是个大方的,孝敬了我一百万两银票,盒子里这些都是从江南搜寻来的珍宝,说是呈给本督夫人赏玩···” 自己说着话都被气笑了,接着笑道:“清尘便是本督的夫人,不若夫人此时便戴上给为夫的一观?” 捉住人困在自己怀中,谢令月亦笑:“看来昨夜为夫还是不够尽力,夫人此时倒还有精力取笑于我,不若我们今夜继续···” 怀中人如兔子般迅疾退远,面上泛红,话音里还有一丝恼羞成怒:“谢令月,差不多得了啊,便宜尽被你占尽,还···” 半日的功夫与叶天逸之流打机锋,九千岁好不容易忘了昨夜的羞耻,偏此时又被狼崽子提起,他还要脸! 笑闹了片刻,陆寒尘正了面色:“这些珠宝与银票,清尘交给谢峰处置,便当作我支持你的大事;待回了京都,我再给你取个千万两的银票。” 在落云山九千岁不曾得见地下真正忙碌的是什么,但只从落云山如今建起来那些地基,还有狼崽子告知他的那些筹谋中,便可知爱人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 碍于身份与地位,九千岁不能明面上帮狼崽子谋划,却也能拿出不少银子支持;九千岁不是白白被人叫的,这几年得到的好处,都给狼崽子用了也无妨。 这是皇觉寺那夜之后陆寒尘就在琢磨之事,狼崽子谋划的未来里都是他的身影;爱人为自己做这么多,他若是真碍于身份什么都不做,于心不安。 按理,九千岁的疑心最多,他从不曾这般想过,将自己的所有尽数托付于一人;便是那时自认心慕李昭辰时,九千岁都未动过这般念头。 凤眸看向长身玉立的狼崽子,九千岁心间滚烫;就是有这样一个人,会牵动他所有思绪,叫他恨不能以命偿还这份深情。 几步过来将爱人复又抱在怀中,并未坐下,就这般紧紧抱着他,恨不能将人勒入自己骨血之中;低头噙住他的耳垂,辗转厮磨,温热气息洒落在陆寒尘耳畔。 “父亲已将谢家半数家业与我谋事,三叔又给了我不少···且如今同尘楼名下商号都已开张,与异族的商道也打通;我这里暂时用不到这些,哥哥留着,日后少不得其他用处。” 谢令月并未虚言,谢家的财富不能说富可敌国,却也是令他这个前世身为首富的人乍舌;何况他最会的便是经商之道,有前世的经验,如今积累财富于他而言是最容易的。 可陆寒尘却并未欢喜与轻快,仰头看他:“你都说了,谋划的日后里都有我的身影,为何便不能用我的银子?” 听出爱人话音里的委屈,谢令月低头,与他鼻尖相蹭,桃花眸里都是情意:“哥哥可是又胡思乱想了?” 这人就是这般,本就敏感多疑,又因为身世自卑;此时听得自己不用他的银子,不知又想到了何处。 第166章 “还记得中秋灯会时我与哥哥说过,我最擅长之事便是经营之道···这句不是玩笑。” 简单说了自己已经布局下的生意,大半如今已开始收益,这才温柔接着哄人:“我知哥哥亦有不少存银,可你自己也养了不少人手,还要打点陛下与宫里的贵人,都是需要银子的地方。” 身为当朝九千岁,陆寒尘确实不必打点其他官员,可只是讨景昌帝的欢心,便是想象不到的开支;更何况他行事面面俱到,宫里那些帝王放在心上的人,又怎能少的了好处。 谢令月感动爱人愿意给自己所有,他却不能真要,也是真的用不上;且按照他心中的谋划,最多一年,他必然要与爱人暂时分开些时日,说不得就是几载时光。 当然要给爱人最周全的底气和保护,九千岁不缺权势,这些银子才是真正的底气;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谢令月深信不疑。 “你可是觉得这些银子都是官员贪墨而来,到了我手里也不干净,因而不屑用?”陆寒尘终是问出了心中纠结。 谢令月是真的无奈了,这人想的都是些什么;也不解释,抬手托住他后颈,重重吻下去,又咬了爱人唇瓣几下。 “这便是哥哥胡思乱想的惩罚,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这般想我。” 九千岁索性埋头在他肩上,再不抬头。 第95章 因为谢令月的坦荡与及时解释,九千岁压下心中种种思虑,两人之后便开始商量与叶天逸之流周旋之事。 今日真正直面过这些人,九千岁确定自家的狼崽子猜测无误;若是他此时提起捐监粮与赈灾银有关事宜,不只是叶天逸,便是肃州其他官员也敢犯上作乱。 九千岁可是记得清楚,后晌接见那些官员时,掌管肃州武备的几个官员来不及遮掩的凶狠神色;莫说叶天逸更大胆,就是叶天逸出于其他考虑想要弹压这几个官员怕也是徒劳。 还真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单看那几个武官的眼神,哪里是朝廷命官,更像是穷凶极恶的山匪。 就在夫夫两人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叶天逸也并未彻底放心;虽说在书房内九千岁毫不推诿就收下了那些银票与珠宝,神色也极为满意,可叶天逸只要想到这位已在肃州悄无声息盘垣了十余日,一颗心便总也落不到实处。 十余日的时光,想来九千岁手里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便是叶天逸敢保证自己治下的所有官员不会反水,却不能保证手下做事时干净利落,总会有些不知死活的百姓以为朝廷的人便能为他们做主。 还有就是从始至终跟在九千岁身旁的那位谢公子,瑾安郡主的堂亲,叶天逸每想到此人便心中忐忑。 亲自送九千岁回了客院之后,叶天逸便叫来幕僚中最会说话之人去与九千岁心腹套话,重点是打探那位谢公子的底细;而他自己也回了密室,里面早有几个官员等着,商量接下来如何能叫九千岁销毁手里的证据。 这一夜,整个府邸的人都盘算着自己的心思。 之后连着三日,九千岁亦没有消停的时候;不只是肃州城的官员要一一述职,还有从周围几个府城赶来拜见的官员;自然也少不了日日宴饮,看上去九千岁与肃州官员已是融融一堂。 第五日,九千岁一行人终于见识到了天权几人暗中调查过的园子;是叶天逸主动提出,言肃州城郊有一处园子,不只园中景色夏日时堪比江南园林,便是深冬雪后时节亦别有雅趣。 邀九千岁屈尊移驾住两日,园主还备了不少节目。 恰好陆寒尘与谢令月前一日还说起这处园子,既然叶天逸主动相邀,正可去一探究竟。 到了园子里,果然如同叶天逸所言;即便时下是深冬时节,皑皑白雪落在园中的亭台楼阁与九曲回廊上,既有江南园林的雅趣,还有西北地区独有的舒阔。 难得园中还有一片梅林,白雪红梅,更是引人入胜,想要踏雪寻梅,与至交好友煮酒一乐。 待到踏入园中最高的建筑正堂,早有不少容貌艳丽的娇媚女娘候在两旁,问候声婉转莺啼;竟还有几个俊美郎君等在这些女娘们之后,面上亦是期盼与隐隐激动之色。 这阵仗···九千岁与谢令月不着痕迹交换眼神,彼此眸中都含有取笑之意;九千岁先是苦笑,看来叶天逸还是想要试试美人计;毕竟九千岁已经娶了夫人,说不得还真有不被人知的癖好呢。 而后想起自家狼崽子,这般的身量与气度,哪怕这人已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这些女娘与郎君的眼神俱都落在谢令月身上;原本想要取笑狼崽子的九千岁凤眸涌上寒意,这些人的眼珠子莫不是不想要了,敢这般打量他家的狼崽子。 谢令月却在一开始就明白,叶天逸准备的这些明摆着就是为了讨好九千岁;也是,这都几日过去了,九千岁痛快收了肃州官员送上的孝敬,却迟迟不提何日动身离开肃州;更不顾叶天逸几次委婉提出的,想要九千岁销毁手中掌握的那点证据,都被九千岁顾左右而言他搪塞过去。 这些人如何能放心? 眼下的阵势,怕是觉得还未曾满足九千岁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因而准备了这些早都调·教过的女娘与郎君,说不得能真正搔到九千岁的痒处;再有那能入了九千岁眼的人,稍稍吹吹枕头风,或许九千岁对于肃州官员,还真就轻拿轻放了呢。 第167章 果然,无论古今,人们贿赂上峰的套路都是这些手段,金银不行便是解语花;难得叶天逸准备的周全,不只有女娘,还有那般俊俏娇软的郎君。 谢令月心中好笑,看来这叶天逸应该也颇具眼力;不知他是回京述职时暗中发现了九千岁与蜀王的往来,还是他自己愿意想的周全,总之这位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本存了取笑爱人的心思,看清爱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谢令月更是想笑,爱人这是又醋了;可真是不讲道理,分明这风月宴是为了身边人摆下的,怎的如今他自己却倒又醋起来,从进来后,自己的眼神可未曾乱瞟过。 趁着叶天逸等人与迎上来的园主说话,叫他给贵客介绍园中准备好的节目;谢令月不着痕迹勾了下爱人的小指,提醒爱人小心,也暗示自己会注意。 果然不出所料,叶天逸与几名官员围拢九千岁往内里走的时候,就见园主过来与谢令月几人说话;道已在旁边的厅内给几位爷亦备好了节目,只管去放松片刻,贵客这里自有叶大人等陪同。 跟着的玉衡几人都看向谢令月,等着他发话;谢令月已对园主微微颔首:“园主准备的周全,这几个兄弟倒是可去旁边歇息片刻,只在下乃是督主贴身亲卫,自然需陪在主子跟前。” 话音落,便有几个女娘恭请带路;知晓眼前人的意思便是自家督主的意思,玉衡几人跟着前去。 园主面有为难,不待说话就被谢令月截住话头,嗓音低醇:“想来叶大人还未告知于你,我们主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园主最好还是识时务些。” 也不管这人是何种反应,说完话谢令月便当先而行,紧追上已转入内堂的爱人。 那园主愣怔一瞬,很快便追上去;看来叶大人吩咐之事他是办不到了,虽不知里面那位贵客究竟是何等身份,只这位亲卫便有这等气势,园主哪里还敢坚持。 这边谢令月刚进入内堂,梅林深处已经出现了谢七与谢十一几个人的身影,开阳在前边带路;几个人的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躲过了不时路过的巡逻身影。 而谢令月亦看清了内堂的布置与叶天逸等人准备的重头戏。 只见身穿绛红常服的陆寒尘坐在主位,身旁已有一男有女候着伺候;两个都是年约二八,小郎君容貌绝丽,若他不是候在有京都第一美人别称的九千岁身后,说一句艳倾天下也不为过;一旁的女娘容貌稍逊于小郎君,身段却也别有风情。 除了陆寒尘,堂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人身上,便是稳如泰山的叶天逸亦偶尔觑一眼。 见自家狼崽子进来,陆寒尘凤眸乍亮,招手:“清尘来坐我身边。” 说着话,同时挪了挪身子,就这般当着满堂人的面表达他对谢令月的重视;眼神里还有解释之意,意思是你看我并未叫旁人靠近···谢令月的桃花眸里亦是不着痕迹的笑意,爱人真的是越来越可爱。 一直关注上首的叶天逸与随着谢令月进来的园主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又与身边两个心腹对视一眼;看来今日的苦心又是白费,这九千岁怎的不按常理出牌,到哪儿都带着这位瑾安郡主的堂亲。 难道京都的传言是假的,九千岁其实不只与瑾安郡主夫妻情深,他还惧内? 很快,叶天逸眸中闪过狠意;这两人可是他精心为九千岁准备的,便是自己心痒亦忍住了未曾下手;如今看来,这步棋还未行便废了,真是浪费了那么多的银子培养,竟是连个阉人都勾搭不住。 无妨,若是这步棋也行不通,那就莫怪他叶天逸心狠手辣;若是九千岁不给出手里的证据,那他也别想活着走出肃州。 便是有陛下圣宠又如何,天高皇帝远,一个阉人,死了便死了;想来朝中那些恨不能这位九千岁早死早超生的官员,亦会拍手称快;届时左不过多送些银两入京,叶天逸不信抹不平此事。 席间,肃州官员在叶天逸示意下,轮流前来给九千岁敬酒,皆被陆寒尘以还在服药为借口推脱;谢令月又一次看到叶天逸眼中遮掩不住的杀意,看来这人还是不死心,想要车轮战灌醉九千岁,势必今日要找到突破口。 这么些人在,想要找法子分开九千岁与谢令月这个亲卫还是容易的很;可惜,九千岁就是这般不解风情,无视身旁斟酒布菜的两位美人,只一心招呼自家的狼崽子吃喜欢的菜。 尝到自己认为狼崽子会喜欢的,九千岁还会亲自夹到谢令月面前的盘子里;底下众人的眼神一再变幻,更多的人是摸不着头脑的茫然。 看清叶天逸眸中的恍然大悟,谢令月好笑的同时心神紧绷。 图穷匕见的时刻,即将来临··· 第96章 就如谢令月猜测的那般,宴饮的最后便是一直伺候在陆寒尘身边的两人登场表演。 原来这两人方才退下是去换了衣裳,只见那女子换了一身烟波浩渺的白衣先出来,手里还抱着琵琶;袅袅婷婷落座在内堂中间的空地一侧,纤指拨弄;地上铺着的樱红地毯,之上花枝缠绕亦都在此刻成为女子风情的陪衬。 谢令月终于明白,为何这女子容貌不如方才那小郎君,却能被安排服侍九千岁,原来此人真正的才华在乐曲造诣;纤指翻飞间风情流转,眉眼亦生动起来,可谓是夺魂摄魄。 又闻阵阵清脆铃铛声,随之而来是穿着一点艳红舞衣的小郎君,手腕与足踝上都有细细的红线缠绕小巧金铃铛;舞衣为轻纱质地,隐约可见其下春色无边;偏这件舞衣是花了心思的,上半身只微微遮掩胸前春色,小郎君纤柔腰身一览无余;下半身是拖地长裙,随着小郎君的舞步摇曳翩跹。 第168章 更有清脆铃铛声跟着他的动作声声入心。 便是两世见多了各种美人的谢令月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这负责帮叶天逸调·教人的园主是懂得男人心思的;小郎君舞姿妖娆却不失英气,随着舞动的身姿,面上更是若勾人魅妖,一颦一笑尽是惑意流转··· 都不用调动内力,谢令月便轻而易举听到堂内众人都变了呼吸,更为沉重与粗重,其中不掩欲望与冲动;转头看向爱人,他的凤眸闪过亮色,被下首紧盯着他的叶天逸捕捉到。 九千岁根本不管其他人如何看,招手叫自家狼崽子附耳,气音低哑:“这件正红舞衣甚是有趣,回京后···清尘可否穿给我一观···” 堂内众人的反应尽在九千岁眼中,心中却暗暗嗤笑,叶天逸倒是颇费苦心,准备了这么个尤物;别人看起来觉得那起舞的小郎君万种风情,九千岁却觉连自家狼崽子的小拇指也不及。 单是狼崽子的一身冰肌玉骨,还有那蜂腰猿背,覆满的韧薄肌肉···只是想象下自家狼崽子穿这件舞衣,九千岁便觉呼吸急促,也不顾堂下众人的眼神,与自家狼崽子调笑。 谢令月这才知道方才这人眼眸乍亮是为何,竟是想到了叫自己穿这件舞衣··· 桃花眸上下流转,心中暗笑,爱人倒是敢想;这件舞衣明明更适合的是陆寒尘这般身姿,尤其谢令月最喜欢的腰窝,到时一览无余,想来亦是别有趣味··· 这一刻,夫夫俩各有心思,想的却都是回京后就令人置办这件舞衣相似的轻纱红衣,叫爱人穿上与自己同乐。 如此,直到宴饮结束,叶天逸硬是没有看到九千岁的眸光在他准备好的两人身上流连;亲送九千岁回了备好的院子歇下,又看到瑾安郡主的那位堂亲照旧留在院中,叶天逸终于确定方才在席间忽然涌起的猜测。 什么九千岁与瑾安郡主夫妻情深的传言···果真传言不可信,这阉人分明好南风;眸光意味深长,也是,一个阉人,如何能满足得了一个女子。 看那位谢公子的身形,原来九千岁竟是雌伏男人身下的那个! 叶天逸眸光豁然开朗,竟是他琢磨错了这人的心思? 看来事情还有转机,不就是照着那谢公子的身形与气度再找个男人么;那谢公子出自魏国公府,想来也是端着那些世家公子的架子,如何比得过风月场所教出来的人。 大踏步而去,叶天逸的目光越来越亮;不到万不得已,他亦不想冒险走下下策,兵不血刃最好。 于是,谢令月都不曾想到,只因为九千岁在内堂时待他的不同,竟然被叶天逸看清真相另寻出路,无意中倒又给他们拖延了两日。 再说回当下,方才内堂最后那两人的表演,未曾打动九千岁分毫,却乱了其他人的心;待看不到九千岁的身影之后,堂内肃州官员们个个猴急,都知道即使九千岁未看上那小郎君与女娘,那也该是叶大人先享用的。 因而众人蜂拥而起,候在堂外的一众女娘与几个郎君,被这些人或搂或抱带回了早备好的院子或屋子;官职高些的,还有人直接带走两三个;甚而还有人起哄,不若约好在一个院子,也能随时交换着玩玩··· 在另一处厅内的玉衡几个,此时正按照园主指点的路前往自家主子歇息的院子,他们几个都耳聪目明,听得这些虎狼调笑,皆是面上激愤,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也是玉衡,看了看左右确认附近无人,压低声音唾弃。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拿着朝廷的俸禄,做的却都是畜生行径!” 京都人都说他们家督主恶名昭著,甚至督主的污名传遍大宣···此时玉衡难免愤恨,他们家主子明明都是为了朝堂稳固才会有那些冷酷手段;看看肃州这些官员,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 开阳亦粗了气音:“我们便真的这般干等着?” “谢公子交代过,咱们几个身为督主心腹,需引得这些人的注意,谢七他们才好行动。”天权耐心安抚几人的愤懑。 也是,他们几个可是九千岁的心腹,在京都时,可以说是横着走都无碍;可现下,也正是因为他们几个都是九千岁的心腹,才会被叶天逸之流注意防范。 按照他们之前查到的,还有近几日收集到的证词,只这处梅园中至少有近百冤魂,还都是死于这些满足私欲的肃州官员之手;谢公子的意思,既然都开始查贪墨,那这些冤案也该一并见天日。 否则,凭叶天逸这几年在肃州经营下的声望,再加上有心人引导,谁知会不会到时有百姓被煽动利用;自家督主本就污名在身,再被有心人利用此事泼脏水,也忒恶心了些。 想到此处,天权也不得不承认玉衡说的,谢公子是真正为他们家督主思量;若是以前,怕是他们督主还是不在意这些虚名与污名,只会快刀斩乱麻,便是出生入死亦无惧。 如今有谢公子筹谋,最先顾虑的就是督主与他们这些人的安危,竟还顾及督主的声誉,可谓是事事周到。 便是冲着这点,天权也心甘情愿听从谢公子的吩咐。 想到此处他又看向玉衡,压低声音:“你在京中与谢七几个打过交道罢,看着谢公子身边这几人的功夫都不俗。” 玉衡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谢公子的人,何止是功夫不俗;想当初谢公子重伤那次,谢七可是敢把剑架在九千岁脖子上的,谢家暗卫···不容小觑。 第169章 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天权与开阳同时轻嘶一声;果然是谢公子的人,主子敢压他们督主,就连暗卫都敢对他们督主出手,难怪谢公子安排了谢家暗卫悄悄去梅林寻找那些尸骨。 “不得不说谢公子实在胆大心细,竟是能想到这一出;如今正是雪后,最适合遮掩谢七几个行动后的痕迹。” 这样看来,他们几个暂时不能出力也无妨;叶天逸之流只知道防范九千岁倚重的几个心腹,却不想暗中还有其他人。 叶天逸的动作很快,晌午的宴饮之后动了念头,晚膳时,谢令月便见到给九千岁布菜斟酒的人换了面孔;桃花眸只扫过那人一眼,便意味深长看了下首一眼,这叶天逸不仅敏锐,还很会恶心人。 恰好陆寒尘又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话:“清尘可看出来了,咱们身旁伺候这人···竟与你有几分相似?” 显然这人还未察觉到叶天逸真正的心思,谢令月抚额;也是,怎么说都是九千岁,莫说他一开始不相信自己敢真的压他,更不会想到底下的官员敢这般揣度九千岁的心思。 对上自家狼崽子暗含厌恶的眸子,陆寒尘先是一愣,看分明狼崽子是厌恶身旁伺候的人时,终于后知后觉;不可思议瞪大凤眸,转头再看旁边的人一眼,亦满目冷意,就要喝斥其退下。 却被谢令月暗中轻扯袖口,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这人大抵是叶天逸能想到的最后一步试探;心中计算过征西将军江越的脚程,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还需三日之后。 若是此时撕破脸,那才是功亏一篑。 到了这处园子时谢令月就细细观察过四周,地处城郊,周围十几里并无百姓聚居;既方便肃州官员来此寻欢作乐,亦是叶天逸图穷匕见的最好地点。 恐怕那人提出来这里小住几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若是九千岁还不揭过肃州贪墨之事···选在此处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真是最合适不过。 明知叶天逸的打算,谢令月也甘愿陪着爱人配合,他们亦不愿真到最后一刻,牵连城内无辜百姓枉死;有谢家暗卫在暗中传递消息,此时园子周围不仅有叶天逸埋伏好的人手,亦有其他锦衣卫与卫兰陵的人手在其后螳螂捕蝉。 大抵,也只有此刻身处园中的众人还不知周围都是两方的人手;尤其叶天逸之外的那些肃州官员,可能还在醉生梦死中笃定九千岁已被他们贿赂。 第97章 也难怪肃州这些官员会如此想,九千岁虽不曾享用他们准备好的两人,却也收下了他们准备的银票与金银珠宝,今日更是两次不曾推拒与他们一处宴饮。 如此态度,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反倒是叶大人太过小心翼翼。 底下众人还在推杯换盏时,谢令月却不能忽略叶天逸坐着的方向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趁着身旁布菜的人稍微偏移,压低声音快速提醒爱人一句,小心入口的汤水。 陆寒尘不着痕迹颔首,示意自己亦想到了此节。 此时夫夫俩想到了一处,既然叶天逸大费周章寻来这么个人,总还有后手准备着;看来这人心中并没有面上那般的风轻云淡,无论如何也想要拉九千岁下水,最好能与他们坑壑一气。 气氛正酣时,叶天逸托着酒盏独自上前,一直伺候九千岁为他布菜的那人亦不着痕迹退后一些;谢令月挑眉,这人倒是难得的有眼力劲儿,是个机灵的,难怪叶天逸敢这般急切放在九千岁身边伺候。 想来这是叶天逸最后一次尝试说服九千岁,谢令月当然要给他这个机会,亦起身;给了爱人一个眼神后,转而道叶大人应是与督主有要事相商,属下几个就候在门外。 这一次谢令月的识时务反倒令叶天逸惊讶,却也不过是转瞬,很快便又换上自如笑意;而谢令月在离席后往外走时,恰好遇到午膳时最后献舞的那小郎君。 此时这人又换成了一袭雪衫,端雅飘逸,与献舞时完全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就连面上亦是清冷淡然,甚至连眼波里亦不曾有一丝魅惑之意。 只是···谢令月亦怀疑,方才在席间可未曾看到这人,便是内堂亦未曾见;这时忽然出现在此,显然这人不是无故出现,甚至他还在躲避叶天逸的视线。 难道这人···是在等自己? 脚步未停,谢令月自如走出内堂;到了内堂前面的屏风处,扫了玉衡几个一眼,淡淡颔首,信步又走出厅堂;直到站在回廊后的一株雪松前,抬眼看去,恰好可以遮挡厅堂那边看过来的视线。 不过片刻,身后便是轻缓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人并无功夫在身,只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看来足下是特意寻我的,可是有事?”等了一息听不到这人开口,谢令月索性先问出来。 噗通一声,身后有跪下的声音,落在雪地上添了一丝沉闷;谢令月待要转身,便听得身后的声音急促制止。 “公子切莫转身···奴···奴的衣衫上被他们熏了···那种药。” 倒是有一把好嗓音,真正如珠落玉盘,谢令月心中暗赞一声,便顺势问起。 “既是叶大人的意思,你如何敢这般突然与我道明此事,便不怕我告知叶大人么?” 身后窸窣声响:“叶大人最开始是要奴···勾得那位贵客欢喜,继而为他们在贵客面前吹···枕头风。”悦耳的嗓音添加一丝急切,却也不损半分美妙。 第170章 “然而奴看得分明,那位贵客与公子您才是两情相悦;便是叶大人吩咐奴此时勾引公子您,怕也是枉然···既如此,等着奴的不过是被这些大人们玩弄致死。” 左右都是死,那他宁愿冒险一试;若是眼前的公子不信他,也不过是一死,总好过那般屈辱的死法;而且这人显然相信自己的眼光,他觉得自己未曾看错,眼前的公子才是来的这些人中真正运筹帷幄的那个。 此时投诚,说不得还能有一线转机,亦能为枉死的亲人报仇雪恨;不管如何,他宁死也不愿委身于仇人身下,这般的报仇方式他亦不齿,宁可追随亲人去阴曹地府相聚。 “哦?”谢令月转身,看到这人跪在距离自己三尺远的雪上,献舞时魅意流转的眸子此时满是恨意。 “看来你是因容貌太过,被那些人强迫来园子里,甚而因为你的容貌,给亲人带来灾祸···可是亲人已死在那些人手里?” 这人眸子里泪珠滚滚而下,微微颤抖的唇,还有压抑的哽咽···谢令月便知道自己说中了,长叹一声。 “罢了,你先起身;可否告知你的名姓,还有你是如何打算?” 言落见这人还是不起身,谢令月亦没有多余的动作,双手拢在袖中,醇厚的声音多了肃然:“若是想要为我所用,你第一件要学会的便是服从,可懂?” 这人颤巍巍伏地磕头,热泪滴落在雪地上,转瞬便无。 “奴原本叫阮慕欢,被园主强买到园子里,叶大人见过后亲赐名···阮怜···”未尽之言因屈辱而越发哽咽,语不成调。 很快便又克制住,颤抖道:“此刻起,奴便是公子的人,多谢主子收下奴。” 说完话,这人额头还贴在雪地上,大有谢令月不认下就不起身的架势。 谢令月抚额,倒不是因为这人的这番姿态而不悦;两世的经历,识人的本事他还是自信;且这人显然是将他当作了救命的浮木,更或者说是想要借助他这个主人的身份为自己报仇。 若不是真的陷入绝境,这个阮慕欢也不会这般不顾园子里众多眼线,冒险与自己一试;谢令月其实还挺欣赏他这般的胆色,倒是比他的外形更令人惊讶。 “罢了,既你已认我为主,先起身说话。”谢令月是真的不习惯这里动不动就要跪着说话的规矩。 这回阮慕欢倒是痛快起身,面上亦涌上喜色,还不忘表忠心:“主子不必担忧,奴···属下虽是被园子里的嬷嬷调·教多时,却也有读书人的一点气节,必不会为主子与您的心上人添烦忧。” 果然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谢令月满意颔首,先问起叶天逸给他的任务,然后叫他说一遍来园子里的过程;还有他在园子里多时,既然对叶天逸等人有恨,必然会留意到一些东西。 阮慕欢娓娓道来,说话越发条理清晰,谢令月不时点头;就如他猜测的那般,叶天逸还真发现了自己这个所谓的亲卫与九千岁的一点首尾。 不只重新找了个身形与容貌相似谢令月的人来试图勾引陆寒尘,还不放心,怕自己因为醋意打扰他的计划,又在晚膳之前给阮慕欢下了死命令,叫他来勾引自己。 担心阮慕欢行动不成,园子里的嬷嬷特意给他换了熏制特殊情·药的衣衫,保证他便是勾引不到自己,也要与自己发生实质性关系,离间自己与陆寒尘之间的情意。 还真是···颇费苦心啊。 如此看来,叶天逸察觉到的不止是自己与陆寒尘的那一点眼神交换时的情意,怕是这人也看出了自己对于九千岁的影响;忌惮他们两人同仇敌忾下的行事,这才安排了一出离间计。 既然如此,左不过他们如今也要计算着征西将军江越的行程,那不如顺水推舟,便给叶天逸之流先放个烟雾迷惑。 只是···若爱人知道自己此时所想,哪怕清楚自己是为了当前的局势假装做戏;两人身边都要各自出现一个人,可能还要配合做戏有一点稍微亲密的接触,陆寒尘的醋坛子怕是也能倒个彻底。 想到此处,谢令月嘴角微扬,心中涌上甜蜜,找个醋缸爱人,他还颇有点享受;不过,少不得待晚间与爱人解释清楚自己的用意,可不能真的让他因为醋意伤了身子,好不容易给他调养好。 对面的阮慕欢第一次看到这位谢公子露出笑颜,并不明显,却是心尖鼓噪;原本看公子一身气度与众不同,便心甘情愿折服,此时才发现公子笑起来时更是若皎皎明月··· 他这点眸光变化怎能瞒过谢令月,当即冷肃神色,命他接着说,尤其是关于叶天逸之流的消息。 最后,谢令月叹息,果然如他一开始猜测的那般;这阮慕欢原本是肃州之下一个府城里的小商户家幼子,不只容貌出众,亦聪明伶俐;阮家对于这个幼子极为宠爱,早早便为其开蒙,后来送入私塾与书院读书,打算等着这个孩子中个举人改换门庭。 阮慕欢也不负家人期望,勤学苦读,十五岁便中了秀才;就在阮家人喜庆之余,为他打点前往肃州最好的书院时,变故陡生;当地一官员无意中见到下学回家的阮慕欢,惊为天人,当即想到了上官们喜欢的梅园。 强取豪夺之下,阮家除了阮慕欢皆被灭口,就连阮慕欢那还在襁褓里的小侄女亦未能幸免;被官府暗中抹除秀才功名,又成为奴籍来到梅园的阮慕欢才知道阮家被灭门的真相。 第171章 竟是因为他的容貌惹来横祸,而这些人这般强取豪夺,只为了用他讨好上峰;也是来了这里,他才知道还有更多人与自己一般的遭遇,园子里死于那些官员亵玩的人不知有多少。 彻底被浇灭调查真相和为亲人报仇念头的阮慕欢不是没想过自戕,怎奈园子里的这些人手段酷烈,便是想寻死都做不到,真正的如坠地狱。 连寻死都不能,阮慕欢便耐心蛰伏,只等着时机到来,能给这些恶人们致命一击。 第98章 有了决定,谢令月打出一个手势,不过眨眼工夫,阮慕欢便见一戴着面罩穿墨色劲装的男子出现,单膝跪地在主子面前拱手。 “谢七你亲去与玉衡传话,叫他先去与督主说一声,我这里顺水推舟中一场美男计,后续的反应督主知晓该如何接下去;另,除了谢十一跟我过去取一些证据,你等皆护在督主身边。” “可是主子,您这里只有十一跟着···属下等不放心。”谢七大着胆子试图阻拦,这一日的查探下来,园子里至少有几百人手隐在暗中。 且主子忽然收下一个来路不明之人,还要与这人演一出美男计···那不就是主子要与这男子独处一间屋子些时辰,谢七担心会有埋伏;自家主子就是太过在意督主,有玉衡那些人守着,还有园子周围那么多锦衣卫,九千岁暂时不会有危险,倒是自家主子明显是惹了叶天逸的忌惮,不然也会有这美男计。 谢令月摆手:“不必担心我,如今伤势彻底痊愈,你们还不放心我的身手?” 顿了顿又道:“谢七,你等要记住,督主便等同于我,他的安危重于你主子的安危。”更不可再这般揣测于陆寒尘。 能大着胆子进言一次,对于谢七来说已是出格,谢家暗卫的规矩在那里摆着,忠心与服从是铁律;没再犹豫,当即闷声应下,人也眨眼间消失了踪影。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阮慕欢此时面上还是方才那般的拘谨,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若是他方才没听错的话,主子竟是用随意的口气管里面那位贵客叫督主! 阮慕欢被关在园子里之前,可还是考中过秀才功名的,自是知道一些传言;大宣能被称为督主的,还是那般惊艳绝伦的样貌,还有那些随从都姿态冷厉···原来竟是天下闻名的九千岁么。 眸光微转,那自己方才冒险认下的这位主子,姓谢,听着还有好些暗卫供其差遣···京都人,又与九千岁两情相悦,难道这位竟是魏国公府的哪个主子? 前些日子九千岁迎娶魏国公府的瑾安郡主,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肃州,阮慕欢自然在那些官员来寻欢作乐时听过。 眸子蓦然睁大,九千岁的夫人既然是瑾安郡主,而主子也姓谢,还与九千岁有这般的情意,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可魏国公府在大宣是何等地位,难道舍得嫡女受此屈辱?难道舍得还要再折出去一个儿郎? 难道······ 惊疑不定的目光控制不住移到眼前人身上,阮慕欢胸膛剧烈跳动;他怕是发现了主子身上了不得的秘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又跪地,这一回跪下的力气极大,显然他是吓坏了,嗓音颤抖,再无方才的悦耳动听:“属下该死,求主子饶过!” 头埋在雪地上,阮慕欢是真的面如死灰,至少···等他看到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伏诛之后,他才能安心从容赴死。 轻笑声从上面传来:“你这是做甚么,竟是吓成这般模样。” 不敢起身,阮慕欢闭着眼叩头,亦不敢隐瞒:“属下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猜测出了主子的秘辛。” 这回谢令月是真的讶异,先叫人起身,之后才清淡而笑:“既是当着你的面传令,自是不怕被你发现其他,先说说你的猜测。” 若是这人真的猜对了,倒是真的敏锐,若再有真才实学,谢令月不介意以后重用;筹谋了那么多事,还都是在京都之外,他最需要的就是各种人才,不然也不会提前截下主角团的人才。 抬眼见这人面色苍白,眼中绝望,更是好笑,嗓音醇厚安抚:“不必这般胆小,想到什么只管说,我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闭了闭眼,阮慕欢豁出去压低声音:“属下猜测主子您就是瑾安郡主,您其实是魏国公嫡长子!” 其他的不用再多言,既然能猜到眼前人是瑾安郡主,自然就能想到魏国公府的欺瞒君上之举,瑾安郡主竟是男扮女装;此等秘辛,怕是魏国公府与眼前人,甚而还有九千岁一直费心遮掩的;如今他才投诚主子便发现这些,哪里还有活路。 阮慕欢以前可是听书院里的人说过,越是高门大户人家,手段越是狠辣无情,更是不可能令秘辛外泄。 “果真是个敏觉的。”谢令月真心而笑:“既是考过秀才,想来才学亦不差,难得还有这般胆魄与决断。”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人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然会是一员得力干将,这一趟梅园没白来,平白捡到一块璞玉。 “既你已猜到了,就该知道我想要护住你,甚至帮你报仇都不是难题,你这步险棋···走对了。” 语气又转为冷肃,桃花眸亦没了一丝笑意。 “然你也该知道,你主子本就如履薄冰,手段是真不缺;既投诚与我,忠心与服从便是日后你的行事准则,若不然···你会死的更难看。” 第172章 阮慕欢当即拜倒:“若日后阮慕欢有背弃主子之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信鬼神之说,最是看重誓言;这人既然敢发这般毒誓,谢令月相信他此时的忠心。 “罢了,已是耽误了些时候,带路,这边便前往你的屋子,戏也该演起来了。” 既然起了惜才之心,谢令月更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属下被人怀疑而赴死;这园子里多的是人精,便是顺水推舟做戏,也该算计着时间,此时正是阮慕欢衣衫上情·药该发作的时间。 顺势便转变身形,看起来有些不受自己控制那般踉跄移动脚步,压低声音叮嘱:“做出搀扶我的样子,只要衣衫相近便可。” 真要让这人碰到自己,怕是自家那醋缸之后会剁了他的手;怎么说这人都成了自己的属下,还是配合自己演戏,可不能给他惹来不必要的责罚。 最重要的,谢令月亦不愿别人碰到自己;谢峰是谢家专为他培养的大夫,重伤时治疗与换药什么的避免不了,且还是这具身体的堂亲,算是唯一能靠近谢令月之人。 眼下,若不是为了做戏做全套,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谢令月才会特意叮嘱阮慕欢一声。 从回廊到后院有些距离,两人现在的行止看起来亲密,谢令月正好趁此机会又交代了几句;阮慕欢是一定会作为证人与他们一起回京的,审案期间也会关在诏狱;但有九千岁的人手关照,期间绝不会出岔子,他只管将自己知道的肃州官员之事如实招供便是。 待出了诏狱,自然会有人手将他送到谢家暗卫那里;之后会送他前往云州崔氏,珍惜机会重捡学业,等待主子派人安排他日后行事即可。 至于回京的路上,必然是装作被自己与九千岁厌弃的样子。 愣怔一瞬,阮慕欢失落道:“主子的意思,是属下在京都时不能留在您身边服侍?” 正假装身形的谢令月并未听出他的失落,淡淡道:“我身边不缺服侍的人,看中的是你的敏觉与才华;日后你便知我所谋之事,最好莫要令我失望。” 阮慕欢垂首,也是,这才是对于主子来说最万无一失的法子;主子在京都可是男扮女装,还是京都人都关注的瑾安郡主,自是要万事小心为上。 眼眸又亮起,方才主子说到筹谋? 想来主子亦不会一直男扮女装,魏国公府也不会一直战战兢兢守着这个秘辛;既主子说日后对自己有大用,那是不是说···主子其实是看重自己的。 前往云州崔氏学习么,阮慕欢的胸膛又开始激烈跳动;是云州崔氏啊,天下学子最向往之地;既主子给了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定要万般珍惜,学成之后报答主子的知遇之恩······ 两道身影转入后院的月洞门,回廊处现出一道身影,急匆匆跑到正堂,与等在院子里的园主打了个手势;矮胖身材的园主面露喜色,当即转身进入厅堂,转过内堂的屏风处,远远看向还在贵客身边说话的叶天逸。 接收到园主的眼神示意,叶天逸还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自己想错了,其实那谢公子与九千岁并不是那等关系? 目光如电又扫过园主,这回园主是重重点头,之后便转过屏风不见了身影,叶天逸暗自松了口气,转首给伺候在九千岁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这番动作极为隐晦,若不是玉衡之前已进来与九千岁悄声禀报过,陆寒尘便一直注意着叶天逸,怕是还发现不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 本来就因为自家狼崽子说什么顺水推舟演个中了美男计的计划,此时心头正不爽的九千岁更是不爽,浑身都是阴戾之气;看到这些人的动作哪里还能想不到,他们这是在传达计划成功之意。 怎么着,叶天逸还给跪坐在自己身后的人使眼色,想让他快点将自己也勾搭到手? 找死! 九千岁权倾朝野以来,便是首辅杨诤在他面前都得客气三分,有多少心机也不敢对着自己使,还是第一次见有地方官员敢这般算计自己的。 对此,九千岁心间已是将叶天逸等人千刀万剐。 第99章 果然,宴饮结束时,叶天逸同几个官员一起送九千岁回院子歇息,他们身后就是那名宴席上一直给九千岁布菜的人。 而叶天逸也正说着此事,道九千岁身边都是亲卫,难免粗心;这个名唤夜阑的小厮最是贴心细致,不若这两日就留在九千岁身边伺候,以免慢待。 一开始见到这人的时候,九千岁还因为他与自家狼崽子长得几分相似,给了他几分好颜色;明白这人是叶天逸专为他寻来,只为了离间他与自家狼崽子,九千岁哪里还能有好颜色,只有无尽厌恶。 如今更是知道谢令月要顺水推舟来个反间计,只是想想自家狼崽子与其他男子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九千岁就心头闷堵;方才在席间就强自按耐,不然早踹翻了案桌,冲到房间里将那人拖出去。 好一个叶天逸,等着此间事了之后,定给他安排几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死法。 一行人方转到后院的月洞门前,就见里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看到这些官老爷们便吓得跪地磕头,叩头的时候抖如筛糠,目光还不经意间扫过九千岁,又惊吓低头··· “慌什么!”叶天逸当先喝问:“明知有贵客在,还敢冲撞!来人,拖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第173章 旁边出来两人,就要将人拖下去,那小厮却再顾不得大喊起来:“园主,是叶大人喜爱的阮怜被···” “还不堵了他的嘴!如此不懂规矩,拖下去乱棍打死作罢!”叶天逸着急呵斥,看样子是极为担心自己的癖好被暴露。 眼见这些人演的如此卖力,九千岁也上道,摆手:“慢着,这人一直看本督这里,显然那犯事之人与本督有关,叫他说完。” 叶天逸怎能叫督主为难,忙着解释,道那阮怜不过是自己看着颜色有几分喜爱罢了,却也未曾收用;既是督主的人喜欢,不如就叫阮怜跟着伺候,也是他的造化云云。 跟在一行人身后的玉衡几个暗自磨牙,这叶天逸心机可够深的;午膳时还说那阮怜与弹琵琶的女娘是为他们督主准备的,如今这是眼见计策成功,就说阮怜是他喜欢的。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督主,谢公子夺人所爱么;怎么的,还想他们督主欠这不要脸皮的一个人情? 可真是···厚颜无耻! 看了眼还跟在自家督主身边的那人,玉衡撇嘴,这要是督主也来个顺水推舟做戏,叶天逸是不是还要说这一个也是他或者别的官员的枕边人? 难怪谢公子要做戏来个反间计,这些人的心思还真是防不胜防,把这些心思用在为官之道上不好么。 就在玉衡分神间,那小厮已是吞吞吐吐说完,就是这些人猜测的这般;跟在贵客身边的那位公子见色起意,趁着阮怜独自一人,竟是强迫了··· 九千岁凤眸冒火,要不是此时夜深,昏暗的气死风灯下看不清,眼里的杀意怕是能吓到好些人;恰好,一直跟在九千岁身边的叶天逸看得清楚,嘴角微翘,看来他的想法是对的。 不管那谢公子与九千岁有没有首尾,单是强逼人···就够九千岁动怒,也是下了九千岁的颜面,还是当着肃州官员的面发生的。 再加上阮怜是他叶天逸喜爱之人,可以伺候九千岁,却不能被他身边亲卫强迫···看来此事能拿捏九千岁几分。 “前面带路,本督倒是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这般给本督丢人!”暗哑的声音添了怒意,令人不寒而栗。 眼见九千岁动了真怒,叶天逸少不得做好人劝阻,大方道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园子里培养的伶人,本就是伺候人的;谢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冲动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将阮怜送给谢公子也无妨,叶天逸自己再寻找可心人便是;只要九千岁一行人高兴,便是肃州官员的莫大荣幸··· 但发怒的九千岁岂是叶天逸能劝阻的,一行人很快便跟着小厮进了一处精致的小院;面沉如水的九千岁当先一脚踹开房门,所有人恨不能伸长脖子看清里面的情形。 最终只有叶天逸跟着九千岁进了屋子,转过隔扇,屋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九千岁面上更是冷的能滴出冰碴子来。 只见当地站着一人正在整理外袍,明明是做着这般动作,却依旧如清风霁月,可不正是谢令月;转眼看里面床榻方向,只见纱幔微晃,隐约可见一人裸露着胳膊,被子搭在身上,还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显然是听到了踹门的动静,谢令月才匆忙放下床幔。 “清尘,你便这般等不得么,京都多少名门公子等着你挑,怎能收用一个伶人,你叫本督回京后如何与瑾安交代···”九千岁痛心疾首,大有不忍再横加指责之意,却又不得不动怒。 一旁的叶天逸试图劝阻,又碍于九千岁的威严与怒火而不敢干涉,只得瞪了床幔处一眼,低喝:“阮怜还不滚出来,与督主交代清楚始末,可是你看着谢公子身份贵重,起了那等腌臢心思,想要攀上权贵!” 这是在教阮慕欢怎么回话,还是在威胁? 谢令月意味深长看了这人一眼,看向爱人时桃花眸里极快闪过笑意,爱人这反应,果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转身到了床榻边放下里面一层厚重帘幔,还不忘叮嘱一声:“你不必着急,穿好衣衫再出来回话。” 放下里面一层帘幔,是怕叶天逸发现阮慕欢身上衣衫完整,只有肩膀处那一点扯开,这还是两人商量好的障眼法。 然后淡然面对九千岁的怒火,解释道:“姐夫信我,我亦不知为何会这般;原本看叶大人想与你说话,我便避出院子里,谁知竟会遇到这位小郎君,之后我便神智不清醒了···” 未尽之言,怕是我也遭了算计,姐夫你可要为我做主;谢令月当然要按照叶天逸期盼的情形发展,此时推诿自己的责任才是一个有九千岁撑腰的世家子之正常反应。 而九千岁忽然听得自家狼崽子唤自己一声姐夫,只觉骨头都酥了半边,狼崽子这···机灵劲儿是哪来的;九千岁走神的功夫,一旁的叶天逸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深觉自己高估了这位谢公子,原来也不过是个世家纨绔。 恰此时床幔掀开,床榻上的人连滚带爬下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回话;言他是候在正院偏房,等着园主安排献舞,谢公子不知为何忽然闯进来,拉扯着他回了后院,想要强迫于他··· 阮慕欢还不忘撇清自己,他是挣扎过的,怎奈力气根本不是谢公子的对手;想叫人,却又怕惊扰了正堂的贵客,纠缠间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这般哆嗦着回话,语带哽咽与啜泣,把一个被强迫的形象演的入骨三分;谢令月心中暗自点头,陆寒尘则惊疑不定看向自家狼崽子,叶天逸则是眼含欣喜,他果然没看错阮怜的能耐。 第174章 还是谢令月先开口,神色淡淡:“不过是收用个人罢了,不管缘由如何,总之他如今也算是我的人···不若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当个小厮便好,姐夫以为如何?” 好了,现在的谢令月是因一次贪欢便看上了阮怜美色的纨绔做派,大有九千岁若是不答应就继续纠缠的架势。 看了一眼身旁神色铁青的叶天逸,九千岁语气为难,手指也被气的发抖:“你如今倒是记起本督是你姐夫了,可你不知,这位···” 叶天逸及时补充:“禀督主,地上跪着的奴才名唤阮怜。” “哼···你可知这阮怜是叶大人心爱之人,你这般作为···与夺人所爱有何异,你叫本督日后怎么面对谢家二叔!” 嗯,九千岁直接给自家狼崽子安了个新身份,也彻底消除叶天逸的疑心;这位可是魏国公府谢二爷的嫡子,真想要本督的人情,你也掂量下魏国公府的地位。 叶天逸眼眸乍亮,原来这位竟是谢家二爷的嫡子,那更好,这把柄握在手中,就不信魏国公府会不在意自家的名声;堂堂世家嫡子,看上去清风霁月,竟是个好南风的,还强迫于人··· “回禀各位大人,奴并无攀附权贵之心···若不是这位谢公子强迫,奴···奴···”阮慕欢一下下磕头撇清自己。 未尽之言被谢令月打断,只见他轻斥一声:“可莫要再抹黑本公子,明明是你身上不对劲儿,本公子才会着了道···念着你还有几分姿色,本公子收你当个贴身小厮亦是你的造化,还真想贪得无厌不成!” 转而看了叶天逸一眼,又好声好气与九千岁说话:“姐夫可莫要唬我,这人明明是叶大人为你准备的,当我不知道么;姐夫你与堂姐夫妻情深,自然不会收用,那给了我不是一样!” 这才转头看向身旁,冷哼一声:“叶大人,我说的可在理?” “你!”九千岁气的要踹人:“离京时你是如何答应的瑾安,做出此等识人不清的蠢事也罢了,如今竟是纨绔做派,你当叶大人真会把你一个毛头小子看在眼中。” 被他们这般一唱一和不住提醒,叶天逸无奈长叹:“督主莫要气坏了身子,谢公子还年轻;左右不过是个伶人,就按照谢公子所言,也是阮怜的福气。” 几句言语便将地上跪着的人安排的明白。 第100章 整件事情几句话就被叶天逸安排清楚,不仅大方割爱,还这般惦记九千岁莫要生气。 人都表现的如此大方姿态,九千岁还能怎的,自是少不了代不懂事的“小舅子”表达歉意,道本督会记着叶大人你的人情,有些事你只管放心;这也罢了,九千岁也是个大方的,说等回了京都,定会再寻个可心人给叶大人送来。 终于得到了这几日想要的答复,九千岁算是松了口,叶天逸喜出望外,面上却还是自如;连声谦让,言这些伶人本就是为了取悦于人的,难得谢公子看得上眼,督主不必记挂此事。 这人还不忘剖白几分,他也不是真的要收用这阮怜的,肃州百姓都知晓叶大人是个尊重爱护发妻的;话音又添了丝不得已的为难,道督主您也知如今的官场,下官叫园主备着阮怜这些人,不过是万无一失的做法。 九千岁就坡下驴,第一次伸手轻拍下叶天逸肩膀;言他只以为京都那些重臣们会有些见不得光的隐私,哪知他们出来巡查时竟也是带着京中的一二陋习,倒是辛苦叶大人你等这般的地方官。 算是安抚好了人,九千岁转头便斥:“还愣着做甚!莫不是清尘你还想留在这里过夜,回去再与你算账!” 比九千岁高出半个头的谢令月讪讪而笑,期期艾艾请求:“那姐夫先行一步,待阮怜收拾一番,我带着他一同过去,先让他住咱们院子的厢房···” 眼看着九千岁的面色更加阴沉,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些,桃花眸也紧紧闭起,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阮怜如今也算是我的人···姐夫你今日也看到了,堂内好些个人都色迷迷盯着他,将他还留在这里,又是深夜,我不放心。” 这话算是捅了叶天逸心窝子,怎的,这纨绔是嘲讽他治下的官员都是色批不成? 当即便解释:“谢公子这是哪里话,不过是同僚们欣赏阮怜的舞姿罢了···既他如今是公子的人,自是要跟着伺候公子的。” 转头低喝:“没眼力见的东西,既有福气上了公子的床榻,还做出这幅模样做甚;没听见公子的吩咐,赶紧收拾一下,跟着去好好伺候公子。” 地上的人抖着身子起来,跌跌撞撞到床榻处收拾了几身衣裳胡乱包裹起来,垂头站在谢令月身后;这般受气包的模样,倒是叫人怎么都想不到他还有那般舞姿。 叶天逸目光上下扫过,确认阮慕欢只是收拾了几件衣裳,再无裹挟其他,这才转头伸手,请九千岁先行,他跟在身后。 回去的一路上,气死风灯摇曳,昏黄光影跟着摇晃;叶天逸一边带路与九千岁说话,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便听到那纨绔竟是个怜香惜玉的,温柔了声音安抚那阮怜,大言不惭道回京后便安排他一起住在督主府。 还叫阮怜不要担心,他会亲自带着他去见瑾安郡主,只要堂姐认可,家里其他人也必然会认可;这么安抚着人,又不忘警告他莫要起其他贪念,如他这般的勋贵公子,必是要娶正妻的,左不过到时他会与妻子说一声,善待阮怜··· 第175章 叶天逸更加放心,这才是那些勋贵子弟最正常的反应;既贪恋美色,又看重家族规矩,分得清哪个最重要。 不经意扫了一眼还畏畏缩缩的阮怜,叶天逸在心中暗道可惜,这般的绝色,不曾入了九千岁的眼,倒是便宜了那纨绔;只不知到了京中,瑾安郡主会不会真的念着堂亲容下阮怜,怕是会直接乱棍打死才放心。 这般绝色风流之人,自己还未曾享用过,最后怕是要落得个辗转而死的下场,可惜啊···想在肃州再找个这般颜色的,怕是太难了。 回了正院,九千岁摆手,示意叶天逸先回;抬眼便看到这人欲言又止,颇为爽快:“叶大人只管放心,待本督叫心腹将东西送来,两日内,必会当着你的面烧毁,叶大人···自是前程似锦。” 叶天逸眸光乍亮,又看到一直等在院门处的夜阑,当即便温润笑道:“现下阮怜成了谢公子的人,想来谢公子正新鲜着,哪里还能细致妥帖顾及督主您;夜阑最是细心,不若也叫他留在督主身边伺候,只当是多个端茶送水的奴才,想来郡主亦心疼督主的起居。” 得到九千岁首肯,一旁的夜阑忙上前磕头,起身时还不忘偷觑了一眼阮怜;心中暗自欢喜,比起阮怜跟着的那位纨绔,显然他将要伺候的这位才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虽然夜阑并不知督主是何等官职,但只看连肃州最大的官儿叶大人都这般小心翼翼应对,还是京中来的···与谢令月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眸中这一刻尽是欲望与野心。 待到叶天逸几人走远,开阳带着那叫夜阑的去了后罩房暂先安置;想要伺候督主,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不过是与谢公子有几分相似,还真以为能靠近督主呢······ 院子里如今都是自己人,便是远处有监视的,谅他们也听不到这里的说话声,谢令月立刻恢复了原本的气度,叫阮慕欢先跟着玉衡去厢房等着,一会儿便叫他进来回话。 而他自己则趁着天权几人的遮挡,接过阮慕欢收拾好的包袱跟着陆寒尘的身影一起踏入正厅;进了屋,才把包袱交给跟进来天权。 “这里面是阮慕欢藏起来的一些证物,你在西暖阁取出来,等无人注意时交给谢七带出去。” 本来谢十一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阮慕欢的院子,谢令月是想他提前取走这些证物;可方靠近阮慕欢的院子,谢令月便察觉周围布置了不少人手,谢十一根本无法露面,打了个手势叫他先退下。 存了报仇之心的阮慕欢确实艺高人胆大,竟然将收集到的证物与账册就藏在屋内床榻下;他将床榻之下最里面靠角落的青砖挖开,这些东西就藏在青砖之下。 不过是一般体型的人很难趴到床榻下,而阮慕欢善舞,身姿柔软异常,缩一缩骨头还是能出入自如;且他是个细心的,每一次放新的证物进去后,必会费力将青砖周围的缝隙修补好,看上去竟是与周围毫无异常,这才躲过了园中不定时的搜查。 方才进入房间后,阮慕欢一边模仿被强迫的挣扎声与后来的各种喘息与哭泣,一边快速趴到床底取出东西,又拿出针线迅速缝在几件衣衫的夹层;谢令月守着门时看的叹为观止,这人真是一再超出他的预料,这些事根本就不必他吩咐,自己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难得的是阮慕欢竟然能推测出之后的各方反应,甚至连谢令月这个新认下的主子之后的应对都能猜中;从进入房间后两人并未有几句言语,却在之后陆寒尘与叶天逸进来之后配合的天衣无缝。 再说回当下,谢令月与陆寒尘进了东暖阁,关上屋门,陆寒尘便转身,凤眸瞪向自家狼崽子,等着他的解释。 谢令月无奈抱住人,轻笑:“当时我是真的给叶天逸与你说话的机会,却没想到阮慕欢跟着我出了院子···” 将当时的情形细细道来,然后道既然阮慕欢手里有证物,又是证人,那不如水顺推舟做戏。 听闻阮慕欢是带着满衣衫的情·药去见自家狼崽子,九千岁凤眸怀疑打量:“你不是自诩精通药理,竟还要那阮慕欢提醒你,怎的,难不成阿月你当时也被他的姿色晃了神?” 瞧瞧这醋意,若是能化为实质,只怕是能飘出三里地;谢令月低头咬住爱人耳垂,轻轻磨牙:“哥哥可莫要冤枉我,他献舞时我都不曾多看一眼,又怎会在冰天雪地里看他晃神。” 手指托起爱人下巴,桃花眸里尽是温柔与爱意:“我有哥哥便是此生圆满,要我说多少遍哥哥才会信我。” 九千岁却并不买账,只要想到方才进屋看到床幔遮掩的那人满面娇羞,便是信任自家狼崽子,心间还是闷堵非常,暗哑的声音中还有怒气。 “你老实交代,那人可曾看到你···”衣衫不整时的模样。 如今的陆寒尘对自家狼崽子情根深种,自是占有欲满满,平日气度斐然的谢令月他就恨不能藏起来,不叫别人窥到半分自己的珍宝;方才进屋时,他可是看的清楚,自家狼崽子在整理衣衫,谁知这人是不是为了做戏,还真的褪去了外袍。 凤眸翻涌杀意,若真是这般,就莫怪他无情,必然等事后剜了那阮慕欢的眼珠子,谁叫他看了不该看的;至于阮慕欢的投诚,九千岁根本不在意,反正那人也不过是借着谢令月的势报仇雪恨。 “哥哥乱想些什么,我可是一直在房门处守着,一颗衣扣都不曾解开;不过是为了让叶天逸相信,做做样子整理衣袍,看起来就像是匆忙间穿好衣衫罢了。” 第176章 便是不考虑爱人的醋意,谢令月也没有在下属面前换衣的想法好不好,更何况是才收下的属下,还不是完全掌控这人的情形下。 第101章 其实九千岁亦想到了此节,不过是心中有气,狼崽子都不与自己商量,就这般决定顺水推舟做戏。 怎的,他便这般不信任自己么,不过是个叶天逸与肃州官员,九千岁自认摆平肃州之事算不得难,何须狼崽子这般。 且他更介意狼崽子与别人亲近,便是做戏也不行。 如今也不过是想听狼崽子亲口承认,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现下听到了解释,九千岁总算满意,但还是忿忿。 “方才倒是一声声姐夫叫的欢,怎的现在又成了哥哥!” 此刻九千岁忽然注意到一事,他与自家狼崽子还真是不时变换称呼与身份;初见时狼崽子尊称自己一声督主,大婚时唤夫君,洞房花烛夜叫哥哥,而后又是媳妇,今日又是姐夫又是哥哥的··· 世间还有如他们这般的夫夫么,九千岁忽的就笑出声。 听完他说的,谢令月也跟着胸腔震动;还真是,他们这若是在前世的现代社会,大概就是年轻人们说的角色扮演,也算是一种夫夫情趣了吧。 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竟是在大宣玩了一把情趣;怎么办,谢令月竟有种乐此不疲的想法。 唇瓣咬住爱人的耳垂,气音在耳蜗微洒;就见方才还生气的九千岁面上绯红,凤眸瞪向面前之人,声音亦羞愤:“谢令月!能不能顾着点你的面皮!” 狼崽子是真敢说,什么在床榻之间也要如此变换称谓,竟还敢提及那等···羞死人的称谓··· 爱人这般“恼羞成怒”的样子虽然令人心痒,谢令月却还记得正事:“方才我说的那些,哥哥便可知这阮慕欢是个有点能耐的,好好培养一番,假以时日必然是得力属下;且他冒死投诚,我便将他收在麾下,等京都事了,便安排他去云州继续学业。” 能省事,谢令月绝不会多事;说这番话也是对爱人提出要求,回京后阮慕欢在诏狱里的日子,少不得锦衣卫照看;而这些,不过是陆寒尘一句吩咐的事。 “哼,算你知道轻重!”九千岁傲娇冷哼,不管是狼崽子真的要收下那人,还是顾及自己的在意,总之他是将自己放在心间的,这便够了。 总之那人不会在自己跟前碍眼,他也不必再这般小肚鸡肠计较,实在是那叫阮慕欢的惹人眼。 谢令月却明白爱人的未尽之言,好笑:“哥哥为何总是对自己这般不自信,在我眼中,哥哥便是这世间唯一绝色。” 好吧,九千岁心间如同吃了蜜般甜腻;他果然没有信错,狼崽子是随时随地给他保证和安全感。 而后心中愤愤,都是江越那厮说话不好听;显然自家狼崽子不是常人那般在意其他,就如他自己所说,他爱的是最真实的陆寒尘。 “罢了,既你已为那人安排了出路,他确实也算是你的人了,我要是再揪着不放,倒显得我小气。”九千岁做出大度模样,话里却还是少不了一丝酸意。 尤其他自己说出这句“确实也算是你的人了”还真是咬牙切齿,做甚么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明知道狼崽子图谋甚多,亦担着百般风险,他当然知晓人才对狼崽子的重要。 “叫人进来回话,倒是要看看叶天逸之流还能做出多少天怒人怨之事。” 爱人总算没了醋意,谢令月放下心;并不是他非要多事,实在是陆寒尘的情形与常人不同;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珍之重之;陆寒尘的身有残缺还不是一般人那种残疾,他心底的自卑自轻,是权势滔天都不能弥补的。 且他们如今便是两情相悦,可相处的时日才有多少;陆寒尘本就多疑,这是他的地位与本性使然;既然爱上了这个人,谢令月愿意用最大的耐心包容爱人的缺点,无时无刻都在给爱人安全感。 “哥哥也收一收你身上的气势,这阮慕欢是个极有眼力的,这群人里也只有他看出我与哥哥是两情相悦;因而哥哥实在不必在意其他,冲着他这般识时务,亦可善待几分。” 好了,九千岁通体舒泰,就喜欢这种有眼力劲儿的,能看出他与自家狼崽子两情相悦,想来也是会做人的;既然如此,便不为难那人,只要他是真的投诚,多个人给狼崽子效力也好。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玉衡领着人进来;阮慕欢当即跪在九千岁面前,事无巨细将自己知道的和打探到的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他在园中接触的都是园中的管事还有那些肃州官员,再加上有心为之,探听到的消息自然比天权几个打探到的更详细更全面些。 随着他的讲述,九千岁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就连一旁的玉衡也义愤填膺。 等到玉衡带着人去厢房安置,陆寒尘面色凝重:“看来清尘的猜测无误,现下不仅是拿下叶天逸的问题···肃州武备约有上万人,就是叶天逸一时间调集不了全部,单是肃州城就有半数之多···” 这还不算能在最短时间内从别的府城赶来的。 而他们这边,加上调集来的锦衣卫,还有卫兰陵的人手,也不过几百;看来,只能等江越的征西军到来。 谢令月还提醒了一点,可不是只有地方武备;叶天逸在肃州名声极好,若是他煽动百姓说是恶名昭著的九千岁冤屈于他,引起民乱才是最麻烦的。 第177章 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谢令月才会当机立断顺水推舟做戏;如此情势下,能争取一日是一日,实在等不及江越带兵前来,他们这些人也能与对方纠缠一两日。 当然,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谢令月不愿无辜百姓被牵连,那时才会多出冤案。 陆寒尘对自家狼崽子更是刮目相看,凤眸炯炯:“清尘,若你为君,才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这话不是白说的,就陆寒尘在朝中打交道的那些官员,包括他之前最看好的蜀王李昭辰,还不曾有一人如他家狼崽子这般,如此情境下依然顾念百姓安危。 更不要提如今沉迷修道的景昌帝,心里是再无百姓。 就是九千岁自己,便是清楚自己是为了朝堂稳定,也自认做不到谢令月这般;他们这些人更习惯了只讲目的,不讲手段;为了目的,死几个寻常百姓才是正常。 爱人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谢令月并无多少自得与欣喜,关心的是其他。 “方才哥哥与叶天逸说了后日便给他结果,而对于叶天逸来说,后日亦是最后期限;卫昭那里有卫兰陵安排转移,反倒是哥哥,真打起来,一定要在我身边。” 谢令月可以做到心系百姓,可他也有自私的一面;真到了最后一步,陆寒尘便是他唯一要保护的人,他只要爱人无恙。 看懂了他眼里的深意,陆寒尘也不计较什么狼崽子自作主张了,主动靠入他怀里,双手环抱爱人腰身,面颊紧紧贴在爱人心房处低喃:“阿月更要平安无恙!” 中秋灯会那次谢令月的重伤,陆寒尘如今想起来都心尖发疼;本就有悔,如今更是深爱狼崽子,哪里还能承受这人受伤。 “阿月心中只有我,我心中亦只有阿月;若是情况危急,不准你再擅自挡在我身前。” 紧紧抱住爱人,谢令月声音低醇:“哥哥亦如是,我们约定好,不可为对方冒险,为彼此珍惜己身。” 只要爱人答应就好,真到了那种时刻,只有遵从本心;但这些谢令月不会告知爱人,他宁愿爱人自私一点,因为他完全可以自保;再则,身为夫君,若是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好,还怎么言爱? 便这般抱着又商量几句后续事宜,俩人这才分开,装作各自回东西暖阁歇息的样子分开;院子外暗中监视的那些人,还有守在院子里的天权几个,便从正屋窗纸上透出来的光影里看到两道身影忽然出现,而后各自分开,稍倾屋里烛火熄灭。 众人看不到的屋内,谢令月在一片漆黑中又到了东暖阁,上了榻搂住爱人腰身;陆寒尘亦枕在爱人的胳膊上,与他紧紧相贴。 忽而想起离开宅子的前夜,狼崽子索求无度;如今他们在府衙住了几日,又转来这梅园···已是连着几日未曾行鱼·水之欢,也不知狼崽子是不是真的在忍耐。 想到此节,九千岁又想到自身;身为去势之人,也只有在与狼崽子行榻上欢的时刻,他才能体会到一二男子的欲·念;平日里他对此无所觉,却不知狼崽子是不是真的如那叶天逸所言,正是血性方刚的年纪,可是自己并未满足狼崽子的需求? 因而喃喃问:“清尘可想···” 脑子里正演练之后的应对之策,谢令月一时不曾反应过来爱人的问题;忍着羞耻,陆寒尘还是说了自己方才想到的顾虑,他想满足自家狼崽子。 这回谢令月是真的无奈而笑,唇落在爱人额头,一下下温柔亲吻:“哥哥为何总是这般胡思乱想?” 之前他已经对这人强调过多次,他不是纵欲之人;更清楚男子之间承受方的痛楚,怎么舍得叫自己的爱人承受更多痛;偶尔的放纵,亦是爱人索求。 怎的这人忽然想到了这些,少不得又安抚一番。 第102章 许是自认为走对了阮怜与夜阑这步棋,次日叶天逸并未再筹办宴饮,昨日跟着一同来梅园的官员大都回去衙门上值。 谢令月注意到昨日席间那两个盯着他们偶尔闪过杀意的武官亦离开了梅园,只有叶天逸与几个幕僚穿着的人跟在他身边;这一日,叶天逸倒是陪同九千岁好好游览了一遍园子。 恰好又有零星雪花飘落,为了应景,午膳时索性就在梅林的六角亭中烤鹿肉吃,红泥小炉子上煨着驱寒的烈酒;谢令月也第一次见识到了叶天逸是如何食驴肉的,几个小厮就在梅林之外现场宰杀一头驴子,很快便有人将叶天逸最喜欢的部位送来烤制。 这人还热情给九千岁介绍,选用驴子四条腿靠近腹部之处,内侧的那一点筋肉,最适合烤着吃;若是要炒着食用,自然是后臀靠近背上的那一点,嫩滑无比。 夜阑与阮慕欢都不用吩咐,按照叶天逸介绍的,不时取来烤制好的肉,片成形状优美的样子呈上来,斟茶倒酒更是极有眼力;目光扫过被服侍的两人,叶天逸暗自满意,忽而又开口。 “下官这才注意到,督主与谢公子的服饰很相似,可是郡主专心准备?” 他是想要再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有误,九千岁却难得又给了这人一个好脸色;这些衣物可都是自家狼崽子准备的,说是情侣间专有的情趣,还有个怪好听的名儿,叫什么情侣装? 但九千岁肯定不会对叶天逸明言,只是薄唇微漾,道郡主对他这个夫君自是百般上心;至于谢公子的服饰与自己相似,也不过是郡主挂念这个堂弟顺手给准备而已。 第178章 言下之意,这个堂弟只是顺带的,郡主最爱的是他这个夫君,堂弟不过是沾了自己的光。 九千岁给了台阶,叶天逸自然是顺杆爬,又是一番奉承,处处挠在九千岁的心坎上;一旁的谢令月看的好笑,没想到爱人也有如此···算是幼稚的一面? 恨不能身边每个人都能知晓他与夫人恩爱情深。 忽然,谢令月眸光注意到那叫夜阑的虎口位置,桃花眸闪烁;而那人也极为敏锐,并未抬头,快速扯下袖口。 这一番算是野趣的宴饮结束,又是宾主尽欢;告辞回自己的院子前,叶天逸吞吞吐吐,道他明日与其他官员再来给九千岁请安。 明白他未尽之言是什么,九千岁也痛快:“便是辰时之后,还在昨日宴饮的厅堂内,叶大人以为呢?” 叶天逸欢喜而去,他们几个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夜阑与阮慕欢照旧被安置在后罩房与厢房,并不能靠近正屋。 这一日晚间,梅园里依旧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因为那些清早回城的官员黄昏时又来到此处,照旧寻欢作乐;而在无人注意的园子外面,原本就有二里地外叶天逸布置在暗处的人手,这些人之后又一里地,则是悄然潜伏的锦衣卫与卫兰陵的人手。 半夜时分,梅园内灯火终于熄灭近半,隐隐约约的欢笑声还能耳闻;藏身在园外树顶的卫兰陵便见几队穿着甲胄的兵伍,悄悄围拢在园子周围,整个梅园如今就如铁桶一般,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 卫兰陵面色凝重,只这些围拢在园外的兵伍就有上千人,还不说隐隐感觉到十余里地之外的颤动,必然也有人带兵等着这边的信号;而他们这边的人手加起来才近千,一旦动手,极为被动。 不管卫兰陵如何担忧与沉重,朝阳还是划破晨曦,真正危险的时刻来临。 梅园内,陆寒尘一行人已坐在正堂内用早膳,还是叶天逸亲自去请的人;将要走出九千岁住的正院时,叶天逸提出到正堂说的是正事,阮怜就不必跟着过去了,不如就留在院子里等着。 谢令月当然不可能答应,笑话,这等时刻,阮慕欢是重要证人,怎么可能由着他一个手无寸铁之人留在这里,怕不是之后连人影也找不到了。 最怕的就是找到了也是一具尸首,那才是悔之晚矣。 于是,几人再一次见识到了谢令月的浪荡行事,转头就对九千岁求情:“姐夫,我已是习惯了阮怜的伺候,叫他跟着我又如何!” 九千岁状似头疼,呵斥几声他不懂事,便也由着他;既然九千岁都不在意,叶天逸哪里还能再找借口留人;他亦担心自己太过心切,反倒引起九千岁的怀疑,功败垂成才是得不偿失。 一队仆从进来堂内撤走膳桌,九千岁跟着叶天逸的脚步坐在上首主位,看叶天逸就坐在自己下首,这才漫不经心抬头喊人。 “玉衡,你们几个拿着东西进来,也叫诸位大人看的清楚些。” 听到吩咐的几人鱼贯而入,站立的位置恰好在九千岁周围;谢令月给了阮慕欢一个眼神,示意他一会儿跟紧天权。 而他自己,则不动声色移动脚步,眨眼间便立在叶天逸身后;在其他人看来,谢令身为督主亲卫,护在身侧再正常不过,因而他的动作并未引起任何人怀疑。 待到玉衡站在正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册,一行行读起来,堂内众人勃然变色,叶天逸愤而起身,再顾不得对上官的尊敬。 “督主这是何意!” 好处都收了,送去的人也被他们笑纳,如今这般当众读出自己的罪行···怎的,九千岁这是翻脸不认人,非要自寻死路不成。 不待他继续往下说,谢令月迅速出手,扣住这人颈项,声音再无半分浪荡,只余沉肃:“怎的,叶大人这是想犯上作乱!” 恰好开阳就在他身后,将人交到开阳手中,吩咐他捆住这人···就在说话间,谢令月身姿如电,鬼魅般出现在陆寒尘身侧的夜阑面前,手中匕首直冲这人颈侧动脉处。 剑拔弩张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谢令月一边吩咐人一边快速移动,偏他下手的还是最不起眼的夜阑;就是夜阑亦未曾想到,他还紧张注意局势寻找时机,哪知道谢令月这般快。 紧急躲避之下,夜阑的身手暴露,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就要抵挡,却还是没有快过谢令月,颈侧喷出血花;正站在这人身后的天权直接从身后补了一剑,夜阑不可置信倒地,眼睛瞪大。 脚尖踢倒这人,谢令月如冷面修罗,桃花眸里只有无尽杀意:“无相阁向来不讲究为同门报仇,你这般盯着九千岁,怎的,想要为萧厌报仇?” 夜阑的目光涌上恐惧,这人是如何知晓他的身份,还知晓他是为萧厌报仇! “不妨叫你死个明白。”谢令月冷嗤:“萧厌是我杀的,与九千岁可没有半分干系;不过你既然敢答应叶天逸合作,想要谋害九千岁,在我这里,你便是死人一个。” 随着话音落,匕首直接插到这人心口;而后缓缓抽出匕首起身,桃花眸扫过堂内惊骇的众人。 陆寒尘亦起身,踱步到叶天逸面前,凤眸阴寒:“叶大人还真是令本督意外,不只安排了无相阁的杀手在本督身边···昨日那两位掌管肃州武备的官员呢,怎的此时不在这里,莫不是叶大人还真想来个莫须有的剿匪?” 第179章 已被拿绳索捆得结实的叶天逸面上并无惧色,反而跟着冷笑:“九千岁既已掌握本官贪墨的证据,必是也知晓本官贪墨的数目···如此,本官如何能束手就擒?” “你倒是令本督刮目相看,叫你当个知府还真是屈才!”嘲讽一句后九千岁转身面对堂内众人,纤薄的身形迸发威势。 “本督知你等皆被叶天逸或收买或胁迫,如今本督已掌握了所有证据,若是还想活命,不忍牵累家人的,就乖乖站远些,等着锦衣卫审问;若是想要负隅顽抗的,本督也不妨告诉你们一声,园子外都是本督的人手,尔等只管试试!” 几十个肃州官员面面相觑,有几人已是忍不住挪动脚步,半数的人面上犹豫,还有十来个面色狰狞盯着上首之人。 谢令月趁热打铁:“罪魁祸首如今已在我等手上,尔等是觉得你们的才智与官位能高得过叶天逸?!” 这一句说完,又有几人犹豫靠后;被捆住的叶天逸闭了闭眼,而后高喝:“莫不是忘了本官之前与你们一再重申之事,落在这睚眦必报的阉人手中,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就按照本官之前与你们约好的行事!” “闭嘴吧!”开阳一脚踢上去,这人倒是不怕死,敢这般当众辱骂他们督主。 便有人高呼:“听叶大人的,如今是我们的人手多,弄死这些个阉人,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叶大人在他们手中···”这是投鼠忌器的人接话,现在说得好听,若是叶天逸真的受伤,之后会不会与他们算账;再若是叶天逸死在这些人手中,单凭他们这些人能摆得平谋杀九千岁之事? 而谢令月要的就是这些人中有这样的声音,当即也提高声音:“你们都是听命于上官行事的,叶天逸如今说的好听,若是之后真的与你们算账呢,你们的家人可还能保得住?” 那时才是毫无生机,人财两空,何必为这样的人卖命。 第103章 谢令月所说的正是堂内半数人担心的,且他们方才亲眼所见这位谢公子手段凌厉,更不说还有闻名朝野的九千岁,感觉叶大人部署再多也怕是无济于事。 如此,他们真的还能有活路么。 叶天逸嘴里被开阳塞了一块抹布,着急也说不上话,只能给自己的亲信使眼色;接收到上峰的眼神,其中一男子高呼:“莫要被这小子的说法给唬住了,叶大人早已安排李大人带兵过来;如今园子外都是我们的人手,他们插翅难逃···诸位,想想你们收到的好处,朝廷可会给你们活路!” 话音刚落,院子里便有人发出信号,便听得远远的喊杀声传来;不等堂内其他人反应过来,谢令月清喝:“我们不能被困在屋内,先出去!” 随着话音,他也不管前面挡路的是何人,手持匕首当先开路;陆寒尘紧跟在他之后,开阳不忘提起叶天逸,阮慕欢则紧跟在天权之后,一行人快速到了院中。 此时园主也现身,院子周围全是园中的打手;见到主子出来,谢七等谢家暗卫亦先后跃入,守在主子与督主周围厮杀。 厮杀中还能听到有人大声喊:“督主便这般看着谢公子忽然动手,已是滥杀了几名官员!” 正手起剑落杀人的陆寒尘阴冷道:“方才本督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不珍惜,如此,死了亦是活该!” 没看到那几个机灵的早避在正堂角落处,可见还是识时务些更能保命;至于这些不长眼的,死在厮杀中再正常不过,既然敢跟着叶天逸来逼迫自己这个九千岁,就要做好死于非命的准备。 园子外的厮杀声已经传来,九千岁怎么可能坐以待毙;这时候还讲什么礼法规矩,活着才最重要;且九千岁认为是自己带着狼崽子来云州,哪知道会遇到肃州大案,若是狼崽子因此被自己连累,九千岁只怕是会内疚一辈子。 这功夫,谢令月已经与那园主交手;之前看这人的脚步便觉他是个高手,却不想还是个难缠的高手;己方阵营内谢令月身手最好,自然是他来对付这人。 至于其他敢动手的肃州官员,有陆寒尘几个对付足够。 不过片刻功夫,那园主亦死不瞑目躺在地上,尸首还被打斗的人来回踩过;涌到院内的人越来越多,陆寒尘这一方只有早上进来的二十多人,再加上谢家暗卫,也不过几十数目,应对的越来越吃力。 终于等到卫兰陵带着上百人手杀到此处,总算是能喘一口气;陆寒尘问起外面的情况,得知天璇在外面指挥其余锦衣卫抵挡肃州武备;还有卫兰陵的人手一起,看来能拖延些时间。 谢令月却并不乐观:“按照推算,征西将军最早后日才能到;若是这般硬拼,我们根本支撑不到那时;当务之急,给外面的人传话,都杀到园内。” 将整个梅园先攻下来,以守为攻;再有叶天逸与几十名肃州官员当人质,说不得还能撑到援兵到来。 不需再多说,陆寒尘与卫兰陵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对视一眼点头,分别给自己的人手传令。 至日落时分,谢令月等人终于彻底清除园子里的敌人,外面的人手也全部进入园中;就如他们预料的那般,叶天逸口中领兵的李大人可能真有些投鼠忌器,暂时停止攻势,梅园亦暂时平静。 趁这功夫,玉衡吩咐人搜罗园内的东西准备膳食,吃饱了才有力气再打;一群人里,只有谢令月与卫兰陵还算衣冠整齐,其他人都是狼狈不堪,有的甚至力竭手抖到握不住剑柄。 第180章 就连陆寒尘亦散了发髻,墨发披散,身上的蟒袍亦有几处被刀剑划破的地方;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剑,剑身微微抖动,显然也是再无多余力气。 顾不得场合,谢令月抱起人大步进了正堂,随口吩咐玉衡准备伤药;卫兰陵则在院中与谢峰几个布置伤员包扎治伤之事,这一番厮杀下来,伤员上百号。 而被保护的很好的阮慕欢这时候起了作用,带着几个锦衣卫,搜罗园内的所有伤药与被褥,组织园内未曾参与厮杀的小厮煎药;开阳在忙乱中看了一眼,暗自点头,难怪谢公子要他保护好这人,果然有点能耐。 难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经历方才那般厮杀也未曾腿软,此时还能镇定安排事宜,帮着他们减轻负担;且有这么一个熟悉园内的人在,倒是省了他们乱翻找东西的时间,可见是真的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 正堂内,谢令月抱着爱人已是检查完,长嘘一口气;幸好爱人没有受伤,只是衣衫划破几处,身上沾的也是别人的血;此时他才放心给爱人挽起墨发,用的是自己身上撕下来的布条,简单扎起了高马尾。 因为长久的厮杀被激出杀性的陆寒尘在自家狼崽子的连番温柔动作下,终于回神,凤眸不见了方才的机械,恢复清明;这才慌乱拉着谢令月上下打量,还掀开他的衣摆检查。 薄唇一叠声的问:“清尘可有受伤?方才我只顾着杀人,竟是未曾注意到你?” 将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谢令月柔声安抚:“哥哥莫要着急,我无事;哥哥还不信我的功夫么,毫发无伤。” 仔细确认过狼崽子确实未曾受伤,陆寒尘终于长长叹息一声,凤眸灵动起来;忽而想到什么,面色犹豫,转瞬便将脸贴在狼崽子掌心,声音低哑。 “清尘可是被我方才的样子吓到了?”最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因为幼时的经历,陆寒尘骨子里其实一直有嗜杀之性,不过是平日压制得好罢了。 这多半日的厮杀下来,他早忘了狼崽子就在自己身边;随着杀人越来越多,心中只有一道声音催促着他不停杀人,杀死这些人就好了··· 以前天枢就提醒过他,不到万不得已时督主最好不要动手;因为动手杀人的他,很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傀儡。 此时陆寒尘终于想起这个,狼崽子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他是不是看到自己那般可怕的一面,他···会不会惧怕和厌恶这样的自己? 不用爱人多言,谢令月就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何意;将人紧紧抱在怀中,下巴蹭在爱人颈侧,声音不只温柔,更多了安抚之意,一只手亦在爱人后背轻轻摩挲。 “哥哥莫要胡思乱想,这般危急时刻,保全自己才是人性使然;且哥哥没注意到么,我杀的人可比哥哥杀的更多,难道哥哥还会怕我不成?” 怀中人微微摇头,陆寒尘当然不怕自家狼崽子;刚开始动手时,那时他的神智还清明,分明注意到狼崽子的游刃有余,杀人的动作狠辣,桃花眸却格外清明。 哪怕后来因为被激发出杀性,再也注意不到狼崽子,只要看看厮杀之后狼崽子还形容清雅雍容,陆寒尘便知道自家狼崽子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更何况他们此时还能安全守在园内,都是谢令月的布置与吩咐;这人在保护自己这个爱人的同时,还不忘顾全大局,寻找最好的办法减少他们这一方的伤亡。 此时此刻,陆寒尘才知道自己之前的自愧不如根本算不得什么,狼崽子的心性是他永远都比不过的。 爱人可真是···随时随地都不由自主与自己对比,随时随地会自卑自轻,谢令月也是格外的无奈;幸好他有两世的经历,自己还死过一回,才能这般看淡生死。 若不然,经历过这多半日的厮杀,恐怕他自己也会难以克服心间的恐惧与杀人这么多的心结;也幸而他的心性足够强大,此时还能有余力安抚爱人。 其实陆寒尘的表现亦与他一路走来的经历脱不开关系,可能其他人会惧怕这般的陆寒尘,谢令月不只不怕,更多的是对爱人的心疼与怜惜。 不说陆寒尘幼时的经历,也不说他一路攀爬成为权贵;别人都以为他已是大宣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看起来风光无限,却不知他也只是景昌帝手中最锋利的刀柄;景昌帝想要铲除之人,那些见不得人的阴司,可都是陆寒尘为其效劳。 这般的经历之下,不只是陆寒尘,便是其他人亦会养成嗜杀习惯,成为真正的傀儡;现代社会的那些杀手,到最后都没了神智,沦为真正的杀人机器。 相比起这些,陆寒尘还能克制心性,没有沦为杀人傀儡,已是他的心性足够坚定,谢令月又怎会惧怕这般艰难挣扎的爱人;而爱人之所以会在此时又泛起自卑心,并不是他不懂得大局,不过是太在意自己罢了。 不管谢令月如何对爱人保证,可在世人眼中,他就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而陆寒尘不只是一个身有残缺的阉人,更是污名加身···再有今日厮杀时两人的表现不同,他如何会不自卑。 “哥哥要永远记得,我只爱哥哥这个人,爱你的美色,亦爱你的所有。” 第104章 因为谢令月这一句肯定的示爱,陆寒尘暂时放下心中各种思绪,用力抱紧自家狼崽子腰身一下后,退出他的胸膛。 第181章 “外面还需要我这个督主出去安排后续事宜,阿月也去看看谢家的人手可有损伤。” 谢家暗卫的能耐陆寒尘已是见识过,且这些人可是谢家给狼崽子的保障;如今,因为狼崽子对自己的爱重,谢家暗卫因为他的事一再涉险,陆寒尘难以心安。 心中还想着,等下出去就吩咐玉衡,上好的伤药先紧着谢家暗卫先用。 谢令月从来都没有小看过爱人分毫,陆寒尘已彻底摆脱方才厮杀的影响,处理后续事宜最合适不过,因他是锦衣卫的顶头上司,同时也是卫兰陵的至交好友。 找到谢峰处,看他优先给谢家暗卫包扎,谢令月并无意外,亦不曾有半分置疑;人性本自私,谢家暗卫本就是因为自己这个主子才跟着加入战斗保护陆寒尘,与锦衣卫携手作战,这个时候当然是先紧着自家人。 恰好谢七也帮着卫兰陵安排好伤员安置事宜,见到主子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忙上前。 “禀主子,谢家暗卫在场十五人,单字号三十一之后有五人轻伤,一人重伤,都救治及时,并无战死。” 谢令月满意颔首:“很好,待会儿的吃食你去找阮慕欢,优先保证咱们的人供应;另,明日怕还是一天的恶战,将阮慕欢交给咱们那几个伤员,叫他们找到安全处保护好自己。” 主子这般吩咐,谢七并无意外和疑惑,拱手应诺,转身下去安排;而谢峰亦处置好谢家暗卫的所有伤员,不用谢令月这个主子吩咐,起身去了卫兰陵处,准备给其他重伤人员治伤。 这便是谢令月的坦荡,他会倾尽自身能力保护爱人,与爱人携作战;亦会毫无负担偏袒自己的人,将自己人的安危放在首位,他没有圣父心那种东西,非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大公无私。 谢家阿月无需这种名声,他只需考虑自己的目的和最后想要的结果,这才是一个上位者该在意的东西。 而古代人确实比现代人简单朴实得多,对于谢峰与谢七几个此时的行为,玉衡几个,包括卫兰陵都没有丝毫怨怼。 因为他们清楚,谢家暗卫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或是只要保护好谢令月这个主子就是;可是这些人却在保护主子之余与他们并肩作战,死于谢家暗卫之手的敌人不知凡几。 况谢峰大夫本就是谢令月的亲卫,亦是他的专属医师,优先救治谢家人才是正常;换成他们,恐怕做的还不如谢家暗卫,可见还是谢公子御下有方。 卫兰陵的思绪更多,这些年掌管卫氏商行,他最是清楚那些勋贵世家的规矩与行事;之前他就猜测过谢令月对陆寒尘的真心,今日谢令月的表现更是令他惊讶,这人是真的把陆寒尘当作心尖上的人来疼惜,甚至可以为了陆寒尘豁出性命。 此等行为完全违背了世家子弟自幼接受的利己教导。 惊讶与感叹之余,卫兰陵再一次为好友庆幸,陆寒尘终于得到了此生的甜;同时也在心里承认,卫昭那小崽子识人厉害,难怪他这般崇敬谢令月这个九哥,这人值得小崽子那般交付信任与真心。 不提园内的陆寒尘等人草草用过膳食后养精蓄锐,园外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亦灯火明亮,吵闹声快要掀翻帐篷顶子。 只见帐篷内的主位上,此时正坐着一壮实黑面中年人,胡须凌乱,甲胄披身,正是叶天逸亲信口中的李大人;帐篷内还毫无形状坐着几十号人,身上都是各种颜色的官袍,正是从附近州府赶来的肃州官员,当然也有未跟随叶天逸进入梅园的肃州城官员。 “李大人倒是说句话,如今叶大人与几十同僚都被困在那阉人手中,我等便这般投鼠忌器不敢动作?”一位官员起身进言。 今日这般大的动静,消息不过明日就能传出肃州,若是引来附近的驻军该如何,比如距离肃州城最近的镇北军,还有稍远一点的征西军,他们能看着这边的动静无动于衷? 另一人也起身道:“是啊,李大人无需再犹豫;既然叶大人这般安排,说明他亦料到了此节;我们手中并无红衣大炮与火铳,今日厮杀多半日,一时还不曾惊动城中百姓,可若是···” 明日若还是这般投鼠忌器的打法,必然又是一整日,城中百姓还能毫无所觉么? 难道真要下令关闭城门,不准人出入? 首位上的人扫视众人一眼:“尔等的意思,我们便不顾叶大人与几十位同僚的安危,明日痛下杀手?” “这···”帐篷内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冒头出主意,虽则他们心中都有了那个最不想的决定。 可如今肃州官员是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比起因为叶大人而投鼠忌器,最后功败垂成,等着他们的将是全大宣的唾沫星子,那时才是臭名远扬。 想来叶大人能安排这最后一步,亦是不想自己的贪墨被全大宣所知,污了叶家门楣;而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当初敢做出这等罪行,不是没想过之后的结局,却也没想到九千岁会亲临肃州,会这般不讲情面。 最令这些人没想到的是叶天逸竟然这般简单就被九千岁拿捏在手中,亏得他们平日唯这人马首是瞻,认为叶大人是个厉害的;结果竟也有拙眼的时候,叶天逸还说什么九千岁绝不敢这般莽撞与他们发难,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爱惜性命。 结果呢?竟是如今左右为难的局面! 第182章 若不是顾及之后的群龙无首无法扫尾,他们今日一窝蜂杀进去,便是平了梅园也不在话下,弄死个九千岁还不是简单;至多之后是如何与朝廷周旋,那也能保下不少人不是么。 难耐的窒息之后,一年轻官员愤而起身,轻蔑扫过众人,大声道:“下官以为此时不宜再犹豫,趁此时双方皆有损伤,里面还是强弩之末···派人进去与九千岁谈判,尽最后的努力保全叶大人。” “哦?若是九千岁还是软硬不吃又如何?”李大人紧紧追问。 那人冷哼一声:“那我等也算是为上峰与同僚尽了心力,问心无愧!若是还不成,明日便无需顾忌任何,只管车轮战熬死里面的人,我们的人手可是占尽便宜。” 眸光燃起野望,这人声音更加高亢:“叶大人被擒是我等都不曾想到的,此时我们更应以李大人马首是瞻,尽快平定此事,尽快扫尾,以免真的引来驻军,那才是我等的死路!” 这一番话引起所有人的共鸣,对啊,他们是感念叶大人的提携之恩;可若是因为这点提携之恩而束手束脚,不仅救不出叶大人与几十同僚,便是他们这些肃州官员也是死路一条。 殊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再无人犹豫纠结,异口同声支持这人的意见;吵闹一番后,众人达成共识,就派方才的年轻人进园子与九千岁谈判,他们愿意多增加些筹码,若是九千岁能认清形势平息此事最好。 若是不然,那就再无顾忌,他们问心无愧。 总不能因为一个叶大人与几十同僚,就令肃州过百官员都踏上死路,得不偿失啊;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比叶天逸,都是拖家带口,动辄就全族几百口的性命。 想来,叶大人能做这最后一步的安排,必然也做好了以死成全名节的准备,那还有甚么可犹豫的。 为首的李大人目光看向还站在当地的年轻人,问清楚他的官职与姓名,又问他可愿为诸位上峰冒险一试;早在站起来发言时,这人就做好了准备,若是成功,他将是大功一件,无论是能被营救出来的叶大人,还是如今做主的李大人,都忘不了他的功劳与好处。 既已有了决策,接下来众人商议能凑出来的好处;想来九千岁这般软硬不吃,还是叶大人给出的好处不够;若是早大方一些,说不得九千岁亦不会骤然发难。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时便是多送出些好处也没甚么,若能平息此事,日后有的是机会找补回来这次的损失;只要性命与官位还在,不怕没有将来。 且九千岁收下他们这么重的礼,也算是被他们握住了把柄,将来有九千岁在背后撑腰,说不得他们的官途更加顺畅。 不得不说,这些肃州官员近几年习惯了叶天逸的筹谋,如今乍然面对乱象,竟是都没了脑子。 当然,也有头脑清醒的,就见一中年儒雅之人起身,拱手道:“那诸位可曾想过,九千岁今日吃了这般大的亏,便真的不记恨我等?” 若是他前脚收了好处装作你好我好大家好,离开肃州之后翻脸无情又该如何? 这位可是睚眦必报的九千岁,这些同僚莫不是忘了这人的传言··· 第105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帐内所有人再一次面面相觑;是啊,怎的就忘了九千岁的名声,京都人都传这位可是活阎王。 活阎王能咽下这般的哑巴亏,怕不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今日可是胆大包天派兵围攻了梅园多半日,还不知里面的情形如何,九千岁可否受伤;莫说在地方,就是京都也未曾听闻过九千岁吃过这般大的亏,之后能不找他们这些人算账? 那年轻人眸光闪烁:“依王大人之意,我们便真的不管叶大人与里面的同僚?” “某是被叶天逸拿小儿性命威胁才不得已与之同流合污。”中年儒雅之人环视众人,眼中皆是无可奈何:“想来诸位之中很多与我一般遭遇;如今看情形,九千岁根本不可能放出叶天逸;与其寄希望九千岁贪财被我等收买,不如快刀斩乱麻!” 这人的想法是趁着园内的人已是强弩之末,就在今夜发动攻击,无差别弄死园内所有人;然后推出叶天逸,就说九千岁查到了叶天逸的贪墨,叶天逸收买不成,恼羞成怒之下欲加害九千岁,双方火拼而死。 推出一个死了的叶天逸,既可以转移朝廷清查肃州官场的视线,还可背锅害死九千岁的罪行;至于他们这些人,官职都在叶天逸之下,自然是不好违背上峰的意思,亦不敢同流合污,得知消息赶来后只来得及收拾残局,却也救不回九千岁一行人··· 众人长“嘶”一声,没发现啊,这人平日里看着是个谦谦君子,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然而他说的好有道理,仔细想来还真是最好的法子;既能保全他们这些人,还能转移之后朝廷的视线。 且这人说的对,他们中很多人都是被叶天逸裹挟至此;他们虽也跟着贪墨了百姓的血汗钱,可叶天逸拿的才是大头,凭什么他们还要在此时因为顾忌叶天逸而断了自己的后路与前途。 若是按照此人的想法,最快弄死园子里的人,最后铲平梅园,来个毁尸灭迹,又有谁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死一个叶天逸,还有几个叶天逸的亲信,挽救的却是他们这些人的官职与前途,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么。 如今肃州武备可是掌控在他们手中,具体情形,还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第183章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上首的李大人身上,等着他的最后决定,毕竟这位平日与叶大人最是亲近;而比起他们这些人,叶天逸显然也更看重这位。 不过并未有人担心,如今他们已是达成了共识;若是他们想的没错,整个肃州官场,叶天逸拿了贪墨的最大头,李大人便是其次,怎么也该有大几百万两,就不信他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 且若是按照方才王大人的推测,叶天逸死了,可能李大人将会因为平乱的功劳,成为肃州新一任知府大人;这般大的利益,不信他不动心,不过是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装个样子罢了。 “派出一个小队拦截城内听到动静而好奇赶来的人,其余人···先整顿歇息,三更天再次攻进去。”李大人很快做下决断。 夜深人静时不比白日,这边的火光冲天和喊杀声太容易引人注目;派出一个小队拦截那些好奇的人,包括那些想要打探消息的,也算后顾无忧。 既然有了决断,那当然是万无一失最好。 就如这些人猜测的那般,李大人早在白日厮杀时就想毫无顾忌的铲平梅园;当他没注意到么,不只是几百锦衣卫冲进了园子里,还有几百平常百姓装扮的人进去。 虽不知九千岁到底准备了多少人手,又都是什么来路;大半日的厮杀,如今这些人都已进了园子,周围再无其他人踪迹,正适合瓮中捉鳖。 若不是忌惮从各处赶来的官员中有叶天逸与九千岁的亲信,李大人也不会如此被动;人们都以为叶天逸倚重他,殊不知其人更是忌惮他。 此时不斩草除根,还等何时,死人的嘴巴最严密。 叫众人退下养精蓄锐准备晚间的恶战,李大人独留下那王大人与那年轻人,显然是还要商议之后的扫尾事宜;至少他此时可以确定,这二人是与他同心,巴不得叶天逸死在里面。 李大人并不是外形上那般粗莽的武夫,指挥作战他可以,若是论之后扫尾时应对朝廷来人的种种心机,他不如这二人,当然是趁此机会将二人彻底拉拢过来。 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李大人一点都不担心这二人出卖他,更不担心其他人。 弯月西斜,梅园内正堂中大部分人都衣衫完整,或靠墙半坐,或倚着柱子及台阶,合眼养精蓄锐;谢令月身姿端正坐在中间的罗汉床上,桃花眸微阖,右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在躺在他腿上的陆寒尘背上。 白日的厮杀不只激出了这人的杀性,更是勾起了他的心魔,暂时歇息都不时被魇住;顾不得其他人好奇的目光,谢令月只想让爱人安心,莫要再被累垮了身子。 还被捆缚双手扔在角落的叶天逸,目光死死盯住中间这两人;还有甚么不明白的,他一开始的猜测就是对的,这两人绝对不清白,难怪他后来找了夜阑合作亦无用。 至于那阮怜,怕是已被这姓谢的策反,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叛变! 心随意动,转头盯住就在罗汉床不远处闭目歇息的阮慕欢,叶天逸已在心中凌迟这人千百遍;最后也只能闭眼盘算,只望李大人莫要辜负他的嘱托,只要他们能在外面坚持威胁,不过两日,陆寒尘这阉人必然妥协。 若是之前叶天逸还不敢有多大把握,可现下亲眼所见这两个人毫无忌讳亲近,就不信他们舍得心悦之人为自己赴死。 就在叶天逸心里各种盘旋之时,守在院外的卫兰陵进来,在谢令月面前停住,压低声音:“如谢公子所料,外面的人怕是放弃了叶天逸这几人,此时正在增加人手靠近园子,怕是要连夜攻进来。” 用过晚膳后,谢令月就叫住陆寒尘与卫兰陵,与他们商议晚间的防守布置;当时三人就一同颔首,他们想的一致;若换他们是掌管肃州武备的李大人,也会斩草除根。 陆寒尘与卫兰陵不约而同看向谢令月,这人是魏国公嫡长子,就算未曾承过中山王谢达昌的庭训,但谢家人精于领兵一道,这是全大宣人都认同的;此时当然是由这人指挥,才能最大的发挥近千人的战力,拖延的时间也更长。 至于陆寒尘最开始想到的,外面的人顾忌叶天逸,极有可能会派人进来商谈···本来卫兰陵是赞同的,他亦相信人性如此,怎么说叶天逸手中掌握都着肃州所有官员的贪墨证据,那些人总会忌惮些。 偏谢令月摇头,他只相信人性本恶,如此关头,外面的人挣扎之后只会选择杀人灭口。 发现了外面的动静之后,卫兰陵一边急着进来告知谢令月,一边却在心中暗叹;谢令月啊···不只继承了其祖父中山王的领兵之才,更是玩弄人心的奇才,他将人心的诡异波谲看的太过透彻。 顾不得好奇如今的魏国公谢楝是如何教养出这般惊才绝艳的郎君,卫兰陵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好友陆寒尘;此时他并未怀疑谢令月待陆寒尘的真心,反而担心谢令月之才,必不可能困守在陆寒尘身边,谢家的局势也不允他如此。 可陆寒尘对谢令月亦是动了真心,此劫之后,只怕他会更从心而发依赖谢令月;可谢令月又注定是一飞冲天,那时···这两人该是何种心境,又该是何种结局··· 卫兰陵不敢再想下去。 这两人一个惊才绝艳注定惊艳世人,一个是已经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都是人中龙凤;若是他们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卫兰陵只觉得到时只怕是整个大宣都将变天。 第184章 强令心思回神,便见谢令月动作轻柔将腿上睡着的人整个抱起,又轻轻放在罗汉床上,还细心拿起一个软垫放在睡着的人双臂中;于是卫兰陵见到了稀奇的一幕,随着谢令月动作忽然锁紧眉尖的人,眨眼间又松散了眉眼,呼吸变得绵长。 两人并排走出正堂时,卫兰陵还忍不住上下打量身旁的人;这人表现的可不是只有十八岁的模样,这般细致的关心与周到的了解,他平日是将陆寒尘放在何等重要的位置上? 忽而又无声笑笑摇头,面瘫脸上难得泛起一丝柔情;因他想到了平日自己对卫昭的在意,何尝不是这般细致周到。 原来还以为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如今初尝情滋味,才知道是心甘情愿的将那人的所有记在心头。 清冷而狭长的瑞风眼中眸光变得悠远,卫兰陵相信,若是他的昭昭面临此等险境,他亦是谢令月这般的选择,不动声色将爱人护在身后。 自己在前为他挡风遮雨。 第106章 陆寒尘是被外面的打斗声惊醒,一个激灵睁开凤眸,便看到正堂内休憩的不少人都不见了身影。 几个锦衣卫守在叶天逸等人身旁看守,而这些人亦被绳索捆成了粽子般模样,一串串连在一起,毫无哪个人忽然解开绳结的可能;白日受伤的几个谢家暗卫与谢峰、开阳安静守在自己周围,自然还有已经投诚的阮慕欢。 “可是外面之人趁夜又发动攻势?”原本暗哑的声音因为喉间干涩,更添了一丝滞涩。 开阳上前奉上一杯茶水,然后拱手回话:“禀督主,正如谢公子所料;现下谢公子与卫家主在外指挥,谢公子···不叫我们吵醒您。” “胡闹!”陆寒尘一边起身一边轻斥,他们这边的高手本来就少,偏此时狼崽子还顾及他的身体;可他也不想想,若是狼崽子有点闪失,自己又如何能过得去。 眼见督主发怒,开阳不敢多言,双手及时奉上长剑;此时阻拦无用,谢公子舍不得督主受伤,他们督主又怎会坐享其成;莫说之前督主就不会如此,现下督主如此深爱谢公子,又怎会看着心爱之人置身险境。 待到九千岁的身影不见,阮慕欢才满眼钦佩看向开阳,磕磕绊绊道:“方才谢公子···不是说要先拦下督主?” 一旁的谢峰看在这人是自家主子收下的人,好心作答:“督主与咱们主子夫夫情深,且此事本就是督主分内之事,怎会真能看着咱们主子为其在前厮杀。” 阮慕欢恍然,眼眸中皆是神往:“咱们主子···真是令人意外和敬佩。” 如此为督主出生入死,厮杀时若玉面修罗;收起刀剑,却又是那般的柔情似水;被自家主子心悦的督主,该是何等的福分,能遇到这般不在意世人眼光的夫君。 若是···自己也能有这般的福气,得遇如此良人···哪怕只有自家主子待督主的一半情意,那该有多好。 挂心外面战况的谢峰很快便将目光移向门口处,因此未曾注意到阮慕欢的眼神与幽幽语气;倒是一旁的开阳皱起眉头,脚尖踢了这人一下,声音低而冷肃。 “既是谢公子收你当了谢家属下,阮公子更该知恩图报;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趁早掐死,有些人就是天上月,不是你这般凡夫俗子能起妄念的,可懂!” 被人毫不客气点明心思,阮慕欢瓷白的面上更加苍白,水眸慌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开阳大人莫不是在说笑,在下感激我家主子都来不及,恨不能肝脑涂地报答,怎会生出其他心思。” “最好如此,否则不必谢公子动手,督主便能叫你见识何为十八层地狱!”开阳再次好心提点一句。 再说园内的战斗,大抵是外面的人真的不再忌惮九千岁手中的人质,在李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的呼喝下,蜂拥而上;且那李大人应是听了别人的进言,不只高声下令,更是扬声许诺好处,杀一人许出百两银子的奖赏,那些兵伍更是不要命往前冲。 背后的高人明显做了周全准备,李大人高呼奖赏时,竟说成是剿匪;这般的呼喊,又是这般痛下杀手的动静,看起来还真是朝廷剿匪的架势。 园内正忙于杀人的谢令月听到了都好笑,趁着回身的空隙与陆寒尘道:“这李大人身后倒是有高人指点,是个阴险狡诈的;待此间事了,哥哥记得问出此人,说不得能驯服成哥哥的刀刃。” 一旁的卫兰陵闻声也笑了一下,这位谢公子还是个妙人;这等时机,竟然还有心与陆寒尘调笑,关键是他在调笑间出的点子,如此的敏锐。 这般苦中作乐的战斗,卫兰陵还是第一次经历,方才还凝重的心神转瞬便轻松;目光再次扫过好友身边那光风霁月的郎君,幸而昭昭先遇到的是自己,不是谢令月这个毫无血缘的九哥。 天光破晓时,园内的院子里、围墙之外,遍地都是死尸,有些地方甚至是层层堆叠的尸山;血迹落在雪地上,有的凝结成块,有的蜿蜒,在厚厚的落雪上形成一道细细沟壑。 谢令月几人经过一夜的厮杀,身上的衣衫深一处浅一处,也顾不得分辨到底是自己受伤流出的血,还是杀人时溅在自己身上;甚而厮杀时身上涌出热汗,转瞬又因寒冷的天气使衣衫变得冷硬···这些都顾不及,只知道不停斩落手中剑。 暗夜里看不清,此时众人才看清彼此的狼狈模样,就是谢令月玉白的面上亦是点点血迹,更若修罗。 第185章 之后加入战斗的陆寒尘也好不在哪里,谢令月帮他束好的墨发在厮杀时又散开,因为热气与冷气交替,此时额前几绺长发打结,还能看到上面有零星冰块,显然是口中呼出的热气凝结所致;衣袍更是凄惨,蟒袍上金线刺绣的四爪龙纹亦在打斗时开了线,线头凌乱。 苍白面上是不知何时溅上的血点,唇上亦有一点,更显他的面容妖艳,若夺人心魄的鬼魅;手中握着长剑,苍白指节泛青,微微抖动。 昨日还游刃有余厮杀的卫兰陵此时也形容狼狈,再看不到半分清冷模样;玄色劲装上深一处浅一处,后背一处被划破,衣摆处还有血丝滴落。 谢令月忙乱中问来了一声:“卫家主可是受伤了,不然先退出战圈歇息片刻,找谢峰为你包扎。” “不必,只是衣衫被划破,并未受伤。”利落斩杀一人,卫兰陵声音沉闷。 谢令月微微点头,不是这人受伤便好,否则昭昭知道了该心疼坏了,少不得哭鼻子。 打眼看了圈自己周围,谢七与谢十一还在,但是少了几个谢家暗卫的身影,谢令月心下黯然;眼下还不是清点人数的时候,伤亡在所难免,只能尽力保全还在身边的人。 一直关注爱人,谢令月亦发现陆寒尘又被激出杀性,更变本加厉;只见他眼下完全不讲什么武功路数,招招都是只取人性命的落剑姿势,凤眸完全泛红。 暗道一声不好,谢令月趁着又杀一人的空隙挪到爱人身边,大声唤回他的神智:“陆寒尘!清醒些!” 只记得杀人的陆寒尘终于被他的连声呼喊唤醒几分神智,凤眸黯然一瞬,立即转为担忧:“我们这边的人亦伤亡不少,眼看外面的人只多不少,应是他们又增调了人手···清尘先与卫兰陵带着谢家的人离开,等到援兵来了你再过来。” 自家狼崽子在危险时刻,能陪自己到此时,陆寒尘心中已是感动非常,只觉得心间从来未有过的滚烫;可他怎舍得狼崽子真的陪自己送死,凭谢令月的功夫,杀出重围轻而易举。 陆寒尘已不报希望等到援兵,更清楚谢令月杀出去也调不到兵,他只希望自家狼崽子能活着。 桃花眸迸出怒意:“哥哥这是什么话!我不可能丢下哥哥一个人!” 明白爱人是舍不得自己,谢令月其实方才也想到了不若先让陆寒尘离开;可他亦清楚,此等生死时刻,他们谁都不会丢下彼此;明知道搬不来救兵,留爱人自己赴死,另一个独自逃生···这是在亵渎他们的夫夫情意,更是否定谢令月穿来后的所有付出。 不过是一死,能与爱人携手踏上黄泉,亦是一种幸事;更何况如今还不到绝境,他们连性命都能豁得出去,难道还等不到那一线生机? 哪怕今日厮杀到最后只余他们两人共同赴死,谢令月亦不会有半分后悔;若是问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如此所为有愧于谢家,他亦会回答问心无愧,因他早已为谢家筹谋好几条出路。 人这一生总会面临取舍,此时此刻,就冲陆寒尘愿意叫他先逃生,谢令月便觉得足够,爱人终于回应他同等爱意,便是战死又如何,两世也算无憾。 一旁的卫兰陵面色不变,并未接话推辞,只是杀人的动作更是利落,可谓是一步杀三人的冷面罗刹。 三人目光交汇,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不约而同露出一个畅快笑意;不过是生死之战,能有爱人与至交好友相伴,不离不弃,此生已是圆满。 大抵是心意相通,陆寒尘凤眸中的血雾散去不少,杀人的动作更加麻利,却不再是傀儡般的僵硬重复;谢令月也振奋精神,身姿更是灵活,左手短匕,右手长剑,每一下都不落空。 如此又厮杀到将要正午时刻,地上都是堆积的死尸与伤员,整个梅园的雪地几乎都被鲜血覆盖,上空都是血腥气;不说其他人,就是谢令月与卫兰陵这等体魄强悍之辈亦难为继,谢七与谢十一、玉衡几个皆以身负重伤。 “玉衡,你带几个人去找阮慕欢准备些干粮过来,轮番歇息补充体力。”谢令月忽然出声吩咐。 至于为何不叫谢七几个,是因为他清楚这几人根本不会离开自己,此时下令他们根本不会听。 谢家暗卫,至死都守在主子身边。 第107章 西北的融雪天气,日头格外明朗,晴空如洗,当然也少不了刺骨寒风。 这般天气下厮杀,不停战斗,谢令月都不知自己的衣衫汗湿过几次,又被身上的热意烘干几次;到现在,日头西斜,寒风更加冷冽,他的衣衫已是结成冰布,僵硬挂在身上,高挽的马尾末端亦打了结,上面覆满细碎冰块,还有冰水不停滴落。 园内属于他们的人手锐减,现在还有半数的人在艰难搏杀;便是方才轮番吃了点干粮,缓解了疲乏,此时却也是强弩之末,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而谢令月一直守在陆寒尘身边,自己厮杀的同时随时注意爱人的情况;经过这么长时间不要命式的战斗,陆寒尘的状况眼看着不好,明明已经力竭,却还在呆板重复杀人的动作,凤眸充血,一看便知他如今再无半分清明。 一旁的卫兰陵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沉静的眸子此时亦是茫然,只知道不停挥剑;谢令月的桃花眸中都是凝重,他们这边的人手锐减,看样子围墙很快便会被攻破,那时蜂拥而至的人更多。 第186章 己方已是强弩之末,敌方却还有后续的精锐未曾杀进来,难道他们今日真要毙命于此? 趁着空隙喘息片刻,桃花眸忽然燃起亮色,平日里醇厚的声音此时嘶哑却又振奋:“你们听,是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陆寒尘此时根本听不清谢令月喊什么,或者说此时的他眼中再无其他,只知道不停杀人;倒是卫兰陵一个激灵,转头看过来。 “谢公子的意思是援兵到了!”怎的这般不敢相信呢,卫兰陵怀疑谢令月是不是因为厮杀声影响到了耳力,他根本听不到这人说的马蹄声,更何况援兵不是最快明日才能到? “是真的!”谢令月转头高呼:“兄弟们再坚持片刻,我们的援兵到了,是征西军到了!” 这一声如同久旱逢甘霖,园内所有人立时振奋,有的甚至眼中含泪,他们终是等到了援兵! 方才还疲累至极的动作,转眼间便又恢复力度,不少人的身形又变的灵活,砍杀的动作更加有力;守在围墙缺口处的人也如加注了新力,长矛和长枪挥舞的密不透风。 外面的人不是没想过撞破围墙,怎奈谢令月昨日晚间便有预料,围墙上都是流水成冰,遇到强攻就是火油滚落,所以他们才能坚守到如今,也不过是有了几处缺口。 即便是如此艰难守住围墙,他们没有被外面的人射成筛子,却也因不时射进来的箭雨,躲避不及而死伤不少人。 谢令月的这一声呼喊,不只是里面的人听清,就是外面的人也听到了;消息很快传到李大人所在的帐篷,几人面色凝重;里面区区几百人,竟是这般难缠,还真被他们坚持到了援兵到来。 那中年儒雅官员却是摇头:“大人不必着急,距离肃州最近的就是镇北军,如今镇北军掌握在贵妃母族杨氏手中,他们不会来掺和这边的事;定是里面的人清楚他们已是末路,这才望梅止渴胡乱鼓舞军心。” 当务之急,不如全军压境,也别管什么突破不了围墙会死多少人,速战速决;便是真有援军到了,里面的人都死绝了,想怎么说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于是,里面还在鏖战的谢令月便感知到外面的动静,看来敌方这是不打算再顾及兵伍性命,想要全数压上来做最后的搏杀。 真正危急时刻来临,转头看一眼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对身负重伤还坚持的玉衡下令,叫他与天权几个强压着陆寒尘撤回内堂;若是再这般杀下去,陆寒尘先会力竭而死;且他也担心人多了,他一时注意不到,保护不了爱人。 只这多半日的功夫,他已经格开几次将要落在陆寒尘身上的刀剑;这人已是完全没有神智,根本不知道躲避,只知道硬杀。 话音落,趁着陆寒尘转身的动作,谢令月点了他的睡穴,扶住软倒的人,交给玉衡几个带走;也就是这眨眼的功夫,谢七与谢十一没来得及护过来,谢令月后背中了一刀。 紧急赶来的谢峰将主子身边围拢的几人杀死,架起陆寒尘,匆匆而去,至于玉衡几个,也跟着谢七他们围在谢令月周围,继续厮杀;因为自家主子受伤,后背的伤处那般刺目,谢七几个发了狠杀人,看向玉衡几个的目光亦不善。 都到了这个时候,主子还是顾念督主;若不是扶他,主子也不会后背失守,被人砍伤;便是这般,主子咬牙继续厮杀,真是不要命了,那九千岁便真有那般重要! 然而谢令月与谢七几人都没有注意到,陆寒尘被他点了睡穴即将昏睡过去时,暂时恢复清明,眼睁睁看着谢令月后背受伤;那一刹这人眼眸彻底变成血红,咬牙抵抗汹涌而来的昏沉。 被谢峰架着冲出去时,陆寒尘看起来是昏睡状态,其实是在力竭状态下试图冲开穴位;而谢峰的注意力都在冲过来的人身上,不时挥剑抵挡,竟是忽略了被他架着的人。 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却又是瞬息万变,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阵阵马蹄声与嘶鸣声传来,隐约可闻有人高喝打马;这回卫兰陵眼中终于涌起喜色,听动静,赶来的人至少在万数以上,绝不可能是肃州武备,那么便只能是援兵···真的到了! 受伤后的谢令月本就在勉力支撑,如今听到传来的动静,判断出援兵距离他们不过几里路程,终是松了强撑的那口气,颓然半跪在雪地上,却还不忘抬剑格挡冲过来的敌人。 便是守在他身边的谢七与谢十一此时也都有伤在身,玉衡几个更是凄惨,一时间之间几人只够勉力保护自己不被杀死。 大抵是知晓自己也没了活路,那李大人披着甲胄,也杀到了园内;看到半跪的谢令月,目眦欲裂,若不是此人,他们也不会落到这般被动境地。 人到了绝境便是如此,那人约莫是存了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想法,根本不管周围锦衣卫的纠缠,手提长枪直奔谢令月门面杀来;而谢令月身边还围着数十想要杀他的兵士,哪里还能顾得及迎面而来的长枪。 不远处的卫兰陵等人亦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无暇赶来支援,谢七与谢十一目眦欲裂,大声呼喊:“主子小心!” 谢令月瞳孔紧缩,格开一柄杀过来的长刀,长剑撑地,试图起身迎敌;远处还未进入内堂的陆寒尘终于睁开眼睛,就看到这胆战心惊的一幕,声音悲怆呼唤自己的狼崽子。 就在谢令月以为自己会命丧当场,众人惊呼声中,洁白羽箭若流星划过;正中那李大人后脑勺,羽箭穿过头盔,血花飞溅,瞪大眼睛倒地不起,可谓是死不瞑目。 第187章 又是几根羽箭过来,围拢在谢令月身边的几名兵士先后倒地,只听到兵器落地的声音;随手一把抹去糊在眼睛上的血丝,谢令月抬眼看去,就见一银甲将军高居白马之上,越过围墙缺口而来。 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逸散,重伤、力竭···还有终于放心的轻松统统袭来,桃花眸还未冲来人绽一丝笑意,便再也睁不开分毫,彻底陷入黑暗,身形狼狈后仰。 “吁···”来人高喝勒马,身姿如燕掠过,及时抱起将将倒地的谢令月;而后转身对跟来的人发号施令:“叛军不必留情,给本将军杀!” 紧跟在他之后的副将眼睁睁自家将军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急奔内堂,银甲上被糊上血迹亦不在意,只一叠声的呼喊军医···撇撇嘴,他们家将军不是最爱干净的么,平日盔甲上沾点灰尘都受不了,怎的现在竟是一眼睛都不眨。 罢了,看来被抱着的那人是将军至关重要之人,否则他们将军怎会不顾疲累,下令急行军,一路奔波至此;眼下将军一时也顾不上其他,自然是他这个副将来指挥。 随手召唤一个人过来,恰好是玉衡,大致了解了情况,那副将便传令活捉那些肃州官员;至于跟着这些官员叛乱的兵士,自有人喊着投降不杀,若是还想抵抗的,杀无赦。 场面终于被控制住,谢七几个亦在征西军士兵的保护下撤回内堂方向,紧追着自家主子而去;临走还不忘架起卫兰陵,准备回到内堂一起治伤,这人今日可是帮了他与谢十一好几次。 跌跌撞撞跑来的陆寒尘将方才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感激江越救下谢令月,看到那人毫不避讳抱起自己的狼崽子,凤眸燃起怒火,脚步更快。 “将军抱着阿月不妥,还是交给本督,自有谢峰大夫为他治伤。”边说话边伸出双臂,准备接过人。 江越抱着昏迷的人闪身而过,根本不给九千岁颜面,眼神都不曾移过来分毫;陆寒尘站在原地握紧双拳,继而踉跄着追过来,他的狼崽子岂是旁人可染指的。 尤其是江越,最需要他防备。 还是谢峰快步过来打破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也没想着接过人;还不知主子身上有几处伤口,此时最不宜挪动,便带着江越到了内堂的罗汉床跟前,请他将人放在床榻上,注意背部的伤口。 第108章 谢峰也被自家主子身上的血迹吓到,他是知晓自家主子的功夫深不可测,可连着两日这般厮杀,便是大罗神仙也受不住这种车轮战攻势。 且现在主子面如金纸昏睡在罗汉床上,身上衣袍几乎都是湿的,墨色衣衫看不出身上的湿意到底是汗还是血迹;只是滴答在地上的痕迹能看的清楚,都是血迹。 顾不得其他,谢峰从主子手中抽出那把短匕,就要划开衣衫,嘴里也不曾停下:“阮慕欢,你去给主子找一身干净的衣衫送来,要冬衣。” 踉跄着过来的陆寒尘凤眸不悦,对着堂内所有人道:“尔等先出去!”他家狼崽子的身子怎能被这些人看去,尤其是江越,没看这人就守在跟前。 对功劳甚大的卫兰陵则是好言相告,也不知他可曾受伤,不如跟着出去,叫同来的军医检查,顺便也换身衣衫,整理一番;至于玉衡与谢七几个,不用他再多言,都能明白九千岁的意思。 他们几个本来也是勉力支撑,如今能站在此处已是用尽全身力气;现下各自的主子暂时无忧,既然有谢峰大夫在,不如他们也出去找人包扎治伤。 谢峰叫住玉衡交代了几件事,给他一张单子,叫他马上去按照方子煎药,督主此时最需要服一碗安神汤。 除了陆寒尘与江越,其他人都在眨眼间出了内堂,自有人安排他们去旁边的厢房治伤;见江越还是半蹲在罗汉床前,目光紧紧盯住床上之人,陆寒尘的声音多了丝怒气。 “眼下外面还乱着,需要世子出去统领全局;再则,世子盔甲上都是血迹,还是去清理一番的好。” 这人怎的这般厚脸皮,盯着别人家的夫君看什么看,难不成还想看自家狼崽子换衣衫不成? “闭嘴!”江越起身,满目怒火瞪着眼前人;他高出陆寒尘半个头,还有一瞬间迸发出的气势,此时看起来竟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若不是你带着清尘出来巡查,若不是你冒然进来肃州,若不是为了保护你···清尘又怎会受伤至此!他原本就受了重伤,还不曾彻底痊愈,竟是因为你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想到此节江越就恨不能掐死眼前人。 在皇觉寺见到谢令月时,这人就在养伤;当时谢令月是随口解释了几句受伤之事,可江越又怎会不知他是为了保护陆寒尘受伤;伤势还未曾痊愈,这人便跟着陆寒尘出来巡查。 若是陆寒尘真的爱惜谢令月,难道想不到路途遥远,车马颠簸,对于谢令月的伤势恢复更不利么;就算是谢令月自己不放心要跟着一起,可肃州的案子一开始就觉得不对,那时陆寒尘便不该进入肃州,就在云州等着,调集到兵马再来查案难道不行? 再退一步,就算是陆寒尘一开始也不曾想到肃州官员这般胆大包天,可在他们围攻梅园时,他就应该先让谢令月离开;陆寒尘是九千岁,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了尊荣,便是殉节而死也是应该。 然而谢令月却并未进入朝堂,身上并无一官半职;且他此行用的还是九千岁亲卫的身份,提前离开怎么了? 第188章 便是陆寒尘为了不落人口实,为了谢令月之后的声望着想,也可以借着调兵的名义让他先离开啊。 只要想到方才进来园子看到的情形,江越只觉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若是晚来一步,只是一步,心头牵挂之人就会死在自己面前······ 叫他如何不后怕,如何不怨恨陆寒尘。 被这般诘问的陆寒尘后退一步,他知道这人说的都是真的,若不是他要带着狼崽子出来,若不是他没有在一开始就重视狼崽子的提议···怎会有这两日的危局? 若不是危急时刻狼崽子还牵挂他的安危,又怎会露出背后空门,被人伤到;如今人就躺在他面前,生死不知,叫他如何反驳江越之言。 又是羞愧,又是悔恨,又是怒意翻腾···种种情绪交叠,且他方才本就是强行冲破穴位,体内本就气血翻涌,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仰头倒地,面上更是青白交加。 换好衣衫进来的开阳只看到自家主子吐血昏迷,慌忙过来扶住人,满眼怒火看向眼前人;若不是此时顾及督主安危,怕是能不顾身份与江越动手。 恰好谢峰已给谢令月换好衣衫,也检查确认过,自家主子除了后背的刀伤严重些,其余都是轻伤;见督主吐血昏迷,暂时也顾不得自家主子,急忙起身,叫开阳将人也放在罗汉床上;他可是还记得方才督主冲破穴位之事,此时又气怒攻心吐血,若是不及时诊治,那才是麻烦,最后心疼的还是自家主子。 一边给人诊脉,一边劝解:“江世子也莫要责怪督主,今早督主就要我家主子先离开的,是主子不愿;如今外面的残局还未收拢,这里亦是一片慌乱,世子不若等我家主子醒来再说话。” 江越也没想到只是几句诘问,就能把九千岁气得吐血昏迷;虽然心中依旧恨恨,却也知谢峰说的对,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罢了。”长叹一声又问:“清尘如何,可还有其他重伤?” 知道他是真心挂念自家主子,谢峰也不曾隐瞒;主子就是力竭,再加上重伤才会昏迷,不如让他好好睡一觉,伤处好诊治,大抵明日就能醒转。 江越这才放下心,又叮嘱几句,道自己出去就叫人送上好的金创药进来,都给谢令月用;幸好他过来时准备的周全,自然也少不了其他人的伤药,不过是没有给谢令月用的疗效快罢了。 等人出去,谢峰这才面色沉重,叫开阳拿过纸笔,迅速开好药方,叮嘱他方才的安神汤已是无用,先紧着这个方子来;被吓坏的开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督主这般可有大碍,会不会··· “想什么呢,有我在,督主不会有事;至于之后,等公子醒来,我与公子商讨好调理方子再说,少不得还要调理些日子。” 不再多问,开阳拿着方子快速出去,若是这园子里找不齐药材,少不得还要去城里搜寻;恰好这里伤员众多,可不得需要往城里跑一趟,少不得还要请几个大夫来。 解决了当紧之事,谢七与谢十一两个也换了衣衫进来,叫他们守在门口处,谢峰这才揭开棉被,细心给主子治伤;半个时辰后才结束谢令月的诊治,紧接着又给陆寒尘检查一遍,包扎好身上的各处伤口,也给换了衣衫,这才能缓一口气。 “你们在这里守着主子,我出去看看卫家主的伤势。”谢峰可是看的清楚,今日若没有卫家主帮忙,自家主子身上的伤处只怕会更多,那些军医可没有他这般精湛的医术,还是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 出去的时候谢峰还没忘记带江越给准备的上好金创药,自家主子的伤势用不了这么多,给卫家主他们用些也无妨,想来江世子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走出去,谢峰才发现局势已被彻底控制,肃州武备怎么比得过能征善战的征西军;且江越带来了上万将士,还有不少骑兵,收拾这些人轻而易举。 院内,穿着甲胄的征西军将士有条不紊清理战场,各个屋檐下都是伤残,有军医穿梭着包扎治伤,不时听到痛呼的声音;谢峰不忍闭了闭眼,屋外的还都是轻伤人员,屋子里的那些伤员还不知有多少,这一战,锦衣卫与卫家主都折损严重。 顾不得再想其他,拿着伤药匆匆到了卫兰陵所在的厢房;正好有军医在为其包扎,谢峰上前叫人先出去救治外面的伤员,自己接手了余下之事。 很快便嘘出一口气:“还好,卫家主身上并未有重伤,些许轻伤,有这些上好的金创药,明日便可恢复;正好谢七也给卫家主寻了干净衣衫,您先将就换上,我再去其他屋子里看看。” 话落就要出去,却被卫兰陵叫住,转身看过来,只见这人面色难得纠结,犹豫一瞬后还是沉声道:“我观那征西将军待谢公子不同寻常,那般焦急上心···只怕是他对谢公子有其他念头。” 话音转为肃然:“许是我多想了,但还是要注意些此事;谢大夫是谢公子心腹,待他醒来,不若你提醒他一声?” 谢峰愣怔,这卫家主说的是何意,难不成是说那江世子心悦他家主子?可这也太令人惊讶,他家主子与江世子可不曾有多少来往,最多不过是在皇觉寺养伤时与那人交谈过两次罢了。 忽然想起方才在堂内督主与江越的剑拔弩张,抬手看了眼手中的瓷瓶,谢峰眸光紧缩;江世子确实焦急自家主子,带了上好的御用金创药不说,方才他为主子换衣衫时,那人也不曾有避讳的念头··· 第189章 难道···卫家主猜的是真的,江世子真的心悦他们家主子?! 卫兰陵也面色凝重,他本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越想越不对,江越对谢令月未免太上心,根本就不是普通世交的态度。 若是他猜测的对,那才头疼;陆寒尘、谢令月,还有江越,身份一个比一个贵重,一个比一个不简单···这三人纠缠,还不知会发生何等预想不到之事。 第109章 如果可以,卫兰陵最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也许江越那般上心谢令月之事,只是因为谢、江两个国公府的交情。 然他如今已是清楚谢令月乃是男扮女装的瑾安郡主,原本的江越可是从接手征西军兵权之后就少回京都,自然也不会与养在深闺的瑾安郡主有多少往来,更不要提有何私情。 皇觉寺初见谢令月时,他就是男子身份,那时卫兰陵便注意到江越的目光时不时就在这人身上;可那时卫兰陵亦被陆寒尘交代过,知道谢令月与陆寒尘的真正关系。 想来那时江越应是也知道了谢令月便是瑾安郡主,那他自然该知道谢令月与陆寒尘乃是拜过天地的夫夫;按理来说,江越那等的家世,是在不该有那等违礼之举,所以当时的卫兰陵并未多想。 但如今却不同,先不说方才江越表现出来的焦急与失态,就是陆寒尘要接过人时,江越的表现便极为不妥;卫兰陵还不知他离开内堂之后江越与陆寒尘的对话,也不知陆寒尘气怒攻心吐血。 现在局势已经稳定,卫兰陵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若是按照谢令月的推测,江越与征西军最早是明日清早赶来,那还是他从京都赶到征西军驻地后,不曾歇息片刻便马不停蹄赶来的速度;可这人今日便忽然出现在此,还带着上万将士··· 江越是按照战时的急行军速度而来。 便只是个皇商身份,卫兰陵也知晓如镇北军、征西军这等劲旅最是不喜与地方官衙打交道;因而不得不大胆猜测,江越的急行军是因为放心不下在此的谢令月。 且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卫兰陵亦承认谢令月确实是人中龙凤,还真是陆寒尘形容的皎皎明月,那么江越对这样的谢令月动心才是正常;有那等的能耐与家世,一般的凡夫俗子···江越如何能看在眼中。 正是想通了这些,卫兰陵才极为犹豫要不要与谢令月知会一声;当面说罢,他能看得出谢令月的整颗心都在自己的好友陆寒尘身上,他这么一说,若是谢令月难堪该如何;且自家的昭昭那般爱护这个九哥,若是知道自己这般不客气,还不得与自己置气? 可若是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只要想想陆寒尘的睚眦必报,还有江越眼里偶尔闪过的势在必得,卫兰陵就觉得极度不安;恰好谢峰进来,不若提点这人一声,由他告知谢令月。 至于谢令月是不是认同自己的猜测,或是觉得自己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卫兰陵都不在意,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毕竟,陆寒尘是他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而谢令月,是卫昭最为亲近的九哥,如今卫昭还成了谢家的养子;因而卫兰陵最不愿看到这两人闹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还是因为一个外人介入。 该提醒的已经提醒过,这里的局势也已经稳定,又有征西军在,卫兰陵还挂心被他提前安排到别处等他的卫昭,心急去见自己的宝贝;先出去找到玉衡与他交代几句后续之事,道自己与卫昭还在客栈等督主事了。 而后叫来自己的亲信,交代他们清点好自己这方的人数,这一战中伤亡的人该给予何种补偿,又该如何安排他们的家人···一一吩咐清楚,这才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离开梅园。 可想而知,等见到卫昭之后,少不了被一顿盘问;当时小崽子可是闹着要跟他一起来,若不是卫兰陵冷脸坚持,还真被那小崽子得逞;也幸好没叫他过来,这两日的厮杀,可真是惨烈,便是卫兰陵也是第一次经历。 他如何舍得叫自己娇养大的小崽子见识这般修罗地狱。 幸好谢令月只是受伤,他自己也只有些轻伤,不然小崽子知道了又要哭闹,少不得好好安抚几日;待这边收拾干净了,陆寒尘与谢令月伤势好一些了,再带着小崽子过来探望就是。 且卫兰陵也不是因为他不好继续留在这里才离开,这般冷的天气,又经历过这般厮杀,梅园内明显东西不够用,不如他回城,安排卫氏商行的人送来各种所需之物,也算是尽他的一份心力。 不是没想过征西军过来,肃州官员大都被拘,按理陆寒尘应该回城在府衙办公;可如今梅园内全是伤员,就是谢令月的伤势也暂时不方便移动,想来他们会留在梅园几日。 正如卫兰陵想到的,此时梅园内,江越的副将过来禀报,参与叛乱的肃州官员除了已死的李大人,其余尽数被看管起来;根据锦衣卫的情报,已派出士兵分头跟着未受伤的锦衣卫前往肃州各地去拿人,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便可都办好。 只是,如此一来,肃州一地没有主事的官员;而他们又是边境驻军,不好插手地方政务,是不是吩咐人准备,将九千岁等人送回城内府衙,这梅园倒是适合他们征西军暂时休憩之地。 江越自然想到了方才看到的谢令月伤势,且他如今还昏迷不醒,怎能随意搬动;让陆寒尘先去城里府衙,就那小肚鸡肠的模样,他怎么可能留谢令月在此与自己相处。 第190章 当即摇头:“先不必急这些,九千岁身受重伤,怕是一时不宜挪动;且京都派来的官员也该在这几日抵达肃州,自有他们与九千岁商量后事;先派出几队人,进入肃州城内驻守,免得再有其他人作乱,顺道安抚民心。” “那将军您···”可要与我们一同进城? 副将还是犹豫问出来,这里虽然清理过,可血腥气与地面的血迹不是一时能清扫干净的;自家将军最是讲究干净,怎么能受得了这里乱糟糟的一切;且经过一场厮杀,园子破败,想来也没甚么好东西,他们将军怎能将就。 要副将看,他们已经帮着控制了这边的局势,剩下的事情与他们无关,最多是给九千岁与朝廷派来的官员撑腰罢了;既如此,又何必留在此地受委屈,他们将军理当回城;至于这边,留下一队人马,一个小将主持便可。 “你亲自带着人回城,安排后续事宜,注意迎接朝廷来的官员;叫些个未受伤的锦衣卫跟着,方便行事,最好再叫一个九千岁的心腹,从旁协助。” 江越当然不可能回城,他还担心谢令月呢;不看到那人安然无恙醒来,怎么可能放心;自己这副将最是得力,这点小事完全可以处置好。 至于他自己么,当然是谢令月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那副将很想再多问一句,不就是个九千岁的亲卫么,值得自家将军这般上心? 对,副将看的很清楚,自家将军焦急挂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朝廷大事,或者是身陷险境的九千岁,而是刚来时将军急于救下的那人;他可是趁着安排事务时打听过,被自家将军救下的人不过是九千岁的亲卫。 能是九千岁那阉人的心腹,副将想着那公子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或是心机深沉的···怎的他家将军就对这样一个人上心,还下令他们这些弟兄不得歇息急行军赶来。 关键那人还是个男人,副将表示想不通。 亏得离京前,长公主还背着他们将军单独召见过,叫他多注意将军的私下处事,可是真有了心悦的女子;然而马不停蹄从京都到了征西军驻地,又从驻地马不停蹄赶来肃州,副将硬是没发现他们家将军念叨过哪个女子,连个信鸽都不曾放飞过。 真要说起来,大抵将军最出格的举止就是今日救下那九千岁的心腹···等等,莫不是他们家将军也如此时正在军营□□练的小公子那般,喜欢的是个男人?! 嘶···此刻副将也顾不得什么对将军的惧怕,狐疑目光上下打量;只见他家将军的银甲之上还有那人身上蹭来的血迹,眼中亦有担忧之色···这是在担忧里面昏睡的那位罢? “收起你那乱七八糟的眼神!”江越轻斥一声,当他不知道临行前母亲与自己这副将交代了甚么。 心悦谢令月是他自己的事,用得着他们操心? 有这功夫,还是早点滚去城里收拾局面要紧,不然还得他这个主将出面,要这些亲信何用;脚尖踢了副将一下,叫他快滚,但还是语气严厉叮嘱了一声,若是敢把他这里的事泄露给父母,少不了让他挨一顿军棍。 得嘞,那副将再不敢废话,揣着一肚子的疑惑下去找人点兵;虽然长公主与国公爷的吩咐要紧,可自己的小命更要紧,他可是日常跟着将军的,还是听将军的命令为好。 安排好所有事项,已是过了晚膳时分;园内清理的也差不多,阮慕欢组织人手准备好膳食,总算让恶战了两日的人吃上一顿滚烫的汤饭;征西军乃是急行军而来,又经历过一场战斗,此时也精疲力竭;无需有人吩咐,阮慕欢都安排妥当,并无遗漏。 恰好谢峰也能出来喘息片刻,看到阮慕欢这般善于理事,暗自点头,难怪他家主子能收下这人,倒是自己小瞧了这人的能耐;而阮慕欢看到谢峰出来,眼眸乍亮。 “谢大夫,属下给公子与督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越,又道:“还有这位将军,单独准备了膳食,可要现在端进去?” 第110章 其实阮慕欢更想问的是主子可有醒来,伤势到底如何,不过是谨记自己的身份,才这般委婉说话。 谢峰并未想到其他,只在心中思索;按理此时不应惊扰还在昏睡的主子,便是督主也不该叫醒;然他们从昨日半夜时分苦战到今日,差不多一整日的功夫,未曾好好进食。 “可有准备些汤水?”想了想,为了主子的身体着想,谢峰觉得还是给他们用些粥水为好,也有益于恢复体力,自然也有益于伤势。 阮慕欢忙不迭点头,道他亦想到此节,特意盯着厨房为主子准备了好克化的粥水;谢峰再次表示满意,点头叫他去盛在食盒里送来,顺道再将主子晚上要服用的药汤一起送来。 看不到阮慕欢的身影,江越才过来问:“谢大夫,方才那人是谁,可是伺候清尘的小厮,皇觉寺时倒是不曾见过?” 并不是江越爱屋及乌因而在意谢令月身边之人,而是阮慕欢方才的神情与说话令他不舒服,总觉得这人说话意有所指,因而才有此一问。 谢峰拱手:“回世子的话,阮慕欢是公子新收的属下。” 简单讲了一遍阮慕欢的来历,还有他这几日的表现,谢峰的言辞中能听得出他对这人的眼力与能耐颇为赞同;江越听后却眉头紧皱,怎么他就是不喜那人呢,按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人。 第191章 “你是说这人会跟着清尘一同回京,等案情结束后,清尘会送他前往云州崔氏?” 更不爽了好吧,江越深觉谢令月未免也太过看重此人;不过一个小白脸,倒是生了一张好脸,能耐么也有些,可也不至于这般重视;且他终于想到了为何看此人不爽,分明这人是对谢令月这个主子起了僭越之心。 哼,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白脸,还被当作伺候人的小馆调·教过···就算他慧眼识英雄,可也该谨记主子的恩德;不想着肝脑涂地报答恩情,倒是敢生出其他心思,也不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闪过,江越想着不若等谢令月醒了,他来安排这小白脸的去处;何必费那般周折,若是那小白脸想要个前程,征西军中有的是立功的机会,叫他当个文书又如何。 再不济,英国公府也可以保他仕途顺畅,何须谢令月劳心。 一个陆寒尘已是足够令江越不爽与厌恶,偏魏国公府出事时自己不在京都,未能如陆寒尘那阉人及时帮谢家脱困,因为这个,江越只能容忍如今陆寒尘与谢令月的夫夫相称,反正他们也只是暂时的夫夫,江越心中如是想。 然而其他人又算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妄想谢令月这般的皎皎明月;他堂堂征西将军、英国公府世子江越,都要忍耐求而不得、辗转反侧···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白脸,又是哪里来的胆子。 这种人,更无需谢令月亲自为其操心;江越宁愿自己捏着鼻子给那小白脸安排去处,只要谢令月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多停留哪怕片刻。 等到阮慕欢与人提着食盒过来,不用谢峰再请,江越跟着他们进了内堂;看到罗汉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人,江越的目中闪过冷意,看陆寒尘那阉人更碍眼了。 本就握着的拳松了又紧,隐隐可见青筋鼓起,好想把这个碍眼的人揪起来再狠狠掼在地上···江越都不知自己何时变了,变得更容易斤斤计较,更想蛮力发泄怒火。 还不等谢峰上前准备唤醒主子,谢令月先睁开眼;虽是力竭加重伤在身,然他的身体素质毕竟优于常人,几人进来的动静让他从昏睡中醒来。 更是他的警觉性使然,昏迷前看到江越腾空而来的身影,当时的谢令月还不敢相信;因而即使在昏睡中,浑身肌肉隐隐紧绷,还以为身处险境。 桃花眸只有短暂的迷蒙,很快便恢复清明,对着靠近罗汉床的江越展颜一笑:“果然我不曾看错,湛霆可是急行军而来?” 被他这般笑若春风对待,江越忽而生出一种冲动,竟是想要落泪;幸而这人没事,幸而他来得及时,幸而这人还能对他笑··· 伸手就想扶住他,碍于躺在外侧还在昏迷的陆寒尘,江越装作不经意收回手,也轻笑:“清尘莫要乱动,你背后伤势很重,莫叫我···我们担心。” 语调也跟着轻松:“你可知我踏马进来看到那一瞬有多担心,清尘你也太不爱惜己身。” 明知道若是援兵不到他们就是死局,为何还要坚守在陆寒尘身边,还要狼狈强撑着···当真值得么。 “叫湛霆这般担心,是我莽撞了。”谢令月坦然认错,眼睫低垂,费力抬手轻碰爱人面庞,而后抬首笑的温柔:“可我又如何舍得所爱之人涉险;等来日湛霆有了心悦之人,我信你也是这般选择。” 莫说他们的家世教养决定他们做不出此等抛下爱人之举,就是个平常男人,也会拼尽全力护所爱之人周全,这才是感情的可贵之处。 闻言,江越垂首,遮住眼中闪过的黯然;倒是一旁站着的谢峰暗自松了口气,主子这般坦荡,显然对江越并无多少特殊;更确定的说,自家主子并不知江越的心思,也对这人无意。 与江越寒暄几句,谢令月这才问起谢峰,可有给陆寒尘诊过脉;除了那些外伤,谢令月最担心的就是爱人气血乱串,伤了根本;好不容易才给他调理好身上的暗疾,经此一役,只怕是徒劳,之后还不知要用多少时日才能补回来。 因惦记着自家主子亦是有伤在身,谢峰瞒下了之前督主吐血之事;详细交代了自己诊脉的结果,还有他给开出的药方,之后必然是与主子一起商讨,随时更换方子。 谢令月颔首,都是预料中的事情,谢峰的处置未有差错;厮杀时他就注意到陆寒尘的情形,亦是因为这担心,才会犯下不该疏忽的错,只为确保爱人不会武功全废,身子再彻底毁了。 既然他已经醒了,少不得又问起清理残局之事;从江越口中得知朝廷官员就是这两日到来,总算彻底放心;虽然人数还是不够处理肃州一地后续的所有事宜,但相信江越已是快马加鞭给京都传信,陆续还会有官员被调任过来。 肃州之危可解。 勉强撑着喝了药汤,用过晚膳后,叫谢七亲带江越去正院歇息;谢令月说的委婉,江越既然是急行军而来,又经历过一场战斗,想来此时也是疲累至极,不若先歇息好,明日再深谈。 且他如今也是强撑着,待客太过失礼,明日也能恢复些体力,江越也不必一直这般担忧;他的话说的滴水不漏,江越也知自己此时不宜再过,当即跟着谢七离开正堂。 又叫谢峰与阮慕欢几个先守在门外,谢令月这才端起陆寒尘要服用的药汤,自己先饮下一口,俯首温柔渡进他口中;这般的喂药方式,自然是用了些时间。 第192章 且念着爱人如今只怕是更没有分毫力气,喂药之后,稍等了片刻,还是同样的法子,谢令月又给他渡了些暖暖的鸡汤;之后耐心给这人擦过脸,盖好棉被,这才半靠在软垫上。 一直守在门口听着里面动静的谢峰又进来,先问了主子要不要小解;这个不用他伺候,谢令月最严重的也只是后背的外伤,看着可怖,却没有上次的箭伤那般伤及肺腑,自己撑着起身下地,转到后面的盥洗室清理一番。 最让谢令月受不了的是身上的血腥味,还有指缝间的血迹,自然是要清理干净;出来时又叫谢峰端了盆热水过来,拿起棉布亲自给陆寒尘也细细擦洗一遍,这才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椅子里坐下,半倚着身子。 “给谢九传信,令他带着陈阶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肃州。” 不管谢九此时与陈阶可有生出了感情,记得原剧情的谢令月熟知陈阶之才;原本想着不干扰他的人生,由着他按照原轨道参加科考;可如今肃州之乱更需要一个真正的爱民如子的官员来主持后续政务,朝廷临时派来的官员可未必是真正的有才之士。 且这边的后续事宜还需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决定生杀大权,既然有这等便利条件,何不给陆寒尘推荐陈阶这个人才,也能免除一点爱人的劳累;这位在原剧情中可是做到大宣首辅之位,还是用最短的时间就完成了一再越级升官。 等到消息传回京都,大宣朝堂的目光必然都集中在肃州;陈阶若是在此展露锋芒,还需要原剧情中那般辛苦科考么,升迁速度只会更快。 也算是谢令月为陈阶,为肃州百姓尽一份心力;总归谢家如今还是大宣的名门望族,就当是代替谢家回报大宣。 谢峰并未疑惑主子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既然主子此时想到了那人,必然是有主子的考量,他只负责传信便是,一切自有主子定夺;应诺之后,他并未当即出去安排,而是看着自家主子满脸为难,欲言又止。 注意到他这般纠结的谢令月好笑:“怎的,还有何事能叫你在我面前如此为难?” 第111章 明知自家主子坦坦荡荡,谢峰实在不愿提及卫兰陵提醒他之事;然而方才他也特意观察了江越待自家主子的态度,难免跟着心生怀疑,不若还是告知主子一声的好。 因而终是斗胆将卫兰陵的原话,还有他自己观察到的都说了一遍,之后忐忑等着主子的反应。 片刻后,谢令月忽而轻笑:“江越怎会喜欢一个男子呢?” 不说他记得的原剧情中,江越到死都不曾有心上人;就说荣乐长公主只有两个孩子,幼子江亭喜欢男子之事已是京都人人皆知,英国公与长公主虽未曾表态,却也未见因此责罚江亭;大抵因为江亭不是继承爵位的长子,由得他胡闹几年。 可若是江越也喜欢男子,长公主与英国公大抵会被直接气出生天;江越是个重孝道有担当的男子,怎会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且让谢令月好笑的是,他的记忆里,原身因为男扮女装之事一直安分守己待在闺中,可不曾与江越有甚么交集;若说有,也不过是幼时见过江越几次,那时能懂得什么呢。 谢令月穿越过来之后,他与江越也不过是皇觉寺的两次谈话,那还是因为他先对江亭下手,又与长公主透露了蜀王与白清涟对征西军兵权的谋划;江越找来不过是与自己道谢,而他又因为当时的伤势,对江越也是如常的君子之礼。 说江越心悦于他,谢令月宁愿相信是两人谈论兵法时而起的惺惺相惜。 “此事我知道了,不必担心,自会与江世子避嫌。” 不管卫兰陵是否看错了,还是谢峰想错了,谢令月是个怕麻烦的,尤其感情中不必要的麻烦;前世听多了表妹讲的小说,谢令月却不赞同一段感情中非要加入什么男配、女配,难道这样经过选择的感情才是真正经过考验的? 抬眼望向罗汉床上还在昏睡的爱人,谢令月嘴角微扬;两世选择的爱人,可是个醋坛子呢;还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体残缺而生出的自卑与醋意,怎舍得让爱人更加不安。 陆寒尘是自己来此后一眼就确认喜欢的人,如今他们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夫,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和最深的羁绊,谢令月能包容爱人的所有因为爱自己而起的小心思。 相比起这件在谢令月心中不算什么的小事,他更在意的是其他:“对了,谢家暗卫的伤亡如何?” 谢峰面色沉重:“战死三人,乃是单字号四十一、四十五与四十七;其余人皆重伤,谢七与谢十一伤势最重。” 黯沉了眉眼,谢令月心中悲戚;谢家暗卫只有前五十名可排的上名号,单字号如今皆为他所用,此战折损三人···虽说这些暗卫都与谢家签了死契,亦享受了谢家最好的教导资源,为主子战死是他们的天职,可心中还是难过。 “收敛好这三人的尸骨,派人送回怀州老家安葬,另传信给管事,厚待他们的家人;重伤的,都给用最好的药,不够的自有卫兰陵送来,也给他们一笔厚赏。” 暗卫是这个朝代勋贵世家独有的存在,他们的家人自有主家优待养着,按理谢令月不必多此一举;可他有前世的经历,不会视人命如草芥,该给的,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给。 “好了,你去安排这些,顺道看看那些重伤的病患可还需要你操心,这里,便叫督主的几个心腹来值夜。” 第193章 等到谢峰退下,谢令月并未着急起身,依旧半倚在椅子里,阖目思索,眉间微蹙;堂内烛火昏暗,且谢令月顾着想事,并未注意到罗汉床上的陆寒尘已是清醒。 不过是方才陆寒尘一醒就听到主仆两人谈话,说的还是江越之事,便依旧装作昏睡中的模样,并未惊动说话的二人;虽在装昏睡,脑海里却是思绪翻转,卫兰陵多什么事,怎的就要谢峰来提醒江越心悦谢令月之事。 他可比卫兰陵发觉此事早多了,还不是在狼崽子面前从来不提,怕的就是谢令月因此反而更加注意到江越;幸好,方才狼崽子的态度坦荡,便是不相信江越对他的心思,也说了会避嫌。 如此···甚好。 心里是松了一口气,九千岁心间却还是不安;他愿意相信自己的狼崽子,这人对自己真的做到了毫无隐瞒,坦荡赤诚;可是江越呢,陆寒尘可不会忘记那时看到的一幕,江越面上的焦急与担忧,那人看来是不想再遮掩自己的心思。 更印象深刻的是,自己的狼崽子被那人抱在怀中,自己伸手要接过人的时候,江越那不愿相让的姿态······ 陆寒尘越想越气,那人是什么态度,就像是恶龙守护自己的宝藏;可他抱着的人是自己的狼崽子,是与自己拜过天地的夫君,还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江越凭的又是什么! 真当他有那般家世与功绩,便可以夺人所爱不成? 越想越是不忿,九千岁掌权之后,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般胆大包天,敢这般明目张胆觊觎自己的珍宝;可九千岁也不曾忘,此次若不是江越及时带着援兵赶来,他与狼崽子怕是成了泉下骨;救命之恩他认,尤其是对狼崽子的救命之恩,九千岁铭记于心。 可也不能因为这救命之恩就忍耐于江越,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人觊觎自己的珍宝;若是以前,九千岁也想不到自己会这般斤斤计较,还是因为一个人而这般。 如今他已品尝过两情相悦的甜,皎皎明月将自己从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拉出,见到了世间最灿烈的光辉,怎能容得他人觊觎! 最让九千岁头疼的是,江越此次是拿着帝王的秘旨来助他平乱;且此时肃州的局面还要乱一些时日,他还需容忍江越继续待在这边,继续晃悠在谢令月身周;且江越也算平乱有功,依照那人如今对谢令月的势在必得,必会跟着他们一起回京,借口都是现成的,要回京接受陛下封赏··· 越想越不安,此行能在过年前回京便算是速度快了,如此,江越与他们相处的时日约有月余,叫九千岁如何忍受? 这般下去可不行,自家狼崽子是懂得避讳,可江越那厮既然抱着势在必得之意,又怎会轻易放弃机会;偏自家狼崽子是个光风霁月的行事,有些话不好说的太过··· 总要想个什么法子,能隔开江越与自家狼崽子的相处,最好是能叫他离开肃州,陆寒尘脑子飞转,寻找着什么借口;关键是还不能叫狼崽子察觉是自己所为,否则以他那坦荡荡的行事之风,怕是会对自己怀疑,若因此再心生不满才是得不偿失。 明明此时九千岁因气血乱串,还有厮杀时留下的伤势,浑身痛的要命;偏他还要费神琢磨这些,引得气血又紊乱,头部剧烈疼痛起来,终是没忍住呻·吟出声。 “哥哥醒了!”谢令月听到动静,忙起身艰难过来,面上都是关切:“除了伤口,可是还有哪里疼,我叫谢峰进来看看?” 紧接着便扬声叫人进来。 谢峰又被找来给督主诊脉,得知他是因气血逆涌而引起的头疼,谢令月松了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担心;待人都退下之后,将爱人的手握在掌心,语含安抚。 “如今局势已是控制住,朝廷派来的官员这两日便可到肃州,还有征西军驻守配合查案···哥哥也不必太过忧心,肃州之事很快便可以步入正轨;本就厮杀一场受了不少伤,偏你还强行冲破穴位,气血逆涌,当紧是调理你的身子,莫要留下病根。” 自家狼崽子这般关切,他自己还身受重伤,却这般焦心自己这个夫君,陆寒尘心头越发柔软;侧身往罗汉床里侧挪动,让出外侧的位置,叫狼崽子上来歇息。 谢令月伸手要搂住他,被陆寒尘阻止:“你后背还有伤,乱动会更疼,我靠着你便是。” 话落,人亦是靠在他胸膛,声音暗哑:“清尘可会怪我,因我没有认真听你之言,冒然进入肃州,置你于险境,还折损了你的几个暗卫···” 谢令月不愿这人想更多因而内疚,温柔道:“哥哥这般才是正常反应。”毕竟这人也不知他有两世的阅历与经历,只会如其他人那般,以为谢令月不过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君,哪里懂得朝堂之事。 且一开始,谢令月就猜测的那般大胆,谁能想到叶天逸真的能做到这等地步呢,更想不到肃州官员真的敢谋害当朝九千岁;也是因为这般正常反应,陆寒尘才会想着进入肃州详细查探;此行跟着他的人就不少,更遑论从附近调来的锦衣卫,还有卫兰陵的人手,当然有恃无恐。 且谢家暗卫,还有那些战死的锦衣卫,并不是因为保护他们两人而死;既是谢家人,既是拿了朝廷俸禄,为百姓鸣冤,还肃州官场清明而战死,亦是他们应尽的职责。 谢令月自己可以为了死去的三个暗卫难过,却不想陆寒尘因更多的人命而愧疚;起码,他们俩人做到了与这些人共同进退,并未如其他主子那般先于逃命。 第194章 如此,战斗到最后的他们,也算得问心无愧。 第112章 有谢令月的耐心安抚宽心,还有他与谢峰商讨后换了治疗方子,陆寒尘很快便平静下来。 次日便开始拖着伤躯理政,肃州官员尽数被抓,如今便是一盘散沙,自然需要九千岁主持大局;幸而谢令月也能从旁协助,还有玉衡几个心腹,皆会处置政务,暂时应对肃州城的一切。 倒是江越,也找了机会与他们待在正堂;说是他也需要地方处理军务,实则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在谢令月身上;都不用阮慕欢想着尽心服侍主子,谢令月的茶杯刚见底,江越便上前亲自给他斟茶。 这人还格外的操心,趁陆寒尘忙着与几个心腹讨论政务时,语重心长劝谢令月先注意养伤歇息;关键这人还是个粗中有细的,他也不讲其他,只说谢令月之前都在后宅安逸生活,并未见过战场的残酷;如今亲历修罗场,想来会有些影响,不若好好喝几日安神汤,调养好身子再帮忙也不迟。 便是九千岁实在忙不过来,他也懂些政务,帮的上忙,江越是半分不谦虚;谢过他的好意,谢令月可不敢真叫这人帮忙,就陆寒尘那醋坛子,若是自己与他说一声可以让江越帮忙,怕是醋味能飘出几里地。 且这两人之间总有一种针锋相对的气场,谢令月可不放心这两人在一起相处,怕不是会掀翻屋顶。 于是,几日的功夫,陆寒尘与江越都见识到了谢令月的另一面,处理政务那是得心应手,又格外的果断;陆寒尘在心中惋惜,若不是谢家的韬光养晦,只怕狼崽子如今早已惊艳朝堂,首辅杨诤也得自叹不如。 而江越的目光越来越亮,他还是小瞧了谢令月之才;原来这人不只继承了中山王谢达昌的领军才能,理政之能都是这般的出乎预料;这般惊才绝艳之人,哪里是莹莹月辉可喻,他分明是这世间最耀眼的那抹光华,叫人不自觉就想要追随。 欣喜与心慕之余,江越心中亦有股隐隐不安之感;身为皇亲国戚,他是最清楚皇室对魏国公府的忌惮,如今的皇帝舅父自觉还能压得住谢家,愿意叫他们回乡;可若是过几年新皇登基,还能容得下谢家? 谢令月如此才能,若是被新帝察觉··· 还记得在皇觉寺时谢令月坦然告知过,若是大宣皇室能容得下谢家,他必不会与大宣做对;然而帝王心思谁能猜得透,若是那时新帝对谢家赶尽杀绝,谢令月之才华,能看着谢家被覆灭? 江越从不怀疑,以谢令月之才,安然从京都离开轻而易举;谢家与大宣皇室对上,也就是谢令月与大宣皇室为敌之时;那时,身为皇亲国戚的江越又该如何。 难道他能从容接受与谢令月为敌? 最重要的,只是这片刻功夫得见谢令月处理政务的能耐,江越便生出自愧不如的慨叹;真到了他与谢令月仇敌相对的时候,他能是谢令月的对手么,江越深深怀疑。 此时他又开始愤恨,为何谢家出事的时候他不在京都;若是那时候他伸出援手,想来魏国公谢楝更愿意将谢令月嫁给他这个征西将军;如此,谢家也算与皇室结了亲,他江越与英国公府便能护得谢家平安,自然也不会有将来他们两人刀兵相见的可能。 人越是想要得到渴望的,便越容易生出执念;此刻的江越便是如此,自认为想到了最好的法子,因而看陆寒尘更碍眼;却不曾想过他的法子是周全,那也得有谢令月点头。 最重孝道的江越以为谢令月也如他这般的勋贵子弟,会安分听从父母长辈的安排,不会有忤逆之心。 拖着伤势帮忙的谢令月可注意不到江越的这些想法,只觉得这人大抵是念着两家的交情,又因自己有伤在身,才会对自己稍加照拂;这堂内忙乱的一众人,除了江越与阮慕欢分毫未伤,其他人可都是带伤支撑。 如此,谢令月便以为江越大抵也是看到了这点,又见阮慕欢被其他人支使的团团转,偶有顾及不到自己这里;江越才会帮着做点举手之劳,毕竟这些人中,江越与他勉强算得熟悉。 且谢令月亦深知江越这等勋贵子弟的傲气,除非世交,一般人很难入得他们的眼;更何况还是大宣官场之人最惧怕和厌恶的九千岁与锦衣卫,江越能在此时与他们交谈几句,不过是因为他乃皇亲国戚,知道轻重。 不管如何,这几日这些人都表现的有礼谦和,各自处理分内之事;待到玉衡与那副将带着京都的官员赶来此处,十几号人便看到九千岁与征西将军相处甚是融洽。 见来人只有十几个,九千岁大发雷霆,早在叛乱之前,因为自家狼崽子的推测,他就给京都传信,要求多派官员前来;好么,人是到了,十几个人中负责审案的三法司就占了一半,其余几个还是从礼部与工部抽调来的暂时没有差事的官员。 抽调来几百锦衣卫,还有九千岁坐镇,审案是最简单的,此时最重要的是肃州政务;杨诤那老匹夫到底是如何管治的内阁,都是些草包不成? 眼见九千岁震怒,十几位官员也为难;当他们想来么,京都那些官员,要么位高权重走不开,要么便是觉得肃州苦寒,还有九千岁与锦衣卫占了头功,他们来了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到处找门路推脱差事,最后可不是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过来。 当着朝中官员的面,谢令月不好再如前几日那般随意与陆寒尘说话,并提出建议,只得趁人不注意暗中给了爱人一个眼神,叫他息怒;明知道内阁那些人是如何行事,何必置气,更不利于他的身子调理。 第195章 且谢令月也收到了京都传来的消息,因为荣王即将入朝,京都重臣都开始重新站队;内阁那些老狐狸更是手握重权,怎会在此等关键时刻离开京都。 幸而今早收到了谢九的传信,约有两日便可与陈阶抵达肃州;到时叫陈阶尽快上手,又有九千岁为其撑腰,还不是捡现成的便宜? 谢令月心中都忍不住期待内阁那些老狐狸的反应,待到陈阶立功回去,还有九千岁为其请赏,想来景昌帝会更大方;等到那些老狐狸反应过来因为他们的疏忽,眼睁睁看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与他们鼎立朝堂,怕是会捶胸顿足后悔。 得到自家狼崽子的提醒,九千岁暂时按耐住火气,也不给这些人歇息休整的时间,连着吩咐下一连串的谕令;来人中有大胆的说应该休整一日后再上差,被九千岁凤眸冷冷扫过,再不敢多言。 笑话,九千岁与锦衣卫经历过两日多的生死厮杀,如今带伤理政,他们是哪来的脸皮要求歇息休整;就是不说九千岁,只看旁边虎视眈眈的征西将军,那架势恨不能立时便叫人架着他们去办差。 两尊大佛在此,惹不起,还是有眼力些,马上找些事情做;免得成了哪位的出气筒,官职能不能升一级再说,先保住小命要紧,既来之则安之才是上上之策。 你当江越为何这般第一回对朝廷官员露出冷脸,还不是心疼谢令月的几日带伤理政? 明明身无一官半职,不过是有个空有虚名的郡主爵位,如今又是男子装扮,别人又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何须如此劳心劳力;可江越亦看出了这人的真正心胸,这才是心怀天下;不因皇室的忌惮而不顾百姓生死安危,不因自己的筹谋而坐视不管,这才是真正的胸襟。 扪心自问,江越觉得自己若是和谢令月易地而处,他做不到谢令月这般的大度;可能他更愿意装聋作哑,就这般看着肃州人心涣散,看着因为乱象而叫肃州百姓,甚至大宣百姓对李家皇室心生失望;如此,为谢家筹谋的一切才更容易实现。 也正是想到这些,江越头一回对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皇室失望;说什么帝王之心,不过是容不下功臣的猜忌之心;谢家人是真正继承了中山王谢达昌的风骨,只要不是被皇室逼到绝境,他们的满腔热血依旧为大宣而流。 念及此,江越难得一回靠近九千岁,与他商议回城之事;便是有他带来的那些药材,便是有卫兰陵令卫氏商行送来不少吃食与御寒之物;到底梅园已是残破,他们这些行伍之人落脚还可,谢令月的伤势还未好,当然是回城将养的好。 不用这人再多言,九千岁就领会到了他的话外之意,心中更是气恼;当他这个夫君是摆设不成,他难道不知道狼崽子的伤势回城休养更好,他难道舍得叫自家狼崽子受苦? 罢了,此时不是与他计较这些的时候;朝廷官员已到,最多他再传信回京,叫天枢多派几个人手过来;内阁那些老狐狸,等他处置完肃州之事,回京后再与他们算账。 且九千岁也知道江越说的是对的,处理政务的官员与三法司的官员皆已到,都挤在这园子里也不是个事;且人多眼杂,狼崽子的身份还需保密,那些人可不是他的心腹。 这一次,两个针锋相对的人难得意见一致,当即吩咐手下准备回城事宜,就住在府衙。 第113章 九千岁的马车打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肃州城,住进知府府衙。 住进来的第三日后晌,谢令月正在后院的正屋歇息,来探望他的卫昭屈膝坐在案桌前,手里的毛笔写写画画,不时抬头问几句;谢七与谢十一两人守在门口,阮慕欢在中厅等着主子传唤;脚步声匆忙,谢峰领着两人进来,站在门口回话。 “禀主子,谢九与陈阶先生到。” 竟是真的按照谢九传信来的时间赶到,看来这两人还真是有商有量,起码意见是一致;谢令月从罗汉床上坐起,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叫卫昭继续手头的事,便让人进来。 等在中厅的阮慕欢看到当先一人急匆匆进来,嘴里还喊道:“听闻主子受了重伤,可有大碍?属下说什么来着,主子就不该将属下派出去。” 正是身形清瘦的谢九当先而入,来的路上就收到谢峰的传信,说是主子受了伤;且还知道主子之前在京都便重伤过,谢九这个着急,若是他一直在主子身边,怎会有主子受伤之事。 紧跟着进来的谢峰并未进入暖阁,而是叫阮慕欢先回厢房,他自己亲自守在门口;虽说这个院子周围都有锦衣卫守卫,但人多眼杂,当然要谨慎些。 至于阮慕欢,虽则他已是主子认可的属下,待到肃州大案完结后,主子还对此人有大用;此时的谢峰还是不放心,回京后阮慕欢少不得还要在诏狱待些日子,等着三法司的人审问;关于主子谋划之事,现在的他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谢令月对谢九很是无奈,明明是个清瘦书生的模样,却是谢家暗卫里身手最好的,偏还是个单纯赤诚的性子,甚么都是直来直去。 “怎的还是这般急性子,也不等等陈先生。” 谢九挠头讪笑,他这不是着急见主子么,竟是忘了还有一人跟着自己一起进来,忙转身招呼;他可是知道陈阶究竟是多么小心眼,自己这般疏忽了他,怕是之后就会与自己算账。 只要想想那人算账的方式,谢九这个功夫高深的人都忍不住哆嗦一下;明明是个文雅书生来着,也不知他是如何学会那些···床榻上折磨人的法子。 第196章 亏得主子当初还形容这人最是君子端方。 每次揉着腰起身的谢九都要怀疑,究竟是主子形容错了,还是他理解的君子端方这几个字与主子理解的不同。 跟着谢九进来的人目光直视屋中随意坐在罗汉床上的人,而谢令月也终于见到了原剧情中的重要男配,之后的大宣首辅陈阶。 回忆起堂妹读过的原剧情,陈阶在京中参加春闱的时候能被人那般欺负,被机缘巧合遇见的白清涟相助,因而对白清涟由感激而深爱···谢令月便以为陈阶是个弱不禁风的纤薄书生。 然而眼前这人身量极高,按照谢令月目测,这人应该比他恢复身形之后还要高一寸;身形也并不单薄,反而看着很有力量;与他的身量与身形相反的是,这人竟是男生女相,五官极为柔美,肤色也极为润白。 再看一眼陈阶身旁被他的身量对比如同一只小兔子的谢九···谢令月暗中晒笑,他这是真的给陈阶送了个媳妇儿过去啊;不用多言,只看了眼方才谢九的眼神变化,还有这人此时眼中对自己的防备,谢令月就能猜到自己这傻白甜属下怕是早就被这人吃拆入腹。 “陈先生不妨先入座,喝口茶暖暖身子再说话。”谢令月出声招呼人,指了下卫昭对面的座位。 陈阶颔首,信步过去坐下;倒是谢九又没忍住,看了眼卫昭,转头便问:“主子,这小孩儿哪里来的?”竟是能这般自在与主子共处一室,谢九实在好奇,他不在主子身边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多少他不知的事。 谢令月也不遮掩:“卫昭,京都皇商卫府大少爷,如今已是魏国公养子,便是我的胞弟。” 既是主子的胞弟,自然也是自己的半个主子,谢九上前见礼问好,然后在少年的招呼下坐在陈阶身侧;倒是陈阶目光被案桌上的图纸吸引,凝神细看,继而眸光滑过疑惑,这才转头。 “阿九一直不愿透露他身后的主子究竟是何等身份,在下猜测过多次,却怎么也不曾想到,他竟是瑾安郡主的暗卫,更不曾想到瑾安郡主竟是男扮女装。” 谢令月展颜而笑,他当然相信谢九,若没有自己授意,谢九绝不会泄露关于主子的半点消息;只是进府的一路见闻,还有方才谢九的几句话,这人便能猜出自己的身份,果然敏锐。 “这便是陈先生不等来年春闱,此时前来见我的缘由,可是担心我会一直扣着谢九的身契?” 陈阶微微摇头:“也不尽是如此。” 贫寒生活中忽然闯进来一人,明明最是个简单纯澈之人,然他那一身功夫,还有不经意时的言语,都能叫陈阶察觉这人出身并不是他说的那般简单;明明这人跟着他吃粗茶淡饭也很惬意,可陈阶就是能看出,这人日常该是饮食用度皆精细。 因而在最初,陈阶就猜出谢九虽不是名门公子,却也与这等人家脱不了关系,说不得是哪家的旁支或心腹;然而谢九除了在功夫与做体力活时得心应手,其他方面实在笨拙,陈阶刚升起的防备之心尽数被这人的单蠢浇灭。 陈阶自恃有才,曾想过谢九是否被家主授意,前来收服自己,想要自己为他身后的主子所用;然陈阶也不过是个寒门举子,到如今传出的最大名声也不过是荆州一地的解元;仅是这一次的科举,全大宣至少二十余解元,其中一半早声名远扬,他陈阶又何劳高门世家这般费尽周折提前收服。 既然这人死活要赖在自己身边,恰陈阶也再无亲人,又自恃没什么可被人拿捏的软肋,便也随他;有人乐意为自己打点生活琐碎,还可陪伴自己,为何要推开。 不得不说,陈阶就是这般的异于常人思维。 之后···只要想起之后,陈阶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亏得他自恃才高八斗,看清人心,却不知谢九本人才是背后那主子给自己造出来的软肋。 开始是偶尔的逗弄,便发觉谢九实在简单的可爱,陈阶与他说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多···直到恍然惊觉自己对这人关注越来越多,进而喜欢上他,想要独占这一人为自己所有,陈阶便清楚自己栽了跟头。 然而谢九在床榻之上的反应更是令陈阶惊喜,这般洁白如纸的人啊,哪哪儿都长在他的心间上;想通后,即便知道自己栽了跟头,陈阶也甘之如饴。 可心爱之人太过纯澈也是个问题,谢九倒是对他的主子信任十足,直言主子不会干涉他与陈阶之事;陈阶却如何敢放心,谢九这般的身手,还不知他的主子花费了多少精力培养,怎么可能这般轻易放他离开。 越是深爱,陈阶越是惶恐;他担心哪一日自己醒来,便不见了谢九的身影,再听到他的消息就是这人出任务身亡··· 只要想到此节,便是陈阶惯来是个冷静稳重的,也不由得阵阵冷汗;如此,他哪里还有心思准备来年的会试,硬是威胁谢九带他来见背后的主子。 两人从荆州来的这些时日,陈阶试图从谢九嘴里套出他主子的身份;奈何这人笨是笨了点,守口如瓶却是贯彻到底;然后陈阶不知猜测了多少,心中越发忐忑,做好了面对各种局面的最坏准备。 哪知道谢九的真实身份竟是被誉为大宣护国柱石的魏国公府暗卫,他的主子竟是大宣人人皆知的魏国公嫡女瑾安郡主;更意外的是,被人们流传深居简出,无才无德的瑾安郡主,竟是眼前这个光风霁月如皎皎明月的贵公子男扮女装。 第197章 实在说,陈阶心中先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在路上预想的种种最坏结果都不会发生;就如大宣百姓对魏国公府的印象一样,陈阶亦极为崇敬魏国公府,崇敬谢家人的铮铮铁骨,他们还真不屑做那等拿人命逼迫别人之事。 明白此节后却也更为疑惑,听谢九方才说的,他竟是瑾安郡主身边功夫最高的暗卫;那么瑾安郡主为何要这般做,就这般舍得将谢九送给自己当媳妇儿? 被陈阶紧紧盯住的谢令月面上是淡笑,屈起的指节轻叩罗汉床中间的矮几。 “我也很好奇,陈先生这般急切而来,就不怕耽误来年的春闱?”怎么说这人也是寒窗苦读十几载,还是荆州的解元,当真对谢九情深至此,愿意为了他错过春闱的一鸣惊人与之后的仕途坦荡? 谢令月并不会看轻任何人的感情,原剧情中的陈阶算得上是白清涟的男配,却也不是个痴情男配;他可以为了白清涟帮助蜀王争夺帝位,亦可以成全白清涟对蜀王的痴心一片,却也在位高权重后几次拒绝白清涟的无理要求。 这般清醒理智的人,真能为谢九做到如此地步? 第114章 不用谢令月说完后面的疑问,陈阶便明白他真正想问的,当即握住谢九的手,柔美的五官更添暖意。 “此时我已坐在您面前,想来谢公子已是能看清楚我的决心。” 很好,倒是个敞亮行事的,谢令月桃花眸里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当即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先问起陈阶是继续前往京都参加春闱,还是因为选择谢九而听从自己的安排。 “阿九当初说他的主子不会干涉他与我之事,本来在下还怀疑,如今却是不必担忧,谢公子不是如此行事之人,不妨请您明示?” 听到主子和陈阶几次提及自己,谢九坐姿更是端正;怎奈就是听不懂这两人到底说的是什么,偶尔抬手挠头;看着陈阶的目光却更为佩服,这家伙竟是能与主子这般说话,可见也是个聪明的。 在谢九的认知里,自己的主子最厉害;尤其是知道主子竟是男扮女装之后,谢九更是敬服,他居然没有发现,可见主子的厉害;如今陈阶能与主子这般像是打哑谜似的说话,果然陈阶也厉害。 已是十分熟悉自己心悦之人的种种小动作,陈阶当然能看出谢九此时想什么,捏了下他的指节;很好,这人还是以为他的主子最厉害···待到晚间,一定要让他知晓何为真正的厉害。 “一路行来,虽则肃州的消息还不曾传到外面,想来陈先生亦是能猜测到几分。”谢令月淡淡开口。 之后也不隐瞒,将肃州之事尽数告知,才说出自己的安排;会给陈阶一个机会,由他主理肃州政务,九千岁为他撑腰;只要他能处理好这边的事务,回京后九千岁自会为他请封官职,给他名正言顺的地位与权利。 如此一来,陈阶的仕途只会更顺畅;可能春闱之后的前三甲还需在翰林院苦熬资历,而陈阶却可以凭借政绩一鸣惊人,直接成为正四品的肃州知府;至于之后,凭借他的能耐,想来不出几年便可以调回京都,甚至成为二品大员、进入内阁··· 但也有弊端,便是陈阶没有经过最后的会试与殿试,又是九千岁举荐···即便他政绩出色,也会被人打为阉党一派;非议都是轻的,更可能陈阶回京之后会面临被朝臣排挤。 将利弊都交代清楚,谢令月当然希望这人按照自己的想法的来,可因为谢九,他还是愿意尊重陈阶自己的选择。 “多谢公子言明。”陈阶眼尾微扬:“便是我在春闱中连中三元,难道便不会面对非议与朝堂排挤么?” 不说将来,按照当下的规矩,这一届的春闱主考官便是所有进士的座师;人们自动会将这一届进入朝堂的进士划为主考官一派,朝堂上又有多少派系。 这根本就是无可避免之事。 看一眼自己身旁心爱之人,陈阶虽一直觉得这人是个傻的,却也认可谢九的一片赤子之心;眼前的公子能得谢九这般忠心与维护,可见这人平日里待他们这些属下极为优厚;如此,陈阶宁愿选择看得清的前路,更不想自己的枕边人为难。 也就是谢九傻乎乎相信,他的主子不会干涉他与自己的感情;可若真到了取舍之时,陈阶不信谢九能放弃养育和培养他十几年的谢家;与其出现那时的为难,不如现在坦诚以待,他相信谢家的风骨。 谢令月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既如此,你们今日先歇息,明日九千岁便会召见。” 看看自己那甚么都不清楚的属下,谢令月从旁边的一个木盒内取出一张纸,叫了谢九过来。 “身契便直接给你,从今后你便不再是谢家暗卫,谢九这个称谓也不必再用;如今你与陈先生两情相悦,便由他为你重新取名;当然,你若还是想用谢这个姓氏也可,怎么说你都是从谢家出来的。” 至于谢九的父母,如今还在怀州老家,他们愿意继续留在国公府,或是跟着谢九生活都可,都由谢九与他们商量。 桃花眸移到陈阶身上,谢令月语气冷肃:“我知陈先生有大才,亦有恃才傲物之心;既你已认定谢九,还望先生顾全家国大义时莫要辜负于他;先生也可放心,我既给了谢九自由身,便不屑于拿谢家的栽培之恩要挟;可若是陈先生有一日负了谢九,我这个曾经的主子势必与你不死不休。” 第198章 陈阶直接起身,而后来到谢令月面前,与谢九一同跪地,眸光凌然:“方才见卫小公子的图纸,在下也看出些许端倪;想来公子是有大志向,甚而可能与大宣背道而驰···” 转头见心爱之人愣怔看自己,陈阶闭了闭眼又道:“我既认定阿九,又怎舍得他为难;他既然奉公子为主,此刻起,公子便也是我陈阶的主子,愿为公子差遣!” 这回谢令月是真的惊讶,原剧情中陈阶那般感念白清涟的恩情,还有对他的情意,皆不曾违背过自己的志向;怎的,如今竟是能为谢九做到如此地步,难道这人竟是个恋爱脑不成? 不过是在原剧情中察觉了他是被白清涟当作备胎,所以才能坚持自己的立场;如今是认定了谢九全心全意待他,因而也愿意交付真心? 可这等真心···谢令月竟是觉得有些烫手。 这人可是原剧情中蜀王登基后,大宣朝堂的中流砥柱,又是改革弊政,又是推行变法,可谓是力挽狂澜;因景昌帝怠政造成的朝局弊端,被这人全数挽回,开创了大宣最早的中兴之治。 一开始派谢九去这人身边,谢令月真的未曾想到图谋这个人太多,不过是想着他日后乃是文臣之首,想要他在危机时保下陆寒尘这个九千岁;谢令月谋划的很周全,文有陈阶,武有江越,这两人都欠下自己天大的人情,而他只要这个人情做陆寒尘最后的保障。 对日后权势煊赫的两人来说,这是能轻而易举实现的事;且还不会因为他的要求过分而心生厌恶,从而阳奉阴违。 现下陈阶却说要认他为主,谢令月还真有些犹豫;大宣将来的中兴之能臣,被自己彻底拐跑···那大宣的日后又将如何? 忽然感觉良心有点痛是怎么回事··· 伸手欲扶起陈阶,谢令月还是决定抗拒诱惑:“陈先生倒也不必如此,你也说以后我可能与大宣背道而驰,这是谢家人将要面临之事,先生却不必因担心谢九而舍弃故土。” 古人是没有接受过现代社会的爱国教育,可文人士子们自发而生的对故国与故土的情感,是想象不到的强烈;便是普通百姓,也知故土难离;谢家是被皇家忌惮,谢令月才会不得已谋划另一条与大宣背道而驰之路,陈阶却不会被防备至此。 陈阶避开谢令月的搀扶,坚持不起身,目光炯炯抬眼:“在下虽身居乡野,却也知中秋前魏国公府被关入诏狱之事,亦听闻瑾安郡主被圣上赐婚于九千岁之事。” 当朝九千岁,听起来是权倾朝野的显赫,可谁不知九千岁陆寒尘乃是一个阉人;这桩赐婚,无论谁听闻都清楚这是圣上对魏国公府的羞辱与警告;且不说之后谢家人全都被罢免官职,竟只是因为魏国公渎职。 这等借口,也就是愚弄下那些大字不识的百姓,如陈阶这些学子当然能想通这是皇家对谢家的忌惮;不过是如今边境安稳,四野太平,皇家再容不下谢家的威望而已。 君不见那些开国功臣死去多少,谢家能落得如今安然返回老家的结局···陈阶目光坚定,必然是眼前这人与九千岁周旋得来;能在短短时日内便说服九千岁,令谢家在帝王的忌惮之心下全身而退,可不是只凭借这人的一副好姿容能做到。 陈阶更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人虽是长了一双多情桃花眸,随意坐在这里看着人畜无害,却也必然是胸有沟壑;便是这人真的与大宣背道而驰又如何,谢家人为大宣做出多少功绩,帝王却这般猜忌容不下,难道便真的任由谢家覆灭? 若谢家人是为了保家卫国马革裹尸,陈阶相信他们会心甘情愿,因为这才是自古以来武将的最高荣耀;然而,谢家人为保卫大宣殚精竭虑,最后却要枉死于帝王猜忌之心。 换了陈阶,他必然也不干。 因而他不仅不觉得谢令月行的是悖逆之举,反而心生畅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凭眼前人的气度与胸有沟壑,哪里不是一片天,何必在大宣憋屈求生。 且陈阶的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姊妹,便是有近亲,亦是趁着他年幼没了庇佑想尽办法倾吞家财;看多了人情冷暖,陈阶自认他也是毫无挂碍之人,行事只遵从本心。 如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枕边人那般赤诚坦荡,心中除了主子,也尽数将一颗心挂在自己身上;既如此,为了心爱之人抛却故土又算得什么。 吾心安处是吾乡,陈阶遵从内心选择,愿意为了心爱之人,与他一同任主子差遣;况,便是刚才看到的图纸,陈阶便知谢令月所图甚大,说不得自己也能当一回开国功臣。 那还有甚么可犹豫的! 第115章 谢令月所熟悉的原剧情,也不过是前世躺在病床时听堂妹读过;小姑娘当然有自己的偏好,更多在意的是主角与几个重要的角色的情节。 因而谢令月只记得陈阶是白清涟的男配,但他记得更清楚的却是此人的治世之才;如今才知晓这人为何能在之后的官场软硬不吃,坚守自己的本心,却原来是真正的心无挂碍,可不就是只有百姓。 既然他自己要投诚,这样难得的治世之才,还是谢令月最需要的宰辅之才···那还装甚么清高,当然是倒履相迎啊。 “好罢,既然你这般选择,我若是再装模作样婉拒,那才是真正不识抬举。”谢令月眉眼弯弯。 第199章 谢九双手举高,上面是他的身契,欢喜道:“主子也认下了陈阶,那属下还是您的暗卫,这身契还是主子收好。” 枕边人这般迫不及待出卖自己,陈阶颇为无奈,他是真的栽了;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刚认下的主子,看来是颇为了解自己;不然谢家怎会缺少能说会道之人,偏派了个脑子最简单的谢九闯入自己的生活;关键是,他栽了跟头还乐在其中。 想明白此中关节,陈阶顺势起身时抬眼又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年方弱冠,气度雍容风流,看上去就与那些世家贵子一般无二···可他就是莫名心生寒意,还不知主子究竟实力如何。 不过,能说服对大宣忠贞不二的谢家人,能谋划开疆拓土之事,想来也具备异于常人的胆魄与心机。 既然陈阶是真心认主,谢令月自然也不能按照原来的打算那般用他;可以继续让他处置肃州政务,却是要以心腹之名为九千岁排忧,官职什么的自然不必再考虑。 “你当真舍得?”谢令月又确认了一遍,他可是知道古代能考中解元要付出多少辛苦,陈阶如今在大宣也算颇有才名;若是跟着自己,谢令月自己可以确定筹谋不会成空,可陈阶又不了解他的真正实力。 真正开始做事时,少不得还有前期的辛苦忍耐,这人可莫要到时候后悔;他可不是如谢峰、谢九这些人,是谢家的暗卫,只能跟着主子一条路走到黑。 且不说陈阶若是按照自己之前打算的那般来,那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前程似锦。 陈阶也回的坦荡:“属下倒觉得做一个开国功臣更有成就!” 难怪能成为原剧情中的治世能臣,谢令月颇为欣赏这人的胆魄,当即朗声而笑:“谢九听令。” 被这一声清喝回神的谢九慌忙跪地,面色激动聆听主子吩咐,差点以为主子真的不要自己了呢。 “此刻起,陈阶便是我手下最重要的幕僚,你便是我指给他的专属暗卫,负责他的安危;不只是你们之间的情意,陈阶乃是你主子寄予厚望之有才之士,谢九日后只归陈阶一人调度。” 谢九朗声应诺,声音里都是振奋;便是陈阶也真心而笑,主子果然知晓自己的心思,让他与心爱之人共进退。 桃花眸又转向正在佩服主子善于拿捏人心的陈阶,谢令月语调轻快:“想来你还不知,谢九乃是谢家上百暗卫中身手最好的;且他不只有颗赤子之心,还有领兵征战的天赋;若是陈阶你想要日后他与你并肩载入青史,闲暇之余可教导他些兵法。” 豁,陈阶挑眉;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位刚认下的主子还真是知人善用,这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就把台阶给递过来;到底该说主子是知人善用,还是该说他心机深沉,陈阶已是无心再多想。 难怪主子敢烧了谢九的身契,这是极为了解谢九的心思,还愿意给他机会;那还有甚么不乐意的,只要想到自己能与心爱之人并肩史册,还是开国的文臣武将,陈阶只觉热血涌动。 而后,见他对卫昭画的图纸有兴致,谢令月与他简单交代了几句配合陆寒尘处理肃州政务之事,便叫他与卫昭讨教;卫昭好不容易又碰到一个除了他九哥之外能看懂他图纸的人,当即热切介绍起来自己的思路。 屋子里一时间热闹起来,见陈阶真的喜欢那些图纸,谢九便想亲自在门外守着;虽然他看不懂这些,却也知晓他们谈论之事极为重要;路过自家主子身边时,目光期期艾艾。 谢令月好笑:“怎的,想问问我是不是能给你们见证一场大婚?” 都不用多想,谢令月当然能猜出这个傻白甜属下的心思;一看就知道他的整颗心都挂在了陈阶身上,两人该是早有了鱼·水之欢;陈阶又看起来将自己这属下吃的死死的,谢九当然想有个名分。 而自己这个身为主子的亲自给他们操办和见证,还有比这更名正言顺的么。 果然,陈阶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这边,目光中也是···殷切的向往? 谢令月抚额,然后给两个属下画大饼:“你们如今不也是情投意合?不若再等两年,到时给你们操办一场盛世大婚,管叫天下知。” 难道不比如今这般简单行事更值得期待? 陈阶立即点头,原来他不只能与心爱之人并肩史册,说不得上面还能记一笔;他们不只是流传千古的开国文臣武将,他与心爱之人的情意亦被后人铭记··· 而谢九都听陈阶的,见他点头,也跟着点头;还拍着胸膛表示,一定为主子打下更多疆域,成为真正的谢家人。 就见埋头画图的卫昭也放下了笔,跟着附和;他也想与卫兰陵有这样的盛世婚礼,载入史册,流传千古,这才是顶级的浪漫罢。 很想抬手拍醒这小崽子的白日梦,怎奈后背的伤势不允;谢令月少不得说教他几句,卫昭跟着自己去开疆拓土没事,可是卫氏商行的根本在大宣,卫昭倒是敢想,那卫兰陵可还能保得住卫氏商行? 说笑几句,谢令月也乏了,正好卫兰陵来接人,忙叫他领着人回客栈;至于陈阶与谢九,自然也被安排住在院子里的厢房,歇息一夜后,有的是事情给他们做。 当晚,九千岁差不多子时才回房;梅园一战,陆寒尘身上只有些轻微的皮外伤,不过两日的功夫便恢复如初,投身于繁重公务;只有谢令月与谢峰知道他真正伤的是根本,两人商讨后开了调理方子,为了药效更好,九千岁又开始日日都要喝苦药汤子的艰难生活。 第200章 转过屏风,陆寒尘站在薰笼前片刻,暖好身上和双手,这才踏入里屋;就看到自己的狼崽子半倚在床榻上,手里翻看厚厚一沓图纸;跳跃的烛火下,这人墨发披散,玉白肌肤光泽隐隐。 “不是不叫你看这些伤神的东西么。”陆寒尘解开狐裘,坐在床榻上帮他拉高锦被又道:“如今你最重要的是养伤,这些东西等回京后再看也不迟。” 谢令月温柔笑:“哥哥也知我是个闲不住的,日日躺在床榻上,觉着身子都酸软;倒不如看看这些,便当是解闷罢了。” 趁着陆寒尘洗漱的功夫,谢令月与他说起陈阶之才,叫他只管将这人当作幕僚,肃州政务尽可放手交由陈阶处置,如此陆寒尘也能歇息个几日,至少不必这般劳累。 “怎的,阿月心疼我?”换上墨色寝衣的陆寒尘上了床榻,也不用旁边的锦被,抱着狼崽子的腰身便钻入他的锦被内,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 “这陈阶既是已认阿月为主,你也舍得给我用,就不怕我欣赏他的才能,将他举荐入朝堂,成为九千岁一党,阿月可就得不偿失了。” 谢令月好笑:“你我夫夫一体,我的人何尝不算是你的人,哥哥只管用,若你能收服他投诚于你,我反倒更放心些。” 即使后晌时陈阶已是认主,谢令月还是秉持顺其自然的态度;他是需要人才,可也不需要一个摇摆不定的人才,若这人真能被陆寒尘收服,九千岁一党更是如虎添翼,谢令月当然愿意。 至于陈阶的治世之才,谢令月自认也不差,不过是多摸索些日子,适应古代人思想,自然也会水到渠成。 笑闹几句,两人说起正事,听闻谢令月是如何收服的陈阶,陆寒尘凤眸含笑:“你也是舍得,竟是将你身边身手最好的暗卫便这么送给人当媳妇,难怪陈阶这般痛快;既他是真心爱慕谢九,这人倒是可以放心用;阿月放心,待肃州事了,这人还是你的幕僚。” 说着话的同时,陆寒尘心间又升起异样,狼崽子这种不可捉摸的感觉又来了;之前的种种疑惑还可说是谢家暗卫能力卓绝,可陈阶远在荆州,名不见经传,狼崽子是如何知晓这人的才能,又是如何知晓谢九便是这人的心头好? 除非谢令月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陆寒尘眉间微蹙,他没有感觉错,越来越多的事证明狼崽子就是能未卜先知,否则如何能解释的通? 一个之前深居简出在内宅的少年郎君,便是聪慧异常,又怎能这般轻易勘破人心····· 第116章 陈阶不愧是谢令月记得的治世能臣,虽则如今他还未曾涉足官场和朝堂,处理肃州乱局却是上手极快,堪称得心应手。 也就是最初那一天九千岁当着所有官员的面给陈阶撑了面子,之后都是玉衡几个跟在他身边,供他差遣;因为陆寒尘提前吩咐过,这几个九千岁的心腹对陈阶虽不是心悦诚服,却也毕恭毕敬;他们几个做出如此姿态,便是朝廷派来的那些个官员也不敢违抗命令,一一照做。 不过几日功夫,肃州乱局渐渐稳定,一条条政令颁布下去,民心也不再浮动;恰逢冬至节将至,这是大宣一年中最为重视的节日之一,胜过人们对除夕的重视;不说上到皇家与权贵,便是平头百姓家也在这一日祭祖。 本来陈阶的政令就没有任何差错,再有这等重要的节日来临,百姓更关心的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哪里还顾得及想为何城中多了锦衣卫和兵爷,为何不见了叶大人等等。 有了陈阶处理政务,陆寒尘终于腾出精力,与三法司的官员先初审贪墨大案;他们这边要拿到尽量周全的证词与证据,回京后,这些人犯必然要移交三法司再行审过。 即便是初审,也够震惊三法司派来的官员,更是令江越震动与气愤;肃州本是大宣靠近西北荒僻之地,一年上交国库的各种税银也不过六十万两。 然而现在仅是肃州知府叶天逸一人就贪墨朝廷赈灾银与捐监银上千万两,还不说肃州所有官员与小吏都卷入此案,这些人合起来又该贪墨多少! 征西将军江越统帅十万征西军,一年的军饷也才百万两! 难怪如今朝廷发下来的兵器与装备一年不如一年,江越每次回京都会找户部官员理论,听他们哭穷···原来竟是被这些豺狼之辈中饱私囊! 将士们驻守边疆,脑袋扎在裤腰带上浴血奋战,只为保家卫国,却也不曾抱怨过一时的军粮短缺;却不知他们守卫的后方,这些官员们醉生梦死,丝毫不顾百姓生死。 若不是有锦衣卫严加看守那些犯人,若不是副将死死拉着,江越恨不能拔刀砍了这些个蛀虫。 奏折一封封传往京都,很快整个朝堂便知晓了肃州大案;虽则有陆寒尘听了谢令月的建议提前安排了景昌帝身边伺候的人,可也架不住这种犹如山崩地裂的消息,帝王当场吐血。 幸而有太医令奉令守在西苑,救治及时,龙体暂时无碍;且天枢传来的消息看,因为吐出这口血,帝王反而积郁消除,很快便现身早朝,也算是一个有利于陆寒尘的消息。 以内阁为首,再也无人关心甚么党争;此等惊天大案发生,还有后续多少事要处理,更有隐于危机之下的种种机遇,谁不想分一杯羹;就连荣王刚组建不久的师傅团都开始改变课程,侧面为荣王一党出谋划策。 第201章 太子一党更是虎视眈眈,小小的肃州之地就有如此大的油水,看来他们之前将目光完全放在江南繁华之地才是错误;肃州几百官员尽皆伏案,多少官职空缺,当务之急是安插自己人去任职紧要空缺··· 然而这不是几个人的贪墨,而是上百官职的空缺,便是所有人都想法子安插自己人,那也人手不够;景昌帝听取了陆寒尘的上奏,在早朝宣布来年春闱增加一百个进士名额,为朝廷广纳良才。 如此一来,原本定下的礼部尚书作为来年春闱的主考官便不合时宜,早朝连着几日的争论,最后颁旨由内阁首辅杨诤成为这届春闱的主考官,两位次辅与三位阁老都为阅卷官。 就在京都与肃州都陷入空前忙碌中时,燕云十六州再次迎来降雪,如肃州、云州及镇北军驻守的镇北关更是连着几日的暴雪;肃州知府府衙内,最为清闲的谢令月与江越正在次间窗炕上曲裾而坐,阮慕欢半跪在一旁为两人烹茶。 江越的怒气还不曾消,连着几日与谢令月说起肃州贪墨大案;正如此刻,还在痛骂叶天逸的贪婪无度,竟然用人命逼迫官员与他一同犯案··· 转头透过支开的缝隙看了眼窗外的皑皑白雪,谢令月担忧的却是其他,桃花眸也转为凝重。 “肃州与镇北关最是靠近关外异族之地,这两处已是连日的暴雪,关外更是寒冷,只怕雪下的更大···” 江越也眼神肃然:“清尘是担心暴雪淹没草场,异族又来犯我边境,烧杀抢掠?” 微微颔首,谢令月担心的正是这个。 大宣的边境最不太平的就是镇北军与征西军驻守之地;镇北关之外就是被大宣赶回草原深处的异族,以被大宣取代的前朝鞑靼王族为主,还有依附于鞑靼的其他少数游牧与渔猎民族。 鞑靼人本就能征善战,统治中原的九十年期间,曾开拓出史上最大疆域;也正是鞑靼人好战,于治国一道上欠缺,疆域又太过于辽阔,很快便是一片乱象,民不聊生,这才有了大宣的太·祖皇帝顺势起兵造反。 灭了国,又被赶回草原深处的鞑靼王族怎会心甘情愿,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屡犯边境;也正是因为鞑靼人的好战斗勇,当初的老魏国公谢达昌才与太·祖皇帝提出设置镇北军,他亲自统领驻守在镇北关。 谢达昌此举有认清帝王心思之后的避祸心思,更多的是舍不得自己征战下的疆土再被鞑靼人的铁骑践踏,亦不忍边境百姓终日惶惶不安;而因为有谢家镇守,这些年鞑靼的几次进犯皆被镇北军拦在镇北关外,因而谢家才会被大宣百姓铭记于心。 可此时不同,镇北军主将换人,那新任镇北将军、贵妃的亲兄长杨崇武还不知熟悉北境的布防没有,又不知他能不能收拢那些军中老将的心;且谢令月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古代这般恶劣的天灾人祸之下,为了活命,鞑靼人只能烧杀抢掠,凶性将是历来之最,毕竟谁都想活下去。 这场暴雪若是再连着几日,只怕镇北关那里便会面临鞑靼人的大举进犯··· 桃花眸转向眼前人,江越统率的征西军防备的是大宣西境的沙俄帝国;比起北境好战的鞑靼人,显然西境要安稳些;且最近几年,沙俄帝国正内乱,暂时歇了进犯大宣的心思,西境眼下无大战。 “湛霆,若是镇北关陷入危机,你可有先出兵救援再上奏陛下的权利?”谢令月其实知晓镇北军与征西军休戚相关,当初太·祖皇帝便有过圣谕,这两地若有危急,可先出兵救援再上奏。 且江越之前就曾与谢令月提过,他曾有过与原镇北将军谢栋联合作战的经历,说的便是这种情况;而谢令月有此一问,也不过是与江越再确定一遍。 如今江越带领征西军前锋营与精锐骑兵驻扎在肃州,若是镇北关有危急,驰援应是再方便不过。 江越也很坦荡:“清尘你是魏国公嫡长子,这些必然清楚,何须再问我一遍;若是镇北关有难,不说两府乃是世交,身为皇亲,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大宣边境陷落。” 继而又道:“进屋前我便看过今日的天色,恐怕这场雪一时半刻难停···清尘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若我回营后便吩咐下去,叫他们早做准备。” 谢令月松了口气,只要这人不推诿,便是鞑靼人进犯,镇北关也能安然无忧。 “我倒是不明白清尘为何这般担忧,若是镇北关主将杨崇武无能,致使鞑靼人入境···说不得陛下会认识到谢将军的重要,重新启用他担任镇北军统帅···如此谢家也能重返京都。” 其实江越很了解眼前人的心思,谢令月是谢家人,有谢家人的风骨;便是谢家受了再多委屈,也不会真的置北疆百姓不顾,从谢令月这般忧心便可看出。 可江越也有私心,他隐隐能感知谢令月正在谋划大事;谢家人不会对大宣有逆反之心,可若是想要保护谢家人无忧,最好的办法便是举族外迁;而谢令月有这般的心计,绝不会甘于隐于山野,在大宣之外开疆拓土才符合这人的胆魄。 只要想到这点,想到谢令月之后不在大宣,自己想见却难以一见,江越便不甘心;若是能借着此次镇北关之事,叫陛下认识到北境离不开谢家,那谢家必然能重返朝堂,也就能常居京都··· 谢令月却不曾想到江越的这点私心,只以为他是为谢家抱不平,因而微微摇头:“魏国公府能安然离开朝堂,已是最好的结局;若是三叔再次被启用,平定了这次的乱局之后呢,只怕谢家面临的是举步维艰的境地,再想这般安然离开必不可能。” 第202章 笑话,景昌帝能因局势再度启用谢家,可是景昌帝还有几年的寿命,新帝不管是谁,还能容得下声势更盛的谢家? 好不容易送谢家安然离开京都,谢令月根本不信帝王之心。 第117章 谢令月也算了解些江越的性子,知道他不会将自己的谈话告知别人,便也直指关键。 别说他不信帝王之心,就是江越这个皇亲国戚,又何曾敢赌帝王之心,看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的低调内敛行事便可知;且这两府从不与朝中重臣有过密来往,更不曾支持哪位皇子。 江亭那般得荣乐长公主溺爱,满身的纨绔做派,却也不曾流连青楼赌坊,更不曾闹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并不是江亭没有倚仗,而是他不敢,英国公对他的约束还是有用。 明白谢令月说的是实情,江越也只能在心中惋惜;谢家人本就有自己的行事规矩,且他也不忍看谢家人最后落得如开国那些功臣之家般结局;江越根本不敢大包大揽,说清尘只管放心,若是谢家有什么需要我必然能施以援手··· 皇权威严,江越如何敢挑衅。 忽而又想到其他,狭长眼眸乍亮:“听谢大夫说,清尘的伤势已是初愈,你···可是放心不下镇北军中那些谢家的老将,欲与我一同驰援镇北关?” 身为征西军统帅,江越深知征西军中很多老将真正忠心的是江家,而江家人亦格外照拂这些老将;同理,镇北军是老魏国公谢达昌一手组建,大都是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老将,情谊更是不同;便是后来由谢栋统领镇北军,当年那些老将的后人也成了新的砥柱,两代或三代传承,心里更忠诚的是谢家人。 这般的情谊,身为谢家人的谢令月如何舍得割舍。 镇北军换了统帅,恐怕鞑靼王庭那边早得知消息,亦蠢蠢欲动;鞑靼人最怕的是谢家人统帅的镇北军,如今换了后妃母族之人统帅,怕是他们以为自己等的机会终于到了;且还遇到这般暴雪,本就生出的战意再添上要活命的本能··· 只怕镇北关将要面对几十年来最严峻的一次进犯。 越想越是如此,江越再也坐不住,面色凝重起身,道他回去营地与诸位将军们商议,先提前做好驰援镇北关的准备。 见他领会到了自己的深意,谢令月也不挽留,起身送他出去,还不忘郑重嘱托;虽则谢令月完全可以忽视镇北军的处境,还是那句话,他如今是谢家人,如何放心得下军中那些忠心于谢家的老将。 便是远在怀州老家的父亲与三叔知晓,必然也会着急想法子,这就是军中的袍泽之谊。 待到人离开,谢令月折回来靠坐在大迎枕上,眉头紧锁;见主子如此,阮慕欢大胆问道:“便是镇北关真的有变,江世子已是应允会驰援,主子还有何不放心的?” 语气又转为温和:“主子的伤势虽说初愈,可也是伤筋动骨···属下以为方才江世子所言是玩笑话,主子万不可前往镇北关。” 知他是担心自己,谢令月并未计较,只摆了摆手:“你去叫谢峰与谢七几个进来。” 阮慕欢应诺,面上并无变化,出去叫人。 方才因为有些忌讳,谢令月并未与江越明言,他最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按照谢令月读过的史书,还有这几日天气的变化,他敢断定,鞑靼人一定会进犯镇北关,且就在最近。 接替谢栋成为镇北将军的杨崇武虽说是贵妃的亲兄长,却也不是完全靠裙带关系接管镇北军;这人原来在福州任驻军都督,也是掌管几万大军,有作战经验。 谢令月也并不担心这人接管镇北军后指挥作战的问题,更担心的是这人利用此次鞑靼进犯的机会排除异己! 现在的情势与原剧情已是完全不符,谢家并未被定罪,谢栋也不曾率领镇北军叛乱,按理说镇北军中不会出现那些忠心于谢家的老将不服朝廷,不服新任统帅。 可杨崇武难道会相信这些老将的忠心? 且他自己应是也有不少心腹跟着去了镇北军,谁还不想在军中要职上安排自己人;可那些老将亦是凭着军功一步步升上来的,若没有正当理由,杨崇武根本做不到让自己的心腹取代这些人的职位。 那么若是鞑靼进犯呢,身为镇北军老将,是不是该冲锋在前? 若谢令月是杨崇武,他也会先派这些老将打头阵;再阴暗一些,若是给这些老将派遣的兵力不足,或是后援不及时···那这些老将战死在沙场,有谁能提出异议? 更重要的是,军令如山,即使到时明知是杨崇武故意而为,难道这些老将能违抗军令? 这些人都是跟着谢家两代人征战,自然也有谢家人的铮铮铁骨,谢令月相信他们也不会任由鞑靼人的铁蹄踏破镇北关;如此,才是左右为难;谢令月怎能看着这些人平白战死,能有法子避免这些事,自然是要提前筹谋。 不过片刻功夫,谢峰与谢七、谢十一皆进了屋子,谢九居然也跟着进来,几人进屋就单膝跪地,摆手叫他们起来,谢令月先看向谢九,桃花眸不解。 “谢九,不是叫你一直跟着陈阶?” 被主子点到,谢九挠头讪笑;好不容易回到主子身边,一听到主子有吩咐,啥都没想就跟着几人一起进来。 “陈阶如今不只是你的爱人,更是你主子将来最重要的治世良才···谢九你要记住,他的安危便等同于你主子的安危;回去罢,好好跟着陈阶,上心些学他传授你的兵法谋略。” 第203章 谢令月语重心长又叮嘱几句,此时陈阶还不是那个官至首辅的政客,只有个荆州解元的名声,这几个人必然想不通自己为何待他这般,就连谢九都想不到。 原来主子竟是这般看中陈阶的么,谢九再次惊讶;既是主子都这般重视陈阶,谢九心间更是欢喜,为心爱之人,也为自己。 待到谢九欢欢喜喜出去寻陈阶,屋里的谢峰几人皆无声而笑;尤其谢峰,他如今总算是知道主子为何单单派谢九去接近陈阶,也就只有谢九这个憨憨能被那般精明的陈阶放下警惕,从而欢喜于他罢。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陈阶还真跟着这个憨憨来见主子,如今更是投诚于主子···谢峰不得不叹服主子的心计,真真算无遗策。 “镇北关那边可有消息传回?”谢令月直入正题。 谢峰端正神色:“今日收到的最新消息,不出主子所料,那杨崇武有意安插心腹取代几位老将军的位置···怎奈几位老将军深受将士们拥戴,一时间杨崇武还真无法达成所愿。” 闻言,谢令月眉头更是紧锁;果然不出所料,这些老将与他们所带的兵还是不服杨崇武这个主将,更甚至说他们是不服谢家人之外的镇北军主将;在这些人心里,镇北军是老魏国公一手创立,一直是谢家人统率他们,短时间内根本不服杨崇武。 跟在谢令月身边最久的谢峰眼见主子眉头紧锁,又想到这几日的天气,恍然大悟:“主子可是担忧连日暴雪,鞑靼人进犯镇北关···杨崇武会趁此机会排除异己?” 剩下的话谢峰也不敢再说,此时最好的排除异己的方式不就是送这些忠心于谢家的老将送死? 这可真是天时地利的条件,杨崇武只要说自己的人不了解镇北关地形,军中那些原来的老将当身先士卒···同为谢家人,谢峰当然知道鞑靼人的秉性;天灾人祸之下,为了活命,鞑靼人只会比平日更是凶残的打法。 不敢再想,豁然抬眼:“主子可是想亲往镇北关?” 谢家那些老将便是不服杨崇武,可跟着谢家人镇守多年,不知多少袍泽死于鞑靼人铁蹄下;这般境况下都不用杨崇武下令,他们必然也会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怕的是杨崇武不予后援。 且此时镇北军已是易帅,谢家人最是不宜在镇北关露面,否则帝王之疑只会更甚,还不知谢家能否再次安然而退;可要那些老将不遵从杨崇武之令,更是异想天开;便是如今对大宣皇室失望的主子也不可能坐视百姓遭受离乱,那些镇北军老将更不可能。 征西将军江越如今正在肃州,若是他能提前到达镇北关,想来杨崇武不敢再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心思;可历来镇北军与征西军都是危急时刻才能互相发出求援信号,否则江越擅自带兵前往镇北关,自会引来帝王之疑心,反而被动。 想到那日卫兰陵的提醒,谢峰有些怀疑望向主子;如今连朝廷来肃州那些官员都知晓,征西将军江越唯独对九千岁身边一心腹另眼相待;莫不是主子想要用江越待他的不同,与江越提前到达镇北关附近,待到时机合适救下那些镇北军老将? 谢峰心里暗自叹气,他可是清楚督主这些日子因江越而生的醋意;若是自家主子真的跟着江越前往镇北关,只怕督主第一个不同意;可要督主与主子前往镇北关,肃州这里亦离不开督主坐镇。 且若是主子与江越在镇北关经历一场生死与共,便是两人之间没有生出什么情谊,只怕督主日后也会疑心不断,这更不是主子想看到的。 抬眼又看了一眼主子,谢峰确定,主子此时为难的恐怕也是这些,却又不能不管那些忠心于谢家的旧部。 第118章 给谢七几个吩咐下去几件当紧要办之事,又叫谢峰找卫兰陵多要些药材,尽快制成金创药及防治冻疮和防止伤口溃烂的药粉;为了快,还叫他尽管调动就在肃州的谢家所有暗卫。 临退下时,等其他几人都出去,谢峰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主子一声;若是真的随江越提前赶去镇北关,只怕督主心中会芥蒂··· 谢令月叹息:“你当我没想过这边留陈阶与玉衡几个主持大局,我与督主直奔镇北关?” 可是谈何容易。 陆寒尘如今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景昌帝之所以放心用他,不过是从来不让他涉及兵权与军政;若是陆寒尘看在与谢令月的情意上,冒险与景昌帝要来督军之权,帝王能不能应允是一说,答允之后又会如何防备他,往后陆寒尘更是步履维艰。 且他该如何张口与景昌帝要镇北军的督军之权? 帝王必然会想,朕派去接管镇北军的是领兵经验丰富的杨崇武,怎么,陆寒尘你是怀疑朕选定的臣子罔顾家国大义,欲陷害忠臣良将?还是怀疑朕是个昏君,识人不明? 杨崇武身后又是帝王最宠爱的贵妃母族,还有谢令月与陆寒尘之前商定好要扶持的荣王···如此一来,扶持幼主临朝的计划怕是再不可行,还容易惹来贵妃母族与荣王一党的激烈报复。 反倒是如今正在肃州的江越最方便,一是他本就带来征西军前锋营与骑兵营,二是肃州距离镇北关急行军只要几日的路程,完全赶得及救援;三则江越本就是皇亲国戚,还是征西军主帅,发觉连日暴雪后他担心镇北关的安危,在陛下面前完全说得过去,甚至还能因功劳得到陛下嘉奖,于江越只有益处。 第204章 帝王之心就是这么双标。 谢令月知道爱人因为身有残缺,怕是这辈子面对自己的时候都会有自卑之心,哪怕他不时注意给这人安全感;然而此次面对的是镇北军数千条人命,只要自己与他说清楚,想来爱人是能体谅自己的。 便是谢令月不说,他以为爱人权倾朝野这几年,也当明白自己的担忧,更该明白他如今想到的法子才是真正两全其美;难道陆寒尘明知谢家人对镇北军的情谊,还能将自己看管起来,便任由那些忠心于谢家的老将白白战死? 谢令月相信爱人不会如此。 晚间,陆寒尘回到屋里时照旧是深夜;虽则有陈阶帮他主持肃州政务,可初审叶天逸等人,九千岁当须在场,这可是大宣立国以来数目最大的贪墨案,陛下极为重视。 而谢令月在谢峰几人的照顾下伤势基本痊愈,陆寒尘还特意叫卫昭多次来陪着自家狼崽子,从而放心处置公务。 进了屋子先在薰笼前暖了全身,这才解开狐裘,坐在床榻边看半倚着的人,声音温软:“可用过晚膳?” 谢令月颔首:“哥哥可有按时服药?” 两人同时轻笑,竟是感觉到他们此时有种老夫老妻的自然与默契,一见面,最先关心的就是彼此。 凤眸很快便转为黯然:“今日···江越可是又来吵你了?” 若不是担心平白惹了狼崽子与自己置气,陆寒尘很想直接给守在院子外的锦衣卫下令,拦着江越出入;那厮也忒不识趣,肃州那么多的事情···借着他是武将,说甚么不便插手地方政务··· 那你倒是撤回征西军驻地,肃州乱局已是平稳,从京都又赶来不少锦衣卫,足够安稳肃州;这厮倒好,就这么每日晃到自己住的院子里见狼崽子,算是什么事! 每每听到朝廷派来的那些官员奉承自己,道没想过督主竟与征西将军相交莫逆,世子竟是这般挂念督主的安危,急行军而来···九千岁如同吞了苍蝇般膈应,他与江越相交莫逆?江越挂念他这个九千岁的安危? 屁!那厮分明是惦记自己的狼崽子,其心可诛! 然而陆寒尘又不能与那些官员说分明,难道要告诉他们江越其实惦记的是自己的枕边人? 本来江越最近频繁来往自己的院子,就已经引起别人的揣测,陆寒尘可不想那厮与自己的狼崽子扯上半分关系。 美得他! 听到爱人用了“吵”这个字眼,谢令月扑哧笑开:“哥哥竟是胡说,江越来找我探讨兵法谋略,我亦甚有所得。” 就没见过这般爱吃醋的性子,尤其对于江越,这人可真是斤斤计较,算得上小肚鸡肠;总之,无论江越做什么,在这人眼里便都不对,都是别有企图,谢令月也是服了。 谢令月不是没与爱人深谈过,荣乐长公主膝下唯有两子;幼子江亭好南风已是人人皆知,长公主亦由着他,如此,还怎么可能坐视江越亦喜欢男子。 荣乐长公主可不会任由英国公的庶子继承爵位,便是皇家也不允许,因而,江越绝不能喜欢男子。 若是江越实在喜欢男子,那也应如京都那些勋贵嫡长子,迎娶门当户对的正妻,生儿育女;真有喜欢的男子,也是养在外宅,偶尔去宠幸几回罢了。 而谢令月是何等身份,江越便是真喜欢他,也绝不敢有这般心思;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知道该如何做,更何况是江越。 陆寒尘也知谢令月说的再真实不过,当时是点头认可的;转头却总是放心不下江越那厮看自家狼崽子的眼神,还是那句话,九千岁不信江越是个能被长公主与英国公说服的。 因而,陆寒尘一直看江越不爽,恨不能严防死守,不叫这人看到自己的狼崽子。 不再与他笑闹,谢令月说起正事,将他的担忧尽数告知,而后桃花眸紧紧锁住眼前人。 “我欲带着谢家暗卫,与江越提前几日启程,前往镇北关;等到那边的事了,哥哥若已回京都,我便从镇北关直接回京,可好?” 陆寒尘愣住。 果然如此,方才狼崽子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别看狼崽子不曾入朝堂,却极为明白他的处境,并不是如同其他人那般猜测他真的能权倾朝野左右帝王之心,最好的法子便是说服江越与他提前启程。 虽则明白狼崽子这是最好的法子,既能保全那些忠心于谢家的将士,又不令自己为难,还能给江越白得一笔功劳···真真是想的周全,每一方的立场与得失这人都衡量的明白。 可陆寒尘就是心头发堵,堵的喘不过气来。 谢家都已经退出朝堂,狼崽子也不曾与镇北军接触过,怎的就这般放心不下那些不相干之人;既是拿了朝廷俸禄,吃的就是军中那碗饭,将士们战死在沙场不是再平常不过之事? 便是陆寒尘已了解自己的狼崽子就是这般周全细致之人,他也不愿镇北军白白牺牲,然他更不想自己的狼崽子亲往前线历险。 还是与江越那厮同去,九千岁如何能忍! 再则,前些日子才经历梅园一战,狼崽子重伤,陆寒尘是内疚加心疼;如今好不容易将养回来,还不曾喘一口气,便又要因为那些本不必操心之人再去更危险的前线,这是陆寒尘最担心之处。 那可是镇北关啊,大宣所有边境最危险之地,面对的是嗜杀成性的鞑靼人;陆寒尘不敢想,若是狼崽子再有个好歹,他该如何。 第205章 就算他相信自己的狼崽子武艺高超,能够安然回京···然梅园一战便是江越在危急关头救下谢令月;这一次前往镇北关,两人都是武将勋贵之后,江越还存心相交,两人势必常常在一起讨论布阵之事;相处久了,谁知会不会更为惺惺相惜,从而被狼崽子发觉江越更为优秀之处,越发亲近那厮该如何。 再或者,以谢令月的行事,必不可能旁观将士们冲锋陷阵,他必是冲杀在最前;若是狼崽子再陷入险境,又是江越救下呢? 已是欠下那厮一个救命之恩,谢令月才会这般相信与亲近于他;若是再来一次,救命之恩又该如何还;最后自家狼崽子再察觉江越之好,救命之恩转变为其他情意又该如何。 嘴上说会信自家的狼崽子,可陆寒尘最是不信人心。 他可还记得清楚,当初在北镇抚司厅堂内,狼崽子就与自己明说过,大婚是为了互有图谋;大婚后虽则狼崽子待自己已是用尽真心,陆寒尘却总是怀疑,是不是因为当时的迫于无奈,狼崽子才会选择于他,其实他心中偶尔也有悔意? 大婚后的关怀备至,也不过是谢令月本性如此,他本就最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偏狼崽子还知晓自己之前心慕蜀王李昭辰之事,自己还连着两次因为蜀王舍弃狼崽子··· 而江越却是因一点提醒之恩,带了厚礼专程前往皇觉寺道谢;后来更是处处为谢令月着想,救他于危急···两相对比之下,陆寒尘如何还有信心与江越比。 能压制住因为江越而生出的暴戾之心,已是费尽力气。 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狼崽子与那人一同前往镇北关,同行同住,甚至生死与共······ 陆寒尘如何能答应。 第119章 烛火跳跃下,陆寒尘凤眸冷肃。 “阿月,今日我才问过谢峰,你的伤势只是表面结痂,算不得痊愈;便是你未曾去过镇北关,想来也听三叔提及鞑靼人的凶狠,又是如此关头,你叫我如何放心你带伤前往?” 道明自己对狼崽子的担忧,陆寒尘转而说起其他:“我亦知你放心不下那些镇北军中的老将,如今你我夫夫一体,你忧心之事我亦忧心;不若如此,我派天权与开阳带些锦衣卫一同前往镇北关,暗中帮助那些老将,也可监督杨崇武,如何?” 他说的这个法子谢令月何尝没想过,可还是那句话,莫说只是去几个锦衣卫,就是九千岁亲至,若没有帝王的监军谕令,也不能干涉军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是空摆着的规矩。 甚而可能会起反作用,杨崇武若是因此心中不满,变本加厉又该如何,只是天权几个能阻止? 真到了那时,仅凭天权与开阳带些锦衣卫又如何能救下数千将士,怕是他们也会白白送死;徒劳无功不说,反倒易造成杨崇武与陆寒尘之间的囹圄,这才是得不偿失。 讲完自己顾及到的这些,谢令月正色又道:“我不信这些哥哥未曾想到,如今之计,唯有我方才说到的最为周全;哥哥便允我去罢,这一次我定会顾及己身,绝不令哥哥担心,可好?” “我还要与哥哥白头到老,如何舍得不要命的冲杀···这一次在梅园如此,还不是因为哥哥在我身旁,不想哥哥受伤才···” 陆寒尘已是换了寝衣躺在他的身旁,闻言握紧狼崽子的手;他当然知道狼崽子说的是实情,当时他一直守在自己身旁,不知为毫无所觉的自己挡住多少次杀招。 便是后来战到力竭,狼崽子与谢家暗卫亦可全身而退;不过是因为陆寒尘一直在,狼崽子舍不得自己这个爱人受伤,才那般咬着牙硬撑;自己身中数次刀剑,也要力保陆寒尘这个爱人无恙。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寒尘又如何舍得自己的狼崽子再涉险;梅园一战之后,他明明在心底发过誓,此生都要护好狼崽子,令他安然无虞。 狼崽子最牵挂的便是自己与谢家,陆寒尘这些日子不只是忙碌肃州之事,更在思虑如何周全谢家之事。 若不到最后一步,陆寒尘实在不愿与谢令月分离,哪怕明知谢令月之才华可翱翔于天际;人总是有自私的一面,越是深爱谢令月,陆寒尘便越是担心失去。 狼崽子如今只是初露锋芒,便引得江越如此上心;便是云州一行,那崔砚对自己的狼崽子是何心思,陆寒尘亦是一清二楚;他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狼崽子名动天下,叫天下人都见识到他的风华无双···那时,陆寒尘怕是更自惭形秽,不敢并肩于狼崽子身侧。 因而他最近常在想,狼崽子谋划那些不就是为了护得谢家安宁,护得他这个爱人安然无忧么;九千岁深觉这两个条件他亦能做到,大不了他往后行事注意些分寸,不再那般锋芒毕露彻底得罪人;最多再与朝中那些重臣们相交一二,挽回些自己的名声。 该争夺的兵权就争夺,保障越多越好,如此,总不会能有人动摇他在朝中的根本;九千岁的地位依旧,再有狼崽子的才智,保下谢家安宁,不也是轻而易举? 听过爱人的剖析,谢令月眉眼触动,伸出双臂将人紧紧抱在怀中;便是陆寒尘所思欠妥,可这人的一腔真心不容忽视;这人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啊,何曾为哪一个人想过放下身段,与朝臣结交。 就是谢令月记得的原剧情中,这人对主角李昭辰那般爱而不得,也不曾为了心悦之人改变自己的性子;最后自愿赴死时,都是那般的慷慨从容,无一刻示弱之时。 第206章 如今却愿意为了自己这般想,谢令月怎能不感动。 “哥哥所想未尝不可。”桃花眸紧紧盯住爱人:“可哥哥也当知晓,你所谋划的至多能护谢家一时安稳,却不是长久之计。” 说白了,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一直在的话,谢家当然可保无恙;不说将来有任何情势突变,单说古代人的寿命,陆寒尘还有一身病痛;就算谢令月细心为他调理,最多也不过寿终正寝,短短几十载光阴而已。 谢家人丁兴旺,这一代可保无虞,可之后的谢家子孙呢;魏国公府声望一直存在,便一直是大宣帝王忌惮的对象。 身为谢家人,谢令月谋划的是谢家永世无忧;当然,有前世的经历,谢令月亦知晓永世无忧这个词是虚妄;然而他如今是大宣谢家人,便当按照时下人的思维方式筹谋。 且,他为谢家做的越多,心中亦无愧已死去的原身。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哥哥,我不可能一辈子男扮女装。” 原本谢家为谢令月安排远嫁云州,有崔氏族人相护,谢令月亦可如寻常男子行走;可他如今是陆寒尘的夫君,亦深深爱上了这个人;若是按照陆寒尘的想法,谢家一时安稳,谢令月一辈子留在京都,只能一直男扮女装。 倒不是谢令月不愿,有过前世的经历与阅历,他根本不在意这个;但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谢令月不能保证这件事可以遮掩一辈子,若是爆出他的真实身份,又将是一场动荡。 他更想要的是,能光明正大游走于世间,与爱人并肩携手。 陆寒尘愣怔,是啊,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委屈狼崽子一辈子以女子身份居于他的后宅;抬眼描摹狼崽子的眉眼,这般风华无双的人,本该叫世人看到他的风姿···一辈子男扮女装,对狼崽子何尝不公。 那次在皇觉寺两人便心意相通,谢令月未曾隐瞒过他的筹谋,陆寒尘当时亦感动狼崽子这般筹谋中有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便是在云州去落云山看到同尘楼的地基时,陆寒尘依旧觉得他与狼崽子的暂时分离之期还远,心中并无迫切之感。 “那你···可是想在此次镇北关一战后···金蝉脱壳?”陆寒尘喃喃问道,声音低不可闻。 只要谢令月在镇北关露面,想要那些忠心于谢家的老将信服,必然是要泄露他谢家人的身份;谢家小辈究竟有哪些人,不只忌惮谢家的帝王熟知,那些忠心于谢家的老将又如何不知。 便是谢令月用谢家旁支子弟的身份,亦容易惹来怀疑;原镇北将军谢栋怎会不用主支血脉,偏对一个旁支子弟这般信任;且不说还有杨崇武在镇北关,谢令月难免与他碰面,杨崇武迟早会对他的身份起疑。 若是陆寒尘,他亦认为此时脱身最好;他这个夫君在肃州公干,京中易容成瑾安郡主的侍画只要打着担忧夫君的名号,前往城郊的寺庙上香祈福,再制造出个什么意外坠崖而死,轻而易举。 京都那些人想必也不会怀疑,毕竟瑾安郡主如今是九千岁夫人,而九千岁得罪之人不知凡几;若说有人趁九千岁不在京都,报复谋害九千岁恩爱敬重的夫人也说得过去;说不得还有拥戴谢家的百姓会怀疑,是不是天家终究容不下谢家与瑾安郡主··· 如此,谢令月一直以来男扮女装的瑾安郡主这个身份,便可消失于世人眼中;而在镇北关的谢令月,等到事了,便可直接前往云州,亲自主持他谋划好的那些事。 至于远在怀州的谢家人,就九千岁得到的消息,已有半数人以各种借口离开怀州;待到瑾安郡主身亡的消息传开,魏国公夫妻、其他亲眷必然会亲至京都,待到“丧仪”结束,谢家夫妻因失女之痛,前往云州散心,完全说得通。 这般一来,谢家人尽数撤离怀州,抛开锦衣卫的眼线;到了云州之后,有谢令月提前安排好的布置,彻底无忧,再不用忌惮朝廷的眼线。 越想越是如此,陆寒尘也这般问出口。 谢令月微微颔首,唇瓣温柔贴住爱人眼睛:“哥哥所料不错,我确实这般谋划。” 晚间收到怀州传来的消息,母亲崔氏已有三月的身孕,谢令月想叫他们早些到达云州;否则等到母亲身子重了,更是经不得长途奔波;等到孩子落地之后,更是难以成行,且那时要顾及之事更多。 “原本我的筹谋就需与哥哥暂时分开些时日,这些我上次便告知过哥哥。”不过是原本计划在一年后再脱身,谁知父亲竟是真的听从了他的建议,母亲这般早便有了身孕,计划当然要提前。 眉眼温柔看住爱人:”哥哥也不必担心,很多事无需我亲自操持,稳定局面后,我便会常来京都与你相聚,必不会叫你多尝相思之苦。” 莫说陆寒尘不舍分离,便是谢令月自己也舍不得啊;他们刚刚才心意交融,身心契合,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却要面临时不时的分离;然而谢令月以为这也不是不能克服,他恢复了男子身份,不再是谢家为质的瑾安郡主,想要进出京都很容易。 第120章 想念的时候便回京与爱人小聚,便是谢令月主持自己那些筹谋时,也不会只守在云州一地,时不时也需游走各处,转道前往京都最是方便。 更不说他如今除了谢家那些属下,还招揽来不少人才,很多事不用他亲自坐镇,有的是时间与爱人相聚;且他这般筹谋,才是对谢家,对他与爱人最为长久之计。 第207章 最多不过几载时光,谢令月便有大宣帝王也不可撼动的身份地位,那时便可与爱人长长久久相守;无论是陆寒尘厌倦了大宣的争权夺利去谢令月身边,还是他依旧要留在大宣做这个九千岁,谢令月都可护他一世安稳。 爱人又不是那些儿女情长的女子,困守于后宅,才会生出悔叫夫君觅封侯的担忧;陆寒尘可是当朝九千岁,不知多少事务等着他处置,谢令月以为爱人能轻易理解自己,根本不必他多费唇舌。 陆寒尘捕捉到重点:“母亲竟是···又有了身孕?” 若是他记得不错,他这位名义上的岳母大人、魏国公夫人崔氏,已是年近四旬···且谢家已退出朝堂,怎会在这般大的年纪又孕育子嗣,他那位岳丈大人魏国公便不担心? “是我在与哥哥大婚前建议父亲的。”谢令月明白爱人的疑虑,当即为他解惑。 听他说当初是坚定要与自己相守一生,两个男子必然是不会有亲生血脉,谢令月才建议父母再生一个孩子···陆寒尘心中激荡;那时他还在因为蜀王李昭辰患得患失,而眼前人却已经因为自己的一个承诺,承担了父母的怒火,又为他们将来的安稳筹谋,劝说父母再生一个孩子承欢膝下······ “清尘,你如此好,叫我如何舍得···”与你分离,哪怕只是暂时分离,陆寒尘柔肠百转。 这般全心全意为他考虑周全的爱人,将一腔赤诚都给了自己,陆寒尘如何敢想今生再无谢令月的日子。 此时此刻,九千岁心间如同油煎;一面是爱人待自己周全爱意的热烈,一面是担心失去的恐惧。 确切的说,患得患失担心失去的忧虑在此刻占了上风;甚而隐隐要冲出胸腔,想要攥紧眼前人。 人是最奇怪的,明明陆寒尘知道自己不该再怀疑爱人半分,他这般残缺之躯能得到这般毫无保留的爱意,自当信任自己的狼崽子。 “如此,你计划何日启程?”犹豫之后,陆寒尘还是艰难问出声。 谢令月沉吟:“江越那边应是需得两三日准备···最多三日,便该启程,镇北关那边耽误不得。” 肃州这边也是暴雪,便是急行军,也会耽搁他们的行程;若是再晚几日,谢令月担心救援不及;既是做出了决定,便不该犹豫,他想救下更多镇北关将士,无愧于身份与自己的心。 “京都那边,明日我便给侍书几个传信,还有几个谢家暗卫相助,相信她们能安然脱身。”桃花眸低垂:“倒是要麻烦哥哥给天枢传信,到时陛下必然会生疑,或派龙甲卫前往勘查,需得天枢给周旋。” 这点事,谢令月还是相信天枢的;若说全大宣谁最了解直属帝王的龙甲卫,也只有眼前人与他的几个心腹;有陆寒尘传信,天枢自然能全力应付。 陆寒尘很是不想应下此事,如此一来,九千岁夫人瑾安郡主将彻底消失于世人眼前;而他也将多一个丧妻的身份,他与自家狼崽子再无世人眼中名正言顺的牵绊。 即便狼崽子百般承诺,即便陆寒尘也愿意信任爱人,可心中就是生出一种快要抓不住狼崽子的恐慌;凤眸微抬,狼崽子的眉眼在烛火下越发温柔,陆寒尘却在心间滋生阴暗念头。 想把这人困在身边,就这般困一辈子。 “嗯?哥哥怎的不说话?”等不到爱人的答复,谢令月垂眼看他:“可是哥哥不信我?” 不能叫狼崽子察觉自己的阴暗心思,否则他会离自己更远,陆寒尘回神:“好,明日将我的信与你的叫玉衡一同传回京都。” 听出他话中的失意,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唇落在凤眸上,谢令月无比温柔:“哥哥信我,之前曾说过的我是为哥哥而来都是真心;便是没有哥哥妻子的身份,难道我便不是哥哥的夫君了么。” 几月相处下来,那些耳鬓厮磨的情意不是假的,身心交融时的喘息与虔诚亲吻不是假的,平日里相处时的温情更不是假的······ 谢令月信自己的爱人,不说自己已是解释和保证过多次,便是陆寒尘的经历也该明白;唯有他实现所有筹谋,他们两人才能真正相守一生,不再忌惮皇家无情,不再惧怕流言蜚语,不再惊惧任何风霜雪雨;皇权时代,还有甚么比一国之君的身份更有保障;便是他成了他国之君,大宣君王想动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也得掂量一番。 “这几日哥哥可曾想我?”桃花眸涌上欲念。 本就因为伤势禁欲了这些日子,且谢令月也不想爱人带着满身疲累去处置那些棘手之事;如今他的伤势初愈,又将面对暂时分离,此刻的谢令月只想与爱人融为一体。 不必多言,陆寒尘何尝不是如此心意,抬手便急切解开狼崽子的寝衣;爱人给出信号,谢令月亦有些迫切,垂首吻上薄唇,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撕开眼前人的墨色寝衣,翻身覆上··· 不知何时落下的床幔无风而动,屋内只闻床幔后种种暧·昧声息;窗下跳跃的烛火亦随着床幔的晃动微微摇曳,在窗外的皑皑白雪上洒落满地风情。 直到似石楠花的味道隐约溢出床幔,才有暗哑声音传来:“怎的···你还不打算出去了···” 细听之下,暗哑声音竟有些气力不足,微微含了不满抱怨:“不是伤势初愈么,你这般做法···莫不是不要命了。” 低醇声音随之而来,隐含笑意:“我也想听哥哥的,奈何哥哥哭起来···甚美,求饶时···更美。” 第208章 陆寒尘酸软的拳头捶在这人胸膛,上半身隔着一尺多的距离瞪向眼前人,很快便移开视线;他才不会叫狼崽子看出来,此时不敢看两人还相连的··· 伸臂将爱人抱在怀中,谢令月更紧贴合在他身后。 “嘶!”九千岁薄唇溢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气音,纤薄身形跟着颤栗一下:“你还真打算没完没了?” 谢令月低笑:“近些日子,哥哥与我皆要养伤,我可是饿了很久···如今哥哥的身子已是调理得当,自然是···” 接着谓叹:“怎生是好,想把哥哥嚼碎了咽在我的肚子里,如此,哥哥便永远是我的。” 看不到身后狼崽子的神情,可陆寒尘却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狼崽子也同自己一般;原来他也想独占自己,也想与自己朝朝暮暮身心交融。 眼尾泛红的凤眸微微上挑,薄唇微扬:“你这般想法倒是新奇,这也是我,若是换成一般女子,怕是会被你这说法给吓到。” 什么嚼碎了咽在肚子里···还真是别出心裁的说法,可是九千岁心里却如同饮下蜜酿,只觉从心到身都泛着甜;狼崽子话虽说的直白,其中深情也只有自己能懂,九千岁如何不展颜。 “看来哥哥没有被我吓到。”谢令月亦跟着展颜,劲瘦腰身微微挺动,却不耽误他与爱人调笑:“看罢,哥哥与我天生一对,也只有哥哥能与我身心相契,不若我们就这个姿势再来···” 话落后紧接而来的狂风骤雨撞碎了九千岁将要脱口而出的轻斥,唯余暗哑不成调的气音溢散;一直未被挂起的床幔晃动的更是厉害,其上富贵雍容的刺绣花纹随着晃动荡漾出各种弧线··· 不知今夕何夕,半跪半趴的九千岁只觉时间漫长再也忍不住时,身后之人终是低吼一声,伏在他后背;片刻后,顺势抱起陆寒尘倒在床榻上,九千岁便整个趴在爱人胸膛之上,锦被半遮腰腹之下,两道低喘声渐趋平和。 桃花眸里笑意不减,一边伸手拉高锦被,丰润唇瓣贴在爱人额头:“哥哥如今越来越厉害,竟是能叫小清尘···” “住口!”原本苍白的面容上涨红一片,九千岁的呵斥都带着狼狈:“还不是你···也太···”磨人了些! 分明是狼崽子一副不要命的样子折腾,他几次受不了喊停,担心再纵容下去,狼崽子怕不是能把他撞飞出去···偏这人到了床榻之上就如开了什么恶趣味的关窍,就爱听他告饶。 顶着这般风光霁月的面容,也不知狼崽子如何能说出这些话,九千岁再一次怀疑起谢家的教导方式。 抬手轻抚爱人单薄背脊,谢令月语气温存:“哥哥先躺着,我去搬浴桶进来···” 余音被九千岁眼疾手快抬手捂住,凤眸羞恼瞪着眼前人;床榻上胡言乱语也便罢了,狼崽子的脸皮也忒厚了些,那种话此时还要说出来,九千岁深觉无颜见人。 不再惹爱人羞恼,谢令月转身将人轻柔安置在锦被内,随手拿过寝衣,起身半坐;眨眼间便掀开床幔,长腿下了床榻,拿过椅子上搭着陆寒尘之前的狐裘披上,几步出了月洞门。 侧躺在锦被内的陆寒尘就这般看自己的狼崽子,凤眸满含春意。 第121章 次日用过早膳,临出屋子时陆寒尘接过谢令月给侍书的传信,道会一起交给玉衡传回京都。 将卷起来的纸条交给他时,谢令月的桃花眸紧紧盯着爱人,情意缱绻:“那就多谢哥哥了,待我回京后再给天枢几个奖赏。” 凤眸含笑:“你都说了多少遍你我夫夫一体,何须与我客气。” 看不到爱人的身影后,谢令月依旧伫立在支开的窗扇前,身形清癯,竟是有清冷之气萦绕身周;进来的谢峰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喉间吞咽,还是硬着头皮回话。 “主子,信已由谢十一着人传回京都。” 顿了顿,见主子丝毫未动,又艰难道:“主子可是不信督主?” 若是没有看错,谢峰确定今早督主是满面春风离开院子的;再想想两个主子的身子状况,想来昨夜自家主子哄好了人;可如今看主子的神色,反倒是又凝重几分? 其实谢峰也能看出主子舍不得与督主暂时分离,然昨日收到的消息他亦看过;国公夫人有孕,皇家猜忌只会更重,以自家主子的性子,必然会提前原本的筹谋,这一次从镇北关脱身便是天时地利。 要谢峰看,不就是暂时分离么;以自家主子的能耐,不知不觉回京都见督主也不是难事;而督主又有那么多政务与差事,并不是后宅那些女子只能以情思度日,只要捱过前面这两三载便好。 最后还不是能长厢厮守? 是的,跟着主子嫁到督主府的谢峰看得最清楚,自家主子待督主那是一片真心;主子的所有筹谋说是为了谢家的永世无忧,又何尝看不到其中为了督主的一片心意。 正是看清楚这些,明白主子的心意,谢峰才敢肯定主子亦不舍与督主的暂时分离;不管在天下人眼中督主有多少污名加身,甚至谢峰都在卫兰陵提醒之后也想过,若是主子与江越情投意合,是不是便不会这般劳心。 比起督主之前的那些行径,分明江越比督主好过千百倍。 然则谢峰亦明白,情意这事最是说不清楚;就如陈阶那般精明之人,善于谋算,却偏偏喜欢傻憨憨的谢九;自家主子大抵也是这般,无论世人如何看待他的心爱之人,在他眼中,就是万千殊色不敌心爱之人一颦一笑。 第209章 自家主子都这般不舍,如今深爱上主子的督主又如何舍得;要谢峰想,督主被自家主子这般深爱,更惶恐失去。 若是主子的筹谋成功,便是开国之君;自家主子本就风华无双,再有这般尊贵身份···谢峰都能感同身受督主的自卑自轻之意;所爱之人被世人赞颂景仰,甚而不知会有多少人追逐,偏自己身有残缺,还污名满身,怎会不自惭形秽。 想到督主惯来的做派与行事,谢峰骤然抬眼:“主子是担心···督主因爱折断您的谋划?” 更确切的说,督主亦知谢家的处境,因而不会彻底折断自家主子的谋划,却也不想主子离开他的身边;难怪最近几日督主那般急切处置肃州贪墨案,想来是急于回京,或是想要掌控更多权柄,凭借九千岁的地位保谢家无忧? 总之谢峰明白了,大概主子此行前往镇北关···怕是不会顺利。 想也是这般,换成谢峰与督主易地而处,手中拥有权柄,怎会甘愿自己的爱人犯险,又怎会愿意面对不知何时才能相聚的分离;更何况还有一个耀眼的江越在一旁对爱人虎视眈眈,放这两人同行镇北关,心里能安稳才怪。 谢令月并未转身,只淡淡道:“我能明白他的种种担忧,却不会因儿女情长而停下原本的谋划。” 正是明白爱人的秉性与心间种种纠结,谢令月才会这般坦诚以待;该说的已说过多遍,该给的安全感他也并无遗漏,一颗心都捧到了爱人面前···若是爱人还是因一己私欲阻拦他的脚步···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只期望爱人莫要令自己失望。 谢令月是对陆寒尘情深,却也知自己该做什么;占了原身的身体与身份,必当担起责任,这是个人情爱之外更应做到的;何况前世的谢令月便是首富身份,不知为家国做过多少力所能及之贡献。 一个人俯仰天地间,总要为自己为天下做些什么,才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谢令月两世都在践行之道。 那些筹谋在保谢家永世无忧的同时,还可保障他与爱人不被世人认可的情意,更可实现谢令月的抱负···又怎会因为顾及爱人总是没有安全感的情绪而停下脚步。 所以,此次便是谢令月给爱人的最后一次机会。 昨夜温存之后,陆寒尘再次提起要帮着谢令月给京都传信时;谢令月便心中生疑,察觉爱人所言怕是与心中所思不同;当时是想再一次与爱人说清楚他的计划,保证自己的心意,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叫他放心。 最后还是作罢。 谢令月自认对爱人已是做到自己能付出的极致,不在意身份与世俗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细致妥帖调理身子,宽容他一开始待别人的情意,等着他回心转意;他失意时有谢令月开解,高兴时有谢令月与他共欢喜,甚至他面临险境,谢令月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 当时想这些并不是谢令月计较对爱人付出多少,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亦是他以为一个做夫君的最该尽的本分与责任,因为他爱这个人,愿意为他倾尽所有。 可谢令月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爱人心慕他人时亦会失落,被爱人舍弃时亦会伤心,给出承诺的时候也想得到回应与信任···深知爱人与其他人不同,他已是给出最大的包容与纵容。 若是换成前世的谢令月,怎会这般反复表明自己的心意;两世以来,他亦是第一次爱一个人,亦是想要得到炽热的爱意。 自从皇觉寺敞开心扉之后,谢令月欣喜陆寒尘的回应,心中升起更多期盼;梅园一战生死与共之后,陆寒尘虽则忙碌公务,却也更将他惦记于心;谢令月以为爱人终是与自己心意相通,理解自己的忽然改变计划。 却不想他还是心中存疑,不管是对江越的戒备,还是对自己的不信,当是时,谢令月心中忽然涌起浓浓疲惫,便也没了再重复保证的心思;且他历来最信奉的是说的再多不如看做的,只要自己做到承诺的,陆寒尘总会信他。 因而今早陆寒尘与他说起传信之时,谢令月给了他,却也在心中决定,这便是他给陆寒尘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陆寒尘真的传信给侍书,便是他纠结后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谢令月还是会按照计划脱身,却也能做到尽量在筹谋期间多回京都与爱人相聚。 若是陆寒尘最终没有做到,那么谢令月便要做好最不想面对的准备,在爱人不愿的情况下照旧计划;如此一来,两人势必会生出隔阂,那也无妨,谢令月相信自己可以尽快从镇北关撤回,安抚好爱人后再行原本的筹谋。 “罢了,先不说这些;三日后应当能启程,你先尽快备好伤药,到时以征西将军的名义送到将士们手中。”这般叮嘱谢峰,谢令月想去征西军营地与江越商议些事,做好计划有变的准备。 谢峰不解:“主子为何要这般做,想来征西将军也不愿平白占谢家的便宜。” “若是打着谢家的名义,杨崇武该如何想,陛下难道不会得知消息?” 既已谋划好后路,谢家便无需那些镇北军中的老将再对他们感恩戴德;且谢令月并不想暴露魏国公嫡子的身份,会在那些老将面前表明自己是谢家旁支子弟;便是那些老将们猜到了他的身份,以他们对谢家的忠心,也不会泄露分毫。 第210章 如此,谢令月的身份不会引来杨崇武的怀疑,那些药品自然也不该以谢家的名义送出去;既然要承江越的人情,能还便多还一些,谢令月计划的是江越不只能得到救援之功,还有慷慨大义的名望。 如此,谢令月自己心中也坦荡,面对江越时不必顾及太多。 主仆二人一同走出院子,谢峰要去药房,谢令月则准备离开府衙,前往征西军驻地;踏出院门几步后,谢令月的桃花眸泛起浅浅失望,谢峰的面色也凝重。 “主子,守卫在院外的锦衣卫增多了不少,还都是高手。” 谢令月颔首,正是察觉了他才会升起浅浅失望;看来陆寒尘还是在纠结,说是支持自己的计划与筹谋,却终是因为心中的怀疑与忧惧提前做好了布置。 “督主···会不会阻止主子的计划?”谢峰忧心,可看起来又不像,督主难道不清楚自家主子的身手么,这些人根本困不住决心离开的主子,所以这么做是为何? 谢令月却明白,陆寒尘这是还没有最终的决定,他还在左右摇摆;同时也叫自己看到他的态度,虽说他同意了,却并不甘心,想要自己看到这些后,衡量下爱人的心思后再重新决定。 第122章 到了征西军临时驻扎的营地,是江越的副将出来亲迎。 “世子被九千岁请去叙话,说是有要务商议。”副将神情颇为热情周到:“谢公子不若在世子的营帐中稍等片刻,看时辰,世子也该回来了。” 笑话,便是个傻子也该看明白了,自家世子最近一直找借口往府衙跑,见的还是眼前这位;再观这人一身雍容风流,副将如何还能想不明白,自家世子怕就是心悦眼前这位。 好不容易这位第一次主动来寻他们世子,哪里敢怠慢分毫,连声吩咐人准备茶点端上来,副将自己则亲自作陪。 约莫半柱香之后,帐外传来略显急切的脚步声,随着门帘掀开,江越高大的身影进来,见到坐在帐中的人展颜而笑:“亲卫与我说贵客来访我还不信来着,果真是清尘。” 这人今日穿了墨色劲装,外罩绛红描金轻便皮甲,墨发高挽,别有一股飒爽英武之气;谢令月忙起身,迎上前几步,桃花眸里是轻快笑意。 “几次与湛霆聊到行军之事,恰好征西军临时营地在此,怎么也该前来拜见你一回。” 江越笑的更为开怀,狭长眼眸微扬;吩咐摆好茶点的亲卫退下,又叫副将亲自守在营帐前,这才作势邀谢令月入座,他自己也并未上坐,直接在这人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天气这般寒凉,清尘伤势初愈,便是有甚么,叫人传个话,我自去见你···“你这般忽然前来,我是心头欢喜你主动来我的地盘,却也更担心你的身子。 未尽之言江越并未说出口,只在心间流转。 谢令月直言:“若是我与湛霆前往镇北关,不知可会给你带来不便?” 将自己对那些忠心于谢家的镇北军将士的担忧尽数告知,谢令月以为他去了能减轻江越更多不便出面之处;但他计划是如此,却也担心征西军中是否还有其他耳目,若是自己与江越同行,可否会给江越带来麻烦。 江越抚掌而笑,眼眸乍亮;昨日他只是那么一问,想的也是谢家人亲至,劝说那些老将军而言再方便不过。 却不想只是过了一夜,清尘竟是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 果然,清尘与他最是投契! “有清尘同行,自是事半功倍,然···我看九千岁未必答允。”江越总算是明白了方才为何陆寒尘那厮请自己前去说话,还说的那般不客气,叫自己尽早领兵前往镇北关。 合着原因在此,谢令月竟是想要亲往镇北关。 不经意撇了撇嘴角,便是清尘与陆寒尘那厮拜过天地又如何;清尘又不是真正的女子,还有谢家的责任在身,陆寒尘凭什么阻拦清尘做自己的事。 此时江越更是不悔方才对陆寒尘那厮不客气的态度,就该如此才对;连他都知晓清尘是放心不下镇北军中那些老将,且这也是他身为谢家人该做的,更何况江越还看到了谢令月对大宣的担忧之情,如何能满意陆寒尘因一己之私胡乱行事。 那厮果真是阉人出身,没什么眼见与心胸,尽用他平日里那些阴诡心思揣测于人。 谢令月不愿诋毁爱人半分,哪怕他此时便怀疑爱人的行径与决定,再次直切主题,问自己同行江越可会有不便,江越当然没有不便;笑话,征西军是江家三代人经营,到了他父亲这一代还有皇亲身份,帝王最信任的便是征西军,其他势力谁敢安插眼线与耳目。 得到他的肯定答复,谢令月微微颔首,又问起他这边的启程日期,同时也说了自己叫谢峰准备的药品之事,江越眉目触动,也只有谢家人才会这般行事,明明已是被天家防备至此,却还不惧帝王疑心,全心为家国天下考量。 “既是清尘已考虑的这般周全,我还有什么不便,必是全力配合清尘的安排,与你尽力护下更多镇北军将士。” 谢令月这才转身打开一旁案桌上他带来的小巧木盒,取出其中之物呈现在江越眼前:“这是我给湛霆准备的谢礼,亦是谢家的心意,还请笑纳。” 江越何等眼力,就在他打开木盒时便看清了里面是何物,眉目震惊,豁然起身;如今东西近在眼底,更是不敢置信,狭长眼眸紧紧盯住眼前人。 第211章 “清尘便这般信任于我!” 谢令月莞尔:“不说我与湛霆乃是世交,更是君子之交,况你几次救我于危急,如何不信你。” 不怪江越如此震惊,谢令月给他的是一把精致小巧的火铳;看起来精致,江越却也知谢令月如此郑重送给他当作谢礼的怎会简单;最重要的,饶是江越身为皇亲国戚见多识广,亦未曾在大宣见过这般小而便携的火铳。 且大宣对于火铳这般杀伤性强大的武器管制严苛,全大宣上百万军队中,也只有直属于帝王统辖的火铳营将士才能配备,全营人数也不过三千;且只有战时才可用,平日里都有帝王龙甲卫监督。 如江越这般的征西军主帅,还是皇亲国戚,也只是见过火铳营的威力,他自己却是没有的;眼下谢令月竟是直接送给他一把,还是全大宣未曾见过的精巧样式,叫江越如何不震惊。 “清尘···你可是还打算此次借着镇北关之战脱身?”江越也顾不得再看令他失色的火铳,抬眼看人。 这可是大宣限制最严的火铳,还是大宣不曾有过的样式···江越只能想到一种解释,这是谢令月自己着人改良后造出来的! 谢家人平日如何谨小慎微行事,江越如何不清楚;他是曾想过谢令月会为谢家谋划而不动摇大宣国本,却又能保谢家永世无忧的出路;也曾想过以谢令月之才,必然不甘于受制大宣皇室,定会在大宣之外开疆拓土。 可他此时敢这般将此等机密之物送给自己,江越便想到这人怕是已经做好了脱身的准备;察觉了自己对眼前人的心意之后,江越最是担心的情形终是来临。 也只有这人决定舍弃瑾安郡主这个身份,才会这般毫不设防将机密呈现在自己眼前;一时间,江越不知自己该是震惊,还是为身后的大宣防备,更是自己私情的不舍··· 狭长眼眸里闪过种种情绪,江越竟是一时无言,只怔怔看住眼前人,柔肠百转。 谢令月亦坦荡:“湛霆猜的不错,我是有这个打算。” 个中原因自不必多说,江越如何不清楚谢家在大宣的处境;且谢令月这般坦荡,即使因为大宣皇室的猜忌谋划其他出路,却也不曾忘记身为大宣子民的责任,做到了只要他一日是大宣人,便一日为守护大宣而思量。 恰此时谢令月也说起他与谢家并不会利用镇北军,更不会利用镇北军中那些忠心于谢家的将士,叫江越只管安心。 江越还能说什么,这人已是将所有他身为皇亲顾及之事交代明白;且江越自己也相信,莫说谢家人的风骨,便是他江家面临如谢家这般境况,他亦不会利用征西军,自当打下另一片天地。 正是感同身受,江越才会这般心情激荡;这般襟怀坦荡之人,偏又生了一幅风华无双之品貌,叫他如何不心慕,如何不想占为己有;此时江越忽而深深厌恶起自己皇亲的身份,若不是这层身份,他更想要追逐眼前人,与他满腔热血酬知己,而不是日后可能为敌。 眼眸百转,头脑却是一片空茫,只低低又叹息:“清尘便这般信任于我,不担心我转头将你这些机密与筹谋上报朝廷?” 谢令月莞尔一笑:“湛霆不会这般做!” 他的桃花眸明明该是多情的,此时却只有坦荡与信任,江越竟是只余痴痴;这人是怎么做到这般信任自己,敢于将一切坦诚于自己面前,他也真的问出了这些。 “虽则我与湛霆只有几次相谈,却也能笃定你与我是一般的性情,一般的行事坦荡。”谢令月浅笑着作答:“且正是我方才说的君子之交,我亦担心湛霆安危,因而送你这把改良后的火铳。” 这人在原剧情中活不过明年深冬,虽有谢令月之前的提醒,他已拔出征西军中主角团之前安插的人手,按说是不会再有危险;可谢令月也知晓这人的抱负,还有他的性情,自然担心他日后作战时遇到危险。 便是念着江越的救命之恩,谢令月也不忍这人早早陨落在战场;送他这把改良后的火铳,便于携带,又不会被人发现,只当是给他准备的救急之物。 至于江越如何使用,会不会被征西军将士疑惑,那就是江越自己要操心的事;谢令月只求行事问心无愧,无愧这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更无愧他们之间的君子之交。 但他还是用玩笑般的语气强调一句:“此乃我送湛霆危急时保命之礼,望湛霆莫要在有一日用这个对住陆寒尘。” 言下之意便是,或许将来你我会有兵戎相见之时,你可以用这把火铳对准我,却不能对准我的爱人。 领会了其中意的江越更是怔愣,眼眸划过一丝暗色。 第123章 从征西军营地返回,方到府衙大门处,谢令月便遇到了恰好来寻他的卫昭。 见到他下马车,原本看上去气鼓鼓的卫昭几步奔过来,抱着谢令月的胳膊就埋头往府衙内走;至于抱臂站在另一辆马车旁的卫兰陵,被少年彻底无视,显然这两人是···吵架了? 来不及寒暄,谢令月只得对卫兰陵微微颔首,就被卫昭拖着大步进了府衙;谢令月只看到那人眼中的无奈与纵容,脸上还是那个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 转头看了眼卫昭,今日内里穿的是杨妃红锦袍,外罩连着兜帽的雪白狐裘;镶边的狐毛细长柔软,将少年本来粉嫩的面颊衬得更添红润;卫昭自己不善于打理这些,显然是卫兰陵照顾周到。 第212章 进了自己住的院落,谢令月这才无奈问:“昭昭这是怎的了,我看卫兰陵可舍不得与你置气?” 卫昭只是恨恨跺脚,面上飞红;这叫他怎么说,难道说他觉得已经与卫兰陵互通心意,只想时不时与他亲近,却被那人冷着脸拒绝? 丢死人了! “九哥,是我长得不好看么,为何卫兰陵那个大冰块总是躲着我,明明我们都互通心意了呀。” 谢令月扑哧笑开,无奈点了下少年的鼻头才道:“九哥上次与你说过什么,你才十六岁,自然好奇这些。” 可卫兰陵如今二十六,正是男子年富力强的时候;原本不开窍也罢了,如今正视了自己待卫昭的心意,又得知原来心爱的少年也喜欢他;偏这个少年还是他一手养大的娇花,卫兰陵便是有再浓烈的情感与欲念,也会因对少年的疼惜而苦苦压抑。 之前谢令月不只对卫昭强调过要等他年满十八后才能行鱼水之欢,也这般提点过卫兰陵;其实不用谢令月多此一举,以卫兰陵对卫昭的重视与疼爱,他也舍不得太早攀折自己娇养大的少年。 但卫昭即使有前世的经历,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都有大哥卫曜为他筹划好所有,他只要一心专研学术便是;今生又有卫兰陵如此待他,可不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一朵富贵花,叫他如何共情卫兰陵的感受。 “恰恰是因为卫兰陵爱你深入骨髓,才会这般克制,昭昭当明白他的心意。” 少年恍然大悟:“九哥是说卫兰陵现在···舍不得碰我!” “在我们眼中,昭昭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卫兰陵更是如此,他对你的珍视日月可鉴。”谢令月调笑。 卫昭狗狗眼乱飘,没有一丝难为情:“可···我也不是一定要与他那般啊,难道连个亲亲都不行,那我与卫兰陵这种还叫谈恋爱么?” 瞧瞧坠入情网的少年有多急切,竟是连前世的说法都用上了;谢令月好笑:“昭昭也心疼下卫兰陵,他本爱你如命,偏你还主动撩拨···这也是卫兰陵,换了其他克制不住的人,你怕是被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追根究底,卫兰陵是听进了谢令月为他科普的生理知识,心疼卫昭的年纪,想与他共白首,才会这般艰难忍着;竟是被卫昭误以为那人不爱他,或是爱的不够强烈。 卫昭终于被他九哥给笑到难为情:“可是我控制不住嘛,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确定了情侣关系,不时就想与他亲亲···” 这可是他两世唯一喜欢之人,尤其是在大宣的经历,卫兰陵就如卫昭心中的神明;明明这人与他毫无血缘,本不必管他,却将他接到身边,将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为他遮挡所有风雨··· 听他这般嘟囔,谢令月一时起了逗弄少年的心思:“过几日我便要前往镇北关,临时更改计划将要舍弃瑾安郡主这个身份···昭昭若是实在控制不住你自己,不若等我离开镇北关后,派人接你,与我去开疆拓土?” 少年愣怔,对哦,还可以这样! 之后才反应过来,恰好两人已踏入屋子,卫昭压低声音:“九哥怎的忽然改变计划,我九嫂舍得你这般早离开?” 这两人也才大婚月余,卫昭早看出陆寒尘就是个醋坛子,还是个小肚鸡肠巴着九哥不放的,他能舍得九哥此时脱身? 看吧,连卫昭这个万事不操心的都能看出陆寒尘舍不得,谢令月又如何想不到;暗叹一声,心中思量,今夜等爱人回来,还是再与他沟通一番,尽量说服爱人莫要芥蒂。 “还有哦,我方才便发现了,外面的守卫应是增多不少,难不成九嫂还想来硬的,扣下九哥你不成?”卫昭补充道。 谢令月踌躇:“应是不会。” 虽然自己与陆寒尘是大婚后逐日培养起来的感情,且只有几个月的时日;可谢令月相信自己的感觉,陆寒尘是真的爱上了自己;还有他一直以来坦荡的态度,除了穿越之事未曾言明,其余都不曾隐瞒爱人。 陆寒尘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两人正情浓时分开些日子,谢令月相信爱人明白时也势也,不至于因一己之情扣留他,阻拦他的筹谋。 转而对卫昭正色道:“方才是九哥与你玩笑,莫要当真;卫兰陵待你之心,已是足够委屈他自己,昭昭也当心疼他,收敛一些。” 同是男人,还都是上面的那个,谢令月如今是食髓知味,自然明白卫兰陵究竟有多么克己复礼;卫昭也没错,初开情窦的少年郎,还是被卫兰陵一手养大,粘人些才正常;他这般说,也只是提醒卫昭收敛些热情,莫要撩拨到最后···要么卫兰陵忍不住将人吃拆入腹,要么卫昭怀疑卫兰陵的真心闹了分歧。 谢令月是真心疼爱卫昭,自然希望他一世无虞,鱼水之欢···还是等卫昭年满十八岁之后,否则,卫兰陵亦会心怀愧疚。 知道九哥是为自己着想,卫昭连连点头,真要论起医理,他可比不过九哥,听九哥的准没错;他也想与卫兰陵白首到老,一辈子无忧。 “那九哥还会回京都么?”卫昭现在已开始不舍,在大宣虽有卫兰陵精心照顾大长大;然卫兰陵年少便接管卫氏商行,还占着辈分,在互通心意之前,两人根本不曾交心,卫昭心里的孤独可想而知;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九哥,卫昭更舍不得。 “还有,九哥不在京都,那我之后准备好的图纸和资料该如何?”这是卫昭最关心的;九哥筹谋的可是开疆拓土大业,不知面临多少危机,卫昭只想做出更多的东西,确保九哥大业可成。 第213章 “我给你的两个暗卫知道如何联络我的人,昭昭只管将东西给他们便是。”谢令月并不担心这个,便是他不在京都,谢家还有其他后手布置,传递些东西没问题。 两人又聊起正事,谢令月将他预想到的离开后的很多细节嘱咐于卫昭,一再叮咛他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不过有卫兰陵,梅园一战谢令月已是见识到那人的能耐,护好卫昭不是难事;也只是身为兄长的不放心,少不得操心叮嘱几句。 后半晌,阮慕欢进来禀告,卫家主办事结束前来接卫昭;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谢令月便答应这两日都允少年来寻他,卫昭这才怏怏离去。 正好阮慕欢在,谢令月便与他交代几句;这人已是明白他这个主子的身份,有些事自然要提前安排;阮慕欢作为人证势必是要跟着肃州官员一起押解回京的,有玉衡几个帮着照看,谢令月并不担心他在诏狱中的日子。 简单说了自己将要暂时离开,吩咐他到时结案后拿着令牌前往谢家的暗桩,自会有人安排他前往云州;到云州之后,阮慕欢除了在崔家学习,还有谢一会与他联络,安排其他事宜。 阮慕欢大胆抬眼,唇微微抖动:“主子竟是真要亲往镇北关,那般凶险之地···” 未尽之言被谢令月抬手打断:“你要知晓,既是我的属下,服从主子的安排才是你应尽之责;阮慕欢,你有难得的机敏,之后自有你发挥之地,莫要置喙主子。” 再不敢多言,阮慕欢应诺后退下;出了房门后握紧袖中紧攥的拳,眼眸划过坚定;到了云州他定要勤学苦练,力争早日追随在主子身侧,就如谢峰那般,能得主子另眼相待。 又是深夜时,陆寒尘终于回来,照旧是习惯了的连番动作,暖了身上才转过隔扇的月洞门,便看到狼崽子正倚坐在窗炕上;矮几上的烛火跳跃,谢令月墨发随意披散在洁白狐裘上,修长指节不时翻过手中书卷一页,别有一种慵懒风流。 听到脚步声,谢令月抬头浅笑:“哥哥回来了,今日可还诸事顺遂?” 说着话,人已是长身玉立,接过他搭在臂弯的墨色狐裘挂在衣架上,转身过来握住陆寒尘还有些冰凉的指尖,俯首为他呵气。 凤眸流转,陆寒尘哑声问:“怎的这么晚了还不在床榻上歇着,这边靠近窗扇,总有冷风进来,莫着了寒气。” 谢令月眉眼弯弯:“我在等哥哥,有事与你商议。” 这倒是意外,凤眸微暗,陆寒尘哪里还能想不到狼崽子是察觉了自己布置在院外的人手,难道是想质问自己? 第124章 “清尘可是想问我在院外增加的人手?”陆寒尘就这般直直面对自己的狼崽子,眼里毫无不自在的情绪:“可是以为我想强硬将你留在肃州。” 谢令月摇头:“我以为哥哥不会,不过是哥哥还在心中挣扎。” 凤眸微怔,稍顷便是苦笑;果然狼崽子的心思全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陆寒尘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生气。 转而问起其他:“你今日去了江越的营帐,还送他一把火铳?” 陆寒尘根本没有心思在狼崽子面前遮掩他在江越身边安插人手之事,身为当朝九千岁,几个重臣身边都有他安插的眼线;便是陆寒尘身边,也有其他重臣安插的眼线,不过是他清楚这些人的底细,给他们一些假消息迷惑背后之人罢了。 从皇觉寺察觉江越对狼崽子的觊觎之心开始,陆寒尘便传令给安插在江越身边的人手,加强暗中监视,不错过江越的任何动作;他也没有掌握征西军内情的心思,只是预防江越在自己不知情时对狼崽子做些什么,靠近也不行。 而谢令月也明白陆寒尘的身份,在重臣身边安插眼线才是常规操作,亦是帝王的要求,因而并未觉得自己被爱人监视,也不曾有被冒犯之感。 “此次梅园之战,江越于我有救命之恩是事实。”谢令月眼神清明坦荡:“且此次还需仰仗他与我救下镇北关那些将士,便是这人情也需还清。” 他这么一解释,陆寒尘凤眸微亮,顺势靠坐在狼崽子怀里;看来是他自己想多了,狼崽子待江越显然没有任何私情,不过是性情使然,不愿平白欠下人情罢了。 然而脑海里立刻闪过今早那人来见自己时的嚣张姿态,九千岁凤眸又紧了紧,不由捏紧手中把玩的狼崽子指节。 “嘶,哥哥这是做什么。”谢令月呼痛,垂首看向爱人。 烛火晕黄的光影下,爱人便这般姿态慵懒横陈于自己怀抱中;凤眸半阖,眼尾微红,唇瓣微张,分明是秀色可餐的诱人模样;行动快过思维,谢令月呼吸微重,捏住爱人的下巴便吻上他的唇。 呼吸交缠间,追逐爱人的软舌,邀他与自己共舞;鹅而给他松口气的喘息之机,却也不放过爱人鹗间软肉,唇舌重重厮磨□□···陆寒尘很快便被吻的气喘吁吁,全身酥软。 良久后,唇舌分开,谢令月依旧抱紧爱人,头埋在爱人颈侧,唇瓣蹭过他颈项的每一寸肌肤;唇舌移到耳珠,含弄舔舐,低醇的声音更添重重欲念。 “哥哥信我可好,谢令月此生唯一心动之人唯你。”终于舍得抬头,桃花眸紧锁眼前人,情意缱绻:“我不知如何说哥哥才会相信,你的残缺我从来不在意;在我心中,哥哥便是这世间唯一殊色;我爱你,爱的是所有的你。” 第214章 包括你的残缺,你的睚眦必报,你的所有缺点与优点;你在我这里,有任何不讲道理的权利,可以任性,可以骄纵···而我,一直把你当作心头挚爱,除却父母家人的责任外,你便是所有人都比不过的唯一优先。 狼崽子惯来面对自己时的桃花眸第一次翻涌这般浓烈的感情,陆寒尘怎会不动容,双臂将人拉低,仰头追逐他丰润的唇瓣,忽然便狠狠咬了一下,甚至能看到狼崽子唇瓣渗出血珠。 吃痛抬头,桃花眸先是不解,而后便是恍然;爱人这是信了自己的话,不过是还有不舍与不甘。 “哥哥可是想要给我打一个印记,叫我时时记得哥哥?”谢令月好笑,声音却温柔的不像话,慢慢抬手想要擦去唇间血珠。 又将人拉低,陆寒尘并未说话,只伸出舌尖舔入那艳红血珠,而后追逐,用唇舌细细描摹爱人唇瓣;这番动作由向来生涩的九千岁做来,别有一种色·气,谢令月的呼吸渐重,桃花眸中翻涌浓烈暗色。 暗哑的声音也添了魅惑:“即将离别,清尘莫要再说其他,只管好好要我···” 这人难得一回这般主动在床第间诱惑爱人,声音低不可闻,原本苍白的面颊此时堆满红云,惯来只见冷厉的凤眸内亦是风情流转,身子更是酥软若春水··· 谢令月如何能忍,抱起人便大步转向床榻;挥手间床幔落下,无风而动,晃动见带出隐约滚烫声息;屋内热意翻涌,窗前矮几上跳跃的烛火像是被这热意灼烫,烛花跳动一下,释放更明快的光芒··· 直到后半夜,屋内终于没了像是打架般的声息,床幔掀开,谢令月身穿墨色寝衣出来;依旧如昨夜那般,转去后面的盥洗室搬出浴桶,这才轻柔抱出爱人为他清理,动作间只有无尽温柔。 两人都躺入锦被内,陆寒尘紧紧靠在狼崽子怀中,脑袋来回蹭,声音嘶哑而懒散:“若是我们在一起一辈子,清尘也会这般照顾我一辈子么。” 将人抱得更紧密一些,谢令月声音笃定:“我们必然是相守一生,只要我在哥哥身边,便会一直如此。” 虽然是陆寒尘年长谢令月六岁,可谢令月自认为他已是两世经历,合该他这个做夫君的多多照顾爱人和迁就爱人;且爱人能克服发自内心的自卑自轻,完全接纳他,于陆寒尘这般多疑的人来说已是极为难得的情意。 “说起来,清尘你的生辰是上元节,我还想着回京后应是除夕,早早开始准备,想陪你过一个盛大的生辰来着。”陆寒尘低声呢喃;因为爱上狼崽子,便仔细看过他的各种信息,注意到狼崽子的生辰是上元节,前几日便在心里琢磨此事。 那时陆寒尘想着魏国公府诸人都在怀州老家,只有狼崽子在京都;京都那些人虽则明着羡慕他与狼崽子夫妻情深,背后却不知如何笑话他嫁给自己这个阉人;上元节京都本就热闹,陆寒尘只想给自己的狼崽子更盛大的热闹繁华,叫他少些思亲之情。 却不知狼崽子忽然改变计划,待他舍弃瑾安郡主这个身份,便等于陆寒尘与他再无夫妻关系;且那时便是谢令月赶回京都,也只能是不惊动旁人,自己又该用何种借口为他办生辰宴。 想把所有美好都捧给狼崽子的陆寒尘如何不心生遗憾。 谢令月莞尔,嗓音温柔:“只要哥哥心中有我,何必在意这些身外事;到时我必定赶回京都,只有哥哥与我过生辰也是极幸福之事。” 桃花眸微垂:“哥哥记得我的生辰,我亦记得哥哥的,待到来年盛夏,我陪你一起过。”语气中多了憧憬与笃定:“哥哥信我,最多不过几载时光,待到我筹谋功成,必会叫天下人都记得你的生辰,记得你与我盛世大婚的风光。” 唇瓣吻在狼崽子胸口,陆寒尘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涩;狼崽子可真是会说话,寥寥几句就令他心头动容,恨不能以身相酬;再有他平日里那些细心周到的体贴照顾,陆寒尘如何不信他,又如何舍得与他分离,哪怕知道这分离只是暂时。 若是可以,陆寒尘真想一直挂在狼崽子身上。 忽而仰头:“清尘方才说大婚?”陆寒尘讶然,他们明明已经拜过天地,如今更是有夫夫之实,难不成···狼崽子还想日后再办一次大婚,以两个男子的身份昭告天下? 丰润唇瓣划过他的眼睫,低醇声音直入心房:“我知哥哥担心甚么,以为我舍弃了瑾安郡主这个身份,你我之间在世人面前便再无牵绊。” 大宣还从未有两个男子间的情意光明正大在世人面前大宣之于口,更不提大婚;偏自己当时是以女子身份嫁给陆寒尘,这人当然会觉得少了一层羁绊,偶尔会没有安全感;更何况谢令月筹谋之事,等到他成为开国之君,便是朝堂那些大臣都不会答应君王的枕边人竟是一个身有残缺的,且谢令月还只爱他一人。 不说朝臣会不停上谏逼迫,就是天下百姓的非议也足够一个君王衡量再三;陆寒尘因此担心才是正常,何况他本就因自身经历与身有残缺一直自卑自轻。 “哥哥信我。”谢令月语调依旧平常:“我可是谢家阿月,自己赤手空拳打来的天下,又怎会被这些掣肘。” 谢令月始终信奉拥有绝对权势就是拥有绝对话语权,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他又何必这般费力筹谋;他不是大部分的帝王,需要衡量世家利益,需要考量朝堂平衡。 第215章 若是连家人都不能保护周全,若是连爱人都不能给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不只辜负谢令月两世的经历,更是对不起这一世谢家的精心教导。 凤眸紧紧盯住自己的狼崽子,陆寒尘只觉心头滚烫;他是哪里来的福运,得遇这般风华无双的人倾心,又得他这般珍爱;却不想还有更令他动容之处,狼崽子竟是要为他与整个天下为敌··· 那些犹豫与挣扎,此时被他抛在脑后,只想化为春水,缠绕在谢令月身周,永不分离。 更想自己能变得更好,能比肩狼崽子这般的情意。 第125章 次日陆寒尘照旧早早出了院子,眼看年关将近,还有帝王传信,要加快肃州这边的公务,早日回京。 一直记挂主子的谢峰进屋,问起院外守卫增多之事,他还是担心主子的计划有变;总要做好周全准备,万一主子不能成行,那原本的安排也必然要调整。 经过昨夜两人敞开心扉的沟通,谢令月笃定爱人不会再阻拦自己的计划,因而对谢峰微微颔首,叫他不必担心,只管按照昨日的安排执行便是。 “你将阮慕欢领到天权处,后日我们便要离开,他便不适合留在院中;叫天权照看几分,督主回京时自有玉衡安排他。” 看来主子终是说服了督主,谢峰欣喜,应诺后退下。 就连之后又过来的卫昭都有些怀疑,陆寒尘那个醋坛子竟是真的答允了九哥与江越同去镇北关? 狗狗眼上下打量他九哥,好奇他是怎么说服的那人;而后连连点头,果然还是他九哥,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人与事;看来他也应该多跟在九哥身旁,也学学九哥这套哄人的法子;如此,卫兰陵岂不是也能被他完全拿捏。 看清他狗狗眼灵活乱转,谢令月莞尔:“昭昭这是又打什么主意呢,可莫要乱来。” 虽然前世只是因为好友卫曜多注意卫昭几分,谢令月自认也能看清少年的性子;这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仗着他掌握的那些学识,还有浓厚的求知欲,这家伙是真的什么都敢尝试。 大家都是男人,谢令月可太了解少年郎的冲动了;男孩子本就一腔热血向往军营,而现在他将要前往的镇北关更是有一场硬仗等着,只怕卫昭心中也是蠢蠢欲动。 这崽子要是真的偷偷跟自己去了镇北关,谢令月倒是能护他周全,必然不会令他犯险,可卫兰陵不得吓死? 更何况卫兰陵绝不会答应卫昭跟自己前往那般凶险之地,这崽子要是真的偷偷跟来,不说卫兰陵会急着寻人,就是谢令月自己也担心他独自跟上来的路程;如今因为肃州贪墨大案,这边不知聚集了多少势力的眼线;卫昭可还顶着皇商卫府的大少爷之名,若是惹来那些觊觎卫氏财富的人,更令人担心。 因而谢令月才会再叮嘱他一遍,莫要仗着自己那点功夫与手里的一把火铳就敢私自行事。 是的,包括谢令月昨日送给江越的那一把,前几日谢一着人送过来共六把改良后的小巧火铳;谢令月第一个便给了爱人一把,叫他收着防身;火铳是卫昭上次给改进的技术,自然也有卫昭和卫兰陵各一把;谢令月自己留一把,给了谢峰一把。 大宣对火器限制森严,就连江越都是谢令月此次给的;陆寒尘那里谢令月不担心,爱人知晓轻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显露于人前;卫兰陵更不用说,那人的性子更是周全与严谨;唯有卫昭,少年心性,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冲动。 如今大宣的技术与材料有限,便是有卫昭这个专业人士指导,谢一那里如今也只得这六把;其余略胜大宣火铳的笨重一些的,倒是有个上百件,都在落云山,那是谢令月准备保护云州亲人的底牌,也是要留在同尘楼的底牌。 也因为他这边计划更改,前一日便给谢一传信,所有的武器制造转移到大宣境外,就是谢武如今经营的马场之下;因为一开始就防备大宣朝廷,谢令月最开始筹谋时便将火器制造定在域外之地;且域外矿产资源更丰富,也便于行事。 被他九哥连着不放心叮嘱,卫昭终是认真点头应下,保证自己会乖乖待在卫兰陵身边,多画些图纸,为他九哥的筹谋添砖加瓦;见他认真应下,谢令月总算放心,不再多言。 晚间陆寒尘回来,大抵是觉得分离之日就在眼前,竟是比昨夜还要急切,缠着谢令月又是半晚的索求无度;而谢令月本来也不舍,爱人如此情态,他还能如何,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满足爱人··· 次日晨间,谢令月如往常般先起身,打算为爱人准备早膳,却被陆寒尘紧紧抱住:“不急着起身,今日我不去办差,都交代给玉衡几个,便陪你一日。” “昨夜那般卖力,哥哥不饿,我也饿了。”谢令月好笑:“若是哥哥不想起身,待我取来早膳,随意用几口,我再陪你歇着可好?” 陆寒尘本就有胃疾,谢令月一直注意给他调理;如今好容易见到点成效,他可不愿这人前功尽弃;再则,便是身体康健之人不食早膳也受不住,何况他们昨夜那般折腾法,不饿才怪。 谢令月可舍不得委屈爱人。 他这般说,陆寒尘便也由着他安排;趁着狼崽子出去准备早膳,去了盥洗室简单洗漱一把,又躺入锦被;体质原因,陆寒尘一直畏寒,他可做不到如谢令月那般只穿着单薄寝衣就在屋内走来走去。 第216章 便是洗漱的功夫,钻入锦被的陆寒尘便有点瑟瑟发抖,裹紧被子,阖目等待狼崽子回屋;谢令月也做到了他承诺的,回屋后扶起人,给他背后垫了大迎枕,服侍爱人用过早膳。 随后上了床榻,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中,温声叮嘱:“之后哥哥要用到的调理方子,我已叫谢峰交给玉衡;还有日常要服用的那些蜜丸也备下不少,我不在哥哥身边时,你要按时服用。” 说完用药之事,又转到日常饮食:“哥哥的胃疾好容易调理过来,要记得按时用膳;督主府里侍画已将菜谱都教给厨子,味道与我做的差不离,哥哥莫要挑剔;日后能避免饮酒,哥哥还是少用些,莫要叫我担心。” 低垂眼睫,捏住爱人的下巴转过来,桃花眸紧紧锁住他,语调温柔:“若是我回到京都发觉哥哥瘦了,那我可是要生气的,哥哥怕是承受不住我的怒火。” 这人真是,好好说着话竟是又变了调,陆寒尘轻捶他胸口,语带嫌弃:“我可比你年长六岁,怎的在你嘴里我竟是连三岁小儿也不及,累你这般的操心。” 谢令月指尖刮过他鼻头,语带调笑:“原来哥哥竟是比我年长六岁么,那怎的总是不乖;用膳时挑剔,若是我不提醒,更是时不时便不用膳;饮酒更是贪杯,欢喜时要饮,难过时还要饮,借口还那般的多,可不得我操心。” 被狼崽子这般取笑,陆寒尘也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习惯,却是如狼崽子口中那般不自律;竟是难得不自在起来,磨蹭着整个人都缩回锦被内,大有没脸见人的模样。 谢令月偏不叫他如意,将人挖出锦被抱在自己身上,如此,陆寒尘便整个趴在他胸膛,脑袋就埋在他颈侧,两人腹部之下被锦被盖住,以免爱人受寒。 “若是想要我安心,哥哥便答应我,定会做到我方才说的那些,可好?”唇吻在他的发顶,谢令月殷殷询问。 终是不好意思,陆寒尘连着点头,声音闷闷:“都听你的,日后也不再饮酒,可安心了?” 手掌轻拍他后背,谢令月满足谓叹:“如此,我也只能放心一半;哥哥记住我说的,什么都不及你的身子与安危重要;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哥哥也莫要如以前那般万事不避讳,不要命似的办差。” 对于爱人,谢令月是一百个不放心;古代又不比现代,交通条件落后,若是陆寒尘有个头疼脑热,谢令月便是担心也难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陪伴在他身边。 这般的不放心,也是谢令月两世以来第一回体验,原来爱情果然会令人变得不像自己;前世的谢令月可不会这般反复叮嘱,更不会这般种种牵挂,万般不舍。 陆寒尘却说起其他:“昨日与陈阶闲话几句,才知道你那般早便发现他之才,施恩于他竟也是如在江越那里的打算;你这是多担心我,竟是这般早便开始布局,一文一武为我保命?” 昨日听陈阶坦诚之后,陆寒尘心中翻滚;若说狼崽子一开始谋划江越的人情,是因为江越的身份与地位在,还说得过去;可陈阶不过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举子,最多是荆州一地解元,这般身份的学子大宣不知凡几,偏狼崽子目的明确。 竟是舍得派出谢家暗卫中身手最好的谢九,只为了陈阶日后的权势地位可以保住自己这个万一到了绝境的九千岁···这般的未雨绸缪,这般的真心与真情,陆寒尘更是自惭形秽。 爱人既然知情,谢令月也不隐瞒:“无论哥哥此时多么风光,终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刀;得罪的人多了,谁知道新帝即位后能不能容得下你,我这是为哥哥防患于未然。” 也许陆寒尘摆脱蜀王李昭辰的痴情男配身份后,不会如原剧情中那般结局,且他们还商议好扶持幼主临朝,更利于陆寒尘;可谢令月习惯了万事留一张底牌,不过是举手之劳就能得到的人情,为何不用。 他说的理直气壮,陆寒尘哑然失笑;这才是他的狼崽子,本就聪慧无双,偏还精于算计人心。 却将一颗真心尽数遗漏于自己这个残缺之人身上,叫他如何不心存疑惑······ 第126章 夫夫俩就这般懒散相拥而眠,竟是不知不觉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谢峰在屋外轻声询问可要摆午膳,谢令月先睁眼。 垂眸看爱人紧缩在自己怀中,正睡得香甜;轻手轻脚起身,动作间惊扰到陆寒尘,只见他眉心微蹙将要醒来,谢令月为他拢好锦被,隔着锦被轻拍他背脊,呼吸渐沉后,这才悄无声息去了正厅。 出了房门,谢峰手里提着食盒,唇形微动,并无声息;谢令月却看出他说的话,桃花眸凝肃,片刻后回神,接过食盒,声音依旧清醇:“明日便要启程,你带几个人将药材送至征西军营地;且只有你清楚这些药材配制,今日与他们便留在营地,明日一早跟着征西军一同动身便好。” 谢峰眼眸平静无波:“主子可是打算与我们在城外汇合?” 见主子点头,接着应诺:“属下这便回屋收拾好,药材不少,需得早些送至营地。” 目送他回了厢房,谢令月正要转身,便看到天璇也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桃花眸微挑:“谢峰已是送来午膳,怎的还劳烦天璇你再送一份;今日督主歇息,你们几个不是应该忙碌案情之事?” 天璇嘿笑:“昨日督主回来时便吩咐了,谢大夫准备的膳食皆是公子您吩咐的按照督主的喜好来;督主想着您伤势初愈,好容易陪您一日,自是也该准备些公子喜欢的口味。” 第217章 “竟是如此么?”谢令月不动声色接过食盒:“督主有心,也劳烦天璇跑一趟,我一并带进去即可。” 哪知这人却是快速躲过,回神又觉不妥,讪笑着解释:“属下与公子一同进去,否则督主会以为属下没听进他的令,到时再怪责几句,属下冤啊。” 谢令月也不再勉强,当先进房,天璇紧跟着进来。 屋内,陆寒尘已半靠在大迎枕上,见谢令月只着单薄寝衣,手里还提着食盒,语带关切:“这般冷的天,你也该披件狐裘出去;再则,叫谢峰或是天璇送进来便可,何须你接。” “不知哥哥提前安排好天璇送膳食,且方才哥哥未醒,我担心谢峰进来扰了哥哥好眠。”谢令月一边打开食盒在窗炕上摆膳,一边浅笑回答:“正好天璇摆好其他几道菜,我先去净手,哥哥也起身罢,菜要凉了。” 陆寒尘转头看他,仍旧是一身寝衣去了盥洗室,凤眸淡淡转向天璇;见督主看过来,天璇并未出声,打了个手势便退下;床榻上的人这才慢条斯理起身,视线再未注意矮几上摆好的菜品。 等到两人都坐在矮几前,谢令月如平常那般先给爱人夹了几筷子他爱吃的菜,这才开始用膳;今日的陆寒尘也不同于往日,吃了狼崽子夹给自己的菜之后,也从天璇准备的菜品中夹了一些谢令月喜欢的给他。 “往日都是我享受你的服侍,今日我也服侍清尘一回,且看我是不是也将清尘放在心上。” 桃花眸微顿,谢令月很快便颔首,天璇准备的这些膳食,还真是他喜欢的;不过是平日迁就陆寒尘的胃疾,谢令月极少让这些辛辣菜色上桌,陆寒尘竟是注意到了。 意味深长看向爱人,清醇的声音听不出其他:“哥哥忽然这般···可是有什么隐瞒我之事?” 陆寒尘凤眸微嗔:“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主动照顾清尘一回,竟是别有所图?” “我与哥哥玩笑罢了。”谢令月展颜一笑:“不过是哥哥今日与往日极为不同,竟有些受宠若惊。” “看来我往日待清尘并不妥帖。”陆寒尘唇角微微压下:“亏得我年长清尘六岁,你我大婚后竟是你一直照顾我;如今我决心痛改前非,日后也学清尘,宠坏我的狼崽子。” 谢令月好笑,这人还用了痛改前非这个词,可见是真的察觉他之前太过忙于公务,疏忽了自己? 还有狼崽子是怎么个称呼,难不成这是陆寒尘给自己取的昵称?难为他这般克板的性子,竟是也有闷骚的一面? 看清他桃花眸里的笑意,陆寒尘微恼:“难不成我叫错了,清尘在床第之间,明明就如狼似虎···”每每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陆寒尘脸颊微热。 便是之前他还未曾察觉自己爱上狼崽子之时,这人便喜欢抱着他入睡;每个早晨,九千岁并不是自己醒来,而是被身后顶着自己的···唤醒,那时九千岁又是羞恼又是无可奈何。 再加上谢令月真正狠辣时的身手与做派,九千岁确信自己在心里称呼他狼崽子没错! 抬眼注意到狼崽子桃花眸里笑意清浅,陆寒尘再问:“怎的,可是介意我在心中这般称呼你;你若是不喜,我便···” 谢令月微微摇头,并不介意;狼崽子这个称呼,分明是陆寒尘对自己的亲昵之意;爱人之间有昵称再正常不过,正如他一直唤爱人哥哥,不也是表达心中情意。 他只是···罢了,且看看爱人将要如何。 不紧不慢用过膳食,谢令月忽而全身无力般,双臂趴在矮几上,声音也虚软:“我这是怎的了,忽然便没了气力。” 陆寒尘先是清冷看着,片刻后才起身将人抱至床榻上,还贴心给他盖好锦被;指尖轻抚狼崽子眉眼,凤眸中都是浓浓独占欲,平日里暗哑的声音更添阴霾:“清尘莫要怪我。” 桃花眸一时不见笑意与情意,谢令月声音清浅:“为何?哥哥不是答允于我了?京都那边你不也帮我传信回去了么?” 一连三问,坐在床榻边的陆寒尘眼中闪过挣扎,转瞬便坚定:“我是给京都传信,却并未传回你的消息;清尘,我不是想要阻拦你的计划,只是···不想你与江越同去镇北关。” 顿了顿又道:“你且安心,江越本是皇亲,况他本就忠心家国,必不会坐视镇北关危急而不管;昨日我旁敲侧击打探过他的想法,便是阿月你不能成行,江越亦会在明日启程前往镇北关。” 江越如今正心悦自己的狼崽子,便是谢令月不曾嘱托,他既到了镇北关,便不会不管那些忠心于谢家的将士;这般的袍泽之情,掌管征西军的江越再了解不过,他也舍不得那些人白白送死。 更不提谢家老魏国公谢达昌曾对江家的知遇之恩与提拔之恩,两家一直算得上世交,再有江越心中的私情,陆寒尘不信他会袖手旁观;说不得,那人反而会更在意那些忠心于谢家的将士,以此来谢令月面前邀功,博得狼崽子的亲近。 正是想明白这些,陆寒尘才会在百般思虑后还是决定阻止谢令月前往镇北关;他坚信,便是没有谢令月亲至,镇北关也出不了甚么大事;再则,将士本就该为保家卫国而战,历来战死在疆场的将士不知凡几,这是将士的天职。 正如他自己,若是哪一日计谋与谋算不如人,死在朝堂争斗中,九千岁也只会毫无遗憾赴死,这亦是他一个宦官弄权的必然结局。 第218章 可只要他还在,便不会再眼睁睁看着狼崽子去赴险。 更不提还有江越那个碍眼的人,狼崽子与他同行同住? 九千岁只想说一句:做甚么美梦! 他怎么可能给江越如此机会! 至于谢令月想要脱身的计划,陆寒尘以为便按照他原本计划的时间也无大碍;不就是担忧国公夫人这一胎生下嫡子,皇家再起忌惮之心么;如今景昌帝还在,九千岁的权势便在,护下谢家,陆寒尘自以为容易做到。 不过是按照狼崽子原本的安排晚一年而已,这一年中陆寒尘想要在狼崽子心中留下更深的烙印,便是再有几个江越觊觎,陆寒尘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惴惴不安。 再不济,若是帝王真的对谢家不利;既是自己改变了狼崽子的脱身计划,九千岁便也做好了豁出去所有保下谢家的准备;便是他死在京都,也会将狼崽子安然无恙送出去。 陆寒尘只是···太过贪恋狼崽子给他的温存,想要自私一回,能独自占有狼崽子更多时间;更想用多出这一年的时间,践行他方才说的,把世间所有美好都捧给狼崽子,宠坏他的狼崽子,叫他日后筹谋功成,也只记得与自己的情。 除了这些,更重要的是陆寒尘想到谢令月的那些筹谋,明明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又只有谢家那些暗卫奔走,能准备好多少;那般掉脑袋的谋划,陆寒尘还是赞成狼崽子原本安排好的时间;有这一年的时间,他亦可为狼崽子多多谋划和准备,确保他一年后脱身能更轻松一些。 至少,危险能少一分便是一分。 就如狼崽子对自己的情意,陆寒尘如今亦舍不得狼崽子多一分面对危险的可能;因而,百般思虑后,他还是认为自己是对的;这才令天璇准备了些带有软骨散的饭菜,想要留住谢令月。 至于谢峰那些人,既然狼崽子提前安排好了,那就让他们按照原本的安排行事;跟在江越帐中,自有那人照顾他们的周全,九千岁半点不担心。 如今他心间只有自己的狼崽子,也只有这一人能牵动陆寒尘所有心绪。 第127章 将自己的所有想法尽数告知于谢令月,陆寒尘并无一丝隐瞒,哪怕狼崽子会厌恶他这般的自私行径,却无悔。 只要能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只能贪恋一年时光。 谢令月依旧躺在枕上,桃花眸清凌,声音低哑:“我以为我对哥哥不吝言辞,时时表达清楚我的所有想法···还有我每一次不顾自己安危只想要哥哥无恙,能换来哥哥的敞开心扉与信任,却原来哥哥一直不信我。” “我信清尘!”陆寒尘急切点头,指尖还流连于他的眉眼:“我信你说的所有,信你的筹谋中有我,更信你此时待我的情意;可是清尘,我不信江越,不信人心。” 陆寒尘不信他们只是短短相处这月余时日,便能抵得过狼崽子将来的帝王大业;所以他想要留下狼崽子,多一载相处时光,哪怕他在狼崽子心中只是多那么一点分量呢;他也能在日后与狼崽子的那些功臣对峙,与世俗对抗。 不是只有狼崽子一人谋划他们的余生,陆寒尘亦想! 身份限制,他不能陪同狼崽子一同开疆拓土,只能守在大宣,尽力扫清大宣给狼崽子的筹谋带来的阻碍;可他身有残缺,不似谢令月这般完美如天上月;不知会有多少个江越觊觎他的狼崽子,亦不知开疆拓土时狼崽子会不会移情于为他奋不顾身之人,且那些人还都不似自己这般身有难以启齿的残缺。 每每思及此,陆寒尘都是辗转难安;他这般的人,终于体会到了两情相悦的甜蜜与美好,还是天上明月将他拉出深渊;陆寒尘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这明月不再眷顾于他,转而眷顾他人···如今他能想到的,便是紧紧抓住触手可及之明月。 说来说去,这人还是因为江越而起的心结,谢令月尽是无可奈何的苦笑:“我也与你说过,我对江越只有将才间的惺惺相惜,并无任何私情;且哥哥知我,两个男人的感情中,我只会是上面的那个;而江越,便是喜欢男子,亦不会屈居人下,我与他根本毫无可能。” 并不是谢令月想要给爱人造成心理压力,此时他只想循循善诱,叫爱人明白自己的心意;江越那般的性情,便是真如陆寒尘所说对自己动心,恐怕那人想的也是将自己压在身下;可谢令月很清楚自己的属性,他只会是上面的那个。 如此···按照前世那些男人们说的,两个攻不可能有结果;除非两人中有一人甘愿为爱让步,而江越与谢令月,这两人谁都不会做到这一步,这也是谢令月不在意陆寒尘所提的江越对自己的感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因而桃花眸紧锁爱人,声音稳重:“若是哥哥还在意,我当着你的面与江越说清楚可好?” 原本谢令月没想过这个,本就是陆寒尘的猜测,江越在自己面前可不曾表露分毫越界之处;谢令月便想着他也不好提及此事,若江越对自己根本毫无私情,也只是君子之交呢,那时该有多尴尬。 眼下为了能解除误会,令爱人安心,谢令月愿意厚着脸皮去说清楚,大不过被江越误解,或是日后少一个朋友罢了。 此时的谢令月并不是很介意陆寒尘没有给侍书几个传信之事,方才谢峰来送午膳特意提及此事,当时谢令月只是愣怔一瞬,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之前他便怀疑到爱人不会传信,已是自行做好了安排,并不会妨碍他的计划。 第219章 谢令月很包容爱人,陆寒尘如此,也不过是因为他舍不得自己而已;因为在意,因为情深,爱人才会这般忽而不讲理,谢令月理解;他一直设身处地包容爱人的缺陷,易地而处,换他是陆寒尘,亦会这般惴惴不安。 这亦是最正常不过的人性,谢令月可以体谅,可他实在想不到陆寒尘会如此做。 天璇送来食盒时,谢令月便心中又起疑;近些日子爱人忙到分身乏术,又哪来的时间专程陪自己一日;便是真能抽出空闲,怕是他的脑子里也全是案情,怎会想到准备自己喜欢的膳食。 再联想陆寒尘的性情,还有当时天璇下意识的躲避动作,谢令月便疑心饭菜不对;且他对中医的造诣根本不是如今表露出来的这一点皮毛,陆寒尘手里是有更无色无味的软筋散,却不知谢令月只是靠近食盒便能闻出味道。 因而才有他借口去盥洗室一说,不过是提前去服下解药;之后的表现也是顺势而为,他想知道陆寒尘为何这么做;听完这人的所有解释与想法,谢令月还想着两人走到如今不易,试图最后沟通,叫爱人能够理解自己。 这才说出这句话,他愿意给爱人任何安全感,不怕丢人。 显然陆寒尘的心结一时难以解开,只见他微微摇头,凤眸翻涌浓烈黯沉:“清尘想的还是太过简单。” 你不知你究竟有多么耀眼,更不知江越与他一样势在必得! 九千岁根本不愿提及前日他与江越见面时,那人口中的种种妄念,就好像谢令月已是他囊中之物···陆寒尘不在意那人对自己的蔑视与诋毁,可他却在意那人对谢令月的种种心思。 “如此···哥哥是绝对不准我去镇北关了,是吗?”谢令月无奈叹气:“只因你芥蒂江越,便也不信我么?” 陆寒尘并不想狼崽子生气,俯首与他对视,指尖却还在他的唇瓣流连:“清尘莫要担忧,江越军中有我安插的人手,必要时会配合谢峰几个,镇北关与你记挂的那些将士无虞;你脱身的计划,便按照原来的安排,晚一年胜算更大不是么;父亲母亲那里,还有谢家,我可保证不会有变。” 显然这人还是不明白自己真正芥蒂的是什么,谢令月担心再耗下去,陆寒尘想到他的功力能快速催发体内的软筋散,再给他点了穴道···那就真正被动了。 迅疾起身的同时出手如电,当先点了陆寒尘的穴位,趁势接住软倒的人,将他安置在锦被内;如他先前那般,细心为他盖好锦被,这才俯身对上这人满是惊诧于怒火的凤眸。 “可是意外我为何没有中药?” 无视他的怒火,转而淡淡又道:“陆寒尘,你可想过,我也会累?” 已是与前世的自己截然不同,不厌其烦与爱人坦诚沟通,随时随地给足自己能给的安全感;然而这人当时应得很及时,很快便会被他心中那点阴暗心思影响,转而将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你可知我本不喜言语。”谢令月正色:“想来这几个月你应是注意到了,我与谢峰几个并无多少话语,他们亦不敢在我面前多言;正是念及你的多思多疑,才会这般不厌其烦与你坦诚···陆寒尘,显然你并未听进去我之言。” “今日不妨再确定告知于你,陆寒尘,一开始我便知道你的所有缺陷与缺点,依旧义无反顾牵起你的手,那句我是为你而来并不是虚言;待你的种种,也只是因为爱你,并不只是贪恋你的身体;因为爱你,便会爱你的所有。” 被迫躺在锦被内的陆寒尘心中急切,凤眸中再无怒火,反而是浓浓担忧与惊惧;从谢令月起身后,再未唤自己一声哥哥,而是直呼他的名讳;他知道,这是狼崽子生气的表现,平日里便是这般,自己若是没有按时服药,这人便会连名带姓唤自己。 不···狼崽子不只是生气;陆寒尘如今也算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别看谢令月才十八岁,却有一身养气功夫,从不会疾颜令色;便是心里生气,说话时依旧平淡。 可此时,这人分明清淡的可怕;心间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陆寒尘总觉得自己触碰了狼崽子的底线,好像再也抓不住这个人··· 想说话,却觉言语无力;想如平日那般抱住狼崽子的胳膊,或是紧紧依偎在他怀中,苦于穴位被制,只能这般无助躺着;凤眸溢满祈求,紧紧盯住狼崽子,只期望他莫要再说出更令人绝望之言。 然而他终究要失望了,只见谢令月语调平常:“还记得大婚之夜我允你的条件么,陆寒尘,我给你三次伤害我的机会。” 头一次陆寒尘的断然舍弃伤的是谢令月的身,第二次的违背承诺伤的是谢令月的神思,而这一次··· “之前你主动说要替我往京都传信时,我便心中生疑。”桃花眸里再无情意,只余平常:“当时我便想着,这是我给你的第三次机会,只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陆寒尘却不只隐瞒于他令他失望,更是欲用软筋散困住他;谢令月相信他的解释,其中更多是这人担忧自己的安危,而不单单是因为他芥蒂自己与江越同行。 也正是明白他的担心,谢令月才会更加失望;谢家与镇北关那些将士的情意,不容他有一丝疏忽,若是有个万一,将是多少条人命背负在自己身上,叫他余生如何安心? 且他筹谋之事本就危机重重,若是陆寒尘连这些都接受不了,他还如何安心投身大业······ 第220章 第128章 并不是谢令月非要筹谋此等艰难危险之事,而是他太了解谢家人的风骨与血性。 若一直留在大宣,谢家人想要子孙后代安稳,唯有逐步隐居山野,子孙再不出仕;或是等到再两代帝王之后,谢家人改头换面入世;然而,凭什么呢。 大宣的疆土多半是谢达昌打下来,北疆这些年无忧,亦是谢家人镇守;对于大宣,谢家人可谓是无愧于心,却要因帝王猜忌而隐姓埋名泯于平常? 若谢家后代皆是碌碌无为之辈,谢令月也不会这般筹谋,反倒会第一个支持隐居山野;可谢家子孙个个耀眼,胸有抱负,那就为他们重新开创一片天地,谢家人理当如此。 而这些,谢令月亦早已与陆寒尘提及过;他以为陆寒尘懂自己,懂谢家,更能理解自己的筹谋···却不想这人还是因一时心结欲横加阻拦,便是他更多的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谢令月却只觉无比疲累。 此时他心中是浓浓无力感,只觉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除了换来这人回应自己的情意,其他皆成了无用功;然而谢令月要的不仅是情意,他想要的是爱人能理解与支持自己,与自己并肩携手。 这般行事的陆寒尘,倒叫谢令月想起前世堂妹给自己念过的那些小说中的矫情主角;不管你做出多少努力,他只用一个我不听、我不管、我就是要如此的无理取闹态度,以担忧的名义打乱你的计划··· 也许这般想自己的爱人会有些苛责,然此时的谢令月确实再想不出如何更好的形容自己的心境,只余深重无力感;从床榻边起身,不急不缓穿好衣袍后转身,轻声叹息。 “陆寒尘,此时面对你,我竟有些有心无力之感;镇北关我是一定要去的,我不想背负无辜人命余生难安,能救回几个便是几个,这是我身为谢家子孙该尽之责;而你我···不若暂时分开些时日,都冷静想想,到底要彼此做到何种地步才能真正交心。” 眼见他要转身,只能躺在床榻上的陆寒尘终于出声,往日暗哑的声音因为多添急切,竟有些金属拉扯之感的刺耳,可他也顾不得这些。 “是我错了!清尘,你可否原谅我这一回···我不会再阻拦你,你想如何便如何,只是···莫要再提你我分开之事···” 谢令月微顿,桃花眸肃凝,并未因他的祈求之言涌起平日的情意,低低叹息:“此时你与我认错,不过是碍于我说的暂时分开之言···可是陆寒尘,你我皆知,人的秉性最难移;你此时认错,过后又会如何思量我,我们还会如往日那般相处么?” 语气又转为郑重:“何况,我给过你机会的···不过是你仗着我待你的包容与情意,总觉我不会真与你置气;陆寒尘,我不是说假话,你这般一再试探我的底限,真的很累···” “清尘信我!”陆寒尘急欲仰头,却是徒劳,凤眸因急切泛红:“我保证日后再不会如此,亦不会因你今日之言猜忌;你信我,我真的会改,会支持你的所有计划···求你,莫要这般离开,我会疼!” 谢令月摇头,语调依旧不急不缓:“此时我无法信你!陆寒尘,莫要用如此语气挽留,你明知我亦是忍着心痛说出此言;你明知我生气会做出何种决定,却还是这般做了,不过是以为能哄我回心转意。” “陆寒尘,你我此时分开是最好。”语气稍缓又道:“我也说了,只是暂时分开,给你我都留些余地,莫要因一时心结做出痛悔终生之事;或许分开些日子,你我各自忙碌,反倒能察觉真正心意。” “你也莫要想着唤人,外面那些人根本困不住我,若是因此再弄出人命,更是得不偿失;陆寒尘,我会直接前往镇北关,你也莫要想着找江越与谢峰等人的麻烦,给我们一个体面与机会。” 话落,转身便到衣橱前收拾自己要用到的衣物,利索打包成一个轻便的包袱。 眼见狼崽子毫无留恋,陆寒尘凤眸涌起惊恐与绝望;心中皆是一个念头,狼崽子此一去,根本不是他说的暂时分开,怕是终此一生,他再也寻不到人! 却又知狼崽子说的都是真的,他去意已定,若是此时唤人进来,本在气头上的狼崽子不留手,真闹出人命,那才是将人推得更远;凤眸急转,软了声音再次祈求挽留。 “阿月,我保证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只求你解开穴位;由我为你准备行李,绝不耽误你明日启程;我再为你准备些人手,有他们随行我也放心···求你,莫要再说与我分开之言,你想何时回来便何时回来,可好?” 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何时有过这般伏低做小求人姿态。 被他这般姿态祈求挽留的谢令月却无丝毫感动与欢喜之色,倒有丝丝缕缕酸涩弥漫心间,如同大雾渐涌······ 随手将整理好的包袱放在一旁,复又坐在床榻边,也如方才的陆寒尘,指尖轻抚这人眉眼,桃花眸中闪过不舍、疼惜···与坚决。 “你应是不只一次怀疑过,我像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如提醒荣乐长公主,如预知陈阶治国之才,如对你的性情与身世的熟知···陆寒尘你可知,我虽不曾对你坦言隐秘,却也未曾在你面前遮掩过半分。” 许是谢令月自己都不知他与陆寒尘这一别是否还有重逢之日,或是他也不知这一别之后会否减淡对这人的感情,便想着对这个自己深爱过的人,和这段付出过诸多努力的感情划上一个完美交代;在陆寒尘祈求之后,还是决定与他坦白。 第221章 “接下来我所言可能在你听来是无稽之谈,却是我的真实经历。”谢令月并未提及穿越这等大宣人闻之未闻的说法,而是用前世今生这种古代人更容易接受的解释。 其实谢令月自己也曾怀疑过,他的穿越恐怕并不是平白无故,也不是他前世做了太多善举;更大的可能便是他与这里的谢令月存在着前世今生的联系,否则如何解释他们们一般无二的样貌等等。 也是因此,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后,谢令月对谢家不只是占用原身的愧疚,更有一种使命感;他就是谢家人,理当为谢家筹谋所有。 温声讲完他前世的经历,又讲了他无意中听说过的野史,记得里面的一些人物与信息,直到在北镇抚司见到陆寒尘的恍然;他才惊觉自己是回到了不知隔了几辈子的前世,见到了陆寒尘这个野史中提及的人物,还有他当时对陆寒尘的种种思绪。 桃花眸对上他的凤眸,无视其中翻涌的浓浓黑雾,淡淡道:“因而我说我是为你而来不是虚言,陆寒尘,在我答应你的求娶利用条件之前,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你的身世,知道你的种种···” “在后世的我缠绵病榻,虽是日子富足,却也操劳颇甚,最后更是病死···而你虽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可你的经历与心路却叫我每每感同身受,因而更为怜惜你;想要改变你原本注定的结局,想要给你我最炽热的情感,想要叫你的余生安稳无忧,想起来都是蜜糖般的甘甜······” 所以,有些话碍于情势不能言,可谢令月的行动上却并无隐瞒,哪怕这人最是疑心重,哪怕他有可能因此万劫不复。 这也是谢令月自认对陆寒尘问心无愧之处,只要这人真正问出口;便是一开始这人想要杀了他而不能明言,心意相通之后,谢令月必会用妥帖之言告知。 皇觉寺时谢令月是说过有些话日后便会告知于他,但他以为与这人到云州后,带他去崔府见过诸位亲人,又带他前往落云山见过自己的布置后,陆寒尘便会明白他的所有心意······ 躺着的陆寒尘已是头脑一片空茫,凤眸划过种种情绪,声音涩哑:“所以你那般不怕死为我解去炼心,阻止我追逐蜀王,又待白清涟那般不留情面,甚至是痛下杀手···只因为你知晓我是他们的踏板,会因他们而死···” 而他又那般算计荣乐长公主,算计江越,之后又精准找到陈阶···种种布局皆是为了避免自己原本的死局;也正是因为这人比自己还熟知他的身世,才会在自己一再令他失望时,心平气和包容自己··· 可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陆寒尘眼中闪过痛意;从一开始的利用,到理所当然享受狼崽子的付出,甚而···在危急时弃他而去;梅园一战狼崽子自始自终护在自己身前,不顾生死···可他却在狼崽子一再坦诚计划之后,明里应下,最终却是想要困住他。 明明狼崽子前世的经历也那般令人心痛,明明他初来大宣,才是那个从心孤独之人···这人却待自己始终如沐春风,做到了如他自己所言那般,用尽全力包容与支持自己;若论两人此时的年纪与阅历,明明自己才该是如狼崽子这般付出之人。 然···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啊,狼崽子才会这般忍着心痛说出与他暂时分开之言,陆寒尘忽觉胸口绞痛,竟是痛彻心扉! 第129章 谢令月何等耳力,更不说此时还面对着他,自然感受到了他的起伏心绪,叹息一声俯身抱住人。 “哥哥是我真心所爱之人,不必为我做出这般姿态,高高在上、睚眦必报才该是真正的陆寒尘;我亦不想与你分开,可我是真的累了···还有那些事等着我去做,若你总是患得患失···你我···便暂时到这里罢。” 唇瓣在他眼眸印下一吻,嗓音恢复温柔:“暂时的分开并不是永远分开,或许分开之后你我皆能痛定思痛,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重逢后感情更为真挚浓烈。” 话落后起身,同时点住陆寒尘哑穴,谓叹:“陆寒尘,我只点了你一个时辰的穴道,到时自会解开;不必再着人追我,免得你我之间隔了太多不必要的牺牲,反倒再无机会。” 陆寒尘极力挣扎,想要冲开穴位;苍白面色泛起浓晕的红,凤眸更如充血,眼角有泪滚下,声音凄切:“清尘···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已经背好包袱的谢令月闭目又睁开,涩声艰难道:“该说的我都已说尽,日后我不在你身边···陆寒尘,珍重!” 眨眼之间,一身玄衣的人便从窗户跃出,再不见踪影,只余微微晃动的窗扇,还有满室清寂······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狼崽子消失无踪,陆寒尘薄唇微张,却是因哑穴被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只有“嗬嗬”挣扎声;凤眸不停涌落泪珠,很快便洇湿枕头,却硬是撑着就这般看向窗扇,仿若下一刻狼崽子便会还从那里跃入,清醇的声音说都是与他在玩笑··· 此时陆寒尘最恨自己大意,竟是以为谢令月对自己不设防,定然会中软筋散;因而他的人都被他下令守在院外,别说发现狼崽子的行踪,怕是这一个时辰都不会有人察觉自己被困在屋内。 也不知谢令月是如何点的穴位,陆寒尘越是挣扎想要冲破,越是浑身无力;心知再挣扎亦是徒劳无功,索性安静躺着,眼眸依旧紧盯窗扇;薄唇一直翕动,稍顷后不停喘息,如同缺水的鱼。 第222章 只有陆寒尘清楚,他此时是惊怒交加与心痛难忍,才会这般情态;很快便在心中默念:陆寒尘,你要冷静,想一想狼崽子途经之地,总能找到他,挽回他。 此时九千岁心中再无方才的惊怒,只余心痛与隐隐绝望;心痛自己为何不与狼崽子说清心疑惑,他明明最清楚,若是自己问,谢令月绝不会欺瞒于他;莫说这人待他的情意,便是谢令月的秉性亦不屑用谎言应对。 更心痛方才谢令月说的,自己不过是仗着保下谢家离京的那点功劳,还有清楚谢令月待自己之心,才会肆无忌惮按照心中所想怀疑于他,一再试探于他···陆寒尘一直以为谢令月说给他的三次机会不过是玩笑,可如今,这人明白告诉他,三次机会皆已用完,再无回旋余地。 不!不是没有回旋余地! 凤眸乍亮,眼泪终于止住;方才谢令月分明说的清楚,他们只是暂时分开;若是自己能改过这些疑心病,若是自己与他说清楚会全力支持他的筹谋,会不会···他能解决完镇北关之事便回到自己身边,哪怕只是短短时日的陪伴。 狼崽子不是说了么,他要的是两个人的往后余生··· 此时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九千岁第一次仔细回想谢令月与他说过的话,尤其是方才所言,逐字逐句在他心间闪过,陆寒尘终于认知到自己错在何处;错在他自以为是的一再试探,终是碰到了狼崽子的底限。 他们两人都有自己的筹谋,狼崽子可以对他毫无隐瞒,甚至帮他出谋划策;即便那时他还未曾对自己坦言过前世今生,坦言自己原本注定的结局,却给出了最好的计策。 而他自己呢,狼崽子不曾隐瞒自己分毫,也说清楚了必须这般筹谋的缘由,甚至他几次三番强调;可自己却只因江越的觊觎与挑衅,全然不管狼崽子的苦衷,试图阻拦他前行的脚步。 明明前几日他还反思过,不能委屈狼崽子一辈子以女子身份困于自己的后宅···只因为江越的几句挑衅之言,便忘却初衷,试图用这种不入流手段横加阻拦。 仔细想过谢令月方才之言,陆寒尘终于明白他为何那般执着于谢家之事,将谢家的安危排在自己之上;不管是不是前世今生,谢令月都用了谢楝嫡子的身体,以这人的品行,必然心中愧疚难安;再有出嫁时谢家人待他的情意,还有半数归于他调度的谢家财富与暗卫···如此种种,谢令月必然铭记于心。 而陆寒尘今日所为,不只是阻拦谢令月身为男子的心中抱负,更是将置他于不仁不义之境地···难怪狼崽子那般失望,失望到明明不舍,却还是决然离开,更说出暂时分开之言。 看来谢令月是误会了自己芥蒂谢家人在他心中的地位,误会自己想要与谢家人争夺他心中的位置;还有自己的一再试探,一再令他失望,才会这般黯然离去。 越想越是心痛,若不是此时动弹不得,陆寒尘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明明他更多的是担忧狼崽子的安危,为何不能好好与他说清楚,偏要一时偏激如此行事,真正伤了狼崽子的心。 狼崽子这般负气离开,大抵害怕自己追赶,怕是连江越那里都不会去,只带着谢七与谢十一两人离开;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第一次来肃州,亦是第一次前往镇北关,陆寒尘不敢想若是他出点意外自己该如何。 此时他宁愿狼崽子还是平日那般的养气功夫,不要因与自己置气便意气行事;哪怕他出了肃州地界,等着与江越汇合呢,陆寒尘才会安心··· 万般难熬的一个时辰终于过去,恢复力气的陆寒尘迅速起身,一边穿衣一边扬声唤人;守在院门处的锦衣卫进来,单膝跪地。 “速传天权与开阳来见本督,点齐一百人手待命!” 人退下,陆寒尘找出肃州舆图,凤眸紧紧盯住,心中思量谢令月可能选择的路途,还有沿路途经之处。 片刻后,天权与开阳进屋;便见督主满面冷肃,却不见谢公子身影,两人面面相觑后迅速低头等待吩咐,一句不敢多言。 “本督即刻离开肃州,贪墨大案由玉衡与天璇全权处置;天权负责保护好主持肃州政务的陈阶与谢九,还有那证人阮慕欢;若是···之后陈阶与谢九想要离开,也安全护送他们,保证他们全须全尾。” 方才陆寒尘便想到了,狼崽子并未与他提及陈阶几人的安排,显然这人即使决定离开,还是舍不得自己操劳,定是提前吩咐过陈阶与谢九,帮助自己处置好肃州事务;可如今自己惹了狼崽子生气,更要护好狼崽子的这几个属下。 就如谢令月方才所言,不愿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人的牺牲;陆寒尘也有深刻认知,若是这几人在自己这里出了事,他与狼崽子才是再无可能,因而首先便吩咐这件事。 “开阳去接管本督叫准备好的一百人手,行李备齐,都要备马,准备与本督出城寻人;便···做好离开三日的准备,待本督从征西军营地回来后便启程。” 顿了顿又看向开阳,正色道:“你与天权在肃州多时,应是了解周围地形,找找肃州前往镇北关的捷径,方便几人骑马而行的的路途,可明白?” 二人连连点头应诺,眼睁睁看着他们督主出了屋子,这才满头雾水对视一眼,开阳先问出疑惑:“督主这般严厉,还有吩咐保护谢公子的属下,可是···谢公子出了何事?” 第223章 “督主不是令你找寻路径?”天权无奈叹气,今日谢峰大夫将阮慕欢送到他这里,曾提及谢公子欲前往镇北关;又想到昨日督主吩咐天璇之事,天权哪里还想不到,定然是督主计划失败,还惹了谢公子生气。 此时屋内不见谢公子人影,想来是负气离开了;不然督主面色不会这般难看,还如此吩咐寻找路径,怕是谢公子此时已是出了城;而他们督主···约莫是被谢公子点了穴位,如今才解开。 开阳目瞪口呆:“督主是如何想的,谢公子那般一等一的脾气都能被气走?” 更担心好不好,他们虽然在肃州,近些日子却也清楚自家主子待谢公子是动了真情的···若是谢公子在镇北关有个什么意外,或是谢公子一气之下与督主分开··· 二人同时打了个哆嗦,都不敢再往下猜测;若是真如他们此时的猜测,督主该是何等的气怒交加;找到人还好,可谢公子那般的身手···若是找不到人,督主该是何等脾气与行事? 不敢想,两人不约而同在心中思量,看来这些日子要绷紧头皮过了;嗯,还要提醒玉衡与天璇,再有其他兄弟,最好都小心着点,莫要撞在督主的气头上。 交换眼神后,天权迅速出了屋子,开阳则埋头在舆图上,脑中计算所有路途······ 第130章 征西军主将大帐中,陆寒尘与江越剑拔弩张对立,已是换了一身墨色劲装的谢峰事不关己候在一旁。 半刻钟前,得征西将军召见,谢峰与他禀告此次谢家为镇北关准备了多少伤药,还有临时从附近州府收购来的各种药材;得知这些都是从谢令月的私库出的银子,江越很是动容;他果然不曾看错,无论谢令月心头对大宣多失望,却还是放不下边境百姓。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九千岁不经通传强硬闯入大帐,紧跟进来的两个亲兵并未被江越责罚;堂堂九千岁,岂是几个亲卫能拦住的;令他们退下守好大帐,江越这才清越出言。 “九千岁倒是好大的阵仗,怎的,今日竟是有空来本将的大帐。” “本督不与你废话,这一个时辰内谢令月可曾来过你这里!” 江越挑眉,这厮一进来便面色阴沉,现下又说一个时辰内,难道是谢令月不见了?! 当即也顾不得与他虚与委蛇,急切问:“为何这般问,可是清尘···出了何事!” 见他的急切与担忧不是假的,陆寒尘更为担心,看来狼崽子果然如他所想,为了避开他的追逐,竟是独自先行往镇北关;不再管江越,转头便问谢峰。 “午膳是你亲自送给阿月,可曾与阿月提及什么,阿月可曾与你说过会如何前往镇北关,跟在他身边的暗卫有几人?” 谢峰丝毫无惧九千岁的连声质问,他只信自己的主子;若是主子真的独自前往镇北关,定然是眼前这人做了什么逼急了人;且他送午膳时就对主子无声禀告过,京都的侍书几个并未收到锦衣卫传信,那时他便知晓主子对督主已是失望。 只不过谢峰想不到督主还对自家主子做了什么,主子竟是直接离开;督主这番质问倒是提醒了他,主子身边应是只有谢七与谢十一,在肃州的其他谢家暗卫都与他来了征西军营地;稍后便叫那几个跟上,谢家暗卫有独门的联络法子,人多些,主子也更安全。 至于他自己,当然还是留在征西军营地,明日跟着他们一同启程过便是,到了镇北关,总能见到主子。 陆寒尘还等着谢峰答复,却见这人并不着急,当即面色更沉:“谢峰,你难道不担心你主子的安危,阿月的伤势也只算得初愈!” “督主既是明白您做了什么,又何必问在下。”谢峰半点不慌:“主子的安排我等做属下的无权过问,自是按照主子吩咐行事便可。” 早干什么去了,谢峰心中也有气;自家主子为眼前这人几次出生入死,可谓是掏心掏肺的待他;这位倒好,明着什么都应,转头却是阳奉阴违;明知自家主子的计划至关重要,却拦下那般重要的信件···主子离开的好! 若不是眼下情势不对,谢大夫差点想要鼓掌相庆。 一旁的江越终于从谢峰的话中听出些什么,难不成还真是这阉人对清尘做了什么,这才惹得清尘不顾与自己的约定,今日便独自离开肃州? 江越更担心了好吧,他亦清楚谢令月伤势初愈,又是这般冰雪天气,他一人带着几个暗卫疾行往镇北关,真是不要命了么;想到这些,征西将军便怒意勃发,转头对陆寒尘便挥出一拳。 “你难道不知谢家人待镇北军中那些老将是何等责任与情意?本来清尘已说好与我同去,这般我还能照顾他!陆寒尘,你都做了些什么才逼得他急着离开!” 本就忧怒在心的九千岁被他这一拳激出怒火,当即还手攻上去,暗哑的声音如同结了冰:“江越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真当你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子,别以为本督不知你对阿月那点子龌龊心思,我们夫夫之间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这句话戳到了江越的痛处,他亦知便是谢令月与眼前这阉人便是拜了个假堂,可谢令月却是一心扑在这阉人身上;而自己明明最不屑的便是插入别人的感情之事,因而在谢令月面前苦苦压抑,最多不过看不得这阉人独得谢令月衷情,偶尔挑衅这厮几句。 此时既然被这厮挑明更,江越也不再顾忌其他,下手更是狠辣,咬牙切齿痛骂:“既你敢挑破我待清尘的心意,便该知晓,本将军才是最该与清尘比肩之人!你一个恶名昭著的阉人,若不是趁人之危,以为清尘会多看你一眼!你可想过世人会因你如何非议清尘,你倒是好意思厚脸皮坐享其成!” 第224章 这下如同捅了马蜂窝,陆寒尘心里最阴暗的忧惧与心痛被这人反复提及,更是怒意盈天,两人彻底打在一处,拳拳到肉;一旁的谢峰震惊看着江越,果然卫兰陵提醒的是对的,这人还真是觊觎自家主子! 因为震惊,谢峰也一时忘了劝解打在一处的两人,脑海飞速转动,想着见了主子该如何与他说今日之事;他最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意,可不是江越说的这般;哪里是督主趁人之危,分明是自家主子顺水推舟答应的。 今日听到江越亲口承认心悦自家主子,谢峰并无曾想象中的为主子欢喜庆幸,而是忍不住为主子头疼;待到了镇北关,见到主子时定要先提醒主子,若是还只钟爱陆寒尘一人,便要注意些与江越的距离,莫要让江越再误会了主子的意思··· 等谢峰想明白,大帐内这两人已是分开,一个眼角带伤,一个嘴角溢血,皆是鬓发散乱,可见方才都下了狠手的;抬手抚额,谢峰也不知该先劝说哪一个,这两人哪个他都得罪不起,索性不管。 江越不在意揉了把眼角,哼声:“想不到九千岁一个只懂下三滥手段的阉人,功夫倒是不错!”竟能趁隙伤到自己,可见京都传言不错,这厮是个狠的。 擦去嘴角血迹,九千岁也不遑多让冷嗤:“被盛赞为大宣新战神的征西将军也不过如此,本督奉劝将军还是多将心思放在功夫与军务上···别人的枕边人,少惦记为好!” 一直辛苦遮掩的心思被这厮挑明,且谢令月此时也不在,江越也不客气:“本将军上次就说过,谁都想揽月入怀···陆寒尘,你不过是趁人之危那点先机,如今么,看来也被你作没了,咱们各凭本事!” 江越的底气不是白来的,从察觉自己对谢令月的那点心思之后,便一直注意打探谢令月的消息;陆寒尘这阉人做了些什么江越一清二楚,如今更是惹恼了谢令月;而他自己却解救谢令月于危难,他们还有君子之交,江越不信自己没有机会。 心里更惦记不见踪影的狼崽子,陆寒尘懒得再与这人交锋,冷声道:“本督没功夫与你计较这些,你且说可有与阿月商讨过前往镇北关的路途?” 顿了顿又道:“现下你也知阿月离开的仓促,身边只有两人,准备不足;且阿月伤势初愈,此等恶劣天气···你若是真担心阿月,便告知于我,人多些更早寻到他,以免他再受冻。” 为了更早寻到人,陆寒尘愿意对眼前人低声下气,也顾不得再计较他那点龌龊心思,只想早些见到狼崽子。 九千岁如此姿态,江越也不好再横眉冷对,且他亦担心谢令月;正色摇头:“前日我与清尘只约好明早启程,他应是打算随军同行;如今他独自离开,怕走的不是大军开拔的路线,本将军亦想不到。”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九千岁也不再多留,转身便欲离去;临到门口又转头看过来,目光在谢峰身上。 “谢大夫可要与本督同行去寻清尘?”若是寻到人后,狼崽子有个头疼脑热,也有这人能及时照顾,陆寒尘才有此一问。 谢峰拱手:“在下只听从主子吩咐,便跟着大军同行,到了镇北关,总能给见到主子。” 言下之意,我家主子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我这个大夫比督主你清楚,这点子冰寒天气根本不是问题,这是小瞧谢家子弟的筋骨和功夫;再则,谢峰了解自家主子,若是自己不听命乱来,那才是该罚;别看自家主子平日好说话,真要动真格的,谢峰可不敢尝试。 陆寒尘也不再多言,微微颔首后大步离开。 “谢大夫真不担心清尘?”江越转头问。 这两位还真是,都以为能从自己这里打探到什么,可谢峰哪里清楚,连他自己都不知主子怎会忽然改变了计划;只能摇头,还是那句话,他无权过问主子行踪。 江越也不逼迫,倒是叮嘱一句:“本将军欲带骑兵营即可出发,或许能追上清尘,也可照顾他几分;谢大夫还是按照原计划,明早与大军一同启程,还请照顾好自己。” 话落,人便出了大帐,显然是去点兵;独留谢峰在大帐中无声好笑,这一个两个的,此时倒是都着急了;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清楚之事,硬是弄到如今地步。 从方才两人打斗时,谢峰就听出来了,难怪督主时不时怀疑自家主子,原是有江越在他面前几次挑衅。 得,这会子二人倒是都知道着急担心了······ 第131章 这一日的肃州城格外不平静,后半晌时,城门口的守卫与百姓满头雾水看着喧嚣马蹄溅起阵阵雪泥。 先是一着墨色锦袍批墨色狐裘的身影,分明是姝滟之姿,却面色冷肃,当先打马而行,身后上百锦衣卫驾马紧追;看到这些人都着飞鱼服,还在排队的百姓皆避在一旁;等到不见这些人的踪影后,这才窃窃议论,大胆些的上前询问守卫,可是城中发生了大事。 守城的护卫早知晓最近肃州城内都是锦衣卫的身影,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他们哪敢多问;不要命了么,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听说九千岁如今正在肃州城,谁敢妄言。 就在城外的百姓犹豫还要不要进城时,不过半个时辰,便又听到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只见当先而行的白马上一白衣银甲将军目光如电直视前方,面上还有焦急之色;紧随的一看便是铁血骑兵,将近千人的队伍呼啸而过。 第225章 这下子,原本犹豫要不要进城的百姓是真的进不了城内,等到这支骑兵彻底出城,已是到了关城门的时辰;守卫也好说话,叫他们趁早前往城外的客栈打尖,这等阵仗,谁知晚间是不是太平··· 再说谢令月从府衙出去后,所有守卫的锦衣卫竟是不曾发现他的踪迹,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谢七与谢十一便赶上主子;得知主子欲连夜前往镇北关,两人按照主子吩咐在城中买了马匹,又置办了两日的干粮,这才出城与主子汇合。 前后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三人已奔驰在城外十余里的密林之外;从始自终,谢七与谢十一都不曾多问一句,主子怎的忽然仓促出行,谢家暗卫只需听命行事。 两人只是在开始偷偷打量一眼,发现主子面色虽然平淡,往日多情的桃花眸却都是凉薄之色,细看下还有隐隐犹豫与挣扎;除了一开始吩咐他们准备马匹之事,主子再未出一言,他们哪里敢多问,只紧紧追逐在主子之后。 打马疾驰,谢令月脑子里回想这几日看过的舆图,再结合前世的记忆,最后冲着一条极为偏僻的小路而行;一是这条路虽然难行,两三人打马而行还是可以,且他与谢七、谢十一都是控马好手,对他们来说不是难题。 其次是担忧陆寒尘日后找江越的麻烦,索性选一条不适合大军行走的路途;免得那人日后再打翻醋坛子,以为自己真等着与江越汇合;明知陆寒尘芥蒂江越,他还偏要与江越同行。 是的,此时的谢令月心中还坚定,他只是与陆寒尘暂时分开;待到镇北关事了,便返回京都一趟,若是陆寒尘真能做到他方才承诺的,谢令月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因而,他此时下意识选择避开与江越同行。 即便不久前是由他先说出暂时分开这句话,心中却还想着他与爱人的往后余生,想要避开造成误会的任何机会。 最后一缕光线没入遥远的地平线,天地间迅速暗下来,北斗挂上天幕,弯月如钩映在雪地上;一行三人已行至肃州东北方向的群山之中,谢七打马追上主子,大声问可要歇息片刻,主子也需进食。 算了算路程,他们此时已距肃州城上百里,想来陆寒尘便是想追也一时追不上,且谢令月确实饥肠辘辘;午膳时因防备不敢多吃陆寒尘准备的饭菜,也只有半饱,又经过近半日的打马疾行,此时又冷又饿。 找到一避风处下马,谢七为主子打理歇息之地,谢十一寻了些干燥的树枝燃起,翻出干粮串在枝上烤热;谢七又去寻了些干净雪块,拿出小锅加热。 坐下来其实更冷一些,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谢令月对着火堆怔怔出神;也不知陆寒尘如今是不是在生气,明明昨晚两人还抵死缠绵,便是今早也温存许久···眨眼间,自己便对他说出暂时分开之言。 当时说的平淡,可谢令月一直心间揪痛,更多的是不舍与难过;可想听到这句话的陆寒尘会有多么痛彻心扉,当时谢令月便察觉他呼吸不稳,差一点就迈不出脚步。 可只要想到自己占据了这具身体,想到谢家,想到三叔待他的情意甚至多过他自己的几个亲子,谢令月如何忍心叫远在怀州的三叔听闻镇北关之变的消息后难过。 长长呼出一口气,在火焰下化作白雾;罢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是已做出取舍,便当全力以赴当下之重。 此时此刻,谢令月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明明当初那般承诺于陆寒尘,如今先说分开的却也是他;即便只是暂时分开,也颇像是小说中那些得到后便不珍惜的渣男。 两世第一次动情的谢令月,并不想用曾经许诺陆寒尘的三次机会为自己开脱;尤其这一次,陆寒尘所为其实也在他预料中,并无那般伤心;不过是觉得这人不理解自己的疲累,还有这人不曾在意自己言语的失望。 谢令月甚而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动情,便恨不能捧出全部真心;偏他爱上的还是陆寒尘这个身体与心理皆不健全之人,总是设身处地从他的角度考虑,恨不能摊开自己的心意。 大抵真的是他说的话太多,又重复太多,陆寒尘才这般不在意他的言语与底限;谢令月暗自决定,待他下次与爱人重逢,还是如他前世那般的性情相处,是不是···陆寒尘能真正在意自己的心意? 收拾好一切,谢十一灭了火堆,扫清痕迹,三人翻身上马,继续往群山深处行去;考虑到主子之前的伤势,谢七倒是想劝说主子不如找个山洞过夜后再行,反正他们定会在征西军之前赶到镇北关;怎奈主子一直神色不渝,终是不敢多言。 山路崎岖,又是趁夜而行,速度自是不能与白日相比;两人看一眼专注前行的主子,又对视一眼,皆在心中思量,看来主子是担忧督主追上来?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应是到了子夜时分,落后的谢十一忽然高声禀告:“主子,远处有震颤动静,不知是马群还是狼群,可要先行避过?” “吁···”谢令月勒马停下,凝神细听;他是知道的,这一带群山之中,最不缺野兽,狼群经常半夜出没。 还不待三人严阵以待,便听得遥遥传来的呼喊声,隐约可辨喊的是“主子···”;谢七乍然回头:“主子,是十九的声音!” 谢令月恍然,看来是谢峰知道了自己离开的消息,将跟在他身边的暗卫皆派过来,应是为了保护他这个主子;稍顷便紧皱眉眼,以陆寒尘的多疑,怕是早想到了这点,这人会不会追着谢十九这些暗卫的行踪而来? 第226章 若是如此,才是真正的为难。 陆寒尘若是真的追上来,要么劝说自己回去,要么派锦衣卫跟着自己,更大的可能是这人想要与他同去镇北关;若是没有谢令月说出暂时分开这句话,这人或许会听自己的留在肃州,可如今他只怕是行事偏激··· 谢令月从来没怀疑过陆寒尘后来待自己的情意,他是真的爱上了自己;正是因为爱,因为担心,才会想要阻拦自己的计划;也正是因为爱,才接受不了自己说的分开,哪怕是暂时分开。 由爱故生怖···大抵最适合陆寒尘此时的心境;而谢令月亦是如此,这半日的不舍、为难、挣扎···种种皆是因此。 好容易下定决心,若是这人再如白日那种卑微姿态祈求,谢令月不知自己会不会更加不舍和心疼,从而妥协;若是由着陆寒尘与他同去镇北关,便是等同于陆寒尘在朝中的所有经营付诸东流,谢令月更舍不得。 陆寒尘总说他是天上月,可谢令月心中的陆寒尘亦是人间艳阳;本该权倾朝野意气风发,本该恣意张扬···所以他如何舍得看这人因自己折腰,因自己而毁了之前所有。 “主子,可要等等十九他们?”谢七小心询问,显然他也想到了督主会不会循着十九几个的踪迹追上来;主子既是仓促离开,连行李都不曾好好准备,显然是与督主生了嫌隙,怕是···并不想与督主碰面? 如何能先行,谢令月唇线微压;若是陆寒尘想要追上自己说清楚,他跑得越远,这人越是不肯放松,怕是真能一路追着他们到了镇北关,这不是谢令月想看到的。 罢了,就等在此处;既然陆寒尘定要个明白,那便最后再与他心平气和沟通一次;环视周边地形,越往前走越是艰险,谢令月自己与谢家暗卫可以应付,陆寒尘却未必,更不提他随行的锦衣卫。 还是那句话,因为前世的经历,谢令月不愿意也不忍轻视人命,无谓的牺牲,能免则免;无论是跟着自己的人,或是陆寒尘的人,便是真有不可避免面临死亡时,也该是在职责范围内。 此处正好是半山腰,山谷周围偶尔传出野兽咆哮之声;寒风刮过树枝飒飒作响,雪地被浅淡月色映照,三人勒马而立,远远看去竟有些说不出的萧瑟与肃杀。 第132章 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谢十九等十余暗卫到了近前,欲下马拜见主子,谢令月摆手制止。 “你们便不曾察觉身后有人循迹而来?” 身形高壮的谢十九在马上拱手:“谢峰大夫令我等启程时曾言,若是督主跟上我等不必管;他还叫属下给主子带一言:督主与征西将军在营帐中打了一架,说是因为···因为主子您···” 谢峰还有交代,想来主子也不舍督主奔波,索性由着督主跟上来,有甚么话主子与他说清楚便是,免得主子日后一直惦记。 这些属下还真是,谢令月忍不住摸下巴;不知该说他们擅自做主,还是该说他们体恤主子之心;罢了,想来谢峰亦知自己不可能真正放下陆寒尘,才会这般吩咐他们。 谢十九还说了征西将军也带了骑兵营先行启程,应是也想赶夜路追上自家主子;但他人数众多,未必会选这条路,且他可能也想不到跟踪谢家暗卫的行迹。 果然自己所料不错,陆寒尘还是去找江越的麻烦了···谢令月无声叹息,两人还打起来,到了镇北关,他又该如何面对江越;可真是,无形中给自己添乱啊。 便是到时他想装作不知情略过此事,可两人打架时谢峰就在旁边;到了镇北关,谢峰能不给自己这个主子禀报,谢令月难道还能无视? 既然对江越有所求,必然要解释清楚此事,最起码是要表达歉意的罢;谢令月头疼,都不知该笑还是该责怪爱人;不是那般芥蒂自己与江越相处么,陆寒尘这般所为,不就等于又多增加一次自己与江越相处的机会? 谢令月都不知该不该心疼这般幼稚的爱人。 又是一炷香之后,马蹄声渐近;还在马上的谢令月极目远眺,清冷月色与雪色下,辨认出当先而来的身影果真是陆寒尘。 “谢七与谢十一留下靠远些,十九带其余人先行绕到山谷下等我们。”谢令月不想被自己这些属下听到陆寒尘与自己的谈话,更不想他们看到九千岁卑微挽留的一面。 只犹豫一瞬,在谢七的眼神示意下,谢十九带人先行,绕到半山腰的山谷之下,并未错过谢七最后给他打的手势。 “吁···”陆寒尘勒马停在谢令月几步外,凤眸紧紧锁住自己的狼崽子,随后摆手,示意跟着他的人都停在远处,然后当先下马。 看到他的动作,谢令月亦从马上翻身而下,几步站定在他面前:“陆寒尘,又是何必?” 明知道他决心已定,又何必追出来;谢令月心中酸涩,语调亦滞涩,难道不知自己担心更多的是他么? 终是上前一步,抬手为他整理被寒风吹乱的狐裘,又将领口处的系带打紧一些;陆寒尘任由他动作,凤眸怔怔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狼崽子,缓缓抬手抚上他的眉眼。 “这般冰凉···为何不准备得再妥帖一些,便真的再也不敢信我了么?” 谢令月苦笑,他也想准备的更周全,还不是担心这人追上来;然而他终是没有听自己的,还是趁夜追来。 “陆寒尘,追来前,你应是收到了镇北关被犯的消息···我所料不错,现下我越早赶到镇北关,便能避免一些无谓的牺牲···有谢七他们十余人跟着我,不会有事,你···回去罢。” 第227章 镇北关被犯的消息是方才谢十九带来的,是他们启程前谢峰收到的消息,方才见到主子的第一时间便禀告此事;因而谢令月此时实在是没有更多心思多说,只想最快的速度赶到。 眼见他欲转身离去,陆寒尘迅疾抓住他的衣袖,凤眸里泪意汹涌,薄唇微颤:“清尘,你是对的···我···不拦你···只求你别丢下我,让我与你同去···可好?” 泪眼朦胧时亦能看清狼崽子微微蹙眉,陆寒尘抬袖胡乱擦了把眼尾,抓着谢令月的那只手却不松开,急切又道:“肃州有陈阶与玉衡几个不用担忧,我带了上百锦衣卫···” 你若是担忧我出现在镇北关被杨崇武禀报给陛下,影响我如今的一切,无碍,我可以跟着你隐姓埋名当作征西军中的一个兵卒,锦衣卫也可换了作战服··· 未尽之言被谢令月打断:“陆寒尘,为何你总是不明白我的心意?” 有江越与征西军,再加一个能劝服那些老将的自己,谢令月并不担心此行;杨崇武乃是景昌帝心腹,见过陆寒尘多次,怎会察觉不到他的踪迹。 谢令月对自己有把握,那是因为原身一直养在深闺,仅有的几次在人前露面,也是用过了缩骨功遮掩身形;便是他在镇北关大大咧咧行走,杨崇武也认不出他来,更想不到他的真实身份。 而本该在肃州主持贪墨大案的九千岁忽然出现在镇北关,叫杨崇武该如何想,又会如何提防;谢令月担心的不只是陆寒尘身份被发现的种种不利局面,更担心因为九千岁的介入,还有一个征西将军,镇北关的形势更加混乱。 置身于群山中的陆寒尘只觉此情此景更衬他的心境,分外的寒凉与彻骨痛,遂语无伦次:“你便这般信任江越,却不愿再信我一次么!” 谢令月更加头痛,桃花眸更是冷肃,语调亦沉肃:“陆寒尘!”转而又低叹:“你可知你这般,我只觉明明你我近在咫尺,两心的距离却是远隔山海之遥···” 一路上的焦急、担忧、惶恐,还有万一追不到人的痛心···在听到谢令月这一句后彻底破防,陆寒尘不可置信后退一步,颤声问:“你···你这是何意?竟是因我并未成功的阻拦之举否定你我之间的全部!” 谢令月,你是懂得如何在我心上插一刀! 雪色映照下,这人的面色仓惶,如同阴诡无间爬上来的鬼魅;凤眸泛起无尽痛色:“谢令月,是你在一开始明知我对你只有利用之心,还纠缠撩拨与我···如今我对你动情,你却想要否定你我之间所有,想要与我分开?” 脚尖踢出一块石子,恨声道:“你也说你了解全部的我,那么我告诉你,我陆寒尘绝不是平日宽容你的样子;撩拨了我之后又想脱身而去···不可能!”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眼前这人更是怒气勃发,谢令月无奈安抚:“陆寒尘你是听不懂我说的么,我们只是暂时分开,都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别与我提什么暂时不暂时!”陆寒尘声音嘶哑:“我不接受分开,暂时分开更是无稽之谈!谢令月,便是你我今日血溅当场,也要抱着死在一处!” 也不知这人又想到了什么,此时竟有几分癫狂姿态,墨发随山风乱舞,凤眸中尽是偏执之色。 爱人忽然这般,谢令月如何舍得,一把将人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右手在他后背轻柔抚过:“冷静些陆寒尘,莫要想那些偏执念头···我答应你,不分开,暂时分开也不作数了,可好。” 贪婪呼吸狼崽子身上独有的凛冽味道,还有山风带来的冰寒,陆寒尘呼吸渐稳,鼓噪的心亦渐趋平稳,急切仰头追逐这人丰润唇瓣,辗转撕咬:“说话算话,清尘莫要哄我!” 谢令月回他深吻,唇舌扫过他口腔每一处,却还不忘将这人紧紧包裹在自己的狐裘之中,声音暗哑:“不哄你,我收回那句话,待镇北关事了便早早回到你身边,可安心了?” 额头与他相抵又道:“哥哥听我的,你先回肃州,莫要我再担心于你,我很快便能赶回。” 说来说去,狼崽子还是舍不得镇北关那些人,陆寒尘心中微顿;却也知此刻他再不能提及此事,否则好不容易狼崽子因为心疼自己而回心转意,再表露不满之意,这人立时便能转身离去。 “好,听你的便是。”抬眼看过来,尽是殷殷关切:“那你务必保护好自己,莫要再不要命般往前冲,事了便尽早回京都,我等你···” 谢令月郑重点头,原本他说暂时分开也是此意,镇北关事情解决后,不管如何他定是要再见这人一面,与他确认彼此心意;哪知却激发这人骨子里的偏执,若是再坚持原本的说法,怕是这人能原地给他表演个黑化,他···舍不得。 总算说开所有,这人也愿意听他的先回肃州,两人抱在一处依依不舍;却听远处传来高声呼喊:“禀督主,后面有上百骑兵追来,为首的正是征西将军,可要属下们拦截?” 陆寒尘勃然变色,一把推开谢令月,凤眸冰寒:“谢令月!你终是不信我,果然是想与江越同行!” 继而苦笑,又转为痛心嗤笑:“便这般舍不得他,临行前还要与他传信,只为多几日的相处么!” 笑声歇,面上更是满布冷戾之气,转头高喝:“给本督将人拦下,生死不论!” 第228章 转头便看到谢令月欲出声阻拦,抬手掩住他的唇,恨声再道:“怎的,清尘舍不得了,心疼江越那厮?” 陆寒尘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狼崽子分明也在意江越,看他此时眸中急切便知。 第133章 陆寒尘忽而的翻脸无情,谢令月实在摸不着头脑;方才还好好的,听到江越亦追来便勃然大怒。 说什么自己舍不得江越,想与江越同行,还说自己心疼江越? 这帽子扣的可真是莫名其妙,江越乃征西将军,英国公世子,用得着自己去心疼;谢令月是真的被这人气笑了,刚还说会改,日后信任自己,眨眼便因为江越一个名字便这般翻脸;那若是自己与江越在镇北关相处近一个月,这人心里不是更加芥蒂? 偏眼下的情形,镇北关之行若想顺利,谢令月与江越及征西军缺一不可。 “陆寒尘,讲讲道理好不好。”谢令月是真的无奈了,语气也满是无可奈何:“你能想到循着暗卫踪迹追来,难道江越便想不到?” 那位可是征西将军,最擅长的便是领兵作战及追踪敌方痕迹,何况军中最不缺的便是斥候;且谢峰本就在征西军中,他毫不避讳派谢十九等人来追上过自己,江越如何能不知。 “此刻你还在为他说话?!”陆寒尘一时陷入偏执情绪,根本不管谢令月的理智解释,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江越竟是不管上千骑兵营,带着上百人便追来;还是紧随自己之后追来,若说谢令月的人没给他传信才怪。 远处传来金戈相击之声,谢令月知道两方已是打起来了;此等无谓的争斗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当即便欲前去阻拦,同时肃声道:“陆寒尘,叫你的人住手!” 九千岁当然不可能下令停手,后半晌与江越打了一架,本就心中记恨那厮当着谢峰的面表明对狼崽子的心意;若不是记挂谢令月安危,惦记与狼崽子说清楚,九千岁早开始布局针对江越了;别人忌惮英国公府与荣乐长公主,当朝九千岁可不怕;大不了,征西将军换一个人做,他插手不了军务,影响陛下换个将军还是轻而易举。 此时江越来的正好,不能弄死他,陆寒尘也想出了心中恶气;至于谢令月记挂的镇北关之事,早被他丢在了九霄云外;再则,便是江越受伤也影响不了大局,镇北关那里还用不着江越一个征西将军身先士卒,也···轮不到他。 至多,自己舍弃将来所有,便跟着狼崽子去镇北关,就不信杨崇武敢当着他这个九千岁的面乱来。 眼看说不动这人,且自己的胳膊还被这人紧紧攥住,偏偏远处的交锋听着更是激烈,谢令月终是动了气;用力振开这人的掌心,大步往前,同时用了内力高喝:“都住手!” 被拦下正一肚子气的江越听到声音,亦高声回应:“可是清尘?莫担心锦衣卫拦你,本将军前来助你!” 话音落,大抵是终于确定了谢令月的行踪,更想叫他确定,自己是真的前来帮他;一直抱臂端坐马上观战的江越从白马身侧取出银枪,脚踢马腹上前挑开还未停手的锦衣卫。 如同陆寒尘那般自信,江越也不怕大宣人人畏惧的九千岁,锦衣卫更是看不在眼中;既然谢令月喊过后这些人还不停手,那还客气甚么,不就是打一场么。 而谢令月更是头疼,也不知江越怎么就误会陆寒尘是来拦截他的,还那般高声喊出来,可想而知陆寒尘的脸色必然更加难看;然谢令月此时也顾不得看他的面色,急速奔向前方,不忘喊江越叫他下令征西军住手。 隔开身周两柄长剑的江越听出谢令月语气焦急,罢了,便给清尘面子,改日再与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算账;遂收起银枪,摆手令紧跟着他的亲卫暂停原地候命。 江越这边是住手了,锦衣卫却并未听到督主出声,自然照旧击杀;连着几匹马嘶鸣倒地,征西军几名兵卒亦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眼看雪地上淌出血迹,江越红了眼,顺手提起银枪连挑几个锦衣卫,其他征西军跟着一拥而上。 场面更加混乱与激烈。 已是到了近前看清惊变的谢令月痛心疾首,徒手隔开几个锦衣卫挥向征西军士兵的刀剑,转头高喝:“陆寒尘你是死的么,还不叫你的人住手!” 情急之下的一声喊,彻底激发陆寒尘心中戾气,眼中再无倒地的几个征西军士兵与锦衣卫,急掠过来,对着江越就是杀招。 此刻陆寒尘脑子里只有方才江越对谢令月喊出的话,果然他不曾想错;狼崽子根本不信自己,担心自己追来拦截,竟是意图找江越困住自己;还有,方才他竟为了江越那般对自己厉喝出声,还说他不在意江越! 怎么着,他还真以为江越能拦得住自己? 陆寒尘更气的是谢令月如此相信江越也不信自己,他便这般快想要移情么,明明是狼崽子先与自己说要余生共赴的···九千岁舍不得怨自己的狼崽子,却是新仇旧恨都对着江越而去,今日誓要与这厮决一生死。 而江越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他看来,谢令月愿意屈就这个阉人已是陆寒尘几世的造化;偏这厮一开始就存了利用谢令月的心思,得到这人所有真心却不知珍惜,几次置人于险境;如今更是不分轻重,妄图阻拦谢令月前往镇北关救人。 这阉人如何懂得军中的袍泽之情,他这般阻拦,若是那些忠心于谢家的镇北关将士真的枉死,谢令月此生又该背负多少人命与愧疚;如他那般光风霁月的朗朗君子,合该一生顺遂无忧,恣意而活。 第229章 也因此,江越更是一点都不念陆寒尘稳定朝堂之功,曾经有过的一点对此人的欣赏此刻烟消云散,只想与这人一分高下,也叫谢令月看清楚,究竟谁才是那个更适合与他比肩之人。 甚而江越此刻心中翻涌起一个阴暗念头,是陆寒尘这厮先不留情,若是趁此机会了解此人性命···谢令月是不是就可以多看看他,多在意他··· 二人皆心存杀意,出手招招狠辣,每一次都是直奔对方命门;谢令月终于制止了锦衣卫与征西军将士的交锋,转头便看到两人俱是杀招,甚至陆寒尘嘴角溢血,江越的银甲上也有丝丝血迹。 再顾不得其他,飞身而上,强行介入两人厮杀之间;江越与陆寒尘皆是高手,发现他的意图后,眼疾手快收手;江越的反应更快,狭长眼眸一转便撤回银枪,作出要避在谢令月身旁的姿态。 电光火石间,陆寒尘来不及撤回的长剑划过江越的左臂,一道血线喷涌,谢令月伸出要格挡的右臂亦被波及,墨色狐裘的袖子被划开一道口子;陆寒尘凤眸终于清明,手中长剑脱落,怔怔看向眼前人。 “清尘可有事?”翻身下马后欲上前的脚步被这人桃花眸中的冷冽惊住,面色青白,低喃:“清尘信我,你过来时我便停下招式,是江越自己撞上我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剑上···” 一旁江越的亲卫愤慨出声:“九千岁胡言乱语,属下看得分明,谢公子过来时我们将军已是停手,是九千岁你趁将军分神,又下杀招!” “给本督住口!”陆寒尘厉声冷喝:“本督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颠倒黑白!” 无人注意之处,江越给那亲卫一个眼神,那人便一副愤愤不平却又不得不退下的情态。 谢令月果然高喝:“陆寒尘你闭嘴!” 不可置信的陆寒尘踉跄后退一步,凤眸俱是痛色。 继而仰头大笑,笑声嘶哑中皆是愤懑与惊痛;谢令月缓缓闭眼,很快又睁开,转头先问身旁人:“将军伤势可有大碍,不若叫亲卫先去一旁给你包扎。” 谢令月是何等的身手与目力,方才发生的一切他看的清楚,江越确有故意之嫌;虽不知他为何这般,可谢令月只知若不是陆寒尘先挑起争端,便不会有此刻的剑拨弩张,更不会有两人的受伤;还不知倒在地上的十余人生死如何,叫谢令月如何能对陆寒尘和颜悦色。 当务之急是先平息此番事端,才会对陆寒尘疾言厉色。 扶着左臂的江越当然还想在此火上浇油,好不容易挑起陆寒尘的怒火,好不容易这厮暂时失了神志;此时若是不加以利用,毁了他在谢令月心中的印象,未免功亏一篑;然江越也算揣摩得清谢令月的性子,知晓此时自己若是再多言,之后这人总能察觉一些端倪,不如见好便收。 正面对陆寒尘的谢令月并不知晓,江越在亲卫的搀扶下转身之前,还对陆寒尘投去一个不屑之极与挑衅之极的眼神;已停下大笑的陆寒尘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翻滚的戾气,正要与狼崽子解释分明,抬眼便看清江越的眼神。 更令他目眦欲裂的是那厮还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狼崽子身上,而后对自己无声开口,陆寒尘当然看得分明,那厮说的是“陆寒尘你输了,清尘将是我的人”! 如此挑衅,九千岁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再次消失无踪,脚尖微抬挑起地上的长剑,举剑便是杀招刺过来;扶着江越的亲卫惊呼一声,谢令月亦迅疾横跨一步挡在江越与亲卫身前··· 所有人便都看到,九千岁手中长剑被立在当中的玄衣公子徒手荡开几分后,剑尖还是紧贴他左眼尾靠下之处划过,留下一道凌厉划伤;近在咫尺的陆寒尘与江越更看清,那划伤深可见骨······ 第134章 “清尘!”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陆寒尘更是手中脱力,再也握不住剑柄,随着清脆声音掉落在地。 就在他愣怔的功夫,江越甩开亲卫搀扶,大步靠近,双手慌乱抬起却不知该如何,眼焦急,语无伦次道:“清尘可有事?先莫动,我叫军医过来看看···” 这一声提醒了还在愣怔的陆寒尘,急切奔过来,大力撞开江越后,颤抖着伸手就要抚上谢令月左脸颊,终是停顿,就这般顿在半途;薄唇抖动,语不成调:“阿月···你为何挡过来···我···我看看伤口···” 本来候在远处的谢七与谢十一隐约瞧见主子被伤,拍马冲过来,踉跄下马,就要挡在主子身前;待看清主子伤到脸颊,血线不断涌出,倒吸一口气,拔剑便对准陆寒尘与江越。 他们两人站得远,又是在马上,并未看清主子受伤的情形;但主子身前只有这二人,便是他们身份尊贵,伤了主子便不行;便是拼得一死,也要伤了这两人。 “谢七、谢十一退下!”谢令月喝令出声,这个时候他们可不能再给添乱,不然怕是更控制不住局面,没看到已做出防备之姿的锦衣卫与征西军么。 谢七犹豫:“可是主子···” “退下!”谢令月再次冷喝;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谢七两人不甘心转身,却并未走远,抱剑守在几步开外,目光紧盯在主子身上。 被撞开的江越此时看陆寒尘更是厌恶至极,他是存了挑衅这人的心思,可谁知这人竟是又起杀招,更不曾想到谢令月会挡在他身前;心中暗骂自己为何要与这阉人争一时长短,平白牵连谢令月受伤,伤到的还是脸颊······ 第230章 偏这阉人还撞开自己,挤到谢令月面前,他便不觉羞愧么;一肚子火无处发,正好军医被带到,江越便呵斥陆寒尘靠后,先治伤要紧;怎奈陆寒尘半分不动,江越恼火,直接对他面门便是一拳。 而陆寒尘此时满眼都是谢令月左脸颊的伤,顺着脸颊流下来的血线与血珠刺痛了凤眸,竟是不知躲避,生生挨了一拳,嘴角再次溢出血迹;谢令月也来不及阻拦,见陆寒尘挨了这一拳也再未动容,也不管伤口,转头对江越淡淡出声。 “湛霆可否先与军医避开,容我与督主单独说几句?” 不知为何,明明此时谢令月面上清淡,可江越就是直觉此时应该听他的,否则后果不是他心中期盼,遂低声招呼军医避在不远处。 随着江越避开的动作,原本在周围的锦衣卫与征西军将士皆退避远处,倒是两方阵营分开的彻底;显然他们也被惊变吓到,各自的主子都动了真怒,他们若是还敢闹出什么动静触了主子的霉头,怕是不要命了,自是远远躲开的好。 这些人躲开的时候还不忘清理地上的死马与生死不知的兄弟,只有雪地上刺目的血迹提醒着这里方才发生过什么;寒冷夜风袭来,空地中间站立的两人身披的墨色狐裘皆荡起衣摆。 此时陆寒尘也如江越那般直觉,深觉清淡冷肃的谢令月更令人犯怵;哪怕这人从受伤到现在都未曾喊一声痛,也不曾面色动容,更不曾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可陆寒尘只觉得一颗心都坠沉到底,他与狼崽子的距离将更加遥远,将是再也不可触及的遥远;只是这般想想,便心头刺痛,将要呼吸不过来;抬手抚上胸口处,凤眸尽是慌乱,薄唇颤抖几次后终于张开,却还是断断续续不成调。 “清尘···可否先叫军医为你治伤,或是先上药止血···有甚么话之后再说···”陆寒尘怕啊,怕谢令月说出什么不可挽回之言,因而转移话题,想要他先治伤,能拖一时是一时。 白日他只是试图给狼崽子下软筋散阻拦于他,这人便能说出暂时分开之言;现下他竟冲动行事,一再与江越争锋相对不说,狼崽子喊停后他又刺出一剑,去也因此伤到狼崽子,还是毁容这般严重的伤口······ 谢令月定定看住他,良久后闭目又睁开,眼中都是坚定之色:“陆寒尘···你我到此为止罢!” 话落便转身要走,却被陆寒尘牵住袖口;只见这人满目凄惶,面色更是难看,泪滴从凤眸滚落:“我知道是我之过,不该因冲动与江越意气相争,更不该胡乱揣测你与他···清尘,都是我的错,你莫要置气···我···我再也不会了···我都改的···” 苍白指骨紧紧攥住谢令月袖口,如同攥住自己的救命稻草,陆寒尘声音惶恐:“或是···就按照清尘你说的,我们暂时分开一阵子···只求你···”凤眸闭上又睁开:“莫要如此就给你我判定结局!” “清尘,求你再疼疼我···” 陆寒尘此时只有无尽痛悔,明知狼崽子不愿他与江越为敌,明知江越是有意为之···为何他就是不信狼崽子所言,轻而易举就冲动行事,造成如今不可挽回之地步。 可最痛莫过于听到谢令月亲口说出这句话。 他们怎能到此为止! 他们还有余生漫长,若是没有狼崽子,陆寒尘想都不敢想··· 此刻他也不敢再强硬挽留,只能仗着狼崽子心疼自己,做出这番可怜姿态挽留,只愿这人能念着往日情意,收回这句话;陆寒尘也不敢再言其他,顺着狼崽子的意思,暂时分开也可,最多等到肃州之事一了,他与陛下请旨后,亲往镇北关接人回府。 是的,陆寒尘脑子里已是一片慌乱无措,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想先顺着狼崽子之前的意思,能拖延片刻也好···只要他不再这般冷淡说真正分开。 若是之前的谢令月,哪怕是半刻钟前的谢令月,必然会因为他的这番姿态与祈求心软,少不得提点他几句;既然这人知晓江越对自己的心思,便该明白,江越能追来不是意外;更该明白,方才江越的第一句话摆明了就是故意激他生气,气急了自然会冲动行事。 可谢令月是真的没想到陆寒尘竟会当着两方阵营的人,做出此等不理智的举动;这是他挡在江越身前,若是没有他这一挡,征西将军被他当众刺伤,又该是何等的后果··· 这般冲动行事,怎会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所为? 难道便因为他的胡乱猜测,还有对自己的不信任,便任由之前十多年的拼杀和努力付诸流水? 然此刻面颊刺痛,再有刺骨夜风刮过,疼痛之上还有麻痹之感;谢令月看不到自己的伤势,可他能通过流下来的血迹与疼痛判断伤势程度;谢令月气急的不是自己的疼痛,而是若没有他的抵挡,这一剑刺在江越身上将造成何等严重之伤势。 镇北关那边已是传来求援信,江越关涉镇北关能否平安,关涉那些北境百姓能否安居乐业···便是有私怨,家国大义之前也该暂时放下,更何况还只是因为陆寒尘胡乱揣测。 若说之前谢令月想要两人暂时分开冷静些日子,此时是真的对这人失望至极;便是因为己身残缺而自卑自轻,也不至于到此时还是不分轻重。 他这般作为,谢令月只觉自己之前小心翼翼维护他的自尊心,时刻给他安全感等行为,在此时皆化为云烟;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陆寒尘今日所为便如此种。 第231章 他只在意自己的感受,更在意自己的想法。 许是伤口的疼痛袭来,还有心中疲乏至极的感受,谢令月终是不再提其他,只想说出此刻自己真正的心意;他与陆寒尘终是思想不同,道德观与责任感也不同,目的更是不同···如此两个人,叫谢令月如何有信心再坚持余生携手。 这才痛定思痛说出那句彻底分开之言,越是疼痛,越是不必多言,这才是真正的谢令月。 谢令月改变不了陆寒尘,陆寒尘亦改变不了谢令月;这般两个心性都坚定之人,目的不同,如何再装作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若无其事走下去? 扪心自问,谢令月做不到。 并未转身,就那般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语气沉沉:“陆寒尘,中秋灯会上,我许下的那句揽月映同尘、携手成钟情是真的···至少那时我是真的想过与你的共白首···” 陆寒尘看不到背着自己的狼崽子面色如何,只听到他又叹息一声:“可我此时说你我到此为止亦是真心,陆寒尘,你该明白我为何做出这般决定。” 随着手中最后一块布料被谢令月强硬扯出,陆寒尘只觉他抽走的不只是衣袖,更是抽出了他的心与情丝,满目空茫,竟是就这般保持着手指还攥住衣袖的动作。 翻起雪粒刮过来的刺骨夜风,送来前方人的低醇气音:“陆寒尘,谢令月惟愿你此生安乐无忧,珍重···” 最后的气音消失,谢令月已是走到几步开外,墨色狐裘的衣摆随着夜风划出微微弧线。 陆寒尘姿势不变,只有他自己知道眼中热泪滚烫,却再也暖不热从心间漫上的凛冽寒意,直流窜到四肢百骸··· 第135章 不是陆寒尘没想到再去追上谢令月,而是他反倒在极度的心痛中头脑更清明了些。 往日狼崽子是何等模样,嬉笑颜开没个正经样子时,生气怒喝时,都只在自己一人面前如此;而在其他人面前,狼崽子便是方才那种平淡模样,好似除了陆寒尘之外所有人都挑不起他心间一点波澜。 而方才这人明明心中气急,对自己也怕是失望至极···却偏偏再平淡不过的说话,就好似···陆寒尘在他心中也如其他人那般,再也牵动不了他的心绪,不过是个曾经耳鬓厮磨的陌路人··· 陆寒尘又想起中秋灯会上狼崽子受伤之后,自己匆匆赶到他的宅院,这人醒来后便是这般平淡与他说话,然而那时的平淡还与今日不同;那时狼崽子还对自己抱有期待,桃花眸里自始自终有他,因而只是看他稍有憔悴便于心不忍,很快便原谅了他。 今日···自己这般挽留祈求,谢令月却再未回头。 怕是对自己失望至极,狼崽子才会这般再不回头,也···再不留一丝余地;也正是狼崽子这般不再多言,不再关心他的任何举动,这种平淡才是陆寒尘最为恐惧之处。 脚尖挪动,控制不住想要追上去,可陆寒尘却再也不敢追上去;狼崽子脸颊上的伤是因他而来,是他自己动手在心爱之人面上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哪怕他不是存心,却改不了结果。 再残酷不过的事实提醒陆寒尘,狼崽子迄今为止的三次受伤,皆是因他而起,这一次甚至是他自己动手所致···他还如何去追? 正如江越方才所言,陆寒尘是哪来的脸再关心狼崽子的伤势;因而他又想起曾在肃州府衙与江越的那次谈话,当是时,那人说的毫不客气,问他哪来的脸面将光风霁月的谢令月困在身边,却又牵连他一次次受伤。 还记得江越当时愤愤道,无论是谢令月的家世地位,还是他的为人品行,本是光明磊落之谦谦君子,哪有仇家与仇怨可言;偏与陆寒尘在一处之后,先是因蜀王重伤,又是梅园一战拼死守护他··· 江越鄙薄问他,他一介阉宦凭什么这般心安理得享受谢令月的付出,也不想想他带给谢令月的可都是灾祸;若是真心爱慕,怎会舍得数次将心爱之人置于险境? 又怎会舍得看他一次次受伤··· “陆寒尘,这般的你如何配得上清尘的真心与爱意!”这是当时江越最后说的话,也令九千岁铭刻于心,甚而生出心魔。 江越果然说对了,若不是他方才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局势本不该如此,狼崽子更不会受伤;而陆寒尘再清楚不过,谢令月在意的不是他自己的伤势,而是那些不知生死的锦衣卫与征西军将士,还有他可能给江越造成的伤势······ 越是想便越是自厌,陆寒尘再一次生出自己便是世间最脏污的泥泞之感;如此污秽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挽留与追逐狼崽子······ 便这般维持着方才挽留的姿势,凤眸怔怔望着那人的背影逐渐走远;直到江越领着军医靠近,便看到谢令月任由那军医简单撒上药粉,又简单包扎过伤口,便毫不留恋翻身上马,当先驭马而行,再未回头看这边一眼,谢七与谢十一也跟着离去。 直至三人的身影转到山崖之后再也看不见,陆寒尘才回神,凤眸僵硬转动,右手依旧伸出;从远处过来的江越看了这人一眼,张口欲言,终是置之不理。 不用猜,单看陆寒尘此时的情态,江越也能猜到方才谢令月与这人说了什么;按理,达成心中所愿,谢令月终于与这阉人分道扬镳,江越该是最高兴的那个。 然只要想想方才谢令月的冷淡,脸颊上的伤口,还有那人身上忽然涌出的拒人千里的清冷···江越便再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心头闷堵。 第232章 如此,他还哪有心思奚落这失魂落魄的阉人;便是这人活该落得如此地步,被谢令月毫不拖泥带水的断舍离···江越也再生不出幸灾乐祸之心;他有一种直觉,只怕经此之后,谢令月才是恢复本性,令人难以接近的疏离。 也因此,江越心中生出挫败无力之感;好像···他将事情搞得更糟糕;如此,他还哪来的心思对情敌落井下石。 且方才谢令月明确拒绝了他想要同行的恳求,更是令江越挫败;便真的这般在意这阉人么,不计较这厮伤了他的脸,反而因为这厮拒绝所有人的示好与亲近? 罢了,谢令月是说了不欲与他同行,自己又不是不能追上去;总之想要镇北关安宁,便离不开他这个征西军主将,江越有信心,便是自己追上去,谢令月也不会对他如何冷脸。 只要能与那人同行,再重新创造机会与他亲近又如何,江越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既是打定了主意,江越也不再浪费时间;派出十余人将之前受伤的几人送回肃州,点齐人马后,便追着谢令月消失的方向而去。 半山腰,只剩下上百锦衣卫与还愣在当中的陆寒尘;开阳不知道方才谢公子与督主说了什么,才会令督主如此失魂落魄,至今都不曾回神;看督主的模样怕是事态更为严重,完全超出预料的那种,开阳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可这么多兄弟不能就这般陪着督主耗在这群山之中,随着凛冽夜风,身上越发的冷;到底是追上谢公子,还是返回肃州,总要督主拿个主意才是。 且开阳亦担心自家主子的身子,好不容易被谢公子与谢峰大夫给调理的好一些,若是再受了寒气如何是好;再者,方才的惊变开阳也看的清楚,自家督主因为冲动行事伤了谢公子,伤到的还是脸颊那般重要之处,想也知谢公子怎么会给督主好脸色··· 若是按照以往对自家主子的了解,开阳深知此时最好不要打扰,但种种顾虑如此,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督主,我们是继续追上谢公子···还是先返回肃州?” 其实开阳是不想提起再追上谢公子的,不说方才发生的惊变,还不知谢公子几时能消气;但是督主的身子,怕是也不能强硬赶夜路翻山越岭;其他锦衣卫兄弟更是如此,他们可没有征西军将士那般精湛的骑术,更不擅骑马翻山越岭追人。 再者开阳也知道了自家督主午膳时给谢公子下软筋散之事,只怕当时谢公子就动了怒,这才有他悄然离开之事;然后自家督主追人便好好追,追上了好好解释清楚便是;偏因为江越的几句激将之言,自家督主真上了套,发展到如今不可挽回地步。 啊呸···开阳直在心里唾弃自己,怎能这般想自家主子呢;不过是督主将谢公子看得太重,才会中了江越的算计;越是牵挂越容易乱了阵脚,自家主子便是如此。 开阳倒也想抱怨谢公子几句,可只要想想那人面颊上被督主划伤之处深可见骨···一时也没脸抱怨;且他也清楚,当时若不是谢公子挡那一下,还不知江越该是何等严重的伤势···那人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自家督主又该承担何等罪责。 正是明白谢公子便是对督主失望,还不忘理智行事,顾念督主如今的一切···也才会直接挡在江越身前,自己反倒被伤了脸颊;然而,胆大包天抬眼看向主子越来越面无血色,开阳只觉自家主子怕是又想偏了。 督主不会以为谢公子挡在江越身前是因为待那人的情意罢? 越想越觉得怕真是如此,开阳只好绷紧头皮再次劝解自家主子;把他想到的谢公子为何这般行事都告知主子,最后肯定点头。 “督主您想想,谢公子的所有经历您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若是他真的待江越不同,哪还有与您拜堂这事儿···属下以为谢公子虽是被您伤了心,却还是惦记您与维护您,这才会情急之下挡剑。” 越说越是笃定:“叫属下看,谢公子平日里那般浅淡之人,唯有在督主您面前不同,更像是有了鲜活劲儿;可见谢公子只是被您今日所为暂时伤了心,他心里还是只有您一人。” 这有什么的,枕边人闹点矛盾争端多正常,待督主解了肃州大事···若是谢公子还不回京,督主也可以主动点,姿态低一点,亲去将人好生哄回来便是。 陆寒尘终于有了反应,凤眸明灭,嘶哑问:“你说阿月心中只有我一人?” 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九千岁竟是忘了平日在心腹面前的自称给,直接用了个我字。 开阳连连点头,动作不可谓不重;此时只有这般劝慰自家主子才能听进去,先把人劝回肃州再说以后;若是督主真有个好歹,他该如何与其他兄弟交代,玉衡就能扒了他的皮。 正要再说其他,顺道吩咐跟来的兄弟们准备回程,开阳的面色急变,眼瞳紧缩;只见自家主子长长吁出一口气,这口气因寒气凝成的白雾还未散尽,紧接着督主便喷出一大口血,轰然倒地······ 第136章 已经打马下了半山腰,在山谷疾行的谢令月桃花眸直视前方,面容淡淡。 着急的谢七追上主子,在马上迎风便喊:“主子面上的伤口颇深,如此寒夜疾行,恐生出冻疮···这群山中也有猎户,不若找一户人家歇一日再行?” 自己主子不在意,谢七却担心死了,那伤口就在面颊上;只需看一眼,谢七便能判断,便是伤口好了,怕也会留疤;若是再生出冻疮,只怕留疤的地方会更大。 第233章 主子原本是天人之姿,若是面上留了疤痕,谢七不敢想主子之后该如何见人,更不知他们该如何与国公爷交代;他们这些暗卫留个疤再平常不过,可主子是国公爷嫡长子,更莫提主子谋划的那些,若是功成,一个面上有疤的开国帝王亦会遭人诟病。 因而,明知主子此时怕是心境极差,谢七还是硬着头皮劝说几句;便是镇北关那里再急,也得等到征西军到了才可作为,明显大军的速度赶不上他们抄近路,歇息一两日并不会误事。 最多,他们再启程时快马加鞭便是。 且谢七虽然方才未曾听到主子与督主说了什么,主子与督主说话时也十分平静,但他就是本能的知道现在的主子怕是心潮起伏;又是面颊有伤,又是心境不平····还要赶夜路疾驰,谢七如何不担心。 主子的安康才是他们最大的责任。 谢令月是个听劝的,也知晓自己面颊的伤势,这般简单包扎后再寒夜赶路,还是马上疾行,只怕明日便会生出冻疮,才是真正的麻烦,因而给谢七传令。 “先派几个人前方探路,不必惊扰其他人家,找个暖和点的山洞,提前生火便是。” 谢令月自己是不在意面上的伤口,便是留疤了,他是男人,怕什么;然他如今在大宣,古代人最是注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别说日后见到爹娘平白惹他们担心,母亲怕是还要哭几场,能避免则避免。 何况谢七说的也对,他们本就是抄近路,便是停留一日,也比征西军先到镇北关;但谢令月还是担心身后那两方人再追上来,索性再往前走一段,找个隐蔽之处歇息。 谢令月自知,他如今心绪不宁,确实不应再驾马翻山越岭;很多时候,与己方便也是与人方便,何必叫谢七几人担惊受怕,最后还要被父亲责怪;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什么后果都应该他自己承担才是。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落脚,谢十九几人已将里面简单收拾干净,燃起火堆;谢令月面上还缠绕着裹伤的细棉布,他也没觉得不适,坐在火堆前怔怔出神。 干燥的树枝被火烧出噼啪声响,就如谢令月此时的心境,难以平复;当时他与陆寒尘说的平淡,殊不知他亦是心如刀绞,此时亦是心潮起伏,却···不悔。 但陆寒尘是他两世唯一爱过之人,心里决定分开,却还是忍不住的担忧;也不知那人那般心性,在自己离开之后又会如何,会不会怒急再迁怒旁人,或是捶打山石泄愤,若是再受伤了··· 恰谢十九几人煮好了汤饼,他们离开时谢峰都给准备的妥当;谢七双手端过来一碗,见主子接下无声松了口气;待主子喝完,这才期期艾艾张口。 “十九几人离开时谢峰大夫给备足了药,方才主子只是简单包扎,不若···不若此时属下再重新查看,换咱们自己的药稳妥些?” 这些人是有多惦记他这点伤啊,谢令月无奈:“谢十一不是随身都带着小铜镜,取来我自己看便是。” 主子总算是在意面上的伤,谢七再欢喜不过,匆匆过去取来,也没想过主子是如何知道谢十一这点小癖好。 接过一面手掌大的铜镜,自己拆了棉布,谢令月就着火光看起伤口;双眉微蹙,难怪谢七几个一路忧心,果然是深可见骨;这般的伤势,留疤是必然,任是谢峰能妙手回春,也不可避免。 见主子对着铜镜出神,谢七犹犹豫豫,终是闭眼大胆道:“主子原是天人之姿,便是···便是面上留疤了,亦无损主子风姿!” 对!就是这般!睁开眼的谢七还重重点头,力争让主子看到他说的都是出自真心。 谢令月无声叹息,他是真的不在意面上留疤啊;谢七几个的反应,倒是让他再一次认清自己是在古代。 “问问十九,谢峰给他们准备的药材中,可有朱砂?”谢令月语气淡淡,既然大家都担心,不若解决了这个问题便是。 一旁凝神听主子说话的谢十九忙过来回话,谢峰还真给他们备了点朱砂,谢令月颔首:“天亮后,十九再出去寻些茜草根回来。” 谢七稍通些医理,想到主子要的这两样,犹疑道:“主子可是想趁着伤口未愈合,刺青?”当即便又摇头:“主子不可!” 大宣是有刺青,可那是重犯或是军中将士才有的;主子若是面上有刺青,别人又该如何看待,平白多出多少揣测···那还不如直接留疤呢。 谢令月亦想到了谢七担忧的,微微摇头:“我想到的刺青与那些不同,算是···一种美化手段?” 对着铜镜看的清楚,幸好只是一道剑伤,伤口齐整,又是在左眼尾之下···若是借鉴前世那些现代纹身设计,根据伤口想出一个图案,不也是一种别样的美观? 且谢令月记得清楚,大宣如今的刺青只有用松树汁染出来的墨青色;之所以他问起朱砂和茜草,就是想要做一个朱红色的刺青;他的肤色玉白,朱红色刺青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可安慰之后见到的父母与长辈。 谢家暗卫里就有善于用飞针的人,工具和材料都是现成,正好他还要在这里歇一日,两全其美的办法;再则,谢令月需要用疼痛转移心间的疼痛与窒息。 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折回去寻找陆寒尘。 有了主子的吩咐,其他人各自准备和寻找需要的东西,谢七则抖着手照主子的吩咐给针消毒,再对着主子在地上画出的图样一一下针;这可是主子的面颊,稍有不慎他都无法面对自己,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第234章 而谢令月原本想的很好,针刺时的疼痛可以转移心里的各种念头与疼痛,却发觉原来根本不是如此;大抵是前世经过太多次手术与抢救,便是此时并未用麻药,面上的痛意对他来说便如被猫抓了一下,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心间翻涌的更是激烈,可谓是天人交战;他自己的本意是与陆寒尘再无牵绊,却有一道声音不停问他:陆寒尘本就是自卑敏感之人,你这般说出绝情之语,可想过他能不能撑过去? 好不容易打动了陆寒尘的心,也得到了他的爱,就这般决定分开,你可舍得? 最让谢令月挂心的是,唯有他知道陆寒尘的身世凄惨,亦清楚这人经历过何等炼狱般的折磨···明明当初想的是要捂热这人的心,给他余生所有的甜··· 今日他却这般狠下心肠说出分开之言,不顾那人百般挽留,谢令月如何不心痛和煎熬;若说他心里真的对陆寒尘没了情意,大抵谢令月也不会这般煎熬,分明他此时脑海里与心头皆是那人的一颦一笑,想···若往日那般将人拥在怀中。 可陆寒尘这几日所为,尤其今日所为,是真的触碰到了谢令月的底线;他可以接受爱人是个敏感多疑的,亦可以接受爱人有些时候的不讲道理,哪怕今日陆寒尘伤到的是他······ 却不能赞同陆寒尘因私情而废公,甚至因冲动无视家国百姓···这是谢令月最不能接受的一点;他是真的累了,这般一直给他安全感,陆寒尘却一再怀疑他的真心,一再闹出事端。 谢令月明明是个再理智不过与清冷的人,为了两世唯一的爱人,做出了这么多的改变,得到的却是枉然与徒劳;不,也不能说是枉然与徒劳,而是他不知以后还要多少次面临今日这般情形,偏他谋划之事还避免不了与人相交。 如此,谢令月宁可痛定思痛当断则断,他不可能置谢家人不顾,不可能停下脚步··· 天光大亮,谢令月面上的刺青已完成,谢七小心翼翼撒上药粉包扎好,终于可以抬手擦一把脸上的汗珠;心里却对主子更是敬服,硝石磨面,又撒上汁水···自始自终主子都面不改色,更不提疼痛出声,主子的忍痛能耐,他们这些暗卫都不及。 不只谢七如此想,谢十一等十余人此时也是这等想法,他们可是亲眼见了主子刺青的过程,自认做不到主子这般的面不改色。 但他们更好奇的是主子究竟刺了个什么样的图案,竟是没有一个人认出,包括谢七。 谢令月并未告知他们,他是根据伤口设计了一朵直线形抽象的彼岸花;当时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好像他对陆寒尘的情意与煎熬,明明花色艳丽,却是花叶不相逢······ 第137章 面颊上的伤口原本就严重,谢令月又做了刺青,如今偏还是隆冬时节,最是需要做好御寒准备。 因而他如今面部眼眉之下,鼻孔之上都被细棉布缠绕,遮的严严实实;谢七几人看了只觉心头沉重,唯有谢令月对着铜镜却只想笑,倒叫他想起了前世记忆中的木乃伊,若是身上再绑得严实些,可不就是那个形象了么。 谢令月竟是不知自己此时还能苦中作乐想到这些。 一整夜他不曾合眼,谢七几个又何尝有机会合眼;既是决定今日歇息,便叫谢七排好值守之事,将手中的小铜镜还给谢十一,谢令月躺倒在火堆旁的杂草堆上阖目,其他暂时不用值守的暗卫也在山洞内各自找好位置半坐闭眼歇息,山洞内除了还在燃烧的火堆偶尔发出声响,一时安静下来。 连着多半日与一夜的奔袭,又有疼痛加深,谢令月这一觉睡的并不算安稳,直到午膳时分才被谢七唤醒;深山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野味,谢家暗卫的身手自然不用怀疑,因而谢令月醒来便看到他们几个已是烤好野味。 大抵是顾忌谢令月的伤势,谢七几个还细心挖了点野菜根,煮了点清淡的汤饼;便是给谢令月呈上来的烤肉,也是只有一点淡盐味,足见几人的细致与妥贴。 用过膳食后,将山洞清理干净,待谢令月从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其余暗卫除了两个在洞口附近值守的,剩下几人皆靠壁半坐歇息,唯有谢七等在火堆旁。 见主子回来,忙奉上一杯热水,还将谢令月方才坐过的草堆整理一番;少不得又操心几句,道主子面上如今沾不得水,这几日便将就些,莫要再洁面··· 谢令月一边颔首一边坐下,双手伸在火堆上驱除寒意;不用谢七提醒,他亦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从他穿进这具身体之后,已是连着几次受伤,原本在梅园的伤势还不曾好全,如今面上又有伤,可···真是多灾多难。 见主子并无不快,谢七在一旁坐下后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一句:“主子,今后···今后我等该如何待督主?”难道还要将那人当作主子般对待么,谢七心里是不愿的。 昨夜他便想问这个问题来着,怎奈主子要做刺青,他亦不敢分神;今日难得清闲,主子的面色看起来亦是松快几分? 虽则主子如今面上都包裹细棉布,属实看不出主子的面色,但谢七就是通过主子的眉眼确定几分,这才大胆问出口;这般问也是有缘由的,原本主子与督主是夫夫,还亲带督主去云州见过了崔府长辈,亦吩咐他们将督主当作主子般看待与尊敬。 可如今主子几次三番因为督主重伤,今次面上的伤还是督主亲手划下,旧伤加新伤,谢七还如何能将那人当作主子般看待;昨夜虽不曾听清主子与督主说了什么,但凭督主当时的反应,谢七心里是极想主子能与督主分道扬镳,自此分开。 第235章 跟在主子身边多时,谢七亦明白主子对督主的真心;他心中是这般祈愿,却不知主子是不是舍得;因而这一问,既是请示的态度,也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说实话,他很希望主子能说出他心中期盼之言,督主不值得主子的真心。 “我与督主···”谢令月桃花眸盯着火堆,微微启唇,声音低不可闻又道:“自此一别两宽,日后互不干涉。” 话是这般说,谢令月却还是叮嘱谢七几句,日后若是见到督主,也当以礼相待;他自以为与陆寒尘的分开是心平气和,便是两人以后都不能携手,可曾经的情意与真心在,他的属下自当尊敬陆寒尘。 却···不必再为那人出生入死。 这一分开,陆寒尘自当还做他的九千岁,周旋于帝王与朝堂之间;而谢令月自己也将有很多事需要操心,甚而还需他亲自领兵作战,亦是无暇分神;如此,这一生,还不知他与陆寒尘可有再见之日。 曾经的真心与情意做不得假,便是再无相见之日,谢令月还是不改初衷,希望陆寒尘余生安稳;因而才这般叮嘱谢七,日后自当对督主以礼相待,若是恰逢那人遇险,亦当尽力相帮。 这大概便是相忘于江湖最好的诠释了罢。 谢令月自始自终都记得,原剧情中陆寒尘是因对李昭辰的情意无望,又不愿被炼心折磨才选择从容赴死,成全李昭辰的贤明;而如今因为他的介入,陆寒尘的炼心已解,又认清了李昭辰对他只有利用之心···想来这人再不会如原剧情那般的结局,只要陆寒尘不想,大抵再没人能取走他的性命。 如此,谢令月也算达成最初对这人的心愿,便是如今因为两人的观念与意见不合而分开,谢令月亦能在心间叹息一声:对于这段感情,自认无愧。 若是还放心不下,待两三年后,他这边初定局面,亦可分出人手暗中相助陆寒尘,总之谢令月希望自己所爱之人余生无忧;而他忙碌的这两三年中,景昌帝一时不会驾崩,陆寒尘只会游刃有余。 你若是问谢令月,明知原剧情,难道就不担心他与陆寒尘这一分开,待回京后陆寒尘会不会又被李昭辰的挽回给蛊惑,又如原剧情那般的结局;谢令月心中笃定,绝不会;便是如今分开了,他亦相信陆寒尘,这人就不是个吃回头草的性子,更何况他与李昭辰就从未开始过,何谈情意。 且谢令月更相信陆寒尘后来对自己动心不是假的,对自己的情意也不是假的;有过自己这样全心相待的爱人,陆寒尘如何分不清李昭辰的虚情假意,又怎会重蹈覆辙。 也正是笃定陆寒尘对自己的情意,谢令月才会这般煎熬,几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要跃上马背飞驰回去,将那人紧紧拥在怀中;然而心中的底线与理智又一再提醒他,他与陆寒尘的观念不同,便是两人和好,经此一回,陆寒尘心中的紧张感更甚,只怕之后再有争端会比这一回更严重。 最重要的,这一次牵扯出的几条人命,便叫谢令月难以放下心中芥蒂,哪怕那几条人命不是他自己的属下,谢令月亦心中愧疚。 罢了,既是已做了决定,便当清醒些。 谢令月还有更大的私心,他这一走,征战西域与北漠,还不知面临多少艰难险阻;若是不与陆寒尘分开,以那人的性子,怕是无心他在朝堂的根基,想与自己携手作战,谢令月如何舍得爱人跟着自己涉险,又如何舍得陆寒尘因为他丢了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 便是谢令月自己对谋划之事信心十足,可也不是一蹴而就便能功成;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谁也不知中间会有什么变数,或者等待谢令月的便是尸骨无存··· 这一点顾虑便足够谢令月舍不得爱人跟着自己犯险,明明那人已是大宣当朝九千岁,权柄与地位都有;若是因为自己而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谢令月便是死也难安。 这般细细想过,反倒觉得如今这般分开更好;陆寒尘再不会重蹈覆辙,少了对谢令月的牵挂,反而更能放开手脚,做回那个声名显赫与睚眦必报的九千岁。 这才是陆寒尘该拥有的一切。 而不是因为牵挂谢令月的东征西战而寝食难安,更不是陪着谢令月一同涉险随时面临性命之忧,谢令月自认他还不值得陆寒尘如此;且他一直坚定,相爱的两人应该并肩携手,却不应该为了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的所有,这不是真正相濡以沫的爱。 就在谢令月心中念头百转时,洞口外传来呼喝声,谢七与其他人当先急速奔出,只留谢十一守在主子身边;谢令月亦回神,凝神细听,马蹄声轻缓而来,并不是疾行的速度,亦不是成群结队而来。 桃花眸流转,难道陆寒尘真的追上来了,只带了几个随从? 可呼喝声之后却再无打斗动静,细听之下还有问候声;谢令月微不可见摇头,不是陆寒尘;他很清楚,谢七几个如今正对陆寒尘满腹怨言,若是这人来了,这几个少不得与锦衣卫动手。 稍顷之后,谢七当先进来回禀:“主子,是征西将军带着几个随从找到我们的行踪。” 谢令月摆手,还未说什么,便见江越还是昨夜分开时的白袍银甲装扮,只是束发稍显凌乱,显然这人是奔忙而来,并不曾歇息整理仪容。 看到谢令月面上缠满细棉布,独自进来的江越瞪大眼睛,疾步上前,急切问:“清尘面上的伤可是又严重了些?” 第236章 不只声音急切,甚至抬手欲抚上去一探究竟,只怕他这时以为自己是个医者,看一眼便能叫谢令月的伤势全无。 谢令月不动声色后仰,避开这人的动作,桃花眸清淡看向他,提醒这人的动作未免太过亲近。 第138章 淡声说了伤口并无大碍,谢令月并未告知江越他在面上刺青之事,只说天气寒凉,担心生出冻疮,才包扎的严实了些。 且这般包裹严实些也有好处,到了镇北关,无论杨崇武如何猜测,恐怕也想不到他的身份,更方便行事;江越跟着颔首,确实如此,若不是他与这人熟识,怕也认不出他就是谢令月。 “京都那边,清尘可都安排好了脱身计划,可需要我的人帮你扫尾?”虽然不舍这人彻底脱离大宣的身份,江越却也知道自己拦不住,那还不如示好,说不得能得他记挂几分。 说完还担心谢令月记挂征西军之事,主动告知他已传令,前锋营与骑兵营照旧是急行军速度,约在三日后便可到镇北关;而他只带了几个亲卫前来寻人,因不放心谢令月面上的伤势,也担忧他彻夜疾行,生出冻疮才是此生遗憾。 这一番好意,谢令月又如何好意思计较心中对这人的一点芥蒂;便是江越有心挑拨与激将,若是陆寒尘深信自己,又怎会发生此等惊变;谢令月明白,这是陆寒尘心性所致,如何能因此责怪江越。 还是那句话,若陆寒尘连这点小计谋都看不清,或者是他心性所致的冲动,若是不记住此次的教训,还不知那人日后会捅出多大的祸事,只愿陆寒尘经此一事后能改一改他的心性与冲动行事。 “湛霆的安排再妥当不过,与我计算的日程差不多。”谢令月面上裹着细棉布,还有刺青的疼痛,一时也做不出多余的表情,只听得语气清淡:“京都那边我都已安排好,不必湛霆再派人。” 心中已是打定主意,待镇北关事了便抽身,还不知何日会再与江越重逢,谢令月本着能少一事是一事的原则,不愿麻烦于人;且景昌帝虽然信任英国公府,却也必然有眼线,何必给江越增加不必要的帝王疑心与麻烦,欠下的人情越多越还不清。 再者,谢令月很清楚谢家在京都的底蕴,亦相信侍书几个,不过是借着意外脱身而已;只要知道底细的陆寒尘与江越不多事,瑾安郡主意外身死这件事,引不起帝王多少怀疑。 当初帝王顺水推舟给陆寒尘赐婚,又何尝想不到九千岁树敌颇多,瑾安郡主作为九千岁夫人,被九千岁的仇敌谋害再正常不过;且谢令月定下的时机还是九千岁不在京都的时候,瑾安郡主为夫君上香祈福实属人之常情,意外身死亦是顺理成章。 而谢令月笃定陆寒尘不会多事,便是那人因自己的断情而满腹怒气,可念着他数次不顾生死相救,还有往日的那些情意,陆寒尘不会扰乱他的安排。 “湛霆动身时···”犹豫片刻,谢令月终是问出心中最担忧的:“可曾注意到督主,他···可还好?” 江越抬眼,这人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个阉人,即使昨夜谢令月亲口说出断情之言;眼睫低垂,怔怔看着眼前的火堆,几息后还是告知,他离开时陆寒尘还站着愣神,看起来并无异样。 微微松了口气,谢令月只担心那人急火攻心,引起气血乱窜,莫要身子再出事;既是江越这般说了,也就是陆寒尘还算能平静接受两人分开,如此也能放心一些。 转头看了眼周围,江越是独自进来的,原本在山洞内歇息的谢家暗卫都避了出去,只有谢七守在洞口;江越这才直视面前人,问出心中盘旋许久的疑惑。 “我有一问,清尘可能为我解惑?” 谢令月微微颔首,桃花眸泛起淡淡疑问,不知是什么问题令这人如此纠结。 他这般痛快,江越也不再犹豫;他只是想不通,谢令月这般的家世与才情样貌,为何偏偏对陆寒尘那阉人情根深种;陆寒尘凭什么呢,仅仅是谢家进入北镇抚司的那点援手之恩,便能值得谢令月如此倾心相待? 江越不信,更想不通,才会有此一问;他想弄清楚,到底在谢令月心中,他江越差陆寒尘那阉人什么。 原来是这个问题,谢令月恍然,并不觉得奇怪;当初他与父亲谢楝禀明此事时,父亲亦问过这个问题,后来三叔谢栋也问过;大抵所有人都想不通他为何独独钟情陆寒尘,便是喜欢男子这件事为大部分人不能接受,可凭借谢家的地位与他自己的样貌,想找个完美男子相伴亦不算难事。 “可能你们所有人都觉得陆寒尘身有残缺,还是个阉宦,便不配得到一份情意,更莫提还是我这般的人交付出的真心···”桃花眸看着火星,谢令月语气平淡。 “然在我心中,从未将他的残缺视为缺陷;我爱他只因为他是陆寒尘,无关他是否身有残缺,是否背负诸多骂名。” 古代人婚嫁讲究门当户对,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到了谢令月生活过的前世,人们大都延续了这种观念;因为人们深信只有门当户对的两人,三观与思想才最接近,无论是当事的两人,还是双方的长辈家人,不会生出太多摩擦与矛盾,更不会有利益冲突,相反还能创造出更多的利益。 便是堂妹给他读过的很多小说中,亦有此种观念的影子,甚而发展到两人的相貌、能力等等也要相匹配···谢令月将这种观点定义为平配理论,就是人们更愿意看到无论哪种条件都是完美的两人在一起,称这种才是完美的爱情。 第237章 因而他听过和看过的诸多小说中,男女主或是两个男主,必然都是全条件的完美;就是他穿越到如今的大宣,原本的两个男主李昭辰与白清涟亦是如此,大抵这才是人们心中最理想的感情搭配。 谢令月并不反对这种观念,人都有爱美之心,谁都想看到完美的花好月圆;或是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达不成圆满,便借着小说剧情中喜欢的男女主或是双男主的完美爱情,慰藉心中的点点遗憾,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他也不是非要标榜自己与众不同,偏要反对这种平配观念;不过是得知自己穿越到这个架空世界后,想起心中曾经对陆寒尘这个男配的怜惜与惋惜;见到人后又一眼钟情,更加笃定心中情意,就是这么简单。 捡着能说的,谢令月大概对江越解释了一遍,总体意思不变;他不是非要挑战礼教,也不是因为怜惜陆寒尘的身世而自降身份俯就,不过是见色起意,大婚后生活在一起,更是确定了这个人,只是因为他是陆寒尘,换作他人都不行。 越听江越心中越是滚烫,果然他还是看低了谢令月;原来根本就没有他曾揣测过的那些,什么对陆寒尘权势的利用,什么对陆寒尘的怜惜之心··· 如今江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谢令月根本就不曾想过利用陆寒尘,否则也不会几次三番不顾生死相护;怜惜之心或许有,却也浅薄的很,倒是谢令月如今的解释才更说得通。 更嫉妒那阉人了好吗! “清尘便真的不在意陆寒尘对你造成的那些伤害?”之前的中秋灯会,前些日子的梅园之战亦有陆寒尘不听劝的原因,还有此次,这人面上的伤口可是陆寒尘亲手划下,便真的一点芥蒂都不曾有? 江越不信,怎么会有人这般交付真心的。 “一开始便是我自己的选择。”谢令月语调低醇:“想来湛霆应是也察觉到了陆寒尘开始是心悦蜀王殿下的。” 是他自己明知陆寒尘有心悦之人,偏要见色起意争一争,那么有什么后果都是他应得的;中秋灯会重伤之后,谢令月并无怨言,那时陆寒尘一颗心还在李昭辰身上,下意识救那人才是正常反应,正如他自己下意识选择救陆寒尘,都是心之所向的选择而已。 肃州之行,虽说陆寒尘并未全听他的劝告,可那人也相信了自己多半的话语;这可是古代,陆寒尘是真正的权臣,能听进他这个从未踏入朝堂的少年郎大半言语,已是交付后背的信任,因而谢令月心甘情愿与他一同赴险。 至于面上的伤口,谢令月并不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陆寒尘对他没有全心的信任,还有那人的漠视人命与冲动行事。 江越快要嫉妒死了好么,都这样了,谢令月竟然还是对陆寒尘那阉人毫无怨言;他这般平淡,若是陆寒尘了结肃州之事后再追过来,谢令月是不是很快便能原谅那厮,与他重拾旧情? 这可不是江越想看到的,否则他昨晚为何宁愿冒着被谢令月芥蒂的风险,也要对陆寒尘加以挑衅;若是谢令月对陆寒尘的心意坚定,两人真的重拾旧情,还有他江越什么事! 狭长眼眸微转,江越直切要害:“那么清尘亦不介意因为陆寒尘枉死的几条人命?” 怕这人心软,江越直接报出昨夜征西军死了五名骑兵,重伤七名,而锦衣卫死伤人数应是也不少于这个数目;一直秉承谢家信念与教导的谢令月,难道真的不在意这些人命,轻易原谅陆寒尘那阉人? 谢令月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桃花眸直视这人,问出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陆寒尘曾多次与我言,湛霆心悦于我,可是如此?” 第139章 猝不及防被心心念念之人问出心中所想,江越愣怔,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回答,头脑唯有空茫。 谢令月又问了一遍:“湛霆,陆寒尘说的可是虚言?” 并不是忽然有此一问,之前陆寒尘提及此事,谢令月并不曾在意;一则他清楚自己待江越只是世交,最多不过念及自己对这人提出日后保下陆寒尘的要求,从而维系几分交情;二则,谢令月坚信自己对江越及英国公府的判断,这人不会做出令爹娘失望伤心之事。 可昨日之后,他却不由得怀疑自己坚信的第二点,否则怎么解释江越在昨夜的表现;若无私情,江越怎会在如此关键时刻挑衅陆寒尘,难道他不清楚镇北关的危急。 因而谢令月直接问出是陆寒尘所言,他想知道是不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江越在陆寒尘面前直言过,那人才会一直耿耿于怀;若真是如此,谢令月觉得自己昨夜对江越生出的一点芥蒂也不算冤枉与他,反倒更觉自己粗心而愧对陆寒尘。 既然心悦之人问出,江越当然不会否认,定定看过来,语气肯定而迫切:“是,我心悦于你,清尘。” 还真是如此,头疼,谢令月想要抬手抚额,忽而想起自己面上裹着的细棉布,遂作罢,正色回视:“我不明白,从与湛霆在皇觉寺相遇始,自认行止并无半分不妥···且我对陆寒尘的心意众人皆知,相信湛霆你也看的清楚,为何?” 前世不曾体会过情之一字,这一世初见陆寒尘便陷了进去,谢令月并不知很多人的动心是毫无缘由可言;他只知道自己不曾做出什么令江越误会的言行,若说这人如自己对陆寒尘一见钟情罢,谢令月不信。 他对陆寒尘可以说是见色起意,可谢令月更清楚是源于自己通过原剧情对陆寒尘的了解,才会有一见钟情;且也不是无缘无故的纠缠,陆寒尘当时提出的条件正合他的心意,他们俩算是一拍即合,才有后来的情根深种。 第238章 然而江越这里,谢令月自认清正,亦把握了分寸,才会想不明白;原剧情中算是直男的征西将军,怎的莫名其妙就弯了,难道是因为他利用江亭而提醒的救命之恩? 那这也未免太过荒谬。 前世听多了堂妹读过的小说中,男女主因为救命之恩而互许衷情,还有那些认错救命恩人从而认错感情的戏码···谢令月当时是持怀疑态度的,若那救命恩人是个俊男或是美女,一见钟情还有可能;试问对方貌丑无盐,或是老翁老妪,还有以身相许的戏码? 大抵谢令月太过理智,曾想过若是他的话,更多的可能是用利益回报恩情;因而,谢令月更相信见色起意,这才是饮食男女最先关注的点。 正如他对陆寒尘,便是因为原剧情了解和怜惜这人,假若陆寒尘不是这般惊艳相貌,谢令月在北镇抚司不会顺水推舟答应他的条件;更多的是再想法子周旋,以利益打动那人与他合作,双方共赢;最多,日后可能会施以援手,感情绝不会有。 他就是这般清醒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那么江越是为什么,难道这人看不出他的性子与行事,以为他能舍弃对陆寒尘的心意,转而接纳江越的感情? 江越看过来的眼神深邃:“清尘自己都说了,你对陆寒尘动情只是因为他是陆寒尘···那么我怎不能只因你是谢令月而动心?” 方才谢令月回答他对陆寒尘的倾心,虽则江越听的心头难受,却也深有同感;谢令月所言分明就是他江越的心思,喜爱一个人哪来那般多的缘由呢;只因这个人是谢令月,无关他是男是女,更无关他是不是身有缺陷。 只要是这个人站在眼前,江越便觉心间胀满,鼓噪又急切渴慕···若是能将这人拥入怀中,大抵便是世间最美满之事。 谢令月是真没想到,自己的说辞竟被这人原封不动搬过来,可真是懂得学以致用;但他不会怀疑江越的话与他的心意,还是那句话,谢令月尊重每个人的感情。 “湛霆可还记得皇觉寺时,你曾问过我男子之间的情愫。”谢令月也是忽然想起,旧事重提想要这人看清他真正的心意,因而语调平缓:“那时湛霆大抵是好奇令弟江亭,还有我···为何独独钟情男子,当时我便为你解释过几句。” 江越颔首,他当然记得;也是因为那日的对话,他才能那般快认清自己的心动与心思;还记得当时眼前人说他是一开始就确定喜欢的是男子,才有他对陆寒尘的一见钟情,想来清尘那时便注意与自己相处的分寸,如今他旧事重提难道是想打消自己的念头? 那要叫他失望了,江越暗自琢磨,好不容易盼到这人与陆寒尘那厮断情,他只会更有盼头,怎舍得凭着这人几句话就放弃心中念头。 从察觉自己的心意之后,几乎每个夜不能寐的时刻都是辗转反侧,便是···便是偶尔自己释放欲望时,脑子里与心间想的都是这人的身影···江越只觉谢令月如今已是他的执念,怎么可能放手! 显然谢令月想不到江越此时心间百转的念头,还按着自己的思路说话:“譬如令弟江亭,譬如我,都很清楚男子之间的床第之欢,亦清楚自己的体位,绝不能勉强半分···然而湛霆你明显不知这些,你可知你便是喜欢男子,也不该是我?” 既然说到此处,谢令月不介意说的更明白些,免得真误了此人,因而多了几分耐心,更没有甚么不好意思的念头;两人都是大男人,说的直白些反而更好叫这人放弃想法。 “你我都是男子,我说话直白些,就是湛霆你偶尔释放欲望时,哪怕你幻想的对象是男子,也该是你在上位,我猜的可对?” 江越眼神不自在乱飘,清尘怎的忽然说的这般直白,这也太直白了些罢;他自认是久在军中的糙汉子,也听多了军中将士的浑话,可也没有谢令月这般能坦言说出这些。 怪不好意思的还··· 眼神虽然乱飘,却不耽误他连连点头,就是清尘说的这种;好几次辗转反侧后,冷水也浇不灭心中渴慕时,臆想与春·梦里都是他将眼前人压在身下。 “那么我也不隐瞒于你,男子之间我是天生的上位,湛霆你该也是如此,因而你我并不合适!”谢令月最后总结。 前世身边便有男子情侣,包括听过的那些小说中,是有人愿意为爱做零;谢令月对自己很笃定,他是天生的上位,让他为爱做下面的那个,绝无可能;若真是如此,他大概会封心绝爱,宁愿一直单着。 大概会有人觉得谢令月是不是因为陆寒尘的身有残缺才会这般笃定,甚至有欺负陆寒尘之嫌;并不是如此,若说其他人谢令月不敢说了解,陆寒尘却是原剧情中就如此;不管他是不是身有残缺,从他的心性上来说,他心甘情愿享受下位的体验。 这就是很多同性相爱之人中的属性分明。 别看陆寒尘性子也强势,睚眦必报,但他的属性就是下位;若是按照前世的小说来形容陆寒尘,谢令月想他应该就是那种腹黑强受,还是个大美人受。 恰好就是谢令月的心头爱,所以他才说他与陆寒尘是绝配;便是如今两人断情,谢令月依旧坚持这个想法;除了陆寒尘,他大抵再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与动情。 江越只愣怔一瞬,很快便回神:“清尘便这般确定?如今你与陆寒尘断情,若是日后你亦能欢喜我呢,便不能为我···” 第239章 不待他说完,谢令月便摇头:“湛霆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属性这个东西很难说清楚,却也很分明;叫一个天生上位或是天生下位的人换个体位,应是如同折磨,我这般说你可懂了?” 莫说除了陆寒尘之外的任何人谢令月都不会动情,便是陆寒尘没有残缺,谢令月也会与这人斗智斗勇争得上位,绝不会转变自己的属性;而江越说的这种可能更不会发生,谢令月太清楚自己的心。 片刻后,江越恍然大悟:“清尘你说的所谓属性,是不是就如同男女之分,天生的男子绝不可能转变为女子,女子亦无可能转变为男子!” 呃···这种说法也算是异曲同工吧,谢令月无奈点头;古代可没有性别这个词,亦没有变性手术这一说法,但江越用这种比喻属性的说法倒也算正确。 江越很是想不通,原来男子之间的床第之欢还真有这么多的讲究;他以为两个男子只比身量与身形,最多还有体魄···很容易便能分得出谁是上面的那个,看来他还须多多了解这些。 但这些又算得什么,江越以为很好解决,因而狭长眼眸乍亮,语调明快:“这有甚么为难的,清尘若是不愿委屈,你若真的能欢喜于我···” 挠了挠头,还是继续道:“那换我做下面的那个亦可!” 第140章 只要是谢令月,便是心间不适,江越觉得自己也愿意被他上;那谁让他对这人情根深种,就是非谢令月不可呢。 这回换谢令月愣神,他听到了什么?! 不说这人的身高与身形,不说他的性格与行事,堂堂征西将军,竟这般简单就说出愿意为爱做下面的那个! 谢令月都不知是该头疼,还是震惊于这人的心意;便是对自己再有自信,他也未曾想到江越会这般说。 好头疼,到底该怎么让这人明白,他们俩是真的属性不合;就算江越认清他自己确实喜欢男子,也不该因为一时的不明白而在自己这里被耽误。 谢令月亦笃定,江越绝对和他一样,是天生的上位,这是一种类似于同性相斥的直觉;很多时候,尤其是面对感情的时候,谢令月绝对相信自己的直觉。 此刻谢令月生出一种错觉,他好像是学堂里苦口婆心的夫子,耐心给刚入门的学子讲解;然学子显然初涉知识,坚持自己的观点才是对的。 罢了,已经提醒过,江越若是坚持他自己以为的,这是他的自由,谢令月总不能说这是他的错觉吧;再者,若是他直觉出错了呢,江越真能为爱做下面的那个;谢令月自己做不到,未必江越做不到;只不过,谢令月清楚自己的心意,因而不再拿属性说事。 “湛霆此刻之言令我动容,然我亦不愿隐瞒于你;陆寒尘是我初初动心与动情之人,我对他的情意不敢说可跨越山海,却也此生只认准他一人!” 江越急切道:“分明昨夜你们已断情,清尘,我听的很清楚。” “便是我与他因理念不合而断情,亦不会改变我的心意。”谢令月语调坦荡:“我亦知这一断情,或许我与陆寒尘余生都是陌路;若不是他,任何人于我来说都是将就,那我宁愿孤老终生。” 桃花眸抬起,谢令月更为恳切:“两情相悦之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世间所有人眼中陆寒尘是阉宦,于我而言他却是这世间唯一那抹艳红;湛霆你是天之骄子,京都多少女郎的春闺梦里人,却不是我想要携手一生之人。” 谢令月不会妄自菲薄谦虚自己不值得,直接讲明心思。 无论是按照当下大宣人的观念,还是前世现代社会人们的观念,大抵所有人都会认为江越与谢令月才是真正完美的官配;然而感情之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谢令月当然清楚江越是多么优秀,可也只有欣赏与惺惺相惜。 既然只谈属性这人并不在意,那就从根源上断绝这人的心意;谢令月并未说假话,陆寒尘于他而言就是唯一的那抹光彩,哪怕这人身有残缺,哪怕这人污名满身;可那又如何,谢令月就是爱这个人的颜色与身段,就是只爱这一人。 再优秀的人出现,都不是谢令月爱的陆寒尘。 昨夜说出断情之言后,谢令月便很清楚,这一生,他怕是又将注孤生;只有他自己知晓,除了陆寒尘,再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与动情。 因而,此时他选择对江越说清楚;无论江越多么耀眼,无论他多少真心,甚至愿意为爱做下面的那个···都不是谢令月想要的那个人,所以他们绝无可能。 之前江越不曾对谢令月明言过心意,便是因为陆寒尘之言猜测过,谢令月也不好主动拒绝这人;此时既然这人表明心意,那就从根源上断绝这人的希望,谢令月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唯一令他一再犹豫,变得不像自己的,只有陆寒尘。 狭长眼眸闪过痛色,很快便又坚定,江越艰难道:“清尘如今才年满十八,还不曾行冠礼,你便这般笃定···余生再不会为他人动情,哪怕你与陆寒尘再无可能?” 江越认定谢令月不过是托辞,他如今年二十四,亦不敢这般笃定;不说日后会有多少变故,就是谢令月如今的身份也不可能;就算他已舍弃瑾安郡主这个身份,然他还是魏国公谢楝的唯一嫡子,还是嫡长子,他为一人孤独终老,魏国公与谢家长辈能答应? 自古孝道大过天,江越不信谢令月会做出令爹娘伤心之事。 第240章 果然还是个少年郎,凭意气说话,不过是为了拒绝自己,叫自己死心罢了;莫说谢令月说的不可能实现,就是他真能做到,江越也不可能轻易放弃,如此坚定的谢令月只会令他更喜欢。 因而江越的态度也愈加坚定:“我知清尘你方与陆寒尘断情,一时不想再面对感情之事;你放心,我只是表明心意,叫你知晓我心悦于你;只管按照你心中所想行事,我有的是耐心,总能等到你愿意敞开心扉的那日。” 话已至此,谢令月自认他已将态度表达清楚,而江越也坚持自己的想法,一时间谁也劝服不了对方;那便不管了,等到镇北关事了,谢令月便要离开大宣;再见面时,两人立场已是不同,谢令月不信江越还敢顶着压力喜欢自己。 显然江越也想到了此节,狭长眼眸各种思绪流转,显而易见的失落;他是想到了谢令月一时不会接受自己的情意,却不知这人对陆寒尘那厮情深至此,断情了还是这般割舍不下。 陆寒尘那阉佞究竟是哪来运气,平白叫人羡慕。 眼见谢令月不想再提此事,可江越又不甘心,如此难得的机会,只有他与清尘面对而坐,偷得浮生半日闲,眼眸微转便又提起另一个话题;方才谢令月谈起男子之间的床第之欢那般坦然,且一听便知他极为了解此道,江越便求教一些细节。 此生第一个动心之人便是眼前人,之前多次释放欲望时臆想的也是眼前人,从未想过与女子之间的鱼水之欢,江越深觉自己大概是没救了,如今只对男子才能生出冲动之心;既是如此,何不趁机多了解些,总没有坏处,还能叫谢令月放下心防。 听他问出的问题,谢令月失笑:“令弟江亭亦好南风,湛霆何不多问问他,兄弟之间更该是无话不谈。”江越摆手:“阿亭可没有清尘你这般周全,依我看,他那更是混不吝。”连个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更没有担当,江越可看不上江亭那点小心思,哪怕这人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眼眸亮起,说来也是怪哉,明明眼前人与自己的胞弟一般年纪···可江越不得不承认,江亭怕是连谢令月的一个指节都比不过;不只是才智与心计,更有为人处事的种种细节。 想想自己刚从京都赶回征西军中,江亭抱住自己大腿哭嚎诉苦,心心念念要回京都···再想到赶至梅园时看到的谢令月,宛如地狱归来的修罗护在陆寒尘身前,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 这才是一个男子该有的气概与情意,江越如何能不折服,如何能不生出想要据为己有的阴暗念头。 莫说江越自己就是个有能耐的,就算他是白清涟那般的菜鸡,真要喜欢男子,也该是谢令月这般的,而不是江亭那个什么都扛不起的蠢货。 难怪白清涟对江亭只有利用之心,江亭活该。 既然这人主动问起,谢令月也不藏私,将自己知道的一些男子之间情·事的要领一一告知;古人的生理知识确实欠缺,而江越显然是自己掰弯了自己,且这人待自己诚心,谢令月便倾囊相授。 他是对江越无意,却也希望这人能一生顺遂无忧;若是日后寻到了真心爱慕之人,亦希望他们和美圆满;如今早些学会这些,江越亦能是个周全照顾枕边人的爱人,携手共白首。 江越是真的被颠覆了认知,他是知道男子之间的床第之欢不同于男女之间;但他以为男子天生粗糙一些,体魄也更强健一些,应是极为简单,却不知要注意的事项远比男女之间更多,稍不注意便折损承受方的康健与寿数··· 难怪多少人看不上男子之间的情意,不仅是世俗观念所致,想来也有不少男子不注意这些,平白闹出人命与疾病有关;想到此处,再看眼前人,江越更是嫉妒陆寒尘,一个阉人竟是遇到了世间最好还最温柔的男子,更得这人倾心相待,凭什么? 吐出来的话都泛着酸味:“清尘懂这么多,陆寒尘倒是有福气!” 谢令月失笑:“倒也不能这么说,不过是我略通医理,知晓承受方的辛苦与疼痛;男子之间的情意本就难以坚持,若是上面的这个还不知疼惜自己的枕边人,那才是妄谈真心与真情。” 江越哑然,所以这人才会对陆寒尘那厮有诸多宽容,甚至几次不顾生死护在那厮身前;此刻江越更是怀疑,谢令月难道真的是只有十八么,如此行事周全,莫说江越自认不及,便是他的父亲英国公怕也不及,魏国公到底是如何教导他的? 也难怪谢令月不接受自己的心意,与这人一比,江越忽然想到谢令月是不是把自己看成一个毛头小子,只觉自己不可托付? 第141章 谢令月自认他不是主角,陆寒尘这个原本剧情中的男配更不是,他们只是人世间一对再普通不过的饮食男子。 他们的感情开始的出乎预料,也曾有两情相悦甜蜜的时刻,如今也如世间那些平凡男女,因种种原因走不下去而分开;既是再平常不过的感情历程,自是无需什么男配或是反派角色来衬托他们的情比金坚。 更何况日后他们还不知有无重逢之日,情比金坚更是成了虚妄,更不需要什么角色来衬托,一切皆是从心而为罢了。 桃花眸低垂看了眼右手无名指上的金戒,左手指尖轻轻抚过戒面,就如心房能感知到戒环内壁刻下的名字,陆寒尘三个字依旧灼烫,心亦···因其滚烫。 第241章 本就善于察言观色的江越如何看不出眼前人的思绪早已飘远,关于陆寒尘那阉佞,此刻江越一个字都不想提起,如此,山洞内一时恢复安静,相对而坐的两人各自出神。 次日,江越还想谢令月再休整一日,反正征西军那些人再有一日才可到镇北关,他们几个轻装简行,明日启程,也能与大军同时抵达,着什么急。 谢令月却坚持要走,面上已经包裹严实,路上慢一些,自然不会生出冻疮;若是再休整一日,谢七几个都要避开江越,留他与江越在山洞里独处··· 明明对此人无意,如今他又表明心迹,谢令月便是再坦荡也不愿徒生误会,倒叫江越觉得他还有机会,不如一路慢些走。 路上,江越忽然又想起其他,问起他在京都的安排,可知会了谢家诸人,莫叫伯母徒增伤心;说到这个,又顺便说起他昨日已给家里传信,叫母亲荣乐长公主在陛下那里多为谢家人周旋,保证他们能顺利平安离京。 谢令月更头疼,看来这人是想抓住一切机会加深自己对他的印象;面对如此盛情,他总不能说谢家人的底蕴与能耐安全离京不是问题;更不能说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爹娘在前往云州的路上必然会遭逢意外而不知去向。 从此大宣再也没有魏国公,而谢家人也能脱离朝廷的眼线,转而暂时隐居在落云山。 待到谢家人遭逢意外的消息传到京都,大抵只有陆寒尘能猜到真相,因为谢令月唯独没有隐瞒过他;且他也笃定,陆寒尘不会对帝王讲出真相,说不得还会帮着遮掩一二;他们俩分开的平静,还有曾经的情意做不得假,陆寒尘绝不会为难谢家人。 只要谢家人平安抵达落云山,其他早先离开怀州的谢家小辈与旁支亦会先后到达,有谢令月在云州的布置,谢家人的安危无虞;谢令月又与陆寒尘断情,在大宣,他也算再无牵挂,也能心无旁骛开始自己的那些筹谋。 按照原本的计划到了镇北关,这里已是连着苦战好几日;就如同谢令月预料的那般,杨崇武从一开始便派那些忠心于谢家的老将们率军充当前锋营,他带来的心腹则负责支援。 幸好江越从开始知道谢令月的计划后便派斥候先来传信,征西军不日便来救援,杨崇武才不敢做的太过明目张胆;即便如此,等到征西军到了镇北关,镇北军中已是战死数千人。 今年漠北的暴雪可谓是近百年之最,鞑靼人生存之艰难更是历来之最;不用鞑靼王庭多加鼓动,各部众便积极响应抢掠中原;且他们中很多人至今还坚持大宣的江山是他们鞑靼人的,不过是夺回自己的土地而已。 如此,进犯镇北关的漠北各部族竟是集结近三十万兵力,而镇北军不过十万兵力;若不是镇北关修的坚不可摧,若不是镇北军作战经验丰富,只怕如今鞑靼人已是破关而入。 苦战近五日,对方死伤上万人,镇北军死伤数千人,已是杨崇武指挥得当;看来这人还是知晓轻重,知晓家国大义,并未将心机全数用于争权夺利。 当然谢令月也不曾将这人想的多有英雄气节,也不想想,杨崇武可是荣王殿下的亲舅舅;如今荣王进入朝堂,正需要强硬势力与背后母族的功劳来抵消年纪还小带来的尴尬处境。 这种节骨眼上,杨崇武不可能糊涂,一时的争权夺利哪里有荣王登上皇位带来的荣耀与利益重要;再则,若是那些忠心于谢家的将士死的太多,一则镇北关更容易被攻破,二则杨崇武也担不起流言的厉害。 单从这点上看,杨崇武显然比原剧情中接管镇北军的白清涟兄长聪明更多。 不管他是从哪一个层面顾虑,总归镇北军的损失已是降到极低,足够谢令月欣慰。 苦战五日多,朝廷的粮草与药品辎重还未送到,镇北军中如今最缺的便是药材;也幸而谢令月准备的充分,征西军的到来不只带来救援希望,亦满足了药材需求。 到了镇北关,江越便与杨崇武等镇北军将领连番商讨配合作战的计划,谢令月被他当作是幕僚带在身旁,一同参与商讨;杨崇武等人不是未曾对谢令月的身份起疑,尤其他面上包裹严实,搁谁都会怀疑他的身份。 江越只说是收到镇北关消息,急行军路上,幕僚不善骑术摔伤所致;而杨崇武便是再好奇也不敢质疑征西将军的心腹,这位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又手握兵权,对荣王将来能否继承大统至关重要,因而,杨崇武把握好了分寸。 之所以把谢令月带在身旁商讨,是因为江越明白,若论对镇北军的了解,还有对漠北各族的作战规律等,杨崇武不如谢令月;别小看谢令月从不曾来过镇北关,镇北军可是谢家人一手创立,连着两代人指挥迎敌漠北各族,没有人能胜过谢家人对漠北的熟悉。 再者,江越与谢令月不知深谈过几次领兵作战的意见,深知谢令月并不是纸上谈兵,这人是真的有奇谋;他与谢令月一般,怎舍得大宣将士白白牺牲,因而极为激赏谢令月在皇觉寺时提出的战损比理论,也更信任谢令月的能耐。 大抵漠北人也收到了征西军到来的消息,今日并未发起攻城战,双方都能休战一日整肃部队,同时调整作战计划;因而,这一日镇北军大多将领都见识了征西将军身旁那位幕僚的本事,对他提出的作战计划无有不服。 第242章 杨崇武及其心腹还不曾察觉什么,倒是镇北军中的那些老将,时不时瞟一眼这位蒙着头脸的幕僚,心中疑惑,怎的这位的作战方法颇有中山王谢达昌遗风,甚至得其真传的程度超过原来的镇北将军谢栋··· 难道···这位的幕僚身份只是幌子,他其实是谢家人? 老将们互相看看,眼神不时交流,越发笃定心中所想;同时心中振奋,看来谢家并未因朝廷忌惮而放弃镇北关,放弃他们这些镇北军将士··· 待到该用晚膳时,江越自然要留下来参加杨崇武备好的简单接风宴,谢令月面上的伤还需谢峰看过,找了个借口离开,直接回征西军营地;几个忠心于谢家的老将忍不住跟出来,想要探听清楚这人是不是谢家后辈,被谢令月避开。 如今镇北军主将可是杨崇武,本就想排除异己,谢令月怎会再平白多事,免得这些老将日后处境更艰难。 回了征西军营地直接去了谢峰所在的营帐,这人早已根据谢七描述的情形备好药材,只等着主子过来;揭开裹伤细棉布之后,谢峰倒吸一口凉气,主子也太过妄为! 却也知不是自己能置喙的,只能小心翼翼清创,先上了稳定刺青颜色的药材,最后才是伤药;一边细心包扎,一边还是忍不住唠叨几句。 “主子也太过冲动,单是这道剑伤的话,留疤后再忍疼磨一磨,未必不能减轻,亦不会引人注意;可您冒然刺青,若是国公爷与夫人看到,还不知要多伤心,于主子的大业亦不利···” 不过谢峰也不得不承认,主子面上这刺青图案极为好看,还是少见的朱红色···能想象得到,待伤口彻底痊愈之后,丝毫不损主子的风姿,说不得更有一番气度。 因而也转移话题,他与谢七这些暗卫毕竟不同,有些话还是能说的:“主子长这么大从未伤过,与督主成婚几月,已是生死关走过两回,如今面上又被督主亲手划伤···您便真的舍不得与督主···分开?” 谢令月叹息:“我与督主已是断情,不必再多言。” 眼见主子神情骤变,谢峰便也不再多言;总之今日听到了准信,主子真的与督主断情,他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却也为主子心疼。 只有谢峰清楚主子待督主是怎样,又付出多少心力···若不是真的难以为继,恐怕主子也做不出这般决定,还不知主子心里有多少煎熬与挣扎。 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为主子心疼,谢峰都不知自己该不该欢欣主子终于与督主分开······ 第142章 谢令月只在镇北关待了五日便要离开,准备直接到漠北谢五经营的马场,如今那边的事情更为紧要。 被他提出告辞惊讶,江越久久不能回神,怎的这般快呢;他以为谢令月对镇北军的关切,怎么也得是彻底击退漠北各部族之后;这才五日功夫,这人真能放心离开? “该用到的战术我已尽皆告知于你,那些老将军之处我亦与他们都交代清楚,日后不必再记挂谢家···”谢令月并未有一丝犹疑又道:“湛霆亦知我此行不过带了十几护卫,战场上也轮不到我等,不如就此离去,镇北关有你与杨将军无忧。” 征西军还有四万兵力不日就到镇北关,再有江越亲自指挥作战,可能会打的艰难些,但必然是胜局,谢令月半点不担心。 若不是因为谢家人的身份惦记那些忠心于谢家的将士,担心他们走上原剧情的结局,谢令月本不必来镇北关走一趟;如今他已安抚好那些老将军,亦隐晦告知他们谢家之后会淡出大宣人的视线,但谢家人绝对无虞,叫他们只忠心于朝廷,莫要再被新的主将找到借口排挤;如此,这些人也再无后顾之忧,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坦白说,若不是他如今的身体是谢家子弟,顾及谢家人的风骨与血性,还有对大宣的家国大义;依着谢令月自己的行事方法,更该趁此乱局搅浑局势,为谢家谋更多好处,也更利于他的所有筹谋。 如今走了这一遭,该安排的都妥当处置好,谢令月自认已是无愧于心;至于以后,谢家有谢家的际遇,镇北军这些将士们也该有自己的前程,不过是互相在心里记挂几分罢了。 人这一辈子,哪有完美之事,随时都要面临分离与时局变化,再正常不过。 何况今日还收到了京都传来的消息,侍书几个已是顺利脱身,不过还隐在京都,准备到时一起在暗中护送抵京的谢家人前往云州;瑾安郡主的死讯已经传出,谢令月如今在镇北军中总有那些老将时不时想靠近他说话,询问谢家长辈可否安然无恙,次数多了···总会引起杨崇武等人的注意。 本来谢令月如今面部包裹严实,就极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这几日他都能察觉身周多了窥探的目光,必是杨崇武的人想要一探究竟,自然是少一事更好,这才决定提前离开。 不用他再多言,江越也想到了这几日征西军营地多了不少可疑身影,便是再不舍也知谢令月此时离开才是对的;可他这几日忙于军务与迎敌,竟是少有功夫与谢令月多加亲近,心里极为不甘。 “不过是杨崇武怀疑清尘你的身份,征西军营地,谅他的人也不敢随意闯入,清尘不妨再停留几日,等到战况明晰再走不迟,我也可多与你讨教些领兵学识。” 这人未免太过谦虚,谢令月好笑:“湛霆就莫要在我面前自谦,你的领兵才能这几日我已是深深叹服,只愿你我不要有战场相见的一日,否则我怕是会头痛。” 第243章 他这般说笑几句,缓解了气氛,江越亦朗声而笑:“我信清尘所言,只要大宣不对谢家挥刀,谢家绝不入侵大宣;再则,若真有战场相见的那一日,该头痛的也是我。” 明白这人去意已定,江越亦不愿再挽留反而在谢令月心中落了下乘,便亲自问过他离开时该准备的东西,还不放心安排一队亲卫护送他离开镇北关后再返回。 从谢令月利落与陆寒尘断情,江越便能看出这人心中真正的冷淡疏离,他若是此刻再挽留,反而将这人推的离自己更远;人这一辈子这般长,江越相信自己很快便可以再见到心悦之人。 同时心中暗下决定,谢令月不是说江亭有领兵之能么,待镇北关事了,回了征西军驻地,就加强对那小子的训练,让江亭早日接管征西军;如此,江越自己去找谢令月叙旧总可以,难道这人还能将远道而来的朋友拒之门外? 既是有了主意,江越当然不再纠结,索性配合起谢令月;怪只怪如今时机不对,这人才与陆寒尘那阉人断情,怕是心中正伤情,他再提自己的情意,那才是愚蠢。 不得不说,江越虽然一直在征西军中领兵,揣摩人心的本事却是一点不差;这与他从小在皇宫长大有关,耳濡目染,自然懂得趋利避害,更懂得如何选择对自己最有利。 只看谢令月先是惊讶,很快便满意颔首,并未拒绝自己的好意,江越便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谢令月这种人,本就是天之骄子,才华横溢,还有谢家的家世,勉强必然不行,就要顺着他来。 你看陆寒尘那厮就不行,显然他还不够真正了解谢令月,才会走到断情这步,江越心中暗自得意,他可得借鉴那厮的教训。 因为江越的配合与帮忙,又是趁夜启程,谢令月离开的很顺利;直到两日后,杨崇武等人才察觉征西将军身边那个善用伐谋的幕僚不见了身影。 江越也只简单解释了几句,征西军近半兵力如今调来镇北关,自然要有他的心腹回去坐镇;他这般回答,任是杨崇武有再多怀疑与揣测也不好再问,再加上战事吃紧,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专心迎敌才是当务之急。 就在谢令月离开三日后,一身绛红蟒袍也遮不住通身憔悴的九千岁到了镇北关;根本不管杨崇武的迎接与试探,先往江越身周扫视一圈,未曾看到日思夜想的身影,也不顾场合与所有迎接九千岁大驾的将领们,就请征西将军到一旁叙话,更引得众人侧目。 杨崇武本来最不屑陆寒尘这个九千岁的,偏这人又是在这个关头到了镇北关,更是诸多不满;然想到离京前妹妹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再想想荣王,还是暂且压下心中心思,靠近玉衡这个九千岁心腹搭话。 大家都是精明人,杨崇武当然不会问九千岁怎的来了镇北关这个军事关隘;便是他心中唾弃一介阉佞也敢来军中,这不是添乱是什么;面上却是一派和颜悦色关心九千岁怎的在隆冬时节长途跋涉,且镇北关如今实在危险重重。 玉衡的娃娃脸笑的更客气,双手抱拳对着京都方向拱手;道督主在肃州接到镇北关危急的消息,又得知征西军也来驰援,挂心镇北关遭遇漠北最严重的进犯,便来代陛下巡查,慰劳迎敌的将士们,还从肃州抽调不少粮草与药材过来,不日便要回京上奏陛下。 这般说法就差明说九千岁是为了陛下分忧,但也只是代陛下巡查,叫将士们知晓,陛下忧心镇北关安危,并无插手军务之意;杨崇武暗自松了口气,只要陆寒尘不乱来就好,当他希望镇北关陷落么,他还指望靠着这次的战功给外甥荣王殿下长脸呢。 只要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不胡乱指手画脚,再有征西将军江越的配合作战,杨崇武有绝对的信心守住镇北关;若不是如今天气恶劣,大宣将士不适合深入漠北,他更想追击鞑靼人至王庭,那才是不世功勋。 不说荣王更有把握继承大统,就是杨崇武自己也能一跃成为武将之首,超越江越这个征西将军的声望。 这边厢,陆寒尘凤眸阴戾紧盯江越,嗓音更嘶哑:“你说清尘已离开三日,连你也不知他的踪迹?” 陆寒尘根本不信,江越都与他明言过对狼崽子的心思,那夜谢令月说出的断情之言,江越应是也听到了;如此好的机会,江越怎会舍得放过,能不派人跟着护送谢令月? 若是别人可能会怕此时的九千岁,阴沉中隐隐有暴戾之气翻涌;可江越是谁,平时就不屑此人,如今更是半分不惧;狭长眼眸微微上挑,说话极为不客气。 “九千岁当本将军也有你那般闲心?如今镇北关情势严峻,本将军没有心思与你周旋!” 若不是这厮,也不会白白死了几个征西军骑兵,江越可还记仇呢;虽则那夜锦衣卫也不曾在自己这里讨到好处,陆寒尘更是被谢令月断然放弃,圆了自己的心思,可江越就是心中不快。 这厮不是想找人么,他偏不说谢令月的行踪,让他只管如无头苍蝇般乱寻人;锦衣卫不是号称朝廷鹰犬,最是善于寻人与抓人么,只管折腾去。 找不到人才好,江越乐于看陆寒尘焦急狼狈,更乐于看他乱了分寸,最好能疏忽大意在陛下那里吃点挂落才好;也省得这阉人仗着陛下的宠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居然敢对自己拔剑! 那夜若不是这厮真的拔剑,清尘也不会面上受伤;这几日江越一直忧心,偏谢令月上药时都避开他,江越如何能不想的更为严重,更为担心与疼惜。 第244章 谢令月会受伤可是为了替他挡剑,江越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第143章 陆寒尘怀疑的眸光紧紧盯住江越眼睛,想要判断这人是不是在说谎,或是应付自己。 “再则,镇北关如今战事吃紧,九千岁还是早些离开此地,若是有个好歹,我等是守关还是救你。”江越的语调毫不客气,就差明说你个阉宦在这里能干甚,别寻不到人再被鞑靼人给捉了。 想来是从这人嘴里再问不出什么,陆寒尘也不欲多言,转身便走;留江越在原地,看周围人的眼神闪烁,忍不住低咒一声,这阉人只会给他添乱,又不知要被多少人揣测他与九千岁的关系。 到了杨崇武等人面前,对这些人的阿谀奉承九千岁并无任何反应,凤眸淡淡扫过玉衡;玉衡能怎么办,只对杨崇武等人言九千岁长途跋涉而来,有些疲累,先找个院子歇息,接风宴之后再说,先紧着镇北关战事,督主这里有他们这些心腹服侍。 杨崇武闻言无有不应,这般最好,还以为九千岁要问起战事呢;忙忙唤来亲卫带着一行人去了将军府,叮嘱务必要让府里的管家伺候好这些人。 去将军府的路上玉衡禀告了对杨崇武等人的说辞,陆寒尘照旧不搭言,阖目想着自己的心事;马车外骑马随行的玉衡与天璇、开阳对视一眼,眸光中尽是担忧与无奈。 那一夜谢公子离开后,开始看着督主还平静,谁知竟是吐血昏迷,当时在场的开阳只得做主将昏迷的督主带回肃州,三日后人才醒过来。 玉衡都不敢想当时看到督主面如金纸的模样,三日里,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去探一下督主的鼻息;肃州当地的名医都被请到府衙,用了不知多少法子,才在三日后将人救醒。 不说这期间还有谢九那个急躁的,一再询问他家主子的消息,后来甚至怀疑是不是督主做了什么对不起他家主子的事,才会导致他家主子不见踪影,连着来府衙要见人。 性子更急躁的天权差点就和谢九打起来,自家主子还因为谢公子吐血昏迷不醒呢,他是怎么好意思来要人的;还是开阳默默拦下天权,后来告知他们几个,是督主又伤了谢公子,伤的还是脸颊。 玉衡几个还怎么好意思对谢九叫嚷,自家督主都成了这般模样,还不知谢公子如何,人家可是带伤离开。 还是稳重的陈阶劝住谢九,道主子之前叮嘱过他,不管如何,总要处置好肃州之事···待这边事了,他们再去寻主子也不迟,若是找不到,就去云州找谢一,总能知道主子的行踪,谢九这才作罢。 不然玉衡几个只怕更要头疼,心里对陈阶更为感激;也不知谢公子从哪里找来这般人才,帮着督主处理肃州政务游刃有余不说,还如此识大体,知晓轻重缓急。 若是能将这人留在督主麾下,岂不是更好? 这个想法很快就作罢,玉衡可看的清楚,这人对谢九有情,怕是臣服谢公子也是因为谢九;一口一个主子的,怎么可能再认谢公子以外的人为主;原本谢公子在督主身边,这人还能为督主分忧,如今谢公子已不在,这人能帮着收拾后面的事宜已是他们占了便宜。 又想到开阳说的谢公子已与自家督主断情,玉衡与天璇更是头疼;他们可是在京都便知晓两位主子的情意,自家督主已是对谢令子情根深种,如今竟是走到断情这一步,也不知督主醒来该如何。 果然,三日后醒来的督主验证了玉衡的担忧,从醒来之后,督主就一言不发,往日精光凝聚的凤眸涣散,只呆呆盯着帐顶;若不是玉衡几个一再打着谢公子的旗号劝说,督主怕是连水都不喝一口,更不提用膳与喝药。 玉衡看的清楚,他们提起谢公子时,督主的眼神会有片刻的凝聚,但很快便是黯然神伤,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眼看着主子一日比一日憔悴与清减···这怎么行,玉衡几个都急坏了,最后没法子去求了陈阶与谢九,请他们在督主面前提一下谢公子的情意。 哪知道陈阶不知是不是晓得了督主伤了谢公子,这人倒是会说,直把谢公子待督主的情意说的入骨三分,也是这时玉衡等人才知道谢公子当初寻到陈阶也是为了他们督主。 此时玉衡几个更有些惭愧,惭愧他们因为担心督主而揣测过谢公子,心里还骂过这人无情无义,怎的就不顾督主的安康,轻易说出断情之言伤了督主。 却原来谢公子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为督主费尽筹谋,只为了保督主一世无忧··· 他们几个都这般惭愧,更莫提督主,陈阶说的越多,督主吐血的次数越多···吓得玉衡慌忙将人送走;可莫要再说了,再听下去,督主还能有命? 没看督主又开始不要命饮酒了? 最后还是玉衡硬着头皮劝说,既然督主心里有谢公子,又这般为情伤神,不如早些调理好身子,去寻回谢公子! 还记得当时督主苦涩而笑,不···不能说是笑,玉衡觉得那更是督主的一种哭泣,令人揪心的疼。 “本督还有什么脸面去寻回阿月···因为我,阿月几次重伤···这一回···这一回更是我亲手划伤他的面颊···阿月怕是恨死我了罢···” 才会那般冷清疏离对待自己,那般清寒说出断情之言。 仰头又灌下一大口烈酒,只有烈酒划过喉咙的灼烫才能提醒陆寒尘他还活着;可是没有谢令月,他还如何活着,不若当时便再也醒不过来。 第245章 至少···梦中还有狼崽子的嬉笑怒骂,有狼崽子的拳拳情意,有狼崽子与自己如胶似漆的身影··· 玉衡着急啊,笃定道:“正是因为督主亲手伤了谢公子,更该去寻他,找到人后督主便诚恳认错,任谢公子打罚···实在不行···”闭了闭眼,终是大逆不道又开口:“实在不行,督主跪下认错也可,总能打动谢公子!” 凭心而论,玉衡也知是自家督主对不起谢公子;谢公子那般的风华无双,竟是被督主亲手划伤面颊,还不知会不会留疤,生气也是应该的;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谁叫督主如此伤怀,跪一下怎么了,不见京都有些位高权重的官员回家也跪着给夫人认错么,都是为了哄枕边人高兴。 意料之外,陆寒尘并不曾呵斥玉衡,凤眸反而亮起来:“你是说···只要本督舍了这身面皮,便能得到阿月原谅?” 玉衡挠头,那他也不敢打包票啊;这不是看督主日渐消沉,他才这般劝说么;眼见督主第一次满含期盼盯住自己,玉衡能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哄劝。 “那是必然!您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除了陛下谁都没跪过···这般的诚意,谢公子还能不感动?”越说越是肯定点头:“再则,谢公子对主子您的情意,我们几个都看在眼中,他怎么舍得您真的下跪,督主只要做个姿态便好。” 哄自己的伴侣高兴,玉衡是真觉得这般没什么;且他也相信谢公子对督主的情意,怎么可能真叫督主给他下跪呢。 那人可是为了督主连自己的性命都能置之度外! 可算没有浪费玉衡这番拼死劝说,他们督主总算是振作了一点,按照大夫的嘱咐开始一顿不落的服药;亦主动问及肃州之事,连番见了陈阶等人,将一应事务吩咐下去。 又将押解叶天逸等犯人进京的事宜思虑妥当,交代给天权负责此事,回京后与天枢全权配合大理寺的人结案;又连着给帝王写了数道折子,将肃州贪墨大案详情奏禀,就连征西军在此案中的救援功劳也尽数上报,注意隐去了谢令月在其中的痕迹。 最后又单独写了一道关于镇北关军情的折子,言他知晓陛下亦担忧北疆百姓,恰逢他如今在肃州,距离镇北关只有两三日的路程,不若由他代天子巡视,再从肃州就近抽调部分粮草与药材送到镇北关,暂解危情,亦叫镇北关将士感沐天恩··· 陆寒尘本没心思弄这些,就是他直接去了镇北关也无妨,最多是回京后当面与陛下请罪,被陛下冷落几日罢了;可架不住玉衡几个一再提及谢令月对他的操心与挂心,陆寒尘更是深刻体会到狼崽子的一番苦心,打着精神做好这些。 待到身子稍有好转,可以勉强下地了,这才令玉衡几个准备前往镇北关之事;他想得很好,狼崽子那般挂心镇北关那些将士,此时定然还在那里,即便要离开也是镇北关平安之后。 带病前往镇北关之事自然是被玉衡几个劝阻,督主的身子才好转一些,怎经得起长途跋涉,且镇北关如今那般凶险;怎奈陆寒尘主意已定,开阳私下对玉衡几个说,还是莫要阻拦督主,不然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倒不如叫督主找到人安心,才有了九千岁此一行。 哪知道他们还是来晚一步,谢令月竟是离开了镇北关,此时不知身在何处······ 第144章 骑马随行的玉衡几个并不知道,方才陆寒尘是强撑着,甫踏入马车,他便又呕出一口血。 不过是不想几个心腹再大惊小怪,陆寒尘用帕子捂住;随手将沾了血迹的帕子扔在一旁,右手抚上胸口艰难喘息;也不知是旧伤复发,还是那夜伤心至极引出其他,昏迷几日醒来后的陆寒尘就多了这个毛病,总觉喘息艰难。 想到与狼崽子的那些日日夜夜,想到狼崽子的音容,想到狼崽子的种种情意···心头更是闷堵,难以呼吸;夜里在清寒的锦被内辗转反侧,恍然以为狼崽子就在自己身后,他正被狼崽子紧紧抱在怀中···醒转后才知又是梦一场,只余锦被冷寒入骨。 平复几息后,有暗哑的声音传出车厢。 “天璇你去征西军营地探查,看···阿月是否隐在其中,再注意寻找谢峰等人的踪迹。”若是连谢峰几人的踪迹也找不到,只怕狼崽子是真的去往他处。 “开阳着人暗中盯紧江越,看他的行踪是否可疑,包括他的亲卫与心腹,一个都不落。”陆寒尘不信江越,那厮对狼崽子动了心,怎么可能不问狼崽子的行踪。 叫人盯紧那厮,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另外,着重打听这两日江越身边的亲卫可曾离开过镇北关。”这是陆寒尘忽然想到的,假若狼崽子真的离开,镇北关如此凶险,江越不可能不派人护送。 那厮最是会做表面功夫,这等时机定会在狼崽子面前表现一二;再想的刻薄些,陆寒尘确信江越会拿自己的言行在狼崽子面前对比,务必要让自己落个下乘。 原来还以为征西将军是个坦荡的,如今陆寒尘才明白,武将根本不缺心眼子,尤其是江越这种在皇宫长大的,怕是心肠都是黑的;是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倒是小瞧了那厮的心眼,白白中了他的算计,与狼崽子走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这几日本督不想在人前周旋,玉衡,这些事便交给你。”陆寒尘有自知之明,军务之事他绝不沾边;说是代陛下来巡查,那就做好巡查使者的本分。 第246章 有玉衡应付杨崇武等人足够。 何况他这般着急前来镇北关,是要找回自己的狼崽子··· 到了镇北将军府,下马车的时候陆寒尘踉跄一下,身形不稳,玉衡当先上前扶住人,自然闻到了督主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娃娃脸当即苦下来,少不得语重心长。 “督主莫要着急,即便谢公子离去,也不过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我等仔细查探,定能找到谢公子踪迹···您先保重身子才是,否则···”这般憔悴的模样,如何继续找人;别没找到人,督主再倒下了··· 挥手甩开玉衡的搀扶,勉强站稳,陆寒尘着急道:“给云州那边传信,叫他们注意崔府动静。” 陆寒尘亦收到了京都传信,狼崽子的人果然周全,瑾安郡主意外身故的消息硬是未曾引起一点怀疑;天枢都很意外,若不是知道瑾安郡主是谢令月男扮女装,又知晓人跟着督主来了肃州,只怕能吓个半死,饶是如此,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因而天枢传信过来问询督主可知晓谢公子舍弃瑾安郡主这个身份,可需要他做些善后事宜;陆寒尘回信告知他已知情,叫天枢帮着善后扫尾,尤其不能引起帝王疑心,更要配合进京的谢家人行事,不能露出半点可疑行径,就在督主府设灵堂。 大抵是谢令月不忍伤及无辜,侍书几个的行动只是传出瑾安郡主坠崖而亡,尸身遍寻不得;可陆寒尘却知晓帝王疑心,便令天枢从诏狱找个身形接近的死囚,伪装成坠崖而亡的模样,就说锦衣卫寻到了人,棺材里总要有个人才更周全。 既是坠崖而死,自然面目被损毁;再有督主府的人与谢家人配合做戏,演个悲痛欲绝不成问题,想必帝王也不会多加怀疑一个身死的瑾安郡主;若真是魏国公谢楝嫡长子的身份,那才是麻烦,帝王如何都会猜忌谢家。 可见谢楝谨慎没错,当初之所以将谢令月这个嫡长子男扮女装,怕也是想到了不得已假死脱身;显然狼崽子比其父更有胆魄,从北镇抚司出来后就开始谋划后面这些事情,假死脱身更是早在计划中。 天枢还问询,京都流传督主与郡主夫妻情深,如今郡主意外身故,督主这个夫君是否归京;若是不回京,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与陛下是否会怀疑,便是在京都百姓中只怕也会又起传言。 狼崽子都不在身边,陆寒尘如今的心思都在寻人,哪有回京的想法;正好镇北关危急,他才与陛下上了折子代天子巡查。 大概一开始会有人怀疑之前的传言是否有误,待镇北关危急的消息传到京都,那时肃州一干人犯亦抵京,人们自然知晓九千岁便是想回京治丧也不可能;毕竟,九千岁一直是陛下的心腹重臣,向来以朝局为重,这等时刻自然是先忠君后私情。 而陆寒尘此刻想到的是,按照狼崽子的心计与安排,不可能一直叫谢家人在锦衣卫监控之下,此次离京的路上便是最好的脱身机会;上次在落云山看到的,陆寒尘确定那里是谢家人脱身后暂时安居之地,否则狼崽子不会设置那些重重护卫。 偏国公夫人崔氏又有了身孕,陆寒尘不信谢令月真的放心;若是他真的离开镇北关,最可能先去的便是云州,总要先见过爹娘长辈,叫他们安心后才会再离开。 因而陆寒尘才会这般吩咐,也是因为想到了崔氏的身孕,特意又下令,叫他们只能暗中盯紧便可,不可露面惊动谢家人与崔府众人;待到这边消息确定,谢令月确实离开镇北关,那么陆寒尘便打算再去云州,亲与谢家人与崔府长辈请罪。 当晚,又是辗转反侧的一夜,现实与他的种种臆想期盼交织,陆寒尘时时恍然,以为听到了狼崽子唤自己。 次日一早,刚喝过一碗药汤,天璇与开阳便进来禀报各自探查到的消息;天璇已在夜间探查过征西军所有营帐,包括江越的大帐,并未看到谢公子与其随从,身为大夫的谢峰亦不见身影。 而开阳探查到征西将军派了一队亲卫护送其幕僚回西疆,这位幕僚面上包裹严实,怕正是谢公子一行人;且他还探听到,实则这一行人并未前往西疆,只用了一日的时间,江越的亲卫便回了镇北关···只怕征西将军真不知谢公子接下来的行踪。 捂着胸口咳喘几声,陆寒尘面上更是青白一片,只有刚喝过药汤的薄唇殷红:“玉衡留下与杨崇武等人周旋几日,便说本督水土不服,需卧床修养几日,三日后找借口回京治病,路上尽量拖延;天璇与开阳即刻准备,启程前往云州。” 眼见督主面色难看,怕是昨夜又不曾安稳,天璇欲劝阻;左不过谢公子的亲人还在云州,便是迟几日启程也没甚么,督主实在需得修养几日;这般不顾自己的安康,天璇自然看不下去。 却被开阳暗中递眼色制止,明知督主如今焦心谢公子行踪,找不到人才更是难安;既是如此,还不如早日启程,早些寻到人,他们督主也可安心开怀。 此时开阳承认,唯有谢公子才是他们督主的良药;同时在心中暗暗祈求,只望云州之行莫要再落空,否则督主只怕是真的撑不住会倒下,那时才是不知该如何。 最早他们督主对蜀王的心思,开阳也是知晓的,所以听闻督主大婚,又与夫人情深意重的消息,他是半点不信;待人到了肃州,只看督主的模样,眼神都在谢公子身上,便知兄弟们传来的消息是真的,督主对谢公子移情。 第247章 梅园一战,开阳亦看清了谢公子待自家主子的情意,觉得更好,督主总算是认对了人,认对了情;可如今···这都是什么事啊,谢公子被督主伤心断情离开,督主则如行尸走肉,再不见从前的狠戾张扬。 关键督主的身子原本就满身旧伤,这一回伤了心,吐血昏迷,还引出所有沉疴;行动迟缓些不说,开阳总能闻到主子身上的血腥气,怕是背着他们不知咳血几回,如何不忧心如焚。 两人出去准备一应事宜,天璇还抱怨开阳不该拦着自己,督主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实在找不到人,反正谢公子的亲人在云州,到时扣住人,就不信他不回来··· 开阳瞪了这人一眼,很不想承认他与自己同为督主心腹。 本就是督主惹了谢公子发怒,还伤了人,才会到这一步;好家伙,天璇这是生怕督主还不够焦心;这是什么烂主意,真要如此做了,只怕谢公子再不会原谅督主。 原本还有一丝挽回希望,若是折腾没了,不说督主能不能挺过去,就是他们几个也别想好过,因而他正色警告这人。 “这种烂点子最好莫要在督主面前提起,更不要私自行动,否则···兄弟们也救不回你!” 之前的摇光是如何死在督主剑下,还不是自作主张惹怒了主子?天璇当时也在京都,竟是半点不长记性,敢有此等想法! 第145章 前往云州的路上,尤其是过了肃州地界之后的路程,陆寒尘更是心潮起伏,想起来的都是当初与狼崽子一同往云州的经过。 那时谢令月的伤势还不曾彻底痊愈,陆寒尘时时陪他在马车内;便是忍着疼,狼崽子也要将他拥在怀中,更不提之后两人还在马车内的欢愉···陆寒尘回忆中的两人,只要在一处必然是紧紧依偎在一起,狼崽子从不让他身单影只。 可如今偌大的车厢里,只有他一人的身影;便是难以喘息,身上疼痛···再无人嘘寒问暖,轻柔帮他按摩两鬓,给他揉捏腰身缓解疲累;更无人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他,声音里都是无尽的欢喜与满足··· 束发松散半靠着车璧,凤眸黯然;短短几日功夫,九千岁的身形更是消瘦,墨色常服松松垮垮裹着身躯,本来紧裹着的狐裘从肩上滑落亦不曾察觉。 那夜昏迷之后再醒来。陆寒尘已是想过不下几百遍,狼崽子为何就能那般风轻云淡说出断情之言;想到心间发疼的时候,亦后悔当时为什么会愣怔如泥塑,他应该不顾狼崽子的意愿,将人抓回来,锁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啊··· 镇北关未曾寻到人,却听开阳禀告了那些忠心于谢家的老将们对谢家人的牵挂与惦念,也因此,陆寒尘总算明白了些谢令月为何定要亲往镇北关,更是对自己那几日的所作所为后悔。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才会逼的狼崽子断情··· 如今寻不到人,又落得满身旧疾复发,病痛缠身,陆寒尘竟有种自己活该如此的快意;狼崽子之前曾说过,是他仗着狼崽子的情意有恃无恐,是他享受着狼崽子的情意却从不曾正视过那人真正的内心,是他把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 如此时时刻刻的心间折磨,上一刻还在质疑与怨恨谢令月为何就能做到这般风轻云淡;明明是他说特意为了自己而来,是他说余生都要牵紧自己的手,是他说要给自己余生所有的甜··· 陆寒尘永远不会忘记中秋灯会那一幕,狼崽子叫自己在花灯上写下:揽月应同尘,携手成钟情··· 下一刻就是铺天盖地的悔意与愧疚汹涌而来,江越不曾说错,狼崽子是因为自己才一再重伤,最后自己甚至亲手在他面上划下一道伤口,恐怕自己带给狼崽子的只有灾祸··· 又忆及狼崽子的生辰是元宵节,不久前他还在筹划回京后便开始准备,要给狼崽子一个最盛大的生辰礼;叫所有人都看到他对狼崽子的情意,知晓狼崽子是独属于他陆寒尘的天上明月。 如今人却不知去了何方··· 找不到狼崽子的恐慌···种种心绪轮番折磨着陆寒尘的心志,再有旧疾复发,偏他还连日奔波寻人,根本想不起顾及身体,竟是快速消瘦憔悴下来。 眼看距离云州越来越近,陆寒尘再想不起对狼崽子的怨恨,只希望这一回莫要再扑空;想要看到狼崽子光风霁月的笑意,想要看到他高挺隽秀的身形,更想被那人抱在怀中,俯身在他耳边呢喃“哥哥”,话音里流转的都是那人的缱绻深情··· 一路上,幸亏有开阳时时叮咛,拿着谢公子说事,才能劝解陆寒尘潦草用些膳食,不然这人怕是早撑不住彻底倒下,还如何能如现在勉强着赶路。 如此过了两日,终于进了云州城,开阳请示要不要先去定下客栈,这一回总不好还住在崔府罢;陆寒尘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些,吩咐直接前往崔府,还令天璇提前去递拜帖,姿态定要诚恳低下。 正要落下车帘,凤眸微凝,沙哑声音传到开阳耳边:“那边的应是卫昭与崔砚,去请他们过来,本督有话要问。” 九千岁这一行人进城,自然引起了不少街头百姓的注意,然他们是便装出行,再加上肃州惊变的消息已传到云州,还真没人想到马车里坐的的是九千岁,这些精悍随行之人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而正在逛书铺的卫昭与崔砚也是这般认定,并未注意这边的动静;还是开阳过去请人,卫昭先认出他,惊呼一声。 第248章 “吆,这不是九千岁身旁的大红人开阳么,怎的不在肃州伺候你主子,竟是来了云州?” 开阳苦笑着说了来意,并未提及他们是来寻谢公子的;崔砚并无什么神色变化,倒是卫昭挽着袖子当先直奔马车,嘴里还愤愤道:“小爷没功夫找陆寒尘算账,他倒是主动送到跟前了,既是来找骂的,小爷还客气个什么劲儿!” 背影怒气冲冲,连遗落在崔砚这里的大氅都忘了披,可见他是真的气急。 站在一旁的崔砚微微摇头,眼里闪过笑意;难怪表弟认下卫昭这个弟弟,还带回来给长辈们见过;少年虽冲动了些,待清尘的真心却不比他少,值得表弟为他筹谋这些。 眨眼的功夫,卫昭便拨开挡在车门前的天璇,直接爬进车厢内,张口就是质问:“陆寒尘,你对我九哥做了什么!” 卫兰陵带卫昭离开肃州时本欲直接回京都,卫昭却担心他九哥去了镇北关的安危;可又不得不听九哥的话,便缠着卫兰陵折回云州,一是告知崔府长辈,九哥虽然与陆寒尘一起处置了肃州贪墨大案,当时亦危机重重,可九哥是谁,安然无恙,也叫长辈们不必挂心。 二是他自己担心九哥在镇北关的安危,又想起还有几处改进武器的法子,便来了云州;一边替九哥在长辈们面前尽孝,一边等消息,若是九哥无恙,他便与卫兰陵回京都等着。 哪知道前一日谢一接到消息,他九哥已与陆寒尘断情,人也离开了镇北关,传信叫谢一将落云山的一些东西转移到关外谢五的马场···这卫昭怎么可能不担心不着急。 皇觉寺时,九哥可是亲口与他说过对陆寒尘的情意与爱意;如今是九哥传信来说与陆寒尘断情,那必然是陆寒尘做了对不起九哥之事;否则,就九哥那个脾气和行事,若不是失望之极,定舍不得陆寒尘伤心,又怎会与这人断情。 卫昭就是这么的双标和护短,因而上来就是这一句质问。 “你只告诉本督,阿月可是到了云州?”陆寒尘不欲与卫昭说其他,只问自己最关心的。 卫昭更气了,狗狗眼里都是怒火:“还好意思与小爷摆你九千岁的架子呢,我告诉你陆寒尘,若不是九哥爱你,你在小爷眼里什么也不是!” 既然九哥与这人断了情,卫昭就更不怵这人;陆寒尘是九哥的爱人时,他才会尊敬与客气几分,叫他一声九嫂;既然与九哥再没了关系,那这人在他眼中便只是那个污名昭著的阉佞,哪里还有半分客气。 “小爷还想问你呢,到底对九哥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九哥如今不见人影,你知不知道小爷有多担心!” 凤眸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陆寒尘确定卫昭没说谎,看来谢令月还未到云州;可是不应该啊,谢令月比他先两日离开镇北关,又是骑马疾行,应是早几日便到了。 难道狼崽子真的对自己失望到底,担心自己又追来云州,才避到他处,竟是连最在意的亲人都不来禀告一声? 越想越是惶恐,面色更是苍白如纸,喘息更加艰难,左手抚上胸口,一口血终是没忍住吐出来,卫昭吓得连连后退。 “陆寒尘你可莫给小爷碰瓷!”只是质问一句,谁知道这人竟然当着他的面吐血;卫昭这才注意到这人一身病色,好像还憔悴消瘦不少,这是被九哥的断情给打击到了? 拿起帕子不在意擦拭过嘴角,平复喘息,陆寒尘才又艰难问:“那你们可曾收到阿月的消息,他···可有说会到哪里?” 狗狗眼闪过犹豫,只一刹便消失无踪,又变得清澈无辜,卫昭连连摆手:“九哥只传信叫谢一转移些落云山的东西,至于转移到哪里我并不知,更不曾提过他会到哪里。” 话落又色厉内荏补充:“小爷告诉你,这也是看你像是为我九哥担忧的模样,这才告知你这些,你···你也莫想着去崔府寻人,别再惊吓了外祖父与外祖母,更不要为难谢一,不然九哥怕是此生都不会见你!” 大抵又觉得自己太过分,小少年犹豫了下上前:“陆寒尘,你···没事罢?”可莫要因此赖上我,是你自己的身子不行。 陆寒尘艰难摆手告诉他自己没事,让小少年不必担心,而后提起其他:“你与我同去崔府,阿月有些计划并未告知崔府长辈···如今情势突变,过几日大抵会有瑾安郡主身故的消息传开,我先去与长辈们解释一二。” “难为你此时倒是细心,还知晓这些事···”小少年嘀嘀咕咕,总算他九哥对这人的情意没有白白付出,这时候还知道挂念崔府长辈;罢了,看在这人如今生不如死的情态上,便不再为难他。 且卫昭也知仅凭自己与谢一与崔府长辈们解释九哥的计划,怕是并不可信;反正上次陆寒尘这厮也见过了亲人们,崔府众人也看清了九哥对这厮的态度;这人还是当朝九千岁,他说的,更有可信度。 他却不知上次谢令月便对老爷子坦诚了所有筹谋。 第146章 一行人到了崔府,并未见任何女眷,只老爷子在书房见了陆寒尘,崔家大爷亲在门口守着。 卫昭也想跟着进去,倒想听听陆寒尘这厮如何哄得住老爷子,被崔砚拦在院内;父亲都被令守在门口,可见老爷子并不想其他人知晓今日谈话,还是不要忤逆为好。 屋内只有两人,陆寒尘欲要先拜,老爷子摆手:“上一回你是阿月的枕边人,老头子自是当得起你一拜;如今既是阿月与你断了情分,你便是当朝九千岁,老头子受不起这一拜,随意说话便是。” 第249章 陆寒尘薄唇微压,面上尽是苦涩:“我与阿月只是暂时因误会而分开,并未断情,外祖父何须如此界限分明。” 是的,陆寒尘从来不信他与谢令月断情,不过是狼崽子当时气急之言,当不得真;不管狼崽子平日多么稳重,总归他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失望之极自然会有些口不择言。 待他寻到人,与狼崽子认错解释清楚,且他已传令叫锦衣卫在大宣寻名医,定然可以祛除狼崽子面上的疤痕,他们还会如往日那般恩爱。 坐在上首的老爷子微微摇头:“九千岁当真以为阿月是少年心性,与你断情不过是一时意气?” 崔广博自认阅遍世间人,却也得承认他看不清自己这个嫡亲的外孙;只有十八岁的年纪,之前还被男扮女装养在后宅···他以为见到的会是女儿家书中所言安静乖巧的小郎君,最多不过姿容不凡。 却不知那孩子眸中内敛,心有大志,胸有沟壑,胆魄更是远胜世间多少人;那般的藏拙于巧,却又风华清致,以至于崔广博恍然以为见到了先贤的影子。 一番深谈后更是确定,那孩子的见地与阅历怕是远胜于他这个当世大儒,崔广博心中亦曾叹息自愧不如;偏那孩子还有一身精湛武艺,真正的文武皆备。 从他上回告知自己的那些筹谋中,就可管中窥豹,这孩子不会轻易做决定;但既然做了决定,那必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再不容挽回··· 越是从容冷静的人,越是有常人难具备的坚定与坚韧。 挽回?对这种人来说难如登天! “看来九千岁并未真正了解我家阿月啊···”老爷子叹息一声:“据悉九千岁还年长我家阿月六岁,果然在你二人的情意中,更尽心的那人是我家阿月,九千岁怕是坐享其成的那个,因而都不曾发现阿月的真正性情。” 老爷子多睿智,只从只言片语便能察觉端倪,却也并未因此迁怒陆寒尘,而是提起其他:“若老头子猜的不错,今秋中山王府进入北镇抚司那一遭,乃是九千岁的手笔。” 不管这人当初是为帝王清除隐患,还是为了他暗中支持的哪位皇子,都改变不了他是执行者的事实;老爷子现在也能推演出一二,阿月当初忽然要嫁给九千岁,怕也有为谢家转圜的心思,甚而这个心思占了很重的位置。 然阿月对这人的心思也是真,否则以后来深谈时老爷子察觉到外孙的心计与能耐,他信外孙还有其他法子与九千岁周旋,总能换谢家人安然无恙。 显然眼前人并未平等看待阿月,以为他是两人中的上位者,阿月及谢家人需得承他的情,这才忽视阿月的真正情意与错过了解阿月的真性情;老爷子能理解陆寒尘的心境与立场,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玩弄权术与人心,最是不敢轻信任何人,哪怕是枕边人。 “可九千岁也需知晓,当时的境况,阿月并不是非你不可;老头子也甚是好奇,九千岁只想着你自身的种种缺陷,自艾自苦,可曾想过阿月同样因你的缺陷要背负更多?” 再如何的位高权重,再如何的世间绝色···也改变不了陆寒尘就是个阉人的事实,改变不了他身上的那些污名,改变不了世人对他的偏见···可自家的阿月偏偏对这人情根深种,因此他将背负多少恶意揣测与非议,眼前这人即便是想过,怕是想到的也不多。 两人走到如今断情的地步,未必与这些没有关系。 “上一回九千岁与阿月一同在这里跪拜老头子,我以为九千岁便是做不到回报阿月同等深情,至少也能感同身受阿月的一些心思···岂料···九千岁终是不理解阿月从小接受的教导,不能与阿月并肩携手便也罢了,竟还妄图反其道而行···” 陆寒尘豁然抬眼,意图解释清楚他当时的心境;并不是他不理解狼崽子的心思与抱负,也不是他要反其道而行,不过是他中了江越那厮的算计,冲动行事,他已悔过了。 对上老爷子洞若观火的眸光,再也说不出口;老爷子说的没错,他年长狼崽子六岁,还在朝堂行走多年,难道真看不出江越的那点算计? 不过是仗着狼崽子的情意,不过是习惯了自己的决定不容人违逆,不过是想要自私的将人困在自己身边,从而轻视了狼崽子真正的想法··· 可面前之人是狼崽子最敬重的外祖父,陆寒尘总想说点什么,让他知晓自己对狼崽子的情意亦不是假的,因而薄唇微微抖动,就连出口的话都带着颤抖。 “我知外祖父与岳父岳母一般的护短,最是爱重阿月;方才外祖父之言已是将我看得一清二楚,我亦···晓得了自己犯下的错。”凤眸涌上坚定之色:“可外祖父也该知晓,如我这般一直行走在黑暗中之人,乍然得到阿月的情意,开始怎会不怀疑?” “是阿月教会我如何感受这世间的暖意,是阿月将我拉出深渊,叫我得见天上月···外祖父···这般的阿月,叫我如何能放手!” 都是痴儿啊,老爷子感叹一声:“罢了,你们年轻郎君的事,我老头子又能掺和什么呢;不过今日还是望督主能听进我一言,想来你也知晓阿月不愿你丢了如今的一切,跟着他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叫老爷子看,陆寒尘此时最不该做的便是寻人;阿月最是心性坚定,做下的决定轻易不会改变;眼下又是肃州贪墨大案,又是镇北关危急,听闻陛下因此龙体欠安,朝中必然也有波澜。 第250章 若陆寒尘真了解阿月的情意与心意,便该先珍惜己身,稳定好朝堂上的一切,稳固好他的地位;之后再寻人也不迟,想来那时阿月心里亦平静不少,说不得也放不下对这人的情意,两人还可转圜。 别以为老爷子年岁大了便老眼昏花,上回他便看出自家外孙对眼前人的情意,那孩子是真的不在意陆寒尘的缺陷与污名,一颗心都栽在这人身上;真心疼自家孩子,老爷子自然希望这两个有情人能破镜重圆,却不是在此时,因而才有这一劝。 再则,老爷子也有私心;他家阿月是真舍不得陆寒尘跟着他担惊受怕,老爷子却更偏爱自家孩子;陆寒尘一直是当朝九千岁,手中握权柄,关键时候说不得还能助阿月一臂之力,不求他为阿月背叛大宣;但万一阿月的筹谋有什么差池,至少陆寒尘能护得住阿月的性命,乃是阿月最后的靠山。 别看老爷子一生致力于钻研学问,骨子里也有血性;叫他看,自己这般想法才是对的,若陆寒尘对阿月的情意为真,便该如阿月为他筹谋长远那般,也该为阿月的将来筹谋。 毕竟世事无常,如今这两人都是在刀尖上行走,彼此搀扶,彼此做对方的后盾···这才不负这一段情意,不负他二人的胸中沟壑,将来不失为一段佳话。 当然,老爷子也承认自己偏颇自家孩子的自私心理,与陆寒尘坦诚相告:“你如今这般肯定说不能放手,也就是仗着阿月待你的真心;可你也该知晓,阿月的心性,你如今追逐他才会将他越推越远···与其如无头苍蝇般乱转寻人而不得,不如先反思你的过错,承担好你身上的责任,万事稳妥后再一击必中。” 陆寒尘的眼中终于涌出一丝欢喜,惊疑不定再三确认:“外祖父说的可是真的,您确定阿月会舍不得我?” 可真是当局者迷,老爷子摇头:“我家阿月若是真的决定放下你,你刺伤他之后,依他的性子,必是会还到你身上。” 那可是毁容之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月便是念着曾与这人的情意,也该当时还回一剑以全孝道;而不是那般平淡说出断情之言,从容离去;那孩子啊,还是给他们之间留下了一丝转圜的可能,端看陆寒尘能不能把握住。 “外祖父竟是···竟是丝毫不嫌弃我么···”凤眸涌上热意,陆寒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以为崔府此行会被老爷子深恶痛绝,毕竟是他伤了阿月,却不知老爷子这般帮他拨云见月,如何不感动。 老爷子摆手:“我们老了,能陪伴阿月一辈子的是你啊。”若是他料得没错,陆寒尘不能挽回阿月,那孩子怕是将孤独终老,叫他如何舍得。 眼前人便是个污名加身的阉佞又如何,便是他伤过阿月又如何,谁让自家孩子对这人情根深种呢;与其做那些糊涂长辈,跟着瞎掺和,不如给些建议,看两个孩子还有没有可能重拾旧情。 谁都想看到晚辈能感情和美,圆满一辈子;便是两人都是男子又如何,身在其中之人才能体会其中滋味,总好过一个人孤独终老。 第147章 陆寒尘郑重起身,直接跪在青石地板上,感激而虔诚对着老爷子叩拜。 难怪大宣士子最是敬重这位老爷子,不仅学识令人景仰,便是这看人做事都这般睿智,令人叹服;陆寒尘更是感激,上回他便发现了,老爷子看着他的时候并无那些世俗偏见;只因为阿月满心是自己,老爷子亦从容接受自己。 听方才之言,想来阿月并未隐瞒老爷子自己伤到他之事,老爷子亦未曾怨怪自己半分;不,应是也有怨怪之意,不过是老爷子舍不得阿月为难与伤心,这才宽容待自己。 这一回老爷子并未搀扶他起身,淡淡叫他起身后,语重心长又叮嘱一番:“督主该明白你与阿月最大的不同,你是自幼失诂,凭着自己的能耐一路走到如今的位置,更多的是计较利害之道,因而行事更偏颇一些。” 而阿月是高门勋贵嫡长子,还是谢家这般的位置;因为中山王谢达昌,大宣百姓当谢家人是战神敬仰,谢家人更不能行差踏错半步;阿月又是如今的魏国公谢楝唯一的嫡子,便是自小男扮女装长大,可该有的教导一分不少,行的是君子之道。 那孩子肩负的太多,不只是谢家的安危与荣耀,还要顾及谢家人对大宣的情意···想也知道他做出那些筹谋经过几番挣扎,便是将来功成名就,只怕也会被大宣百姓戳着脊梁骨骂,老爷子如何不心疼。 “既是督主承认对阿月真心,便也该设身处地想想阿月的为难与心思;你二人如今也算各为其主,真正的分道扬镳,阿月筹谋之事一时难以看到结果···可若是功成,你们若还想携手并肩,必将面临更多为难与抉择,督主不妨趁此问心,你能为你们的将来做些什么。” 若是想不明白这些,即便是找到了阿月又如何,难道将来真正抉择时两人再伤情伤心一回? 那时的伤只怕是更为痛彻心肺。 陆寒尘怔怔点头,老爷子直接点到他与狼崽子的症结所在,虽则话不太客气,却是实情;惶恐多日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慰藉,看来老爷子还是支持他与狼崽子在一起的。 之所以这般做,还不是因为老爷子看清了阿月待自己的真心···陆寒尘从昏迷醒来后第一次振奋起精神。 “清阙多谢外祖父提点,必当铭记在心!”陆寒尘心甘情愿再拜。 第251章 老爷子摆手:“阿月与我提过几句你的身世,也是个可怜孩子;你既跟着阿月叫我一声外祖父,便倚老卖老给你点建议,老头子自然喜欢看儿孙美满。” 顿了顿又道:“过些日子,谢家人也该抵达云州,阿月已安排好一切···云州这边你便不必再插手,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怀疑;依老头子看,阿月怕是顾不及再来云州,下一次来必然是他功成时刻来接人;你若是还不甘心,可到落云山等几日,之后···便回京都去罢。” 话已至此,陆寒尘亦不再多言,诚恳请老爷子珍重后出了书房;他离开后,崔家大爷进来欲言又止,父亲不是前一日还痛骂这厮伤了阿月么,怎的方才还提点和叮嘱这厮良多? 老爷子怔怔看着茶盏,良久才叹息一声:“你当老头子愿意多事?难道上回你还没看清阿月的心意,再则还有昭昭所言的梅园之战阿月的行事。” 恍然大悟的崔家大爷亦跟着叹息,世间唯有情之一字最难堪破;罢了,老爷子说的对,谁愿意看着阿月那孩子孤独终老呢,顺其自然最好。 而出了院子的陆寒尘被卫昭拦下,小少年狗狗眼中还有愤懑:“你不会真的哄骗住外祖父了罢,我告诉你陆寒尘,九哥既然选择与你断情,必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九哥之事,哪来的脸找九哥,还追到这里!” 不欲与他多言,陆寒尘看向崔砚,姿态诚恳:“可否引谢一见我一面,或是我去落云山找他?” “督主猜测不错,谢一正在落云山,不若我带路?”崔砚依旧是清雅的姿态,并未对这人改变态度。 卫昭跺脚:“砚表哥为何还对他这般客气,我最了解九哥,若不是这人做了过分之事,九哥怎会与他断情!”还要亲自带着这人去落云山,那可是九哥为谢家人准备的暂居之地,若是陆寒尘再有其他心思怎么办。 果然还是个孩子,崔砚也愿意纵着这个新认下的表弟,唇角微扬:“昭昭还是个小少年,自然不懂情之一字的挣扎;这是你九哥与督主之间的事,我们无从置喙,还是由他们自己处置为好。” 小少年不忿低头呢喃:“说的好像砚表哥你很懂似的,我还有卫兰陵,你可是还单身一人呢。” 由着小少年抱怨,崔砚能理解卫昭为何这般气不过,实则就是崔砚自己也对这位九千岁生出颇多怨言;只要想想上回见到的表弟那般光风霁月,只是清淡站在一处便引人心折,如今面上却被伤到,极有可能留下疤痕,心中便止不住的惋惜。 这事如今府里也只有老爷子与崔砚及其父知道,若是被卫昭得知此事,只怕更得气坏了,此刻怕是会与陆寒尘动手;梅园一战时卫昭因被卫兰陵保护不在当场,崔府众人更是远在云州不知情,还是卫昭后来问过谢峰几个,与崔府男子们学说,他九哥当时有多么孤勇及重情意,不顾自身安危保护陆寒尘。 可在崔砚看来,不管陆寒尘对表弟做了什么事,一切只有表弟这个局中人有权做出抉择;他们这些亲人是心疼表弟,那也无权置喙那两人之间的事,更何况世间最说不清楚的便是感情之事。 亲人们能做的,无非是平日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若表弟有需要时,便是舍了家族大义也当与他同进退,如此便足矣。 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卫昭也不在吵闹,只是要跟着他们一同去落云山,他还是不放心,要亲眼盯着陆寒尘;崔府众人不过是九哥的外家,便待他若待九哥,想来九哥的父母也会待他如亲子;好不容易在异世有了亲人,卫昭不容任何人对他们不利,陆寒尘更不行。 赶来崔府接人的卫兰陵正好遇到一行人要去落云山,便也同行;见卫昭嘟着嘴不高兴,本想先哄一哄小崽子,却见陆寒尘憔悴如斯,又有这人叫他同乘一车说话,便先给崔砚一个眼神,托付他先哄住小崽子,别气坏了。 对于卫兰陵这个知己好友,陆寒尘无意隐瞒,在他问起时,说了自己对狼崽子的所作所为;越是听,卫兰陵的面瘫脸越是绷紧,第一回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眼前人。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九千岁么,做事竟是这般冲动;亏得这人之前还曾与自己炫耀过,谢令月待他的情意与真心;既是明知谢令月的心意,怎还会相信江越的挑衅之言,最后竟是伤了谢令月面容。 此时卫兰陵竟与崔砚的想法诡异的相似,想起初见谢令月时的惊艳,还有因为卫昭曾对这人吃味;心中升起惋惜,那般风华绝滟之人,面上留下疤痕,真真是莫大的憾事。 卫兰陵并不觉得男子面上留疤有什么,反倒觉得更有男子气魄,可若是谢令月面上留疤,总觉破坏了世间最美好之物。 偏这道疤痕还是心爱之人亲手划下,谢令月心中该是百般滋味罢,难怪要与这人断情,还真是···不知该如何评说。 本就不是个多事的性子,卫兰陵不予置评,只淡淡问:“寒尘与我说这些本意应是不在此,可是需要我派人与你一同寻人?” 陆寒尘微微摇头,凤眸盯着手里的铜手炉,又有些嘶哑的嗓音飘渺:“出京时仓促,并未多准备银票,你帮本督准备三百万两银票,最多后日便要。” 这家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卫兰陵并不担心这人不还这笔数额巨大的银子,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九千岁的家底;只是他如今在云州,一时之间抽掉这么多数额,只怕云州及附近州府卫氏商行的生意都会波及。 第252章 想到此行是落云山,卫兰陵恍然,这人怕是想要将银子给谢令月的人;上回卫兰陵便察觉了落云山周围的布置,再结合陆寒尘此行,怕是也不放心谢家人将来在此的安危,想尽些心力。 这一点还算有担当,不管他与谢令月是否断情,陆寒尘能想到为谢家人筹谋安危,卫兰陵很是激赏;这才是男子该有的情意与担当,总算这人还没有慌乱到失了理智。 “虽则难一些,最晚后日晚间,银票定送来。”卫兰陵掷地有声,便是不说对陆寒尘想法的认同;只念着谢令月待卫昭的亲近,还有崔府众人对卫昭的毫无保留,他也当出一份力。 “回京后你只需还我一半数额便是,其余的便当是我与昭昭的心意。” 如今卫昭是魏国公养子,且他与昭昭已互通心意,那么卫国公夫妻将来便也算是卫兰陵的岳父岳母,这笔银子卫兰陵出得乐意之至。 第148章 显然陆寒尘也想到了卫兰陵为何这般做,忽而哼笑一声。 “你我因利益结盟,曾是困境里相互扶持的战友,如今又是至交好友···缘分无常,清尘认了卫昭为胞弟,你我又都心折这对兄弟···” 卫兰陵也恍神,是啊,谁能想到还有这一日呢;当初两个艰难挣扎求生的人,以利益为引一路扶持走到如今位置,惺惺相惜成了彼此难得的至交好友,如今又一同为所爱之人筹谋周全。 “今日崔府老爷子点醒我,我行事走的是自己的利害之道,而清尘行的却是煌煌君子之道,此为我与他的最大症结。”凤眸微抬,提醒自己的好友:“卫昭第一次见清尘便那般亲近,只怕真正的心性也不是在你府里那般,恐怕你也该早做准备。” 陆寒尘始终相信,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亲近,他其实早怀疑卫昭与狼崽子的关系;高门勋贵认一个父不详的商户小郎君为养子,谢令月当知晓说服魏国公夫妻的艰难,偏他就那么风轻云淡承诺,还带着卫昭来云州认亲··· 这般的怀疑卫兰陵不是没有过,因而清淡道:“昭昭四岁到我身边,是我看着长大,他的心性我再清楚不过;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便舍弃大宣的一切,只为昭昭保驾护航,唯愿昭昭此生安康。” “你倒是舍得···”陆寒尘轻嗤一声,转而自叹不如,他做不到如卫兰陵这般,此生所有欢喜都系于一人身上;若是他一开始就有卫兰陵这般纯澈的心意,他与狼崽子也走不到如今地步。 头一回对这个至交好友生出妒恨之心。 卫兰陵眸中难得冰雪消融:“我与你不同,父母早已作古,卫府那些人不过是摆设;且我只是个商户,没有你那些身后的权利纠葛,想要脱身容易得很。” 从父母离世后,能走到卫兰陵心中的也只有卫昭一人;原本察觉自己的异常心思后舍不得小崽子被他拉入泥潭,这两年都是远避京都;可原来昭昭也心悦于他,只心悦他···此生最大的欢喜莫过于此。 得昭昭一片纯澈真心,还有甚么舍不得的;便是昭昭想要帮着谢令月算什么,大不过奉上卫氏所有资财···卫兰陵只要昭昭一直如现在这般明悦欢喜。 且卫兰陵看的清楚,谢令月待昭昭更是真心呵护;既如此,还有甚么可纠结犹豫的,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回来。 只要卫昭想要,他都奉上,只为这一人欢颜。 这一刻,陆寒尘头一次厌恶起自己九千岁这个身份;若他身后没有这些权利纷争,他亦可如好友这般轻松做出决定;忽而又苦涩而笑,想什么呢,他怕是魔怔了;若不是九千岁这个身份,哪里有他识得狼崽子的机会,又哪有后来他们的交颈情深。 马车到了落云山,先看到的是候在山门前的谢一;不待他先行礼问安,陆寒尘便叫卫兰陵几人先进去,将谢一叫至马车前。 “你主子来消息可有告知他去了何处!” 谢一拱手:“主子只传信告知将这边的一些东西送到漠北马场,并告知···告知我等,主子虽与督主断情,落云山准备的一切都为督主所有;主子也知督主定是常在京都,因而暂定这里是谢家人隐居之地,最多不过一两载便会接人离开,到时督主派人来接管落云山。” 这事上回狼崽子便与他说起过,此时的陆寒尘并不在意,谢家人住的越久越好,说不得还能在此处等到狼崽子;此时的他更着急的是狼崽子的消息,沉吟片刻又问。 “你是清尘最为倚重的心腹,凭你的猜测,他此行去何处?” 也没甚么好隐瞒的,主子既然传消息回来叫他们待督主客气,想来主子心里还是挂念这位;谢一遍说了自己的猜测,主子若是想要在漠北起战事,武器最重要,因而他想主子应是从镇北关直接到了谢五的马场处,那里如今是制造兵器之地。 说完又不忘补充:“在下知督主必是焦急挂心主子,然主子必不可能在马场久待,怕是几日便会离开前往他处;且漠北不是大宣疆土,督主您身份又贵重,实在不应前往漠北犯险。” 可别到时候没找到人,九千岁再被漠北人给擒住,或是受了伤,着急的还是自家主子;因而谢一才有这一劝,若真出了事,不只这位如今拥有的一切尽皆化为乌有,就是主子的事也会被打乱。 陆寒尘并未在意谢一这番算是冒犯的劝言,反倒客气询问谢令月在漠北的布置,还有谢五那处马场的具体位置,问过之后对谢一颔首。 第253章 “你且放心,本督不会乱来;不过是担心清尘在漠北的人手不够,或是有本督能尽力之处,也为清尘分忧。” 他所言是不是真的谢一也不置喙,他只需要做好主子吩咐之事便好,其他的自是主子的事。 次日,又是一夜无眠的陆寒尘再次站在同尘楼的地基前,想起上回狼崽子站在这里,手里拿着他自己画出来的图纸,给自己讲解这楼建起来是何等模样,里面还有狼崽子专门给他们预留的套间···还记得那时自己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心中热意,垫脚追逐狼崽子丰润的唇瓣。 而如今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只站在这里,再没有狼崽子怕他冷着时不时给他裹紧大氅,更没有人一直牵着他的手,一旦察觉到他的冷意便将人锁在他的怀中,用体温暖和自己的身体··· 执起手中早提着的酒壶,仰头灌下一口烈酒,陆寒尘抑制不住的连声咳嗽;左手抚上胸口,却终是痛的弯下腰身,艰难喘息几下后,一口血溅在面前的雪地上。 候在远处的天璇与开阳目呲欲裂,疾步奔过来就要扶住人,却被陆寒尘甩开,踉跄身形欲要从地基的门口处踏入;那时狼崽子在身边,陆寒尘只觉都是狼崽子的心意,有他操心便是,总之狼崽子的筹谋中都有他这个枕边人的身影。 现在狼崽子决然离去,心中时刻煎熬的陆寒尘却想独自走一走这里;同尘楼,狼崽子当初定下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没有对狼崽子动心,有的只有怀疑与防备;可狼崽子却将一腔真心奉上,同尘楼,有谢令月的字里的尘,有他陆寒尘名中的尘··· 也是昨日与谢一的交谈,陆寒尘才知同尘楼不仅仅是眼前这一片地基,更是狼崽子所有经营的生意名号;那般早的时候,在他还怀疑的时候,狼崽子就将他们二人的名字捆绑在一处,隐隐有将他们二人的名号传遍天下的念头。 这是何等的赤诚与真心···然他这个年长狼崽子六岁的人都做了些什么呢;先是危急时刻保护蜀王,置狼崽子的生死不顾;再是自毁承诺,未曾送谢家人离京,明知那时狼崽子还因伤势行动不便;后来的种种更是不愿想起,每每想起时心间便如同针扎般刺痛,恨不能时光倒流,扇醒那时浑浑噩噩的自己。 每走一步,都有一个他与狼崽子相处的情节闪过脑海;洞房花烛夜那人的强势与温柔,之后的嬉笑怒骂,重伤后的不可置信,送别谢家人后去了皇觉寺再见时的失望···那么多辜负他的事情,可狼崽子却轻而易举便原谅自己。 就是他失望时亦不忘为自己筹谋,担着被江越发现身份的危险,与那人讨要人情。 而后便是陆寒尘的身世,狼崽子明明早有察觉,担心自己受不住,力图在最合适的时机告诉自己;若不是那一家三口出现在皇觉寺,狼崽子大抵还想拖延至自己真正不在意时再说。 即便事发突然,可狼崽子还是先告诉他真相,叫他先知晓实情,然后坚定不移站在自己这边;先由着他发泄心中愤懑,再柔情满溢告诉他不必在意这种父母家人,告诉他陆寒尘是世间最值得之人,无需背负那些所谓的孝道,捏着鼻子违心认下家人。 所思所行所言,无一处不是为了陆寒尘开颜。 若不是狼崽子当时在身旁珍惜与抚慰,陆寒尘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等无法挽回之事;当时他便想过,为何上天待他如此不公,为何父母待他如此不公···既然他已在深渊,不如将陆家所有人皆拉入深渊,毁了所有人才好。 若真是如此做了,陆寒尘想象不到现在的他会是何等的面目可憎,大抵会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再无得见天日的时候;是狼崽子的满腔真心与真情拉住了他,亦帮他压制住心中恶念,没有叫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也是这一次谢一叫陆寒尘知晓,狼崽子顾念他的孝道,不忍他被天下人唾弃,他自己布置谢一在生意上围堵陆家,只为给自己讨回公道··· 知道的越多,陆寒尘的心越加煎熬;明明那人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为何他就是没有多加注意,若是早知道···早知道狼崽子做的这些,那夜他还会中了江越的挑拨算计? 还会与狼崽子走到如今这一步么······ 第149章 被自家督主勒令退回原地的天璇与开阳皆紧紧盯着主子的身影,生怕他再有个闪失。 “怎生是好,督主一直这般下去···身子根本遭不住啊。”开阳原地转圈:“便是咱们拿着谢公子说事,督主也按时服了药汤,可这般不要命饮酒,喝再多的药汤子也是无用···” 天璇能怎么办,他也想不到法子啊;谢公子还不曾与督主大婚前,督主便因为不能明言对蜀王的情意,只要得闲便饮酒;后来有谢公子敢与督主对着干,甚至还明令督主禁酒。 可谁能想到,谢公子离开,督主竟是被打击的这般严重;先是昏迷,醒来后又不言不语,好不容易他们几个用谢公子的名头劝住,不料督主竟是又拿起了酒壶,还是不要命似的喝法。 谢公子不在,还有谁敢去劝督主,还有谁能劝得住督主;此时此刻,天璇心中也没了对谢令月的怨言,倒是念起他的更多好;至少谢公子在时,他们督主心境好,身子也被谢公子与谢大夫调理的很是安康。 “不然···你我带些兄弟将那谢一捆起来问问,他必定知晓谢公子的行踪,不过是不愿意告知督主罢了。”天璇为自己想到的主意振奋,督主不愿盘问崔府众人,必是忌惮他们是谢公子的亲人;那谢一不过是谢公子的暗卫,对他严加讯问,就不信他嘴巴还能闭的这般紧,总能问到些有用的消息。 第254章 开阳很想当这家伙不是自己的兄弟,怎的尽是蠢主意,是生怕督主与谢公子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不成;谢公子敢将自己的人还留在落云山,不也认准了督主不会为难他的人;真要是如此做了,只怕谢公子再不会回头,督主还不得弄死他们。 “梅园一战你也在,难道没看清谢公子是如何待他的人?”开阳不明白自家兄弟的眼睛长着是干嘛用的,冷哼道:“一个新投靠的阮慕欢,谢公子都能一再叮嘱咱们兄弟照看,还给他想好了离京之后的去处···更何况谢家这些暗卫。” 大抵在那位心里,如谢一与谢七这些暗卫,亦算得上他的并肩战友;看看谢公子对谢九的厚待就知道了,这些人分明与崔府众人一般重要。 呵,捆了谢一严审? 只怕那人宁死也不吐露自家主子的一丝半点消息! 真闹出伤亡,别说与谢公子交代,只怕他们督主先被气吐血;本来这些日子督主就时不时吐血,再来个气怒攻心,他们死了都无法谢罪。 “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督主到处寻人,再这般下去,督主的身子怕是会彻底毁了根基!”天璇头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倒是给出个法子啊。 就在两人如无头苍蝇般乱转,想各种法子的时候,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抬头便看到了胆战心惊的一幕,他们督主仰面倒在雪地之上,胸前是一根原本立在一旁的圆木;待到两人疾步奔过去,督主身旁的雪地上刺目的血迹灼伤他们的眼,再顾不得什么,天璇搬开圆木,开阳将人背起来迅疾回了不远处的院子··· 与此同时,隔壁院内的木屋中,卫昭撅起嘴抱臂坐在窗前椅子上,狗狗眼中皆是怒火;他觉得自己快被卫兰陵这不解风情的冰山气死了,这人难道不知道九哥对他多重要么,明知是陆寒尘做了对不起九哥的事,竟还答应给陆寒尘筹集银子! 若是陆寒尘拿这些银子做些对谢家与崔家人不利的事呢,若是他想趁着九哥不在彻底占了落云山呢···那么大笔银子,摆明了陆寒尘不安好心。 虽然卫兰陵一再解释陆寒尘不是那样的人,他对谢令月的真心也不少,要银子也是想给谢一加强落云山周围的布置,其本意也是为了保护将在这里隐居的谢家人,绝不会有趁机控制谢家人的想法。 小少年怒气冲冲:“卫兰陵你自己信陆寒尘对九哥有真心?若是他有这个东西,又怎会逼的九哥与他断情!” 无奈抚额,卫兰陵是真的不明白这小崽子怎就这般偏帮谢令月;走到断情这一步,难道真是陆寒尘一个人的责任么;便是谢令月是付出颇多的那一方,也有他对陆寒尘纵容之过,才会有陆寒尘的偏激行事;感情之事,一个巴掌怎能拍得响,卫兰陵想法极为清醒。 怎奈他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解释,却忽略了卫昭的年岁,还有这些年被他娇养形成的只对他才有的骄纵;他不了解卫昭与谢令月前世的亲近,更不了解前世时卫昭是将谢令月当作偶像崇拜的;在卫昭心里,他的九哥那般宽容理智,又那般喜欢陆寒尘,怎会轻易断情。 卫昭很清楚,他九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轻易不会决断,决断必然是九哥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哼,卫兰陵还心疼陆寒尘那个狗东西! 比起看上去憔悴孤颓的陆寒尘,卫昭更心疼他九哥;单就前世看,九哥是首富,因为健康的缘故,待人宽容,可也不缺手段心计;除了自己的大哥卫曜和九哥偏爱的那个堂妹,九哥对所有人和事都淡淡的。 到了大宣,九哥看起来更是内敛锋芒;可他对陆寒尘的包容与用心,卫昭看在眼里,心里更是吃味;他能被九哥亲近,是因为大哥卫曜的关系,还有九哥心疼他也来了异世的惶恐;而陆寒尘,是九哥两世第一次爱上的人,若不是陆寒尘之过,卫昭不信九哥会轻易与那厮断情。 前世大哥就教过他,越是强大的人,喜怒哀乐越不动声色;所以卫昭坚信,此时他九哥心中的痛与煎熬并不少于陆寒尘,虽然他此时也见不到九哥,可就是这么以为的。 已经和卫兰陵互通心意,他也说了自己是他此生最重要之人,那他就应该与自己同仇敌忾,怎的还帮着陆寒尘那厮说话! 眼见小少年气鼓鼓,卫兰陵只能温柔哄人;不过他常年面瘫脸,便是温柔,卫昭也需用心才能体会到;偏他此时正心急九哥的行踪;且陆寒尘个做错了的人都憔悴如斯,卫昭当然更担心他九哥该是何等憔悴模样,自是容易忽略卫兰陵的温柔。 正要抱起小少年,与他说清楚自己之所以答应陆寒尘筹集银子,也是为了少年与谢家人着想,卫兰陵便听到隔壁院子的慌乱脚步声;凝神一听,并未察觉陆寒尘的声音,却听到了天璇急切招呼大夫的动静,当即也顾不得继续解释。 “昭昭乖乖等我回来与你解释清楚,隔壁动静慌乱,怕是陆寒尘出了什么事,我先去看看。” 话音落,人便出了木屋,卫昭伸出的手落空,更是气愤交加;起身在屋内踱步,想要跟过去看看,却又不甘心,他才不在意陆寒尘呢,九哥说不准此刻更难过。 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出门去了另一方崔砚的院子;总觉得砚表哥与谢一还有事瞒着自己,不如再去问问,反正卫兰陵一时半刻也回不来,他才不愿乖乖等着。 第255章 卫兰陵到了陆寒尘居住的房间,便看到开阳已将人放在床榻上,双眸紧闭,面如金纸,呼吸微弱;胸口处的血迹更是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开阳无声询问,怎的片刻功夫就成了这般模样。 简单说了当时情形,开阳自责不已,若是他不与天璇走神乱想,督主也不会被倒下来的木头砸中;如今随行的是锦衣卫中粗通医术的兄弟,还不知能不能诊出督主的病症··· “你们便由着他胡闹?!”卫兰陵实在头疼,明明昨日这人看着想明白不少,还曾提点过自己;此刻却这般躺在这里,这几个人是怎么伺候的,还能让人被木头砸中。 幸好卫兰陵也通一点医术,当即坐在床边凝神诊脉,开阳紧张无措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片刻功夫,卫兰陵眉间紧簇,神色越来越凝重,而后长长叹息一声。 “幸好木头的重量不够,并未伤及内源;然督主如今心脉缓慢,气血却乱窜,需得好生调养;稍后等大夫给处置过了,明日你们便归京,找太医令调理病症!” 若是还任由这人胡乱寻人,心间焦急,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何谈日后? 开阳懦懦开口:“竟有这般严重?”可是···可是他们谁能做的了督主的主,只怕督主还要坚持在这里等··· “卫家主也知,谢公子不在,我等无人能劝得动督主;不若···不若明日您与我们一同护送督主回京?”开阳相信,除了谢公子,此刻只有身为督主至交好友的卫家主能扛得住督主醒来后的怒火。 显然卫兰陵也想到了此节,他最明白陆寒尘的脾气,仅凭天璇几个心腹根本拦不住这人;可他知道卫昭也不放心谢令月,只怕还要留在这里等消息,更要等谢家人的到来,卫兰陵怎么可能放心留下卫昭在此。 若是再由着陆寒尘这般下去,还不禁酒,只怕这人真能把一条命给折腾没了···真真左右为难。 第150章 得知卫兰陵要护送陆寒尘回京,卫昭更不开心。 “那么多锦衣卫随行,还能护不住九千岁?”这怕是最大的笑话了罢,怎就非要卫兰陵同行。 京都已传来消息,魏国公夫妻与其他谢家人已是将至京城,大抵再有半月多时间便可到云州;正好自己如今在云州,卫昭当然着急想见到九哥这一世的父母,亦是自己的养父养母;而卫兰陵与他已互通心意,卫昭自然想他与自己一同见过长辈,也算是见了家长嘛。 可他却要送陆寒尘回京,这不就错开了么;等到他从京都回来再见长辈,九哥的父母会不会觉得卫兰陵有慢待之嫌,若是不喜欢他怎么办,还得自己从中转圜。 听完少年的理由,卫兰陵将人抱在怀中,柔和了声音:“多谢昭昭为我想的周全。” 小少年的心间果然都是他,这是有多担心谢家长辈不能接受自己比昭昭年长十岁之事;是他没有顾虑到小少年的心思,卫兰陵感动之余更爱怀里的小崽子。 “然而昭昭也该想想,你九哥到底对陆寒尘是不是真的断情;你与我都看的清楚,谢令月心中只有陆寒尘;如今他远走漠北,陆寒尘伤情至此,若是再不回京叫太医令好好为其调养,只怕这人活不过几载,你可想过谢令月得知后会不会更伤心。” 你可真的愿意看着你九哥孤独终老? 而开阳为何会求他一同护送陆寒尘回京,卫兰陵也清楚;单单靠天璇与开阳几个人,根本拦不住陆寒尘;若是中间这人醒来,定然还会回云州等着,或是毫无理智也去漠北寻人;不说危险,单是陆寒尘的身子便吃不消,那家伙死在外面可怎么办。 有自己同行,至少可以劝解陆寒尘;便是这人脾性不好想要发作自己,也得想想他们的交情,更要想卫兰陵身后的卫昭,小崽子如今可是谢令月极为亲近的养弟;只要陆寒尘心中还牵挂谢令月,他就不敢发作与谢令月相关之人。 不得不说,开阳思虑的极为周到。 “且昭昭也不能仗着谢令月宠你,便理所当然享受谢家与崔家对你的好;这次回京正好我从府里多备些稀有之物,给昭昭当回礼用,你可是收了崔家的重礼,谢家的能轻?” 狗狗眼泛起欢喜,小少年双手搂住高大男人的脖子,双腿夹在他腰间,仰头绽放笑颜:“卫兰陵你最好了!最最喜欢你!” 男人呼吸骤然加重,眸中欲色翻涌,未曾有丝毫犹豫,低头噙住少年的如花唇瓣,亦夺去他的呼吸,辗转厮磨··· 良久后才在少年的推拒中不舍抬头,与他额头相抵,嗓音极为暗哑:“本舍不得与昭昭分开,但陆寒尘最近心境极为不稳,你又是个急躁的性子,还护着你九哥···与他闹起来,终是你吃亏;所以,乖乖住在崔府等我,不出一个月,我便能快马加鞭来接你,可好?” “好罢,你总是有道理。”少年的回答还带着喘息不稳,脑袋枕在卫兰陵颈侧来回蹭。 感知到少年的不舍,卫兰陵抱着他的动作收紧,右手缓缓移到到他的后背,将人更紧嵌入自己的胸膛,嗓音低沉。 “昭昭最乖了,咱们别让你九哥将来后悔,嗯?” 卫昭还能怎么办,他也捉摸不定九哥的心思;卫兰陵比他年长十岁,总是能看的更清楚,或许他说的对;感情之事最是说不清楚,也许九哥如今断情,之后真的舍不得陆寒尘呢;若是陆寒尘真的出了什么事,九哥又醒悟他离不开陆寒尘,那才是悔之晚矣。 第256章 “那你也不能只顾着陆寒尘,路途遥远,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少年开始操心自己的爱人,狗狗眼都是不舍:“你这人是个面冷心热的,最是讲义气,要多多顾及己身,回来你若是瘦了,我可不理你!” 两年前这家伙为了避开自己,躲到京都之外,再见时便清瘦几分,卫昭很是心疼;要不是九哥提点他卫兰陵也是舍不得他,不想他被人置喙,卫昭也不会那般轻易原谅他,还主动与他表明心意。 终究是个小少年,关心人都是这般的别扭,卫兰陵心中却只有阵阵暖流,忍不住又低头将人吻住;他的昭昭啊,怎就这么招人爱呢,直白又热烈,别扭中还带着可爱··· “都听昭昭的,你也保重;多跟着崔老爷子学些课程,便是想为你九哥分忧,也不要晚间做,烛火昏暗,莫伤了眼睛···”对自己娇养大的小崽子,卫兰陵永远不放心,恨不能将人系在自己腰间,如此才安心。 卫昭撅嘴:“外祖父与外祖母都这般喜爱我,表兄表姐们也爱和我玩,你不用担心。” 被爱人紧紧抱在怀中,卫昭自然能感受到爱人腹部之下的灼热,面上泛红,微微移开一些;其实他好想就此扑倒卫兰陵,与他做世间最快乐之事···怎奈九哥一再耳提面命,他还真不敢越界。 却又心疼爱人忍的辛苦,卫兰陵与陆寒尘一般的年岁,都是二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少年的狗狗眼来回乱瞟,桃花面娇艳欲滴,出口的声音低若蚊蝇。 “卫兰陵···你···你不用这般辛苦,不如···不如我用手帮你···” 高大的男人瞬间紧绷,不可置信低头看怀中人,眸光明亮,像是要灼伤卫昭;而后更紧抱住自己的珍宝,语调颤抖:“昭昭···我的昭昭啊···” 能感受到顶着自己的···又涨热几分,少年更不自在,还有难为情,说话都吞吞吐吐:“九哥说···为了我的健康着想,我···必须再等两年才能与你···与你那个···可我舍不得你难受,用手总不会···总不会···” 再也说不下去,少年干脆闭眼,动作迅速伸手,捉住腹部之下顶着自己的,牵牵绊绊将人推倒在床榻之上。 卫兰陵此时真真是煎熬,身如置身火海,滚烫难消;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宠了十几年的人啊,这般体谅他的辛苦,跌跌撞撞要帮他释放欲望,怎能不震惊,怎会不心间发软。 可谢令月不只提点过卫昭,更警告过他;便是没有谢令月的警告,卫兰陵也舍不得伤害少年丝毫;他可太清楚男人的秉性,原本坚定自己能忍得住;然心上人这般热烈直白,这般笨拙为他···卫兰陵都不知最后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心间置于理智的冰湖,终是在溢出几声呻·吟后豁然清醒,抬手捉住少年毫无章法的手,放在心口:“昭昭莫要乱动···你还小,再等两年···我等得住的。” 趴在他胸口的卫昭抬首,狗狗眼中弥漫春·情,就这般紧紧盯住爱人,语气带着颤栗:“可我不想叫你等···卫兰陵,你明日就要离开我一个多月呢,让我试试···如果情形不对,我···我就拔腿便跑?” 艰难压制欲·念的卫兰陵闻言终是哑笑,将少年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心口,叫他听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昭昭可听到了?”含着情·欲的嗓音醇厚:“只是这般我的心便要跳出来,可知我对你的渴望?” 真要由着心上人乱来,卫兰陵担心自己的定力不堪一击··· 这一夜,卫昭终是未曾实现心愿,卫兰陵连床榻都不曾上,就守在窗边的美人靠上阖目歇息;天亮后,床榻上的少年还在沉睡,卫兰陵便听到隔壁院子的动静;无声叹息一声,起身整理好衣衫,先行洗漱后站在床边,静静看了少年片刻,俯身在他额上亲亲一吻。 “昭昭听话,乖乖等我,很快便回来。” 待到崔砚前来院内叫醒少年,卫昭下意识便寻找卫兰陵的身影;崔砚无奈:“你贪睡误了时辰,督主一行人早离开了落云山,你心悦的那位也跟着一同离开,他没同你说么。” 坐起来的少年将脑袋埋在双膝之上,遮掩面上泛起的红云;他可真是丢人,好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帮卫兰陵释放,甚至他还想到了前世看过的漫画,用自己的腿也不是不可以···哪知道那家伙真是定力惊人,硬是将他按在床榻上,柔声将他哄睡。 “砚表兄,你不是要跟着队伍去九哥那里,不如···我与你一道去?”卫昭突发奇想,卫兰陵舍不得碰他,而他又总想爱人不那么辛苦。 与其这般两人都煎熬挣扎,不如他去找九哥;九哥那里定然事情多,缺人手;且他去了也不是胡闹,可以就地解决材料与工艺的问题,能给九哥帮忙,加快武器制造进度。 再则,这般分开一段时间,等他年满十八岁再回来找卫兰陵,岂不是水到渠成,免得卫兰陵日日面对他,忍得更是辛苦。 卫昭觉得自己可真机灵,忽然想到的点子真真是两全其美,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抬眼看向崔砚的目光更加坚定,表兄都能帮到九哥,他更可以! “你这般忽然决定,可同卫家主商量过,就不怕他回来云州找不到你担心?”崔砚更加无奈,少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卫昭重重点头:“我的武艺是卫兰陵教的,他知道我能自保;且他最是相信九哥,知道我去了九哥那里,再放心不过。” 第257章 实在不行,卫昭给他留一封亲笔信,说明缘由,卫兰陵必然懂自己的心意。 第151章 对于卫昭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崔砚都不知该如何劝说;且他知道少年说的一点是对的,若是卫昭去了阿月身边,武器制造确实可以加快速度,阿月亦能更快成事。 从私心里,明知谢令月筹谋之事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更有诸多危险,崔砚当然希望表弟的事情万无一失才好,因而他对卫昭的提议也很动心,很是欢喜他与自己同去漠北。 “不然,我先去找阿月,昭昭等卫家主回来云州,与他当面商量后再来也不迟?”崔砚还有其他思量,希望少年想的周全些。 狗狗眼瞪大,卫昭不可思议道:“砚表兄以为卫兰陵在的话,他能答应我去九哥那里?!” 那家伙就差把他当作什么都不能自理的宝贝拴在腰带上,尤其是在卫昭主动表明心意之后,也不避嫌了,恨不能时时黏在他身旁;谁都知晓九哥在漠北做的事危险重重,还要抢夺鞑靼人的地盘,卫兰陵能答应他去才怪! 当然是趁着这家伙不在,他才能偷偷离开啊;且卫昭想的很好,他这一走,能最快帮到九哥的大事,与九哥并肩作战;又不必卫兰陵日日面对他忍得那么辛苦,多完美的办法。 等到九哥那里稳定局面了,差不多卫昭也满十八岁了,到时候回来找卫兰陵,与他做快乐的事,不好么;卫昭也不是只会享受卫兰陵的照顾,他也想过,若是日后陆寒尘那厮为了九哥离开大宣,那卫兰陵在大宣的生意绝对会影响,说不得还有人觊觎他的家业。 便是皇商也拿那些权贵无可奈何。 若是自己跟着九哥博个从龙之功,那他就可以说动卫兰陵舍弃大宣的生意,到九哥的王朝继续经营;卫昭能想到,有他在九哥跟前的面子,卫兰陵会比在大宣做生意时更加如鱼得水,他也能保护卫兰陵的好吗。 再是少年心性,也少不了男人骨子里的担当,更何况卫昭并不是真正的小少年;两世遇到唯一的心爱之人,当然想与他共担风雨,也想为他撑起一片天。 也是这个原因,卫昭才会狠心想要与卫兰陵暂时分开一段时日;前世大哥也教过他,有时候短暂的分离是为了遇到更好的自己,卫昭想改变爱人心目中的自己,给爱人一个更好的自己。 眼见少年越说越是坚定,崔砚便也不再多言,他也觉得昭昭想的很周全,更相信卫兰陵不会因为这次的分离而辜负昭昭。 那人有时候看着昭昭的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剥的那种欲·念横生,却又艰难压抑住,只这一点,崔砚便赞赏;如今大宣多少好南风的男子,可没有卫兰陵这般的心志与爱意,大都十三四岁便开始纵情床榻,真心相待之人少之又少。 主意已定,两人当即下山回了崔府收拾行李,准备再有两日便跟着谢一派出的人秘密启程;别说,想到能去漠北大展身手,两人更是难得振奋,这大抵便是男人骨子里的冒险天性。 回了崔府,卫昭倒是没想着隐瞒老爷子,主动去找两位老人家,交代了自己要与崔砚同去漠北之事;因为二老对他的宠爱,卫昭也没甚么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想法尽皆告知。 又说了他本应该等在云州,待谢家人到了先见过养父养母,但他担心之后想去漠北也找不到九哥;这一次谢一安排人是最后一次送东西,并未与陆寒尘提起,只说之前已经将东西都送走;如今陆寒尘昏迷,锦衣卫其他人自然不会想到派人暗中跟踪谢一这边,等陆寒尘醒了可就说不准。 卫昭可太清楚了,以他九哥的性子,若是现在不想见陆寒尘,必然不会叫他找到行踪,那时卫昭想找到人恐怕也难;他是冲动些,可也不会贸然行事,将自己置于险境。 老太太自然舍不得,才刚认下的小外孙,嘴甜又有孝心,怎舍得他去漠北那等危险之地,在家里好好读书不好么,倒是老爷子微微颔首。 “昭昭有此想法倒是可行,儿郎自该经历风霜,如此才可在将来顶天立地;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跟着你九哥历练一番,定会有想不到之收获。” 对于自己唯一的外孙,老爷子如今极为认可,有阿月护着,还有阿砚随时提点,便是卫昭少年心性,也不会出事;阿砚可与他提起过,别看卫昭年少,却于机关制造及武器制造一道极为精通,正该发挥所长;兄弟齐心,其力断金,此言不差。 崔家子弟年过十五之后都要外出游历,老爷子不担心卫昭的安危,况这孩子还有一身武艺;因而耐心宽慰老太太几句,叫她不必担心,等着女儿回来,又高龄有了身孕,自有老婆子操心的时候。 都不用卫昭再说,老爷子就对他道,会代替少年在谢楝夫妻跟前说清楚;昭昭并不是不在意孝道,而是为了帮阿月的大事,想来他们夫妻二人只有欣慰。 晚间回到自己的屋子,卫昭在烛火下给卫兰陵写下长信,满腔心事与情意尽皆付于花笺;搁笔后少年不禁绽开笑意,难怪九哥告诉他,只要有了心爱之人,自然明白情之一字是什么滋味。 想他前世最烦的便是写文章,只觉有这抓耳挠腮的功夫,还不如做个实验有趣;可如今给卫兰陵留书,不用斟酌用词与语句,字字句句皆是真心,不知不觉便是几页写完。 卫兰陵啊,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不舍与真心。 第258章 尽心陪二老欢喜两日,第三日半夜,卫昭与崔砚悄悄离府,与前来接应的人汇合;谢一亲自确认过没有盯梢的之后,这才送他们一行人从落云山之后远去。 数日后,一行人终是出了大宣疆土,进入了漠北荒凉之地;已是年关时节,漠北却没有中原地区的热闹与节日气氛;今年暴雪带来的灾难,让这些靠天吃饭的异族生存都是为难,何谈过年。 崔砚文人风骨,还有些悲天悯人,一路所见让他更是沉默;卫昭却是不同,被狐裘包裹严实的少年看着漫天的皑皑白雪,开导眼前人。 “砚表兄不必难过,漠北之地本就靠游牧生存,且他们手中技术有限,不过是物竞天择;如今九哥将要统一漠北各部,对王庭贵族来说是灾祸,可九哥拥有的学识与技术,为漠北百姓带来的必是改天换日的生活,他们的日子会更好。” 闻言,崔砚略有振奋;是啊,表弟那般聪慧无双,还有昭昭的那些技术,若是真能统一漠北各部,百姓的日子与如今不可同日而语,这才是他愿意跟着表弟谋事的本心。 “砚表兄是不是也喜欢我九哥啊?”为了不叫这位表兄沉浸在沉重中,卫昭转移话题,且他也是真的好奇,别以为他看不出砚表兄的眼神,不过是这人太会隐藏而已。 崔砚愣怔,很快便失落而笑:“竟是连昭昭都看出了我的心思。”眸光坦荡看过来:“阿月那般天人之姿,才华胆魄等皆是当世绝无仅有,对他···不动心很难罢。” 崔砚相信自己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然而那人却已心有所属,不畏流言,不畏艰难,所有衷情都给了陆寒尘;崔砚只是偶尔在心间叹息,若是没有当初谢家入北镇抚司之事···阿月定会遵照姑母的安排,来云州与自己成亲;或许,阿月也会将这般炽热的感情给予自己。 真正见了阿月看向陆寒尘的眼神后,崔砚便知自己再无任何企望;崔氏有崔氏的傲骨,明知无望,又何必给表弟带来烦扰,因而崔砚将自己的心事隐藏的很好。 卫昭重重点头,他九哥就是这么优秀,没有人喜欢才是稀奇好吧;幸而砚表兄只是察觉了心意,又看到九哥对陆寒尘的真心,很快便收起心思,不然最后伤心的还是砚表兄。 少年的声音满是憧憬:“砚表兄也不必伤怀,咱们到了九哥身边,必然会认识不少人;九哥身边必有不少能人异士,说不得,砚表兄便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之人。” 如今自己正沉浸在两情相悦的甜蜜中,卫昭自然希望身边亲近之人皆有归宿,皆情意美满;他九哥那般优秀,聚集在他身边的人必然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良才,砚表兄若是看看别人,说不得缘分就到了呢。 崔砚好笑:“昭昭还有心思想表兄的事?你还是操心下你自己才是,谁知卫家主看到你的留书会不会生气,说不得他会追到漠北,那时他与你算账,我与你九哥可不好护着你。” 少年畅意摆手:“卫兰陵才舍不得如此对我!” 再说了,他不过是关心九哥那边的武器制造,最多他专注些,除了那些武器制造之事,早早把其他民生技术也准备好···也就是一年半载,他便回大宣找卫兰陵。 对于少年的安排,崔砚可没有那么乐观,哪有那么快呢,这可是筹谋统一漠北各部,漠北各族最是能征善战··· 此时说话的两人,并不知他们将会在漠北整整停留三年。 第152章 时光荏苒,三年后的大宣,早已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京都看起来与三年前并无多大变化,可京都百姓这一年却过的极为小心翼翼。 三年前年关时节,随着九千岁回京,大宣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桩贪墨大案彻底现于世人面前;肃州一地上百名官员尽皆卷入此案,全部被押解回京,大理寺与锦衣卫携手审案,逐渐挖出的贪墨金银之数与黑幕更是震惊朝堂。 据悉以叶天逸等人为首的肃州官员,竟敢胆大包天,意图围剿在当地查案的九千岁;当时的梅园一战,九千岁身负重伤,归京时可谓是形销骨立,多少京都百姓都看到了。 陛下震惊,更怜惜九千岁为大宣受此一难,特下旨令太医院为九千岁调理身子骨;偏有歹人作乱,趁九千岁不在,意图绑架胁迫去为夫君上香祈福的瑾安郡主;出身魏国公府的瑾安郡主怎会给九千岁添乱,搏斗逃脱时坠崖身亡,九千岁深受打击,数次吐血昏迷,连当时的太医令都日日出入督主府。 之后便是魏国公府诸人从怀州老家赶来京都,为瑾安郡主治丧;在督主府的灵堂内,不只魏国公夫妻数度晕厥,督主更是抚棺恸绝,当着不少官员的面便大口吐血。 便是如此,丧事结束后,督主还是撑着身子骨亲送谢家人离开京都;有沿途的百姓听闻国公夫人的哭泣声,还有魏国公的劝慰声,更令世人惊讶的是,他们竟看到了恶名昭著的九千岁潸然泪下。 可见九千岁与瑾安郡主夫妻情深并不是传言,否则,谁见过九千岁如此悲痛孤頹的模样;又有谁能想到,传闻中最是冷心冷情的九千岁,并未因瑾安郡主的离世而薄待谢家人,做足了贤婿姿态。 当是时,不仅魏国公府诸人与九千岁伤心欲绝,便是大宣百姓,尤其是京都百姓,听闻消息都难免落泪悲叹;想中山王为大宣的护国柱石,谢家人更是秉承老王爷的遗训,数次为大宣出生入死,却不想魏国公夫妻中年丧女。 第259章 因为对魏国公府的崇敬,不只京都百姓,便是京都之外的不少学子亦赶赴京都,群情激愤聚集于大理寺门外,请求细查瑾安郡主遇害一案。 送别谢家人的九千岁亦下令锦衣卫与大理寺协同查案,务必找出背后歹人,还瑾安郡主身后安宁。 而后随着肃州贪墨大案的审查进展,越来越骇人听闻之事被审出,文武百官战战兢兢,陛下更是被气的当朝吐血;便是当时太医救治及时,却还是伤了根本,更不说陛下原本就沉迷丹道,服用了不知多少丹药,此次吐血彻底引发旧疾,只得卧榻修养,暂由太子监国。 引世人关注的肃州官员还未下最后的判决,来年的春闱还未结束,便又传出惊天消息;原来瑾安郡主遇害并不是简单的歹人临时起意,锦衣卫与大理寺查出,竟是原来的蜀王殿下忌恨九千岁未曾在陛下面前为他说话,致他被降爵。 又有蜀王心爱的白清涟被九千岁按照旨意指婚,是一五品京官之嫡次子;原本九千岁也是听闻那家的郎君心慕白清涟,也算成人之美,怎奈白清涟却一心只想攀附蜀王李昭辰,因此怀恨在心。 大婚后白清涟不安于室,与蜀王的人联络,鼓动蜀王借着九千岁代天子出京巡查之际,捆了瑾安郡主,想要以此胁迫九千岁为其脱离禁足困境,却不想害得瑾安郡主坠崖身亡。 听闻九千岁得知消息后当即吐血晕厥,好容易调理的稍有起色的身子再次卧病不起;但他还是令人用春凳抬着,在早朝上哭求陛下做主,给瑾安郡主一个公道。 本就龙体欠安的陛下被此消息击倒,一头栽下龙椅;醒转后当即下旨:处死白清涟,蜀王李昭辰贬为庶民,圈禁皇陵,终生不得出;当时的阁老,户部尚书白正和亦被当朝痛斥,连降三级,贬出京都,如此,也算给魏国公府与天下人一个交代。 九千岁却还不满意,誓要查出所有参与谋害瑾安郡主之人,锦衣卫随处可见,不少原蜀王亲信被牵连,这一年就这般在人心惶惶中度过。 次年,京都百姓以为终于可以安稳过日子的时候,年中有太子心腹密报九千岁;谋害瑾安郡主的并不只是蜀王与白清涟,当时太子亦得知了消息,却隐而不发,意图借着九千岁之手除掉蜀王这个还留在京都的皇子! 太子不只瞒下消息,甚至派出东宫暗卫,在暗中推波助澜,务必要瑾安郡主身死;如此,才能激起九千岁的怒意与恨意,清算蜀王一党时,自然会毫不留情。 便是陛下舍不得蜀王这个儿子,可有九千岁对瑾安郡主的深情,必能达成所愿。 本就因瑾安郡主身死而形销骨立的九千岁震怒,不顾储君威仪,命锦衣卫直接前往东宫拿人,将太子不少心腹抓入诏狱严审,最后证实密报为真;这下子如同捅了天,九千岁恨入骨髓,朝堂上疯狂针对太子一党,太子的师傅,内阁首辅杨铮更是首当其冲。 而依旧卧床调养的陛下得知消息之后,本就亏空的龙体更是承受不住,疾转急下,整个太医院皆如乱麻,束手无策;朝中百官已是因九千岁与太子的针锋相对而终日惶恐,如今陛下龙体眼看着亦无力回天,更是着急站队。 眼看着朝堂与京都人心惶惶,九千岁却依旧抓住太子不依不饶,原本因为太子监国盛极一时的太子党十不存三,太子的储君地位岌岌可危;年关时,陛下单独召见九千岁,从西苑出来的九千岁调动锦衣卫与东厂、西厂近半人手,连下圣上旨意。 废太子李昭澈,封为越王,前往南越之地就藩,终生不得离开南越;册立十四岁的荣王为太子,九千岁摄政;荣王一党的亲信被贬黜近半,只有母族杨氏一族保有原本的荣华。 母凭子贵,原贵妃杨氏册封为皇后,成为景昌帝的又一位继后;贵妃长兄,镇北将军杨崇武因两年前抵抗鞑靼进犯有功,升任镇国将军,却依旧镇守在镇北关,无诏不得归京。 如此,精明些的人如何还不明白,九千岁待瑾安郡主这个发妻的情意是真;可他大抵也是被发妻身亡之事刺激,除了像条疯狗般为发妻报仇,更有借着此事紧抓权利之嫌;扶持幼主,他一个阉佞摄政,这朝堂还不是九千岁一人说了算? 倒是下的一手好棋! 朝堂波澜起伏时,不是没有中立派的官员求见英国公与其世子江越,请求他们拨乱反正,务必杜绝阉人掌政的局势;英国公与荣乐长公主地位卓然,江越如今又是定国大将军,武将之首,若是他们愿意,陆寒尘未必能摄政。 然英国公与长公主看的再明白不过,这些哪里是陆寒尘的意思,分明就是陛下借陆寒尘之手废太子,为他最喜爱的贵妃之子,荣王殿下铺路;又担心荣王年幼被内阁牵制,这才令九千岁摄政,与内阁互相制衡。 帝王之术被陛下玩得明明白白,英国公府此时去拨乱反正,难道是嫌日子太安稳不成。 英国公夫妻是拖延之术,直接去了京郊庄子里,对外的说法是调养身子;而被人们寄予厚望的江越,索性离开京都,美其名曰巡视边境驻防。 再一年,春夏相交之际陛下终是熬不住驾崩,原荣王如今的太子殿下李昭泽在景昌帝灵前即位,成为大宣新帝,定来年年号为隆盛,这位也被尊称隆盛帝。 于是,京都先是挂丧三月,待新帝登基后,又是满城喜庆,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度日;如今九千岁摄政,真正将朝政握在手中,陛下都要避其锋芒,何况朝臣与百姓,锦衣卫与东厂、西厂可不是摆设。 第260章 这一日,身形消瘦,威仪却更甚从前的九千岁入宫议事,与定国大将军江越在宫门前不期而遇;同样比从前更锋芒毕露的江越看一眼径直入宫的华丽轿辇,嘴角牵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这个死阉人还是这般的张扬,也不知他这几年四处派人寻找清尘的踪迹,是不是做出来的姿态。 到了太极殿前,两人再次相遇,陆寒尘冷笑:“本督是来与陛下商议派使臣前往雍朝商谈榷商之事,定国大将军可是也想插手朝政?” “巧了不是。”江越恣意扬唇:“本将军亦听闻了雍朝之事,这派遣使臣,少不了将士护送,本将军自当为陛下分忧。” 又上下打量眼前人一番,压低声音再道:“陆寒尘,还不死心呐;这是知道雍朝是清尘所创,想去寻人?” 哼,也不看看他如今这般如同魅鬼的模样,已是开国之君的清尘难道还能惦记着他不成? 九千岁也不遑多让,冷嗤一声:“大将军不也是贼心不死?” 这厮就是能出京寻人又如何,还不是次次落空? 第153章 他二人说的正是已离开大宣三载的谢令月,两人谁都不曾想到,谢令月真的做到了他当初的谋划,仅仅用了三年的时光。 江越比陆寒尘更先知晓谢令月在漠北的行踪,当年镇北关大捷之后,这人回了征西军驻地便开始发了狠教导江亭;然后他才知晓谢令月果然没说错,江亭的领兵才能不在他这个兄长之下,那江越自然不会浪费江亭的能耐。 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督促江亭能够独当一面,江越便上了折子,还有长公主与英国公在景昌帝面前周旋,江亭被任命为征西将军,江越升任定国大将军。 江越做的不只这件事,细细观察之下,他察觉自己胞弟江亭并不是真的好南风,不过是被白清涟诱导,对白清涟情根深种,便自以为他是好南风;那还客气啥,坑起胞弟来江越是一点不手软,趁着兄弟俩回京受封,便撺掇长公主为江亭定亲大婚,如今江亭的长子都出生了,夫妻和美。 自觉解决了爹娘的心头大事,边境又安稳,江越哪里还能在京都待得住,几次出京;说是巡视边境驻防,其实直奔漠北,落空两次后终是被他找到谢令月的行踪,才知晓这人已是攻下漠北各部多半疆土。 今年,大宣新帝即位之后,谢令月也终于统一了整个漠北,在靠近云州的地方建立都城,建立雍朝,成为开国之君;当时江越都想不通,谢令月是怎么敢的,直接将都城定在大宣边境附近,这人便不担心大宣出兵。 再想到曾在漠北见识过的雍朝武备,还有漠北人的战力,江越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才是谢令月,就是这么胆魄十足;不仅敢以一己之力筹谋从漠北各部虎口夺食,统一漠北,更无惧大宣。 而现下,雍朝建立不久,谢令月就令人给大宣送来国书,愿意与大宣通商;此举对于对战多年的大宣与漠北来说都是有利而无害,其他且不论,两国边境至少能和平安稳,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如此好事为何还要陆寒尘与陛下商讨,其实也不能说是与陛下商讨,江越当然知晓陆寒尘真正需要周旋的是内阁;原本漠北各部族分而治之,虽则鞑靼人时常侵犯边境,但算不得是大宣的心腹之患;而现下雍朝一统漠北,大宣从上至下无一不紧张。 且雍朝开国之君名谢令月,显然这个名讳不是漠北异族人所有,大宣多少人怀疑这位雍朝开国之君是不是中原人;又听闻有侥幸见过谢令月的人,说这位开国之君长了一副风流好相貌,与大宣魏国公府谢家人颇有相似,不过是这位开国之君左眼尾之下有朱红刺青,可那双桃花眸真是谢家人才有的特征。 有这样的消息与传言,新即位的帝王如何能放心,急令锦衣卫去怀州查探谢家人的消息,想要确认谢令月是否与谢家有关;却得知怀州并无谢家人的踪影,便是根据线索追查到云州,也只见到了空置的崔府。 再后来又得到消息,雍朝的几十开国大将中,半数人姓谢;大宣帝王与君臣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位雍朝的开国之君,只怕就是谢家嫡系,否则谢家人才辈出,怎会由他做了这开国之君;便是原来的魏国公谢楝,也不过是雍朝的太上皇,并不干涉朝政。 内阁与朝臣们先是痛斥魏国公府不忠不义,之后便是忧心忡忡,新帝与太后更是连日惊惶;大宣谁不知先帝是如何待谢家的,只怕是谢家不想面临倾覆之危,才去了漠北。 可谁也想不到,不过三载时光,谢家就统一漠北建国;如今的雍朝比之前的漠北更兵强马壮,还有天下最善于领兵作战的谢家人···大宣帝王与朝臣更担忧的是,雍朝新君谢令月会不会领兵报复大宣。 因而,便是雍朝主动与大宣示和,提出榷商一事;新帝与内阁皆是怀疑态度,生怕这是谢令月给大宣使的什么阴谋诡计,朝会上商议多日,竟是毫无进展。 唯有知晓谢令月真实身份的陆寒尘与江越,与内阁和众朝臣分庭抗礼,坚持与雍朝榷商;陆寒尘是掌握朝政的九千岁,江越是武将之首,他二人有心坚持,眼见局势明朗;今日陆寒尘入宫,就是与帝王说一声,此次出使雍朝,九千岁准备亲自领队,恰江越也是此意,才有二人方才的暗中较劲。 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从殿内出来,面上都有隐隐欢喜之意,显然是达成了目的;在新帝面前,两人还有心思装一装面子上的和谐,出了大殿,又是之前不对眼的模样。 第261章 “本将军听闻原来的蜀王殿下李昭辰,如今在皇陵的日子很是郁郁···九千岁不是心悦那位来着,怎的不见您前去关照一二,说不得李昭辰便对您感恩戴德,回应九千岁的情意呢。” 江越再清楚不过,便是他曾怀疑陆寒尘在谢令月之前心悦的是李昭辰,可有谢令月珠玉在后,陆寒尘还怎么可能对李昭辰有余情,只看这厮当初对李昭辰的狠辣无情便可知;甚而,两年多前,江越还曾想过扶持李昭辰上位。 李昭辰可不比荣王年岁小好控制,这位若是成了新帝,再有之前他与陆寒尘的纠葛···这厮哪还有精力寻人,应对李昭辰就够他头痛;且江越也担心陆寒尘大权在握,当时的荣王又太小,大宣的将来岌岌可危······ 然而,玩弄权术,江越根本不是陆寒尘这阉人的对手;便是说动父亲与母亲,帮他游说那些实权老臣,在陆寒尘面前还是不够看;也就是想到了陆寒尘对谢令月的心意,江越总有一种直觉,这厮与谢令月怕是会破镜重圆,到那时他也不会贪恋大宣的权柄,这才没有奋力一搏。 且江越如今想同去雍朝,心里闪过的第一道身影并不是谢令月,而是那人麾下的另一道温雅身影;三载过去,江越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识情滋味的直肠子,当然清楚他因对谢令月的无望心意,转而喜欢上了另一人。 可他就是看不得面前这厮,明明是他当初不知珍惜,偏还得到了谢令月的所有真心与真情;一年前追逐到漠北的江越不是没有尝试过趁虚而入,怎奈谢令月嘴上不说,表现出来的却只惦念陆寒尘··· 本着自己不舒心也要拉着眼前人一起不舒心的想法,江越才这般故意给陆寒尘添堵,就是要拿旧事恶心这厮。 陆寒尘确实被恶心到了,满面厌恶道:“本督劝大将军莫要多管闲事,你是可以毫无顾忌,然英国公府与征西军呢,如今本督想要插手军务,轻而易举···” 因而,做人还是识趣些的好;英国公与长公主可不若魏国公夫妻那般纵容谢令月,更做不到谢家那般举家族之力扶持谢令月的筹谋;江越自己可以轻易抽身,英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却都在京都,都在锦衣卫监控之下。 江越冷脸:“果然督主的小人做派更是炉火纯青,你如此行事···便不担心清尘更是厌你?” 谁愿意与一个满身阴鹜之人时时相对,偏这人如今瘦削如阴鬼,怕是谁见了都避之不及。 被他戳到痛处,陆寒尘面色阴寒,冷哼一声后甩袖便走,心里却更在意;见到前来接人的天枢,静默片刻,还是问出一句:“天枢,本督如今···可是很难看?” 天枢一时愣怔,很是摸不着头脑,督主怎的忽然如此问;但想想这三年督主的脾气与行事,还是小心翼翼回话:“督主怎的如此想,属下看来,您的风华无人能及。” 虽则自家主子是瘦削不少,金线刺绣五爪金·龙的玄色蟒袍如同挂在身上,空荡的很···然而自家主子的容貌更多姝滟,还有如今权柄在身的威仪···大宣又有几人能比得过督主的风仪? 但他脑子里灵光闪过,想起今日督主入宫之事,便明白自家主子为何有此一问,当即语气更为笃定:“督主不必忧心,谢公子···不是,雍帝陛下三载都未曾允人近身,可见他心中亦有督主!” 这是锦衣卫得到谢令月的行踪后尽心收集到的情报,天枢可太清楚自家主子更想听到什么消息,哪能不尽心;再则,他心中也是如此以为;当初谢公子还在督主府时,两人平日如何相处,天枢看的分明,哪有那么容易说断情就断情。 眼看着督主说服了内阁,不日便要启程前往雍朝;时隔三年,督主终于要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心中忐忑罢了。 他这话陆寒尘爱听,微微颔首:“近日朝中无甚大事,你与摇光盯着便是,本督需得遵医嘱,尽心调养几日。” 不就是按时服药么,原本是以为此生再见不到狼崽子,心灰意冷而抗拒服药治病;可如今他与狼崽子相见之日近在眼前,陆寒尘不想狼崽子看到自己这般颓丧模样。 总要叫狼崽子见到最好的自己,到时再认错哄人···既然他最初对自己是见色起意,总还是能念着这张脸原谅自己几分罢。 第154章 雍朝,雍都,上元节前夕,整个都城热闹繁华,每条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各种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往来百姓面上都是欢颜。 最令人惊讶的,很多商铺内卖货的多是女子,就是店门口大声吆喝的亦有女子身影,偶尔还能看到店小二询问的管事或掌柜的亦是女子;这些女子并无抛头露面的羞涩与紧张,反倒面上扬笑,嗓门也不比男子小。 有从大宣或其他地域前来的客商很是惊讶,问过当地百姓才知,是新君颁布的新政;在雍朝,女子与男子地位相同;不只民间有女子行商,去女子书院求学,朝中亦有女官。 开国之初,雍帝陛下便传旨,女子也可参加文武科举考试;为了确保女子能够顺利参加科举,陛下甚至颁下奖赏条款;只要家里有女子参加科考的,便给十两银子;考中的,按照名次授官,家族亦有不同数额的银子奖赏。 若有能中前三甲的,还有御赐匾额赐下,为家族再添荣耀。 为了确保报名的女子顺利参加科考,陛下还令各州府派兵护送,至雍都后,自有朝廷安排好的酒楼,还有禁军巡防;且为了不影响这些女子的闺誉,陛下还设置了男子与女子考场,便是全程护送这些参考女子的,亦是陛下堂妹,凰羽军统领谢明潇亲自带领凰羽军负责。 第262章 而原来漠北各部族基本靠游牧为生,本就没有大宣那般注重男女大防,这里的女子亦可以上战场;唯有靠近大宣边境的几处地方,受影响会注重一些,却也没有大宣那般分明;雍帝的这一举措,既有鼓励女子走出宅院之意,又能为家族创造收益,还有这般严密的保护举措,反对的人少之又少。 科考之后,还真有几名女子高中,朝堂上出现了女官的身影;上行下效,民间自然有更多女子迈出家门,务农,放牧,经商,从军···整个雍朝因为多了这些女子的身影,更是生机勃勃。 这些还只是陛下推行新政的极少一部分,为了改变漠北靠天吃饭的艰难,陛下还未建国时便着人大修水利;朝廷推行很多新农具,鼓励开垦荒地;但也不是平白就乱来,都有工部官员与地方官员实地勘测,确认后才开始垦荒。 与此同时,陛下也没有忽略漠北原有的游牧。 详尽的律法颁布下来,既保护了牧场主原有的利益,还鼓励他们参与开垦荒地,创造更多的收益,让他们的日子更加安稳富足;种种关于吃穿住行的律法一一推行,改变了漠北人的生活,更给他们带来了从不曾有过的热切期盼。 虽则雍朝方开国就有这么多的新律法推行,却并未引起多少百姓的反对;一则,雍朝百姓都知晓他们这位开国之君谢令月乃是一朝崛起的铁血帝王,其麾下军队有着最令人胆寒的战力;二则,百姓们都有眼睛,雍朝建立后他们的日子变化,只有他们体会的最清楚。 以前的王族可没有这般为他们这些百姓考量,更舍不得拿出这么多的银子修建各种水利设施与生活设施;能不抢掠他们,百姓们已是庆幸;有了银子,都被那些王族拿来寻欢作乐,甚至还要侵占他们的牧场。 便是如此,漠北百姓因为骨子里的血性与好战,一开始不是没有拥护原来的王族抵御过谢令月这个外族人的进犯;怎奈各部族说是联合作战,却因为之前镇北关一役伤了元气,又因为各部族首领意见分歧,终是被谢令月占领更多部族与土地,逐渐统一了漠北各部。 征战时,漠北很多人都见识过谢令月的姿容无双;本就身姿欣长的人,还生了一张倾倒众生的脸,最喜穿一身墨色打底金丝铸就的锁子甲;身先士卒冲杀时,那人的多情桃花眸皆是冰冷杀意,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图案更添妖冶,却无人敢轻视这位玉面修罗。 漠北民风彪悍,也曾有人不怕死嘲笑谢令月的容貌,甚至口出狂言要将他压在身下肆意蹂·躏,反倒被更利落击杀,死状更是凄惨;如此,谢令月玉面修罗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叫多少漠北权贵闻之色变。 待到他统一漠北之后,更多人被他的英武与领兵才能折服,偏这人还生了好相貌,无一处不引人心折与疯狂;漠北人本就疏朗,最崇拜的便是能击败自己的强者,多少人心甘情愿为谢令月驱使。 雍朝建立之后,百姓们才惊觉他们这位开国之君不只领兵作战无敌,治国才能更是竟然景仰;且谢令月还善用各方能人异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被他贯彻到底。 而后更是大胆鼓励女子参加科考,进入朝堂,这般的眼界与胆魄,试问有哪个帝王能做到;若说雍朝人如今最信服与敬仰之人,谢令月这位开国之君当仁不让。 甚至很多人因为对陛下的景仰之情,想要效仿他们陛下面上的朱红刺青,有人猜测这刺青的由来,有的猜测这刺青的图案到底为何···若不是雍朝百姓大都没有谢令月这般玉白的肤色,只怕效仿之风盛行。 当然,更多的是他们尊敬这位开国之君,如何舍得因效仿而亵渎了心中神明;到后来就演变成,朱红刺青只有他们的陛下最相衬,是他们的陛下独有的风华。 传言多了,百姓中便有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谢令月面上的刺青之处,应是他在战场上受伤,为了遮掩疤痕,才有了这般别致的朱红刺青。 不管雍朝百姓是震慑于谢令月这位开国之君的铁血手腕,还是因为对他风流气度的赞誉于追逐,总之,如今雍朝的所有律法推行都极为顺畅;朝臣和百姓的拥戴,致使谢令月的新政开展的如火如荼,雍朝已是初现繁华之象。 更不用说开国之初,他们的陛下就亲自领兵出征,攻下了大宣之东北方向靠海的高丽国,将那里设为雍朝的港口;之后便推行海上贸易,将漠北百姓经工部推广技术后,自己做出来的羊毛制品,还有其他漠北特有的物产,由海上商队带着前往遥远的国度进行贸易活动。 数千年来,漠北百姓哪里见过海上船队,更想不到在漠北与大宣之外,还有那么多物产丰饶的国度;第一次归来的海上商队,除了给朝廷创造的巨大利益,分到百姓手中的亦是他们想象不到的财富。 如此,百姓对他们的帝王更是发自内心的爱戴与拥护;他们想象不到这位帝王麾下怎会有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善于征战的谢家军不必说,工部尚书卫昭更是令人惊讶,还未弱冠的少年,便能制造出那么多的东西。 农耕与游牧用到的各种工具与器械不必说,出海的战船与商船都是这位想出来;更不提雍朝军队所用的武器,连发数次的红衣大炮,或小巧精致,或射程更远的各种火铳,还有其他连弩或是威力巨大的弩床等等,可以说雍朝的武备是如今世间之最! 第263章 这般强大的王朝,日子又更为富足,百姓的腰杆子自然更硬,如今哪里还会有人不满谢令月与谢家一介异族统治漠北这片土地;更多的时候,百姓交谈间还会惋惜,若是陛下更早些统一漠北,他们哪里还会经受以前的那些风霜雪雨······ 皇宫御书房内,谢令月正与几个心腹朝臣商讨政事,礼部尚书崔砚说的恰是民间对朝廷的种种赞誉;并不是吹捧陛下,而是行走在民间真实听到的实情,崔砚与有荣焉,因而奏禀时神色略有振奋。 身为云州崔氏子弟,崔砚十五岁开始游历大宣山川,走过了不少地方,所见所闻并不少;可他在大宣却未曾感受到百姓这般的拥戴朝廷,拥戴帝王,甚至是发自内心的为他们是雍朝百姓而骄傲。 就连崔砚现在也可以骄傲的说,他当初的选择无错,在表弟身上,他见到了一代圣君的初影;在雍朝,他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找到了自己的本心。 说完这些,神色忽然变换,偷觑了眼上首的帝王,这才清声回禀起最后一件事,也是他以为的今日最重要之事。 “陛下,大宣传来国书,同意两国榷商···九千岁陆寒尘亲自领队,还有定国大将军江越随行护卫。” 有几个不知道谢令月与陆寒尘曾经的官员面色如常,不过是正常的两国邦交,自有崔尚书安排妥当;倒是卫昭与几个谢家的人眼神不定,与崔砚一般,都看向上首之人,等着他的反应。 正写下朱批的谢令月微微停顿,转眼便继续手中事,声音醇厚:“这些事有崔尚书主理便是,既然是大宣摄政的九千岁与定国大将军同来,我朝也该有地位卓然之人参与接待,尔等与丞相商议人选便是。” “朕,只需在接风洗尘宫宴上露面便是。”谢令月相信已是丞相的陈阶,更相信崔砚。 丰润唇瓣微扬,别以为他不知晓江越对崔砚的心思;有崔砚在,江越便不会允许大宣使臣有挑理的机会。 桃花眸变得悠远,至于那人···暂时不见也罢。 第155章 商谈过政事之后,卫昭并未与几人一同出来,磨磨蹭蹭留到最后,想要知晓他九哥是如何想的。 虽然谢令月如今已是开国帝王,身份与地位截然不同,但他对卫昭依旧如之前那般宠爱,而卫昭也并未觉不同,与他九哥说话时还是与往日一般,该撒娇时半点没有君臣顾忌。 两年前找过来后,很快便将产业大都转移到漠北,人都守在漠北的卫兰陵那时便提醒过卫昭;谢令月的身份已不同,还是要注意些君臣之别,并不是担心谢令月计较,而是朝臣们都能看清谢令月待卫昭的不同,难免诸多揣测,少了对帝王的敬畏。 卫昭却觉得这家伙纯属多想,先不说他与九哥有前世的情谊;谢家人到了漠北之后,崔老爷子亲自主持,卫昭正式成了谢楝夫妻的养子;因为他长的玉雪可爱,偏又会哄长辈欢心,还给养母崔夫人折腾出不少养颜与保养方子,高龄之年再次产子的崔氏用过他的方子后,更显容光焕发与年轻,怎会不偏爱这个养子。 便是比谢令月小了十八岁的嫡亲幼弟谢令晖,都比不过卫昭在崔夫人这里得到的宠爱多;偏如今三岁的谢令晖也更喜欢粘着卫昭这个养兄,最喜卫昭带着他折腾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反倒是对谢令月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小家伙敬畏更多一些。 且还有卫昭在谢令月筹谋的大事中做出的巨大贡献,不只是谢楝夫妻疼爱这个养子,就是谢家其他人也极为疼爱他,同辈的兄弟姐妹对他更多了敬佩,卫昭在谢家与崔家,那就是如鱼得水。 因而,他还反过来给卫兰陵解释了一番,叫他不必多想,更不必担心;如果说在这个时空,卫昭最信任的人是谁,谢令月绝对超过卫兰陵,在他心中排第一。 谢令月不喜太多人服侍,或者说是他还不习惯这里的很多规矩,因而此时御书房内只有他的近身内侍总管,门口处还候着一个奉茶宫女;眼见殿内清静下来,卫昭直接搬动椅子,坐在他九哥对面,趴在桌子上压低声音。 “九哥,陆寒尘那厮竟然亲自领队过来,显然他是奔着你来的···九哥当真不愿意原谅他么,你们···便真的再无和好的可能?” 放下手里的折子,谢令月好笑:“昭昭倒是有功夫操心我的事,怎的,卫兰陵叫你帮着探听我的意思?” 穿一身朱红官袍的少年连着摇头,是他自己好奇;九哥这三年是如何过来的,卫昭再清楚不过;不说这三年的东征西战,也不说九哥几次出生入死···其中艰难,也只有他们这些跟在他身边的心腹更心疼。 这般艰难的时候,九哥身边不是没有人欢喜他,试图追逐他;单是江越,那人竟是抛下大宣的诸多事务追过来,对九哥的情意更是不比陆寒尘少;其他有疯狂之举的人也不少,只要他九哥能对这些人稍微笑一笑,怕是这些人连命都舍得出去。 然,他九哥就如同入定的老僧,丝毫不为所动,面上更是清冷疏离,也只有卫昭与谢令晖能在他这里例外几分;为雍朝政务殚精竭虑的陈阶,为国库增收想方设法的户部尚书沈季与侍郎韩松山这些人,能得到他九哥一句赞赏,都会欢颜半日。 如今与卫兰陵正是蜜里调油的卫昭当然舍不得看他九哥形单影只,想当初九哥与陆寒尘的恩爱能叫卫昭酸牙来着;因为心疼九哥的孤独,卫昭才会有此一问;他可以确定,九哥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陆寒尘一人。 第264章 哪怕这两人分开三年多,只怕九哥心里的思念与情意只多不少;而卫昭得到的消息,这三年陆寒尘亦没有放弃寻找九哥的踪迹,身边亦是再无人能靠近。 这还不算甚么,听卫兰陵言,陆寒尘这三年对九哥思之如狂,身子更是被他自己糟践的一塌糊涂;可见陆寒尘心里,对九哥的情意与思念只怕更深。 明明是相互有情的两人,却又这般各自折磨自身;哦,九哥好一些,因为这三年的征战,还有建国后的一堆朝政无暇分身···倒是没有如陆寒尘那般数度卧榻修养的地步。 可···若是两人能解开心结,卫昭还是希望他们能够重归于好,那才是普天欢庆;自从九哥登基之后,有那不识时务的朝臣上奏过,请陛下广开后宫,为谢氏王朝开枝散叶;都被他九哥给强硬驳回,还在早朝时明确态度,他只喜欢男子,且心中已有心悦之人,此一生不可能再设后宫。 至于雍朝的储君人选,谢令月也当朝表态;他的嫡亲幼弟谢令晖,小小年纪便聪慧非常,看得出性子沉稳,可堪大任;便册封为皇太弟,先由太上皇开蒙,九岁开始由谢令月亲自教导为君之道。 他这番举动直接堵住了朝臣们的嘴。 不是没有不死心的朝臣努力过,试图请太上皇夫妻劝说,甚至还惊动了当时驻守在西境的兵马大元帅谢栋,怎奈还是毫无所获···如今,若是九哥能与陆寒尘重拾旧好,只怕那些操心的朝臣们只会弹冠相庆。 他们的陛下总算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至于陆寒尘乃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只怕雍朝的武将们为了陛下欢颜,甚至敢出兵大宣将人抢回来,只为陛下能与心悦之人相守。 “昭昭也知,我与陆寒尘分开三年多。”穿玄色团龙纹常服的谢令月看过来,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更为夺目:“这三年我们各自经历了多少事,哪里还有当年的心境···还是各自安好便是。” 即使这三年谢令月忙于在漠北开疆拓土,忙于创立新的王朝,忙于提高和改善自己子民的生活质量···可他并未撤回谢家当初安插在大宣京都的探子,自然也能看到这三年多有关陆寒尘的消息。 那人数次吐血,数度晕厥,甚而需要卧榻修养···谢令月知晓后怎会不心疼;有一回传来陆寒尘昏迷近半旬的消息时,谢令月正攻打漠北最强部族鞑靼人的王庭;要不是自己身后有太多人的荣辱,只怕谢令月就撤兵,快马加鞭赶到大宣,赶到那人身边。 那是陆寒尘啊,谢令月两世唯一爱过之人,怎舍得他! 可他还是谢令月,还有身后的谢家,有那么多无惧生死追随在他身边的人,有那么多的责任在身···谢令月如何能因一己之私,舍弃当时的大好局面,更不提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将士们。 幸而之后收到消息,陆寒尘终是走出了情伤,恢复了往日九千岁的行事作风,手段更为利落狠辣,谢令月也暗自放心。 也是那一次之后,谢令月感觉自己好像更多放下陆寒尘几分,也···任由心间逐渐淡化曾经的那段感情。 如今他们二人更是身处两国,谢令月是雍朝的开国之君,陆寒尘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若是他们再重拾旧好,谢令月是雍朝帝王,自然无事,可陆寒尘将要面对更多揣测与层出不穷的政敌手段,怕是在大宣寸步难行。 便是陆寒尘舍得放弃他在大宣经营的一切,谢令月又怎会将他置于险境;那些可都是陆寒尘数次出生入死所得,凭什么因为自己如今的地位,就叫他舍弃那些。 更不提陆寒尘身后又有多少人追随,牵扯多少人的性命,怎容得他意气用事。 假若谢令月舍不得这个人和这段情,等到胞弟谢令晖能独当一面面,还有他留下的这些忠心耿耿的心腹,雍朝无忧,然大宣便真的能容下谢令月在自己的王朝招摇过市? 既是无解的局面,不如还是顺着目前的情势各自为好;这三年多都这般过来了,说明世间就没有舍不下的人与事;索性他与陆寒尘如今都掌握着权柄,只要不是他们放弃,还真无人能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如此便是最好。 两情相悦是很美好,却也不是一生中必须要有感情,谢令月反倒更习惯了如今的孑然一身;且雍朝再发展几年,他还想要出兵西边的沙俄帝国,怕是更加艰险,何必再陷入感情之中。 卫昭讶然,不是罢,他九哥还真的打算孤独终老啊! “可是九哥想过没有,若是陆寒尘愿意为你舍弃大宣的一切呢?”如今的卫昭也经见过不少风浪,自然明白九哥的诸多担忧;可若是这两人真的有情,凭他们的手段,陆寒尘从大宣安然无恙离开,甚至安排好他那些属下,绝不是问题。 怎的九哥还是这般平淡的态度,还是那句话,卫昭不信他九哥真的熄了对陆寒尘的情意;这才是最大的玩笑,就他九哥这般的心性,能是真正无情之人? “不管怎么说,陆寒尘很快便到,九哥大可以看看他的情意···若是他真的能诚心认错,能为九哥做到这一步,九哥还是认真考虑下,免得有情人落得各自神伤的结局。” 何必呢,又不是做不到,有情人当然是花好月圆才是该有的完美结局嘛。 卫昭就是这么自信,他九哥与陆寒尘,必然会重拾旧情! 第265章 第156章 半旬之后,雍都城郊十里亭。 以丞相陈阶为首,礼部尚书崔砚为辅,雍朝十几名官员都在此等着迎接大宣使团;当然也少不了随行护卫的禁军,禁军统领,谢令月堂兄,兵马大元帅谢栋嫡长子谢令宸亦在此行。 谢令月与陆寒尘之情,谢家人尽皆知晓;得知这次大宣使团是陆寒尘为首,谢令宸便想会一会此人,特意从父亲那里讨要了这个差事;不然他身为禁军统领,应在皇宫上值护卫陛下才是。 深知自家三个儿子都是什么德性,尤其谢令宸这个嫡长子,领兵打仗毫不逊色,人情礼法那是一窍不通;偏他还深以为是陆寒尘辜负了堂弟,一直想着要找茬;真叫他与陆寒尘碰上,大宣堂堂摄政九千岁,谢令宸能讨到便宜才怪,因而谢栋开始并未答允。 更担心这臭小子坏了阿月的事,谢栋看得分明,阿月心中分明还有陆寒尘那厮。 还是谢令月知道了,言不过是大宣使团,只论国事不论私情,谢令宸身为禁军统领,迎接使团亦可,总要叫大宣使团看到雍朝的铁血将士,如此,谈判时大宣也不好仗着泱泱大国而得寸进尺。 待到大宣使团到了十里亭,为首的九千岁与定国大将军皆主动上前与陈阶几人寒暄,陆寒尘摆手制止了陈阶等人欲行礼的动作。 “本督与丞相大人也算得上旧识,听闻崔尚书与定国大将军亦是交情匪浅,实在不必多礼。”顿了顿又略带急切道:“一路奔波而来,按理我等该先去驿馆稍事休整,洗去风尘才是对贵国陛下的敬重···怎奈本督对陛下神往已久,不知可否先行入宫觐见雍帝陛下?” 关于谢令月的任何问题,陆寒尘都秉持谨慎态度,如此说话,也是为了防止他身后的大宣官员听出异常。 如今天下皆知,雍朝的开国之君在登基当日便先澄清身世;当当年魏国公谢楝夫妻生的其实是一对龙凤胎,瑾安郡主为谢令月的双胎妹妹;不过是谢令月出生时便体弱多病,出生当夜就差点救不回来。 还是一曾受过中山王谢达昌恩泽的得道高僧批出他命数多舛,特意下山,告知魏国公夫妻,若想保下小儿性命,需得隐瞒他出世的消息,如此才能瞒过上天,并带走谢令月入了佛门抚养,才有魏国公府对外宣称只有瑾安郡主一个嫡女。 这些年,谢令月也并未与谢家人相见,一直在山上清修。 后来高僧又算出瑾安郡主蒙难,不忍谢楝夫妻因失女而伤心欲绝,且谢令月生死劫已过,这才放人下山入世,侍奉于双亲前尽孝,因而,谢令月实则是魏国公谢楝真正的嫡长子。 本就在山上学了不少课业与武艺,下山后谢令月看出谢家面临的困境,便背着双亲重新为谢家筹谋出路,才有了如今的雍朝;谢令月也解释过,他本不染红尘,自然不在意谢家对大宣的忠心耿耿;只知家族即将倾覆,既然谢家人的风骨不允他们背叛大宣,那谢令月就重新开疆拓土。 这一说法令天下人恍然大悟,并未引起任何怀疑与揣测;古代莫说权贵之家,便是寻常百姓家都信命理之说;何况谢令月还解释说他出生时便命悬一线,唯一的嫡长子,魏国公夫妻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且,如同魏国公夫妻这般,将病弱的孩子送到佛门或道门抚养以求平安顺遂的,大宣的权贵之家很多都做过,并不算稀奇;不说还有之后谢楝的补充,大抵是谢家人征战过多,嫡长子出生就病弱,按照高僧的说法是化解谢家人的杀戮之罪···如此,为了谢家嫡脉唯一的嫡长子,便是拼着帝王疑心,也想求这孩子平安,想必中山王泉下有知亦不会怪罪。 有了谢楝的这一番解释,便是大宣百姓心有怀疑,念在大宣曾经的战神,中山王谢达昌的功勋,还怎么忍心非议谢家人;别忘了,大宣能有如今的安稳,谢家人居功至伟,何况谢令月之所以在漠北另寻出路,不也是大宣皇族容不下谢家么。 按照谢令月这不声不响三年就统一漠北的能耐,若是他剑指大宣又当如何,大宣百姓还有如今的安稳日子? 莫忘了,谢令月是在山上佛门长大,不会有谢家人那般对大宣的情义,怕是在他心中,大宣与漠北别无二致;可他却出于孝道,并未对大宣做什么,反倒在漠北为谢家另辟天地,大宣百姓还如何责难。 三年前瑾安郡主在大宣京都遇刺身死之事,可也是大宣皇族之过,若不是太子与蜀王争权夺利,怎会有瑾安郡主遭逢意外;当时京都百姓都记得魏国公夫妻是何等的悲痛欲绝,如今人家的嫡长子回家,怎的,大宣皇族还有脸皮计较魏国公当初的隐瞒之罪? 便是想计较,谢家已是今时不同往日,成了雍朝皇族,还怎么计较,难道想挑起两国战火不成? 大宣能不能经得住雍朝的铁血骑兵还是未知,听闻雍朝武备乃是当今之最。 如此···除了几个之前就知情的,竟是无一人将雍朝的开国之君谢令月与瑾安郡主想到一处,都认为谢令月就是瑾安郡主的同胞兄长。 也是因为这些缘由,大宣百姓少有非议谢家叛国的;至于雍朝百姓,那就更不必提,谢令月这位开国之君在他们心中就是神明,为他们带来改天换日的生活,谁会揣测自己的神明。 也就只有大宣皇族与权贵因为对谢家人的惧怕,背地里痛骂谢家忘恩负义,竟是能判出大宣;完全忘了皇族是如何防备与对待谢家,更忘了景昌帝时谢家被关入北镇抚司的经历。 第266章 而陆寒尘此时这般与陈阶说话,私心也是为了维护谢令月;若是被人猜到谢令月便是曾经的瑾安郡主,开国之君竟然有过男扮女装的经历,只怕会减弱谢令月的帝王威仪。 说是神往已久没差,按照谢令月给天下人的解释,他是瑾安郡主的兄长;而瑾安郡主是陆寒尘的亡妻,陆寒尘便该在天下人面前尊称谢令月一声舅兄,既有亲友之谊,如今他还是大宣使臣,这般说法才挑不出错处。 陈阶眼里是果然如此的笃定,九千岁这是急于见到陛下,然而丞相大人也为难啊;陛下已明言,此次只谈国事不谈私情,摆明了就是不想见九千岁··· 未言先是三分笑:“九千岁也说了您与诸位大宣官员一路奔波而来,实在不必急于觐见陛下···本相已令人在驿馆备好接风宴,略尽地主之谊,还请九千岁先行。” 看来今日是见不到谢令月了,陆寒尘心中黯然,果然狼崽子还生着他的气;若不然,陈阶怎会这般说;可九千岁心急啊,又问出一句。 “现下正是晌午,到了驿馆用过午膳,本督洗漱一番,不知可否先入宫拜见岳父岳母?” 他这般放低姿态,自己不觉什么,却惊讶了身后的大宣官员;自从九千岁摄政之后,何曾见过他这般与人客气? 然后便恍然大悟,也对,瑾安郡主是九千岁亡妻;自从瑾安郡主逝去后,九千岁数度吐血晕厥,如今更是消瘦憔悴,还多了阴鹜之色;可谢楝夫妻确实是九千岁的岳父岳母,既到了雍朝,少不得拜见一番,可见九千岁心中还是只有逝去的瑾安郡主。 而陈阶却半点不曾因九千岁的客气松缓,笑的更是和煦:“九千岁不知,太上皇与太后娘娘不喜宫中规矩多,早避居在城外皇庄,安享难得的田园之乐,不好打扰;若是九千岁定要拜见,先容本相派人奏禀?” 又一个借口被堵死,陆寒尘的凤眸里已涌上不满;三年前在肃州时便知陈阶的能耐,不然狼崽子也不会费力收服此人;却不想此人竟是半点不念他曾经的照拂之意,将当初与肃州官员周旋的本事如今尽数使在自己身上。 难道陈阶能不懂自己的意思? 九千岁哪里是着急拜见岳父岳母,他是急于见到阔别三年多的狼崽子啊。 既然这人说不通,陆寒尘的视线转移到崔砚身上;想当初在云州时,崔砚待人温润,也知晓他与谢令月的旧情,必然能体谅他此时的心切。 而后九千岁凤眸微微睁大,还不相信似的眨了下眼睛,他看到了什么! 大宣的定国大将军江越此时正姿势亲密靠近崔砚,大有将人半拢在双臂中的架势,眼睛恨不能紧紧粘在眼前人身上;崔砚则耳廓泛红,不着痕迹几次躲避,却并无疾言厉色。 难怪江越这厮不着急入宫,不着急见谢令月;九千岁此时才明白,这厮竟是不知在何时没了对谢令月的心慕,满心满眼只有崔砚! 害九千岁一路还担心来着,此行本就是为了求得见到狼崽子,求得他原谅自己···可偏有江越这个情敌同行,这厮必然会添乱,只怕他未必能得偿所愿··· 若是早知江越如今心悦崔砚,陆寒尘怎会一路紧张茶饭不思··· 第157章 眼看崔砚的心神都在江越身上,陆寒尘便知自己的打算必将落空,只好转头继续看向陈阶。 这才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一直流转在自己身上,转眼看去,就见一身形与自家狼崽子差不多高的青年,肤色略深一些,一双桃花眸比谢令月的更大更圆些;凤眸微挑,从记忆里找到这人的印象···记得陪同狼崽子三朝回门时见过谢家的其他子侄,若是没记错,眼前这位是谢栋嫡长子,叫···谢令宸的? “清阙见过三堂兄。”陆寒尘行了个平辈礼,试图拉近关系。 一身玄衣金甲装扮的谢令宸被这人吓了一跳,手按剑柄退后一步;眸中很快闪过懊恼之色,可不能被这厮给骗过了;想当初这厮陪堂弟回门时,待长辈们也是这般有礼,然而···还不是与堂弟分道扬镳了? 想通此节,又想起父亲一再叮嘱过的,谢令宸还是压下心间不忿,粗声道:“在下不过禁军统领,当不起大宣九千岁这一声堂兄。” 转头便求助看向陈阶,这等心眼多的人,谢令宸自认绕不过,还是交给丞相大人周旋的好;若是他不小心真的坏了堂弟的事,怕是父亲就能打断他的腿。 见陈阶去与这些人周旋,谢令宸松了口气,右手离开剑柄;转头便又瞪大眼睛,咋回事,怎的江越尽黏在崔尚书身旁,看起来还有些···没皮没脸的模样?! 再是个粗糙男人,已有两子一女的谢令宸此时也反应过来,原来···江越竟是心悦崔尚书的么? 暗中捏了把大腿,谢令宸皱眉,不是错觉;桃花眸泛起喜色,朝中那些人还担心与大宣的商谈会吃亏;看看,大宣使团为首的陆寒尘心都在自家堂弟身上,连定国大将军江越的心思也在雍朝这方的崔尚书身上···其他官员能顶个屁用! 谢令宸也知晓自己脑子只适合行军打仗,可此时他也能确定,这一次大宣与雍朝的会谈,只怕占便宜的是雍朝··· 抬手摸了下脑袋,谢令宸很是想不通;你说陆寒尘如此好相貌,江越也不差,还有那等家世与地位,怎的偏就喜欢男子呢;转而看到崔砚面若桃花,再想起自家堂弟如今风仪更甚,谢令宸又觉得陆寒尘与江越有眼光。 第267章 只是···自家堂弟如今是雍朝帝王,崔砚是雍朝的礼部尚书,他二人必不可能离开雍朝;那···陆寒尘与江越日后该如何,难不成还真能放弃在大宣的一切,来雍朝? 别说,惯来不想事的谢令宸此时看着二人都替他们犯愁。 还是家里有个聪明人好啊,对自家堂弟谢令月,谢令宸是越来越敬佩;也不知那家伙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都是谢家子弟,偏谢令月就如同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到在漠北为谢家筹谋江山,还是不声不响的筹谋;而谢家人,按照谢令月的安排,先后从怀州老家离开,再从四面八方赶来云州,最后是大伯父这些人从京都到了云州;待到漠北这边略有进展,谢家人与崔府众人全部从云州到了漠北。 等到谢家人在漠北之事传到大宣时,谢家在漠北已是站稳脚跟;大宣皇族得到消息后倒是想找谢家嫁出去的女儿与夫家的麻烦;却又忌惮谢家在漠北的势力,不敢担挑起两国战火的骂名,只得忍气吞声;不只如此,为了不被谢家人记恨,大宣皇族甚至出面提点过几个谢家女的夫家,令他们务必厚待谢家女,否则便等同于谋逆之罪··· 这般想得周全,一切皆在堂弟预料之中,谢家竟是无一人受牵连···谢令宸如何不敬佩,反正他是做不到。 最让谢令宸佩服的就是,自家堂弟不只是帅才,更不只是一国之君,就是···于生意一道,谢令月都远胜卫兰陵这个曾经的大宣财神爷;同尘楼才开起几年啊,生意遍布天下,大宣多少铺子不说,甚而还开到了西境的沙俄帝国,不知为雍朝赚回多少银子。 谢令宸就忍不住的疑惑,大家都是谢家子弟,堂弟之前还是被当作女子教养的,他是如何学会的这些,他那头脑到底是怎么长的···父亲都慨叹过,便是祖父在世,也比不过九堂弟的才能一半。 虽则这话有大逆不道之嫌,谢令宸却极为赞同;叫他看,别说谢家子弟加在一起,就是加上父亲三个兄弟,怕也是会被九堂弟的心眼子玩得团团转。 不过,想那么多作甚,总之如今谢家已是雍朝皇族,坐拥万里江山;谢家子弟亦个个出色,跟着九堂弟打下江山,该有的爵位与封赏一个不差,日子不知有多畅快! 越是想到自家日子的畅快,谢令宸便越是可怜眼前这两位;江越自不必说,他要是想追着崔砚来雍朝,只怕也得诈死换个身份;而九千岁陆寒尘,瞧瞧如今那可怜的身板儿,只怕是也舍不得自家九堂弟,不知如何辗转反侧,还真是···活该啊。 陆寒尘与江越都是人精,如何能察觉不到谢令宸略带同情的眸光;这两人一个因被他疏远距离而心生失望,一个则是摸不着头脑;江越实在想不通,不过是一个禁军统领,最多是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的堂兄···有甚么可同情自己的? 以前在京都时,谢令宸见到自己都是佩服与向往之色,怎的如今就开始同情自己。 莫不是雍朝在卫昭那小子的研究下,又造出了甚么威力更强的武器,如今的大宣亦不被谢令宸看在眼中? 唯有了解谢令宸的陈阶与崔砚,一个暗笑,一个闷笑;崔砚略微还有些不好意思与不自在,江越也不知收敛一下,竟是被谢令宸这个憨直统领给看出来。 轻咳一声,崔砚也不管江越了,靠近陈阶,做出邀请姿态;虽则陆寒尘心切,可今日他们绝对见不到陛下,还是先去驿馆为好;方才崔砚就注意到了,九千岁与一众文官乘马车还好,江越的银白甲胄上都是风尘。 趁早去驿馆洗漱一番,他还能换上常服轻便些,那么重的甲胄在身,也不知这人可累;曾经尝试穿过甲胄的崔砚并不知习武之人与自己一个文弱书生不同,少不得心疼江越几分。 前往驿馆的路上,陈阶与九千岁同乘一辆马车,方开始行走,陆寒尘便又不甘心问话:“方才当着其他人的面,有些话本督不好说,陈大人,清尘···如今可好?” 这三年多,狼崽子有没有如他这般惦念过自己;四处征战,可有受过伤,可···按时按顿用膳,面上的伤可是真的留下疤痕··· 陈阶一时为难,该如何回答九千岁是好;就自家陛下那般不动声色的本事,若不是他们几个知情的,谁能看出陛下心有挂念之人;再则,战场上最是刀剑无眼,自家陛下难道不知他一身维系多少人的荣辱与安宁,又怎会拿身子玩笑。 就陈阶看到的,自家陛下那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没耽误;除了在征战时受过几次轻伤,病痛是未曾有过,可他能这般告诉九千岁么;最是了解人心的陈阶自然也看出自家陛下心中还有眼前之人,或许日后二人真有旧情重燃之时,那必然是要添油加醋夸大几分,也可给这人增加些愧疚之情。 他却不知,随着他的言语,九千岁的凤眸越发明亮;在陆寒尘看来,既然狼崽子也因自己茶饭不思,那是不是他也根本不舍得与自己断情,当时其实是为了自己安危而行的无奈之举。 不用问,只看眼前之人的眸光,陈阶就知道这位想到了何处;抬手在唇边轻咳一声:“那个···容在下提醒一声,九千岁莫要忘了此行要事,我们陛下很是看重此次两国榷商。” 所以,先不要想与陛下的私情;若是九千岁连这件事都不曾给个满意答复,只怕他想见到自家陛下更是难。 第268章 陈阶如今也算了解自己效忠的主子,是重情意,看主子偶尔出神便可知;然自家主子更看重的是身上的责任,还有如今雍朝治下的万千百姓;若私情与大义冲突···只看三年前主子的毅然决然,便能知晓主子的选择。 “九千岁也知,我家陛下今时不同往日,身份地位一变,所思所想自然也会变化;在下的建议,三年前是九千岁惹恼了我们陛下,若是您给不出陛下满意的答复,怕是···” 未尽之言留给面前人自行思量,陈阶很懂点到为止;他当然清楚自家陛下并未有这个意思,国事与私情陛下分的很清楚;然而想到当年自己在肃州为这人解决心腹大患,陈阶自认趁机为雍朝讨些好处并没什么,谁让他如今是雍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呢。 自当为自家主子排忧解难,自当为黎民百姓谋更多好处。 “陈大人的意思···只有本督先与贵国签订榷商合约,方可入宫见到清尘?”陆寒尘是谁,如何听不出陈阶的言下之意。 而陈阶亦毫不客气点头,他还就是这个意思。 第158章 陈阶所言陆寒尘并未全部相信,他了解狼崽子,绝不会这般利用自己的愧疚之心,还有急于见到他的心情来为两国榷商增加分量。 陆寒尘自己行的是狠辣阴诡手段,谢令月却与他完全不同;虽然那人有八百个心眼子,可他不屑如此行事,谢府与崔府的风骨与盛誉影响,谢令月行的是君子坦荡之道。 十有八九此事是陈阶自己的意思,陆寒尘再清楚不过;一则,这人当日在肃州帮过自己,此时不过是讨要曾经的功劳;二则,陈阶已不是当日的小小解元,而是雍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又真心尊谢令月为主,自是会为雍朝多多打算。 陆寒尘并无反感之意,若换成他是陈阶,亦会如此行事,这才是谢令月真正需要的丞相;可他还是不甘心,狼崽子便真的这般狠心,明知自己到了雍都,竟是避之不见么? “丞相大人可曾想过,若是本督私闯皇宫呢?” 陈阶淡笑摇头:“本相始终相信一句,投鼠忌器的人最是束手束脚;与我们陛下相比,显然此时投鼠忌器之人是九千岁啊。” 自家陛下那是不动声色,眼前这位九千岁已是数次失态,显然这位的心已是急切不已;多明显的事,这位真敢再惹怒自家陛下不成? 已是品尝过情滋味的陈阶于两情相悦之事,感触颇多,越是在意与急切的那人,越是没有胜算;与自家陛下的养气功夫相比,九千岁的破绽可太多了;所以说,既是真心爱慕一人,可千万莫要做触碰对方底线之事。 瞧瞧眼前这位九千岁,面对自己这个主子的属下时都这般小心翼翼,哪里还有当初的目空一切;这若是到了自家主子面前,只怕是恨不能为主子摘下漫天星辉,只求主子能原谅,能给他一个笑颜。 陈阶都忍不住为九千岁叹息一声,明明当时已是情根深种,为何还要一再试探心上人的底线;学学自己多好,什么事都顺着阿九,哄得心上人日日高兴,自己的日子也舒心与舒坦啊。 既想到了谢九,陈阶自然记起今日是爱人从北境巡视驻防回京的日子,眼眸里都是欢喜;到了驿馆,最多待到接风宴结束,定要及时赶到城门口,亲眼目睹阿九的飒爽英姿。 多少雍都女子心慕的定边大将军谢九···是他陈阶的! 眼见从陈阶这里再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且这人还坚定方才的意思,陆寒尘也不再多问;恰马车驶入神武大街,掀开车帘,凤眸看向外面;看看狼崽子治下的雍都风貌,听听雍都百姓是如何谈及如今的日子,也算是一种了解狼崽子这三年多经历的方式。 这二人都着急,到了驿馆之后也不再客套;使臣团照着安排好的房屋,各自进了屋子盥洗风尘,之后在大厅开宴;不过一个时辰,两国官员互相熟识之后,陈阶便请他们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再开始会谈之事。 崔砚及时补充,驿馆有礼部官员相陪,若是大宣贵使有想出驿馆了解雍都风貌的,自有人安排随行,确保使臣团的安全;双方再无其他事,今日便结束,陈阶当先告辞;而崔砚,自然被江越留住,顺着他方才所言道自己想景仰雍都繁华,就劳烦尚书大人作陪。 几人陆续离开驿馆,其他几名大宣官员看了眼阴晴不定的九千岁,不敢多言,各自告退回屋歇息;同样出了厅堂的陆寒尘负手站在院中,并未在意谢令宸安排在周围的禁军,凤眸贪婪扫过这里的一砖一瓦,而后仰头深深呼吸。 三年了,他终是踏上了狼崽子所在的土地,周围的一草一木虽则不是狼崽子所建,却也必定过了他的眼;如此,也算又一种了解狼崽子这三年经历的方式,且还能与他呼吸在同一方天空下···陆寒尘只觉自己好像又距离狼崽子近了一些。 快了,就快了;陈阶不就是想要雍朝在此次的会谈中占上风么,不过是两国榷商的些许小事,九千岁自认可以做主;至于回到大宣,皇族与朝臣们会不会指责于他,天下百姓会不会非议于他,九千岁皆不在意。 他的一颗心啊,早遗落在狼崽子身上;若是早知道狼崽子离开后,他会过的形如枯槁,生不如死,当初还顾虑那么多作甚;这三年陆寒尘也不是甚么都不管,既已生出舍弃一切追逐狼崽子的心思,便重点调·教天枢。 第269章 自己的心腹七星中,陆寒尘最看好与最信任的便是天枢;果然不负他的苦心,天枢如今已是青出于蓝;陆寒尘相信,若是他此时离开大宣,天枢也会做好其余所有事,并善待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玉衡几个,更会看顾好锦衣卫与东厂、西厂。 如此,陆寒尘哪里还在意天下人如何看待他。 本就满身的污名,又何须在意之后的骂名;只要能求得狼崽子原谅,只要狼崽子能与自己重拾旧情···便是狼崽子叫自己以死谢罪,陆寒尘也甘之如饴。 比起没有狼崽子的孤枕寒衾,没有狼崽子的心如死灰,九千岁宁愿赴死,也省得日日煎熬,心中不得片刻安宁。 还记得太医令曾说他是最不听话的病患,苦劝他按时服药;那时陆寒尘才发觉,原来他的良药只有一味,便是他的狼崽子;除了谢令月,再无人可治好他的病症。 一直在廊下候着的玉衡与天玑看一眼自家主子,再面面相觑,也不知自家主子到底想如何,这雍朝的景观并无大宣的华丽,有甚么好看的;看督主那模样,只怕是觉得雍都的气息都泛着甜意,否则怎会有那般沉醉之态? “督主,可是需要备马车出去转转?”玉衡硬着头皮上前问,既然到了雍都,想必主子是急于见到谢公子···啊不对,谢公子已是如今的雍帝陛下,怎的不见主子着急。 陆寒尘回神:“不必,只你与天玑跟随,便在雍都走一走也可。” 言罢便当先而行,先回屋换了一身常服,也令二人同样换了常服,这才不急不缓走出驿馆;行走在街头,再三确认过没有尾随之人,玉衡还有些不敢置信。 “这谢公子···不···是雍帝陛下,竟这般放心我等,都不安排人盯梢的?”可为何驿馆周围却有那么多禁军守卫,完全是不合常理,他们出来驿馆,都不见那些禁军问询一声。 看清雍都景象的陆寒尘低喃:“不是放心···阿月这是对自己极有信心,更相信他治下的雍朝。” 虽则之前便知晓狼崽子的诸多能耐并未于人前显露,陆寒尘自己都不敢说完全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可如今看看雍都街头的热闹,来往之人面上的欢喜,还有那些当街吆喝的利落女子···再加上一路听到议论与交谈之声,大都是雍都百姓对如今日子的满足,还有对雍帝陛下的景仰······ 陆寒尘如何还能不明白,到底是他当初小看了狼崽子;只以为他一个未曾及冠的少年郎,便是聪慧多才,便是有常人不及的胆魄,只怕还是有意气用事之嫌。 却不想只用了三年,狼崽子便实现了当初的筹谋。 亏得他那时还妄图用徐徐图之,增多实力的借口困住狼崽子一两年;如今看来,难怪当初的狼崽子会狠心断情,分明是自己阻拦了狼崽子的脚步,他分明是世所罕见的奇才。 便是自己掌握着大宣的锦衣卫和东厂、西厂,陆寒尘也不敢断言自己能做到狼崽子这一步;偏这人还真是赤手空拳打下了万里江山,不仅庇佑谢家无虞,甚至更上层楼,还造福了漠北百姓。 越想越是愧悔,凤眸内阴鹜之色与缠绵绯色交织变幻,不由便顿住脚步;恰好他身旁有几个年轻男子高谈阔论,说的正是雍帝左眼尾下的朱红刺青,神往之意尽皆表露无遗。 陆寒尘这才知道,自己收到的情报无差;当即无声苦笑,哪里是这些人猜测的那般,雍帝的朱红刺青是征战时的战功;分明是当初自己失手的那一剑所致,想来还是留了疤痕,才有了如今流传的朱红刺青··· 也只有谢令月那般的心智,才能化腐朽为神奇,硬是将一道疤痕改为朱红刺青,成为如今雍朝的美谈,引得多少郎君神往心折。 抬手抚上左胸口,那种喘不过气的闷堵之感又涌上,还有心间隐隐的刺痛;凤眸中皆是阴鹜狠戾,这些人又知道什么,便这般敢妄言心折自己的狼崽子,九千岁很想动手,将这些觊觎狼崽子的人都杀了才好! 谢令月···今生只能是他陆寒尘的谢令月! “禀主子,属下打听到了前往皇宫的路,可要前去一观?”玉衡压低声音禀报。 自认了解自家主子的玉衡这会儿终是明白,为何在驿馆院中督主会有那般举动;既如此,还不如去皇宫附近看看,不是离督主挂念之人更近一些? 说不得,还能有些运气,自家主子能遇到雍帝陛下。 第159章 属下的忽然贴心,九千岁并不领情,凤眸斜睨玉衡一眼,薄唇微抿;只觉自己的心事被人看破,竟有种狼狈之感。 按理说,这三年多时日内督主府哪个属下没见过九千岁黯然伤神的模样,又有谁不知九千岁如此皆是因为痛失所爱;天枢几个心腹知道的更为详尽,当然清楚督主夫人并未逝去,而是自家主子被谢公子决然断情。 陆寒尘何尝不知自己的事瞒不过几个心腹,如此计较也不过是自己强撑着留一份体面,颇有自欺欺人的可笑。 他这般表现,玉衡再不敢多言,喃喃退下;心里却暗自摇头,也不知自家主子还嘴硬个甚么劲儿,如此强要面子,还怎么追回雍帝陛下;明知三年前就惹怒了人,苦寻三年未果,主子自己还折腾出一身的病痛。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雍都,还计较甚么脸面,想要求得雍帝陛下的原谅,想要重拾旧情,最是不该要脸面,没脸没皮的的态度与法子,说不得还有些成效。 第270章 看了全程的天玑不着痕迹退后一步,心中却在默数:一,二,三···抬脚便跟上督主转身的步调;指不定督主此时心中如何焦急呢,偏玉衡还多余问一句,只需告知皇宫位置,督主难道还能忍得住不去? 只看主子不自觉加快的脚步便知道了。 玉衡几步靠近,默默跟上自家主子的脚步,还不忘瞪天玑一眼;既是想到了此节,怎的也不提醒一声,害自己差点被督主骂一声多事,天玑也不多言,只在心里琢磨,跟了主子这么些年,难道还不清楚主子是个甚么脾性? 得,这回玉衡也不敢再问是否需要给主子叫辆马车;索性神武大街就是雍都皇宫前的主街,原本距离驿馆也不算太远,何况他们已不知不觉走出一段路。 三人站在皇宫正面的神武门附近时已是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都是习武之人,这点路程算不得什么,因而三人看不出一丝狼狈;便是陆寒尘这个身形消瘦憔悴之人,除了因走路面上泛起的一丝红晕,气息都不曾变化。 凤眸不放过目之所及的每一处,陆寒尘心中尽是激荡。 距离他几步远的玉衡与天玑压低声音感叹:“不愧是谢公子,听闻此处原本是当地府衙,为了节约人力物力,便在此基础上改建皇宫;如今看来,巍峨宏伟不逊色大宣皇宫,却更为疏阔,只用了三年时日便能做到如此地步,算得奇迹。” 斜了一眼身旁的兄弟,天玑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也不想想,三年多谢公子身周不知聚集多少人才;单说卫昭,原本在大宣时,不说你我,就是督主与卫兰陵···谁能看出他那般小的年纪,竟是个武器制造大师。” 若没有卫昭主持制造出来那些令人惊惧的武器,雍朝怎可能这般快便建立;且漠北各部历来面和心不和,还都是好战之辈,谢公子想要统一漠北各部便需得不知十几年的时间,更莫提如今雍朝还吞并了靠东海位置的几个小国,西边的沙俄帝国也被他们夺下几座城池。 那可是更有狼性的沙俄帝国,只有他们夺人疆土的,哪有能从他们虎口夺食的;就是如今强盛的大宣,也一直主张与沙俄帝国和谈,从未试图主动挑衅。 大宣的开国之君,最是能征善战的太·祖皇帝,当初打下大宣江山后也是见好就收,并未进犯西疆的沙俄帝国分毫,如今雍朝的开国之君谢令月却敢;不是他弱冠之年空有胆魄和少年意气,而是清楚他手中掌握着怎样的军队与武备。 而卫昭之能并不只在武器,大宣锦衣卫收集到的情报,雍朝正在建设的水利工程,诸多农具等,还有眼前这座巍峨的皇城,都有卫昭的手笔;想到此节,天玑最佩服的不是卫昭超出人预料的才能,而是谢令月敢于重用卫昭,敢于拿那么多的金银支持卫昭的所有构想···这才是最难能可贵。 从古至今,有几个帝王敢于这般启用人才,敢有如此魄力信任臣属;便是大宣被誉为仁君的太宗皇帝,也没有谢令月与卫昭这般的君臣相得;帝王猜忌之心,古往今来只有更甚。 陆寒尘自然听到了天玑的话语,暗自颔首;自家的狼崽子究竟是怎样有帝王的雄材伟略,他这个曾经的枕边人知道的更清楚些,且当初狼崽子也并未隐瞒于他。 此时的九千岁也承认,莫说他没有这般的才能,便是他能走到谢令月如今这一步,便是因为卫兰陵对卫昭放心,却也做不到狼崽子这般的心胸。 这边陆寒尘还在想法子如何接近皇宫,如何能尽早见到心心念念之人;皇宫内谢令宸已是得知了消息,告知手下不必管九千岁如何,只要他不靠近禁军值守范围,随便他们看,就当是大宣使团提前认知下雍朝皇城,也叫他们感受下雍朝的大气。 转身却直奔太极殿附近的御书房,将陆寒尘到了皇宫附近的消息告知谢令月;恰心有好奇的卫昭也在,听闻消息便抬头,与谢令宸一起看向上首坐着的人。 “不必多管,想来是大宣九千岁想要了解雍都风貌,偶然走到皇城附近···我们要有大国风范才是。”谢令月依旧埋头在如山的奏折中,手中朱笔不停。 谢令宸与卫昭面面相觑,不是,陛下真就这般平淡的反应? 那可是陆寒尘啊,都自己送到皇宫门前了,陛下就真能忍住不见? 难不成他们的感觉都是错的,陛下并未思念陆寒尘?可也不对啊,这三年多陛下表现出来的,分明是心中只有那一人;且看陆寒尘如此急切,只怕心中更是惦念他们眼前这位,这都不顾使团中大宣帝王的眼线,就这么冒然到了雍朝皇城。 如此好的时机,若是这两人还是错失见面的机会,难不成真要等到会谈结束后的践行宴上再见? 那时宫宴之上都是人,便是陆寒尘想要对谢令月认错,又该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此事? 此时不只是卫昭着急,谢令宸也跟着着急,嗓音忍不住高了几分:“不是,陛下明明心中也挂念陆寒尘···有甚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何必这般诸多顾虑的模样!” 谢令宸才不心疼陆寒尘,他是心疼自家堂弟好么;之前是在征战时不要命似的身先士卒,数次受伤,如今又有数不尽的国事与朝政烦扰;明明堂弟总是默默出神,想的也是陆寒尘,既然那人主动前来示好,又何必装作不在意呢。 惯来憨直思维的谢令宸很是不明白,既然两个都是男子,有甚么不好说开的;难不成男子之间的情意,竟是比男女之间的情意都难以说清楚? 第271章 就上半晌在十里亭和驿馆见到的陆寒尘,看起来并无扭捏作态,应该也是个爽利的性子···谢令宸都忍不住为这两人着急。 得,卫昭也开始着急;着急的是这位三堂兄不会说话,这般直来直去,便是九哥真想见陆寒尘,只怕也会因为谢令宸的说话直白而心生恼意,这不是添乱么。 找了个借口将人送出去,卫昭这才折身回来,狗狗眼恳切看过来:“我知晓九哥根本不在意三堂兄说话直白,可九哥也想想,三堂兄说的也不无道理;明明你与陆寒尘皆有情意,又何必这般纠结,难道你们真要错过余生不成?” 卫昭大概能明白他九哥顾虑些什么,因而继续道:“便是九哥真有诸多顾虑,可今时已与往日不同;便是大宣帝王与朝臣怀疑陆寒尘,致他在大宣寸步难行,难道如今的九哥与雍朝还能护不住一个陆寒尘?” 别看他九哥此时好像油盐不进的模样,卫昭却相信,若是陆寒尘在大宣真的遇到什么危机,他九哥必然是第一个赶到之人,总会将那人护在羽翼之下。 既然这些都不是问题,也就只有三年前陆寒尘所为触碰九哥底线之事,大抵九哥如今还耿耿于怀;并不是九哥真的小心眼斤斤计较,卫昭清楚的很,是前世经历形成的习惯,谢令月不会给人多余的机会。 然而,感情之事怎能与其他人与事一样,都说世间最难参透的便是两情相悦;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行事与做人准则,但爱人之所以称为爱人,就代表他在你心中的独一无二,怎能同其他人与事一般看待,卫昭以为他九哥就是太过于理智,竟是一时转不过弯了。 将自己想到的尽数告知,少年这才又道:“怕是陆寒尘自己也不曾想过今日能见到九哥,会谈还需些日子···九哥不若趁此机会多想想,要不要给你们一个机会。” 告退后的卫昭并不知,就在他离开御书房之后,他九哥也独自出了御书房,孤身一人登上皇城最前的神武门;身形隐于圆柱之后,桃花眸远眺下去,第一眼便紧紧锁住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第160章 大抵是真有心有灵犀这一说法,凤眸定在皇宫正门,一直注视往来身影的陆寒尘若有所觉抬头望向城楼方向。 站在围墙之后的谢令月明知下面的人看不到自己的身影,还是不自觉退后一步;桃花眸涌上无奈笑意,摇摇头又站回原来的位置,透过城墙上的镂空处继续往下看。 即使隔了很远的距离,谢令月还是看的一清二楚,丰润的唇瓣微微抿起;看来三年前陆寒尘并未听进去自己说的话,丝毫没有好好保重身体;原本就纤薄的身形更添消瘦憔悴,玄色袍服空荡荡挂在身上··· 心中微微揪痛,脚步不自觉向前一步,想站在这人面前质问一声,为何就不能好好珍重自身;曾经答应自己的那些话,都当作耳旁风了不成。 终是站定在原处,桃花眸贪婪描摹那人的身影,感受着心中的不舍,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 而陆寒尘也站着不动,从察觉到城楼之上的视线后就一直维持仰头看过去的动作;心头激荡,薄唇紧抿,他知道这道视线不是别人,必然是自己的狼崽子。 狼崽子宁愿站在暗处远远注视自己,也不愿与自己见上一面,陆寒尘的心间很快便被涩意填满;即使知晓上面的人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唇形,还是无声启唇:清尘,我很想你,可否见我一面··· 直到感觉笼罩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陆寒尘才依依不舍将目光收回,注视着皇宫正门,脚步不自觉往前移动;候在不远处的玉衡慌忙上前,低声相劝:“此为雍朝皇宫,守卫森严,督主莫要冲动···” 待到和谈成功,督主总能正大光明入宫见到雍帝陛下;此时实在不宜冲动,没看旁边值守的禁军都虎视眈眈看着这边,显然是得了上面的吩咐;若是督主因为急切再压不住脾气,起了冲突,倒时为难的还是雍帝陛下。 同时玉衡心中也升起浅浅不满,他们督主在大宣时何等的风光,到哪里都是拜服之人;何曾如踏入雍朝这般,接连受到冷遇;大宣的摄政九千岁,竟是难以踏入雍朝宫门,只能站在此处想象谢公子在其中的生活,想念那人的身影;而他们督主竟也忍得下这口气,心甘情愿守在此处,尽现痴狂。 不就是三年前督主担心失去谢公子,曾想过将他困在身边么,最多···也就是不小心伤到了谢公子面颊;既然雍帝陛下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已然成为天下美谈,说明当时的伤势也并未有多么严重,怎的谢公子反倒是不依不饶起来。 明知此次两国会谈,根本不用九千岁驾临,说到底自家督主还不是为了谢公子而来?便是有再多的恼怒与气性,三载已过,督主又是这般情深意重,不顾此行危险重重而来,难道谢公子便不能念着督主的诚心诚意,出来一见又何妨。 可惜,玉衡只敢在心中如此想想,抱怨之言丝毫不敢外泄;本来自家主子已是见不到人快要成魔,再听到他不满雍帝陛下的做派,只怕督主的满腹怨气尽皆冲自己发作;来之前天枢老大就一再叮嘱他,不必多言,莫要惹督主不快。 还是天玑机灵些,小心翼翼道:“此时天色已晚,雍都夜间寒气重,督主还是先回驿馆···若是谢公子知晓您如此,只怕也会寝食难安;明日便开始会谈,只要督主有意退让,也不过是几日的功夫,您便可在宫宴上见到谢公子。” 第272章 “属下听闻上元节时正是雍帝陛下的万寿宴,虽则督主来晚了几日,错过为雍帝陛下贺寿;可督主专为雍帝陛下准备了贺礼,便是出于两国邦交考量,若是督主想要单独觐见雍帝陛下也不是不可···” 这也是天玑忽然想到的,原本督主是想赶在雍帝陛下的万寿节前到,怎奈与大宣朝臣周旋时间太长,竟是错过了;然当时准备行李时,天枢老大专程叮嘱过此事;今日到了雍都与丞相等人寒暄,又是赴宴,竟是忘了此节。 此时想起来提醒督主也不晚,便是雍朝的官员们一再推脱,涉及两国邦交之事,他们总不好再找借口罢;正是初春时节,漠北之地寒冷,再晚些,督主的身子也受不住,不如先回驿馆再议。 “是啊,本督竟是错过了清尘的生辰···”陆寒尘低喃,三年前分开之时,他还在计划回京给狼崽子办一个最盛大的生辰礼,却不想···这一次也想着早日赶到,借着生辰礼接近狼崽子,却还是晚了几日。 只要想到天枢老大交给自己的礼单上拿令人乍舌的绝世奇珍,天玑便觉得晚几日也没甚么,督主的心意摆在那里;且晚了也未必没有好处,至少督主可以借着进献万寿礼的时机,单独见到雍帝陛下,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陆寒尘却还是不动,凤眸痴痴看向宫门处,费了些力气,天玑才听清自家主子说什么:“方才我的感觉没差,必是清尘也舍不得我,在城楼上远远看过来。” 若不是不敢在自家主子跟前放肆,天玑很想拍额慨叹;督主也不想想,若是雍帝陛下当真不舍,此时早该出来迎接督主入宫;天玑相信,他们从驿馆出来的一举一动便都在雍帝陛下的耳目中,人都到了宫门处,雍帝陛下难道能不知? 只看这些值守的禁军,这般平淡任他们站在此处,竟是无人过来询问,显然是得了上面的吩咐;这若是换成其他人,这些禁军怕是早就过来驱赶,还能容他们一直站在这里窥视皇宫。 还有,他们督主只怕是相思入骨,思念成疾了,竟会觉得雍帝陛下在城楼上出现;这怎么可能呢,天玑相信自己与玉衡的能耐,他们都不曾察觉,怎的偏只有督主察觉到了。 这些都不能说,只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眼看着天气阴沉沉,乌云堆压,若是判断无误,只怕不出一个时辰便会下雪;再任由督主站下去,他们又不曾带伞,淋了雪,只怕督主如今的身子又免不了一场风寒。 哪知他们主子竟是凤眸乍亮,甚至不自觉拉住天玑的袖口,满怀期盼:“你说···若是本督一直在这里淋雪,清尘可会看到我的诚意?” 天玑倒退一步,督主这是要做什么! 他就不该提天气与下雪的事,看看,果然督主快要疯魔了,竟能想到这般主意;雍帝陛下会不会看到督主的诚意天玑不知,他只知若是真由着督主这么做了,只怕督主又要卧榻半月,到时他该如何与天枢老大交代? 显然玉衡也认为自家主子此举不妥,大着胆子上前,与天玑一起劝说;都已站在雍都,站在皇宫之外,还愁见不到雍帝陛下么;若是督主不珍重自身,再惹怒了雍帝陛下如何是好。 三年多的时日,玉衡几个早都学会了用谢令月为借口劝自家主子珍重自身;此时也不例外,他们就在雍朝宫门外,谢公子难道不会以为自家主子如此有故意之嫌? 怎的,这是眼看着求见无门,竟是要用最让人瞧不起的苦肉计不成? 陆寒尘却越想越是坚定,他才不管其他人会如何想他用卑鄙手段,只要能见到狼崽子,就是伤及自身他也心甘情愿;方才出宫的卫昭不是还悄悄提醒他一句,想要见到他九哥,就要学会放下九千岁的架子,没脸没皮死缠烂打说不得有用。 好了,这两人在一旁苦劝,九千岁却只盯着宫门方向,步履没有半分移动之意;而玉衡与天玑也只敢好言相劝,谁敢真的拉着主子离开,怕不是嫌日子太清闲。 如今可不是当年谢公子在时,叫他们只管将人打晕带回来,一切有谢公子兜底;这三年多他们是如何熬过来的,也只有他们几个九千岁心腹知晓自己是怎样的胆战心惊。 苦劝无果,两人只好后退几步,候在一旁陪着主子;恰此时,暮色沉沉,雪花纷扬而落,又有寒风跟着刮过来,卷起雪花四处飞扬;不多时,三人身上皆有雪花洒在身上,穿玄色常服的陆寒尘身上更是明显,白雪落满肩头。 衣摆随着寒风飘起,发丝也跟着来回乱飘,偶尔扫过面颊,凤眸却依旧一眨不眨,紧紧盯住宫门方向;眼看谁也劝不动督主,天玑无奈叫玉衡去附近买一把伞过来,总能给督主遮挡些寒风与落雪。 天玑是压低声音叮嘱玉衡的,他很怀疑,若是叫督主听到了,怕是不会同意;自家主子也不知是不是忽然开了窍,竟能想到用苦肉计打动雍帝陛下;既是苦肉计,怎会答应撑伞。 幸而如今下的不是雨水,随着寒风,雪花一时化不了,督主只需抵抗寒风就是;备一把伞并无坏处,万一督主一定要坚持,后半夜时可遮挡一二。 便是雍帝陛下知道了,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一点;若是督主说的是真的,方才雍帝陛下真的来看过,想来这位心里也舍不得自家督主受这份罪。 第161章 若说一开始陆寒尘是因为卫昭的提醒,想用苦肉计打动谢令月,待到雪花飘洒许久之后,雍都的寒意侵入骨髓,想要见到狼崽子的念头更为真切与迫不及待。 第273章 一直就听闻漠北之地苦寒,陆寒尘以为也不过比大宣京都的冬至日冷上三分足矣;如今他只站了这点时间,便觉身上僵冷···狼崽子却在这样的环境中东征西战近三年,又该是何等的辛苦。 此时的陆寒尘再无甚么心计,只想看看自己的狼崽子,可是又长高了一些,可是因为三年多的征战与艰险消瘦几分,可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狼崽子也曾在鬼门关挣扎··· 想···紧紧依偎在那人怀中,柔声细语问问他这几年过的可好,想听他用醇厚低沉的声音诉说对自己的想念,还有对自己的情意···并不比自己这三年少一分··· 想听和想做的太多,天地间一切在陆寒尘眼中皆成虚无,只有脑子里与心间的渴求越来越清晰:想见到心心念念之人,想与他骨血交融! 玉衡与天玑越是想劝他回驿馆,陆寒尘的心意越加坚定;与心上之人近在咫尺,再不是这三年间如无头苍蝇般乱撞着寻人,只要能坚持住,陆寒尘相信定能见到狼崽子。 宫阙之中,谢令宸已是第三回问起,得知大宣的九千岁还等在宫门外,来回走动的脚步更添急躁:“来个人,出去请九千岁先回驿馆,就说陛下今日繁忙国事!” 刚开始落雪时,谢令宸就得知陆寒尘还站在宫门外,当时并未在意;今日在十里亭与驿馆,丞相大人已是说的清楚,和谈不成,大宣使团暂时见不到雍帝;陆寒尘不过是想来试试罢了,既是落雪,他那些属下也该劝说他回驿馆。 因而谢令宸将消息拦下,并未惊动谢令月;且他想得没错,陛下如今有多少奏折要批,哪来的功夫见大宣九千岁;便是他们曾经有情,陛下也说了那是以前的旧事,不必再提。 如今雪已下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将到亥时,那家伙已在宫门外站了近半日···瞧那身板也是个娇贵的,若真出了什么事,谢令宸可担不起这等责任;不说破坏两国和谈,谁知九堂弟心里又会不会怜惜,到时父亲又责怪自己多冤。 吩咐之后,谢令宸转身直奔御书房,还是给九堂弟禀报一声的好;这种事,想来九堂弟自己知晓该如何处置,他还是别添乱了。 听完堂兄说的,谢令月皱眉:“你的人怕是去了也无用···三堂兄给卫昭府里传话,叫卫兰陵来将人接回去。” 若说雍都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劝得动陆寒尘,也只有卫兰陵这个至交好友;谢令月也不是不着急,可陆寒尘在宫门口这般站了近半日,只怕雍都权贵与大宣使团的人都得到了消息,此时他若见了陆寒尘,于自己并无什么,于陆寒尘的日后却更加被动。 相信卫兰陵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谢令月才这般吩咐。 出了殿外传令后,谢令宸又折返回来站在当地,欲言又止;桃花眸一直盯在折子上,谢令月也没有忽视堂兄的这番姿态,温言道:“三堂兄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谢令宸摸头讪笑:“那个···陛下明明也挂心九千岁,何不一见?”在谢令宸看来,九堂弟既然能在后半晌独自前往城楼上看了那么久,想来也是愿意见那人的。 若是怕引起其他,他可以安排啊,禁军统领悄悄安排个人进宫,多容易的事;两人见上一面,该说的说开,陆寒尘也不会再这般鲁莽,九堂弟也不必再挂心不是。 分明再简单不过之事,何必弄的这般麻烦。 谢令月叹气,终是放下手中奏折,起身踱步,桃花眸却看向殿外:“若是事情真有三堂兄所言这般简单便好了···罢了,堂兄不必管此事,卫兰陵与卫昭可以处置好。” 话音落,人已是出了殿门,看方向,去的又是神武门城楼;顾不得其他,谢令宸忙接过总管奉上的墨色狐裘追出去,看着堂弟披好,这才退下。 走了几步不放心,又叫内侍取来一把伞,拿着便追上去;他也不敢惊扰谢令月,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万一九堂弟也跟着那人在风雪中站那么久···到时他总可以给遮伞挡着点风雪。 如此,父亲与兄弟们总不好再说他这个禁军统领不称职了罢,说不得他们还会夸赞几句自己够心细,谢令宸忍不住自得。 从城楼上俯瞰下去,此时的皇宫都笼罩在白雪之中;宫门前的神武大街更是白茫茫一片,只有宫门附近的灯笼摇曳一点昏黄光影,值守的禁军不时拍落肩头身上的落雪。 正对宫门的那道身影,已是看不清墨色衣衫,头上与身上皆是落雪,依旧维持看向宫门口的动作。 因是深夜,天地间本来就阴暗昏沉,谢令月这一次并未隐藏身形,直接站在城楼上的墙垛前,负手而立,桃花眸看向下方的身影,面上的表情却任谁也看不清。 紧跟着悄无声息登上城楼候在不远处的谢令宸看到的就是堂弟的背影,负手而立,宽大的狐裘衣摆随着寒风荡起;整个城楼上都没有其他动静,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之声,偶有风声袭来。 不过片刻功夫,谢令月的肩头与身上也落满雪花,谢令宸几次欲言又止;探头看了眼下面的陆寒尘,整个人已是将被白雪覆盖;习武之人目力极佳,谢令宸能看到那人的眉眼之上都是雪花,九堂弟的功夫更在他之上,想来看的更清楚。 如此,谢令宸还怎么好给堂弟遮伞,只怕自家堂弟恨不能以身相替;他这个时候做这些,岂不是多余? 且此时谢令宸更为疑惑,若说堂弟心中真的没了陆寒尘,可他听了自己禀报后就来了此处,也不惧风雪冷冽;可若说堂弟心中有陆寒尘···难不成还真舍得这般看着下面的人快要冻僵了,依旧无动于衷? 第274章 焦急了片刻,终于看到了卫兰陵与卫昭从马车上下来,谢令宸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有人能把下面那个家伙弄走,不然恐怕九堂弟真能陪着那人站在地老天荒;陆寒尘的死活谢令宸才不担心,他担忧的是自家的堂弟,若是染了风寒,明日早朝又有一堆哭求陛下保重龙体的老臣,烦人··· 从上面看下去,卫兰陵站在陆寒尘面前,显然正在劝说;一旁纤薄一些的身影正是卫昭,不只嘴巴张张合合劝说,甚至直接动手拉人,大有拉不走人不罢休的架势。 桃花眸紧紧盯住下面几人的动静,谢令月薄唇紧抿,几次想要迈步下去,最后还是站在原地,呼吸更是微不可闻,像是担心惊扰下面之人。 所以说人面临感情之事与心爱之人时就会失了平日的理智,谢令月站在数丈高的城楼之上,还有墙垛与栏杆遮挡,他若是不出声,下面的人根本就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却偏偏凝神屏气,目之所及只有下面那道身影。 而此时的陆寒尘早已冻僵,思维与动作都变得迟缓,哪里还能如后半晌那般感知到谢令月又站在了城楼之上。 “卫兰陵你不必再劝我!”嘴里呼出的白气化为冰雾,薄唇微启:“我不信清尘真这般狠心,今日定能见到他!” 陆寒尘此时再也想不起其他,只有见到谢令月这一个念头强撑着,否则依他的身子此时早该倒地不起;再加上冻僵后变得沉滞,卫昭拉人的动作根本没有成效,这人是纹丝不动。 “白日丞相大人不是已与你说过,陛下无暇分身,还是待宫宴时为好。”卫兰陵也没想到,今日的陆寒尘可不像是他平日认识的那个陆寒尘,这般的冲动与不计后果,难怪陛下传令叫他来接人。 “再则,你与陛下还有误会不曾解开,你如此行事,岂不是有逼迫陛下之嫌?”卫兰陵如今已是雍朝皇商,且爱人还是雍朝的工部尚书,雍帝陛下的养弟,少不得多从谢令月的角度着想。 “便是陛下不与你计较这些,可清阙既是真心想挽回陛下之心,也该为陛下考量;你这般行事,此时恐怕雍朝百官皆已得知消息,他们将如何看陛下,又会如何揣测陛下?” 话虽然说的重了几分,卫兰陵却也知陆寒尘的心;想当初他返回云州,得知卫昭到了漠北之后,也曾日夜焦心,苦苦寻人;更何况陆寒尘是在与谢令月断情之后失了这人的消息,三年多他是如何焦急寻人,又是如何过来的,卫兰陵再清楚不过,因而又委婉劝说起来。 无非是先随他回府,有卫昭与陛下的情分,还有他也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几句话,有他们帮着周旋,迟早能见到陛下,当务之急是陆寒尘先保重身子··· 未尽之言被惊呼声打断,只见陆寒尘忽然间便仰面倒地,凤眸紧闭,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第162章 城楼上的谢令月踏前一步,右手抓紧木质扶手,差点就惊呼出声,丰润唇瓣几次张合,终是紧紧抿住。 桃花眸紧紧盯着下面几人的动静,看到卫兰陵接住将要躺倒的陆寒尘,看到卫昭急切招呼人过来,还有玉衡与天玑急切奔去的身影···又看到卫昭忽然抬头看上来,视线扫过自己后,终是转身掀起车帘,招呼卫兰陵抱着陆寒尘上了马车,缓缓驶离神武大街。 “劳烦三堂兄去太医院找谢峰,叫他即刻前去卫昭府上!”顿了顿又道:“不!三堂兄与谢峰同去···近日便叫谢峰都住在卫昭府上,三堂兄回来后告知我脉案便是。” 谢令宸领命转身,只犹豫一瞬,还是拿着伞下去;陆寒尘突发急症,堂弟心中还不知如何焦急,就是给他伞···怕也是闲置一旁;罢了,先找谢峰要紧,免得堂弟更着急。 看不到马车的影子后,谢令月依旧站在城楼前,时而皱眉时而···转身,终是化为一声长叹,孤寂伫立。 “阿月若是放不下···为何不去昭昭府里,有你与谢峰为陆寒尘诊脉开方,心里更踏实不是么。”温柔女声传来,正是听说宫门前的事不放心前来寻人的谢楝夫妻,已是雍朝皇太后的崔氏看不得儿子如此纠结为难,出言相劝。 谢令月转身:“父亲怎的由着母亲出来,这般寒凉的天气,母亲要保重身子才是。” “哼!”谢楝冷嗤一声:“你母亲如此还不是担心你!” 平日里万般好的嫡长子,此时谢楝如何看都不顺眼,忍不住发了怒,哪怕谢令月已是雍朝帝王;看看他惹出来的人与事,竟是劳动妻子担忧,更深雪重的,还要出来寻人宽慰于他。 谢楝就很想不通,自家这般优秀的儿子怎的就栽在陆寒尘这个阉人身上;当初为了谢家从北镇抚司出来,阿月就私自做主,答应了陆寒尘趁火打劫的条件。 是的,到如今谢楝依旧坚持当初是陆寒尘趁人之危;而自家优秀的嫡长子,不过是一时被那阉人的美色迷惑;后来谢令月当堂跪下禀明心意,谢楝就差点被气个半死;那时忙于谢家的危机,便也无奈答允,想着等到阿月再年长一些,总会认识到他与陆寒尘不合适,陆寒尘根本就配不上阿月! 到了云州之后,谢楝才知晓自家阿月为了陆寒尘数次受伤,鬼门关都走了两回,如何不气与后怕;幸而那时得知阿月已与那阉人断情,谢楝心中快慰,只以为阿月是真的放下了陆寒尘;在漠北征战这三年,谢楝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为阿月介绍更好的女郎。 第275章 再如何明事理,谢楝也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位父亲,当然期盼嫡长子能开枝散叶。 一再碰壁后,谢楝又想着,阿月大抵是真的对女子无感,那换他这个父亲退一步,为他相看优秀郎君,这总可以了罢;建国之初,朝臣们广上选秀折子,就有谢楝在背后授意;哪知道谢令月竟然当朝承认他心中只有一人,还是个男子! 朝野哗然不说,谢楝更是被气了个倒仰;别人不知道阿月说的是谁,他这个父亲能不知?! 陆寒尘那阉人有甚么好的,值得阿月如此,断情了还念着那厮,大有孤独终老的架势;甚至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直接册封胞弟谢令晖为皇太弟;气得谢楝差点追到御书房揍儿子,也不想想阿晖才几岁,阿月便敢私自做主给他这般重的担子,竟是不与长辈们商量一二。 然而他这个父亲就是这般无奈,谢令月是赤手空拳打下的天下,权柄都在他手中,朝臣们如何能左右得了他的想法。 再看这几日,从听闻陆寒尘要来雍朝出使,这小子便神思不属···听闻昭昭与陈阶还劝说过;结果呢,陆寒尘刚到雍都便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大有见不到人便不罢休的模样;自家这个呢,明明想见偏又不知顾虑甚么,在这里魂不守舍···瞧着还有几分黯然神伤的模样? 谢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便罢了,臭小子之事竟是害得妻子大半夜不放心寻来;要不是阿月此时已是一国之君,谢楝很想踹他几脚;男子汉大丈夫的,征战开国都做得,怎的感情之事就这般婆婆妈妈,痛快些又如何! 崔氏转头横了夫君一眼,看他悻悻住嘴,站在原地不吭声了,这才满意对他笑笑;而后缓步上前,站定在长子面前,先给他整理好已有些松散的狐裘系带,又拂去他肩上身上的雪花,这才温柔笑开。 “母亲只问一句,阿月可是心里还有他?” 谢令月点头又摇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崔氏了然笑笑,而后叹息:“都说情之一字最是难以参透,阿月是这世间最好的郎君,短短三载便开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基业···可也正是阿月的果决与聪慧,更容易在感情之事中为难。” 当人母亲的,崔氏如何看不出长子的顾虑;虽然是女子,她也知道若是真的两情相悦,又有甚么是不能解决的呢,何况阿月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只要阿月心中有情,便是倾国之力抢来陆寒尘又如何,作为母亲,崔氏惟愿长子开怀。 因而她先问出这一句,也是表达她这个母亲一切以儿子的意愿为准。 眼下长子的犹豫,倒叫崔氏看得更分明,因而话音也更为笃定:“阿月已为谢家开创万世基业,足以对得起谢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如今的谢家人;莫要再为谢家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也该为你自己的儿女情长恣意一回。” 抬手抚上长子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崔氏最后道:“当初阿月将这道疤痕做成刺青,难道没有想要更深刻烙印陆寒尘之意?阿月要知道,你的很多原则与底限是对其他人,对心爱之人···不必如此,不然这世间会有多少怨侣;想做什么阿月只管去做,莫要空留遗憾。” 若是人人都活成长子这般清醒理智,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夫妻恩爱;身为过来人,崔氏深知情之一字的复杂;若是她也如长子这般甚么都讲究底限,夫君因为家族纳妾之时就该和离;可她亦知谢家的艰难与不易,亦是心悦夫君,难道真能因为底限便由着夫君这一房面临绝嗣的可能? 如此,她怎对得起谢家,怎对得起公婆当时的厚爱;且崔氏很清楚,她便是清醒的爱着夫君,因为爱这个人,愿意为了他放弃一些底限;同理,长子如今心中犹豫与为难的也是因为他心中的底限,可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底限也会因为心意而变化,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性。 面对心爱之人退让一步,并不是妥协,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心中爱意,这是夫妻相处之道的其中之一。 若是甚么都按照规矩与底限来,怕是只有神仙与圣人才能做到,崔氏不愿自己的长子成为圣人孤独终老,惟愿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 这才是生而为人应有的一面,也是一个完整的人该拥有的完整人生。 怔怔看着母亲,谢令月紧锁的眉头逐渐松开,桃花眸越来越亮,轻轻揽住母亲很快便放开,退后一步鞠躬,哑声道:“阿月多谢母亲点醒。” 崔氏欢喜:“去罢,好好为他调理身子,那孩子···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待他醒了,你们好好说说话,只要你们无所畏惧,便也没甚么可为难的,不是么。” 再次对母亲弯腰鞠躬,谢令月急匆匆下了城楼;虽然心中急切,他还是知晓轻重,自己这一番前去卫昭府里,自当隐秘行踪;且,他只是挂心陆寒尘的身子安康,并不是真的要与他重拾旧情,只要那人无恙,很快便可回宫。 崔氏又怎能不知长子的嘴硬心软,那般清醒理智的阿月啊,心间的柔软都给了谢家人与陆寒尘,她这个母亲又怎会点破儿子的心思,只看着长子消失的背影轻笑着摇头。 “哼,你便这般纵着阿月罢!”谢楝上前搂住妻子,为她挡风御寒,嘴里还是不忿。 斜睨夫君一眼,崔氏嗔道:“阿月是如何心性你难道不知,认定一人便再不容不下其他,我们难道忍心这孩子真的孤独终老,当那最是无情的帝王,又有何趣味。” 第276章 为了谢家,那孩子已坐上了世间最冰冷无情的位置,承担起世间最劳累的责任···崔氏如何舍得他再为了这些没了七情六欲,当一个冷冰冰的帝王。 明明阿月心中有陆寒尘,为何还要看着他犹豫为难;且崔氏也知晓,这三年多陆寒尘也过的不好,那孩子也是一片真心,苦寻阿月几次扑空,数度从鬼门关爬回来,却还不忘安排人手与金银助阿月成事··· 至于陆寒尘身有残缺,自家长子如今又是帝王,大抵世间之人会有诸多非议,崔氏却不在意;身为母亲,她只要阿月开怀,只要是阿月认定之人,便也是崔氏认定之人。 “罢了,我也是阿月的父亲,难道还能真舍得看他痛苦余生?”谢楝扶着妻子慢慢下了城楼,还不忘表达他与妻子是一般的心思,一切只求长子开怀。 第163章 而谢令晖虽然如今只有三岁,既是谢家子弟,当为兄长分忧,明日便改了溺爱幼子的习惯,督促他早日成长,早日接过阿月的担子,让阿月也可畅意余生。 谢楝如此想着,心中自认也是一个最讲道理的父亲··· 这边厢,谢令月悄无声息进了卫昭的尚书府,熟门熟路直奔最大的客院而去;不用猜,离正院最近的那间客院是专为谢令晖准备的,凭着卫兰陵与陆寒尘的交情,必然是将人安排在最大的那间客院。 谢令月一路用轻功从屋顶掠过,府里来往的下人当然发现不了他的踪迹,倒是他方靠近客院,便看到这里明显多了伺候的丫鬟小厮,来往匆匆,客院内更是烛火通明;正屋窗下与门前站着天玑与玉衡,还有几个生面孔,虽是常服装扮,谢令月却能认出这些人是跟随陆寒尘的锦衣卫。 掠入院内还未站定,便惊动了玉衡与天玑,两人同时将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喝问来者何人;待看清谢令月的身形,天玑拱手行礼便退后一步,玉衡并无动作,抬头直视过来,眸中尽是不满。 “原是雍帝陛下驾临,恕在下眼拙···”差点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刺客欲对九千岁不利,险些就拔剑相向。 话未尽便被天玑一把扯在身后,这人面上带笑恭请雍帝陛下进屋,道知晓陛下挂念督主,此时谢峰大夫正在诊脉··· 待到谢令月的身影进屋,天玑这才拍了一下玉衡的脑袋,恨声道:“若是坏了督主的好事,小心你的脑袋!” 自家主子不顾身子誓要见到这人,甚至急火交加昏迷,好容易人来了,再被玉衡这个没眼色的给呛走,督主还要不要活了;且天玑深知他们几个只是督主的心腹,怎能多事插手主子的感情之事;主子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能说得清,旁人如何置喙。 “我也是为督主鸣不平罢了···”玉衡依旧忿忿,虽则三年前之事乃自家督主的不是,然这三年多督主是如何劳心劳力寻人,又是如何熬过来的,玉衡几个看得一清二楚。 但凡得到消息说谢公子在哪里出现过,督主必定要快马加鞭赶过去,甚至不顾他还缠绵病榻无法起身;有几次还深入漠北腹地,差点便回不来;却不知是不是谢公子有意为之,三年多督主硬是一次都不曾见到人。 便是如此,督主也未有怨言,寻到谢公子部属的踪迹后,将他多年积攒的家财尽数为谢公子奉上;又担心谢公子举事缺人手,令锦衣卫在大宣广寻人才,奉上重金将人请到漠北,便是锦衣卫之中有新冒头的人才,也送到漠北··· 这般的用心良苦,玉衡不信谢公子不知;怎的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明知督主远道而来只为见他,明知督主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怎就忍心看着督主晕倒在宫门前都不现身。 “主子的事,何时轮到我们指手画脚!”天玑低喝:“你怎知雍帝陛下没有心,那卫家主与谢峰大夫是如何到的这般及时?” 若不是雍帝陛下传令,这几人怎会出现在宫门前,可见这人的心中还是有自家主子;不过是两人还有误会没说清,那也是主子的事,自有主子们操心。 看看谢家暗卫的行事,做人属下的,只管服从主子的命令,其余莫看莫问···玉衡这般,还是自家督主太过宽容他们几个心腹,倒叫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 再说谢令月,进屋转过厅堂进了东暖阁,便看到卫兰陵站在当地,面上是难得一见的焦急;卫昭则坐在窗下的椅子里百无聊赖,并无半点担心;谢峰半坐在床榻边,面色凝重为躺着的人施针,烛火下还能看到他额上渗出细汗。 站定在谢峰身后,随手解开狐裘递给一旁的卫兰陵,在薰笼旁暖过手,谢令月这才坐在谢峰对面,右手搭上陆寒尘腕间,屏气凝神;片刻后又探身为他另一只手诊脉,面色亦逐渐冷沉,出口的声音都带了冷意。 “可开过方子,拿来。” 依旧是卫兰陵从卫昭身旁的案几上拿过一张纸,双手奉上;谢令月并未抬头,接过药方细细看起来;稍顷后怒极将药方拍在床榻上,桃花眸怒其不争看向床榻上人事不醒的陆寒尘。 这人果然是不要命,难怪只站了半日便昏迷,只怕这三年多这人不只饮酒,还是不要命的喝法;他这身子早被酒精掏空,看着有点精气神,实则色厉内荏,早是一副空架子。 都这般了,还不知珍惜自己的身子;漠北的天气能与大宣京都比么,何况还是风雪交加,他便敢站在宫门前用苦肉计逼迫自己现身;也不想想,若是没了性命,见到自己又能如何! 第277章 看到自家主子动了怒,谢峰便明白主子也诊出了与自己一般的结果,又看回昏迷在床榻上的人无声叹息;可惜了三年前主子与他费尽心力为这人调理,那时用了近半年的时光,将这人身上的陈年暗疾尽皆治好,如今···竟是全都白费不说,反倒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朽之躯,难怪主子动怒。 “主子也诊过了,此一回···至少需得两年的时日,方能调理回三年前的状态···需要戒口的太多,且终此一生,督主怕是都需戒酒;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回。” 桃花眸紧紧盯着陆寒尘的面容,谢令月淡淡道:“这回不必再顾忌他的诸多挑剔,该用药汤便是药汤···这段时日,你且跟在他身边,日日针灸不能落下,务必调理好他的身子。” 顿了顿回头看过来,郑重又道:“若是他不遵医嘱,你便告诉他···可还想有命与我谈以后!” 谢峰点头应诺,继续专注施针,倒是卫昭有些着急:“怎的,九哥这便要回宫了么?” 一旁的卫兰陵踏前一步,欲出言挽留;眼看着床榻上的人气息有了变化,显然他在昏迷中也能听出谢令月的声音;若是这人醒来得知谢令月来过又走,还不知会如何折腾,保不准又追到皇宫··· 既然人都来了,至少等陆寒尘醒来,说几句话再走,哪怕只是叮嘱他几句好好珍惜身子呢;怎么说这人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想当初他从大宣转移家财时,若没有陆寒尘相助,也不可能那般顺利,卫兰陵自然希望好友能得偿所愿。 因而,他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也算自己这个好友能帮他一些;至于其他,卫兰陵并不多言,谢令月如今可是雍朝帝王,哪里是他能置喙的;虽则因为卫昭,谢家人都待卫兰陵亲热,可他也知道分寸。 大抵是感知到心爱之人来了便要走,床榻上的陆寒尘眉头紧锁,发出呓语:“不要走···清尘不要走···求你···”原本放在锦被上的手也抬起来胡乱摸索,急切想要抓住什么。 别说,还真被他抓住了谢令月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手;大抵是心意相通罢,还未清醒的陆寒尘便知道抓住的是自己的狼崽子,眼皮下的眼珠子乱动,急切想醒来,嘴里还满足谓叹。 “不是做梦···真的是阿月···阿月不要再离开我···” 谢令月被气笑,冷哼一声就使力想拽出手掌。 “主子···还是先莫要惊动督主,免得银针游走···”谢峰也是为难,还是听着头皮说了一声。 知晓轻重的谢令月终是停下动作,任这人抓紧自己的手指,便看到他眉间松开些许,眼皮颤动,显然是将要醒来;罢了,既然来了,等他醒了也好,有些话是该说清楚,免得这人日后再乱来。 眼看谢令月被谢峰劝住,陆寒尘又将醒来,卫兰陵悄悄拉起卫昭,准备先出屋;陆寒尘昏迷中都这般低声下气,谁知醒来后又会如何挽留心上人,又将如何祈求心上人原谅···若是这人日后小心眼与自己算账,觉得自己与卫昭看了他的狼狈卑微姿态,不值当。 他们刚转出暖阁的木质隔断,床榻上的陆寒尘便睁开了眼睛,直直盯住心心念念之人;还不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谢峰无奈又提醒一句,叫他忍耐半刻钟,取下银针后再起身不迟。 陆寒尘哪里能听得进去,但看清谢令月清冷的眼神,再不敢乱动,乖乖躺着,凤眸痴痴缠在狼崽子身上,最后定在他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上,先是黯沉,而后便是惊艳之色。 虽不能动,却能说话,这人迫不及待启唇,嗓音沙哑:“阿月,真的是阿月,你终于舍得见我了···”随着话音哽咽,还有热泪从眼角落下,原本便抓紧的手更加用力。 谢峰头疼,此时他与卫兰陵诡异的想法一致,又被他看到了督主卑微的一面,日后这人不会与自己计较罢? 转而失笑摇头,他担心个什么劲,两次见过九千岁落泪,都是因为自家主子···如今是九千岁求着自家主子原谅,挽留自家主子,那他这个主子的心腹还有甚么可担心的;便是主子们日后和好如初,谅九千岁再猖狂也不敢得罪自己这个主子的心腹,还是个为他调理身子的大夫。 谢令月并未回应,清冷眸光转移到烛火处,再不看陆寒尘。 第164章 见他眸光转移别处,就是不看自己,陆寒尘心中一紧;也不管这人会不会再置气,强硬将自己的手掌塞在他掌中,与他十指相扣。 便是如此,九千岁还是不放心,生恐好不容易见到的心上人离开,指间用力,如同溺水之人紧紧抓住唯一的希望;凤眸更是舍不得移开片刻,哪怕狼崽子不曾看自己,九千岁也只觉心满意足。 三年多来,此刻陆寒尘心中终于安宁些,只觉心间滚烫;上半身扎了不知多少银针,他也不敢动,若不然此时便是拼着没脸没皮也要贴在狼崽子身上,那才是最想要的安宁。 找不到人时,九千岁肚子里不知有多少话想说,此时真正见到人,也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且谢峰还在,狼崽子又避着不看他,陆寒尘又是紧张又是惶恐,一时间心头涌上百般滋味,只有凤眸中眼泪不停。 终于捱到谢峰拔除银针,拉起锦被虚虚拢住陆寒尘上身,收拾好药箱,与自家主子说了声要去亲自看着他们煎药后退下,暖阁内只剩下二人,谢令月才低声开口:“放手,你先穿好寝衣。” 第278章 虽然屋内有薰笼也有炭盆,可这人的身子如今是个甚么情形,谢令月怎能由着他再着凉;他是一片好意,陆寒尘却以为他要走,慌张抱住他的胳膊,再也顾不得原本还担心来着,若是狼崽子见了会不会嫌弃他如今的骨瘦如柴。 “阿月别走!”声音哽咽的更是厉害,隐隐夹杂泣音。 谢令月无奈:“我暂时不走,你先穿好寝衣再说话。” 即便他如此保证,陆寒尘还是不放心,换左手抓住他的手掌,费力用右手穿衣;幸而寝衣穿起来没有那么繁杂,即便如此,到左胳膊穿衣时,他还是靠近谢令月,怎么也不愿放开他。 恰此时,九千岁又想起两人曾经的时光,忍不住的鼻酸,眼泪落的更是汹涌;这若是换成以前,就是他没有生病,狼崽子都会体贴帮他穿衣;如今他这般病势沉重,这人却视而不见,任由自己费力艰难,连一句询问都不曾有。 如此落差,还有此时病情的缘故,陆寒尘只觉委屈异常;明明想着不能在狼崽子面前丢脸,眼泪却更是止不住,哭泣声也跟着而起;便是这般,还是忍着羞耻,就是不愿从这人的面上移开分毫,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生怕一句话又惹恼了人再见不到他。 终是整理好寝衣,也不管寝衣单薄,陆寒尘急切掀开锦被,整个人都靠近坐在床榻边的谢令月。 “阿月可否让我好好看看你?”不仅人是小心翼翼靠近,连问话都小心翼翼;方才谢令月进屋时陆寒尘还昏迷着,并未看清他的身形,此时狼崽子只是坐在床榻边,陆寒尘只觉他好像健壮了几分,想来亦长高了几分;唯有这人原本如羊脂白玉的肤色依旧未变,显然漠北的风沙对这人无甚影响。 凤眸贪婪锁住狼崽子身形,陆寒尘想好好看看心上人,只觉怎么都看不够,尤其是方才睁眼时一扫而过看到狼崽子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这三年陆寒尘每每想到当时的冲动,都恨不能剁掉自己的双手,竟是在心上人面上亲手划下伤痕。 便是方才因这道朱红刺青有瞬间惊艳,可也不能消除陆寒尘心中万死难辞其咎的愧疚;不管狼崽子如今有多么令人惊艳,也不管他是如何平淡看待这道刺青,都改变不了这道伤疤在两人心中留下的痕迹。 自从天下人知晓雍帝陛下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后,最大的疑惑便是这刺青究竟是何图案,有何特别的意义···此时的陆寒尘也很想问问,狼崽子做这刺青时,可有一星半点的原因是为自己,然而他又如何敢问。 谢令月这才转头看过来,朱红刺青在烛火之下添了几分旖丽,夺人心魄的美;然他说出口的话却令陆寒尘再也不能专注看这道刺青,心中揪紧。 “陆寒尘,你如今已是二十七岁,将近而立之年,该做甚么不用我再多言···雍都这些日子,谢峰为你调理身子,望君珍重。” 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后背对着这人又道:“大宣的一切你得来不易,不必因我而让步,早日完成和谈早日回大宣,陆寒尘···保重。” 话音落便要迈步离开,顺手想拿起被卫兰陵搭在椅背上的狐裘;不顾身上还虚软无力,陆寒尘连滚带爬从床榻上跌落,紧紧拽住谢令月的衣摆,顺着力道站起,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身,语调戚戚。 “阿月不要走!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三年前是我错了,今日···宫门前也是我错了,我都改···阿月不要待我这般疏离,求你···” 滚烫的泪水隔着衣衫渗入谢令月的后背,一时间心中酸涩;桃花眸闭了又睁开,低醇的声音艰涩:“陆寒尘,你我三年前便已断情,如今只是两国君臣···莫要如此情态。” 虽则今日两次登上城楼看这人,又有母亲的点拨,此时他已在这里,谢令月却并不认为自己要与陆寒尘重拾旧情;只是担心这人的安康罢了,怎么说都是他两世唯一动心过的爱人,谢令月做不到真的冷心绝情。 他亦知这三年陆寒尘为自己做过什么,心里也曾多次动容;可断情就是断情,谢令月并不是放不下之人;此次过来,除了挂心陆寒尘的安康,另一件事便是要将大宣境内的同尘楼交给他,便当偿还了这三年他的援手之谊。 当年在大宣谋划建立同尘楼,本就是为陆寒尘准备的退路;如今这人扶持荣王即位,自己成了大宣的摄政九千岁,权柄煊赫;再将三年间他援助自己的财富成倍奉还,还有同尘楼的情报以及他给留下的那些武器,谢令月相信大宣再无人能威胁到陆寒尘的地位与安危。 如此,也算对得起他们曾经的情意,对得起他们相爱一场;至于日后,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便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陆寒尘怎会甘心,更紧抱住这人腰身,脸贴在他后背,语无伦次道:“没有阿月,我要同尘楼作何!” 就这般抱着人转到他身前,仰头又道:“我只要与阿月的往后余生!阿月信我,这三年我无一日不想你,无一日安寝,无一日不在寻找你的踪迹···” 怕自己的眼泪被他嫌弃,随手擦了一下,眼尾通红:“阿月还不知罢,从肃州回京后,李昭辰还试图联络我唤起往日情意···可我心中唯有阿月!” 为了让狼崽子信自己,陆寒尘加重语气:“阿月也有探子在大宣,应是知道了,我对李昭辰半点没留情面,他落得圈禁皇陵的结局还是我的手笔···对了,曾经伤过阿月的白清涟也被我杀了···阿月你看,我心中只有你···求你···原谅我之前的过错,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第279章 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如此凄婉狼狈,抱着自己时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怕是只剩下了骨头,竟是这般的憔悴瘦弱,谢令月如何不动容,尤其他此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与自己表明心迹··· “莫再哭了,你如今最是需要平心静气修养···陆寒尘,你我都是男子,当干脆利落,实在不必如此···纠缠不清。”强行压下心中的疼惜与不舍,谢令月不愿拖泥带水。 陆寒尘哪里还管其他,任由咸涩眼泪流入嘴角,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红着眼睛哭道:“便是三年前都是我的错,可是阿月,你也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么···当初是你撩拨我,是你教会我动心动情···如今我一颗心都落在你这里,阿月···你不能对我如此绝情!” 话落便不管不顾吻上他的唇角,追逐撕咬,誓要打动这人,叫他为自己心软几分。 谢令月仰头后退一步,双手将人推出自己的怀抱,低喝:“陆寒尘!三载已过,早已物是人非,你我的心境也不是三年前···大丈夫当志在四方,莫要如此儿女情长!” “我知道了···”陆寒尘退后一步,定定看住他,眸光茫然:“阿月是不是还计较当初我刺你那一剑,若是···我把心剖出来给你,是不是阿月就能看到我的真心···” 只是眨眼之间,这人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匕,朝着自己的左胸口用力刺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谢令月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这人胸口插了一把匕首,轰然倒地! “陆寒尘!”随着疾呼,谢令月大步跨前将人接住,慌乱间疾点他胸口几处穴道;眼看着人面若金纸,嘴角涌出血迹,桃花眸再也没了方才的清冷疏离:“来人!快传谢峰进来!” 此时他终于明白方才陆寒尘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人怎就这般傻,怎还是这般冲动,他便真的不想要这条命了么! 强撑着一口气的陆寒尘费力抬起右手,颤抖抚过他面上的朱红刺青,断断续续道:“如此···阿月···阿月可能原谅我?” 滚烫的泪水洒在他面上,模糊间听闻:“陆寒尘你个傻子,我原谅你,不要睡过去!” 右手终于安心垂落在地,陆寒尘彻底昏迷不醒··· 第165章 谢令月的那声呼喊惊动了候在外面的玉衡与天玑,两人冲进来就见自家督主人事不知被雍帝陛下半抱在怀中,胸口血迹斑斑。 目光上移便看到督主胸口那把匕首,玉衡就要发怒质问,被谢令月喝住:“还愣着做什么!快叫谢峰带药箱进来!” 天玑认出来那把匕首是督主之物,便知不是雍帝陛下动手,生怕玉衡冲动之下坏事,推了他一把叫他快点去将人带来;玉衡慌乱的脚步声惊动了在厢房的卫兰陵与卫昭,他们是与谢峰一起匆匆进入屋内。 看清暖阁里的情形,谢峰疾步上前,喝令其他人不得插手,他与谢令月两个将人小心移到床榻上,着急打开药箱准备好药物,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便动手拔刀;卫昭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一时愣在当地,是卫兰陵将他扶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才转身到了床榻前,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此时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静静看着谢峰与谢令月配合,快速拔刀处置伤口;卫兰陵叫天玑将正屋所有烛火都放置在暖阁内,瞬间亮如白昼,亦能看清谢峰额上渗出的汗滴,还有谢令月眼里噙着的水雾,亦有满眸的关切。 处置包扎好伤口之后,谢峰这才再次为陆寒尘诊脉,神色越加凝肃;良久后,看向主子长叹一声。 “幸而伤口未曾伤到心脉,再靠近半分···便是回天无力;原本督主的身子便伤了根本,这一刀更是雪上加霜,怕是···十天半月也难醒来;这期间最怕的是伤口引起高热,需得小心谨慎照顾···” 而方才开的药方显然是不能再用,谢峰站在窗前的案几上重新斟酌药方,偶尔问谢令月一声,生怕他自己用的剂量有误;待到谢峰拿着方子出去亲自煎药,屋内几人这才呼出一口气,有了知觉。 卫昭不解:“九哥如何与陆寒尘说的,怎的还动起手了?” “人不是陛下伤的,应是清阙自己所为!”卫兰陵了解自己的至交好友,这两年也算了解谢令月,这人舍不得对陆寒尘动手;这么说,既是陈述事实,也是叫玉衡与天玑清楚,别因为误会再生出甚么不可挽回之事。 方才卫兰陵看的清楚,若不是天玑一直给玉衡使眼色阻拦,只怕那人真敢对谢令月动手。 天玑也补充匕首是督主一直随身带着的,绝不可能是雍帝陛下动手;然还是略有不满,只怕方才雍帝陛下还是不愿原谅督主,自家主子才会有这等冲动之举。 却也不敢说出来,想也知道,只怕自家主子是看着雍帝陛下不原谅,也难以重拾旧情,这才用这般极端的方式想要陛下心软;此时他若是再有怨言,自家主子这一刀不是白捱了么。 “若是谢峰大夫所言为真,督主一时醒不过来···怕是难以主持和谈之事,属下与玉衡还需回驿馆告知定国大将军,请他主持和谈,还需与使臣知会一声,便···劳累雍帝陛下照顾督主?” 谢令月眼神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哪里还能分神管其他;还是卫兰陵轻轻摆手叫两人先退下,就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又亲自送两人出去,少不得叮嘱他们隐下陆寒尘受伤一事,只说他在自己府上叙旧;再就是安抚两人几句,叫他们盯好随行的使臣与锦衣卫,莫要乱了分寸。 第280章 出了院子玉衡还低声抱怨天玑为什么要拉住他,督主都如此情形,难道还不能质问雍帝陛下一声? “你是不是蠢?”天玑极为无奈:“我们一直守在屋外,可曾听到打斗的动静,分明是督主自己所为;既然督主都舍得以命相博,如此时机,我们若是还不离开,怎么叫雍帝陛下留下来照顾督主!” 若是他们这些督主的心腹在,雍帝陛下之后必然还会离开;那自然是不能叫督主的心思白费,无论如何都应该是雍帝陛下照顾;督主都命悬一线了,就不信这位还不心软···再照顾几日,有他们替督主诉说这三年的相思苦,说不得就打动了这位的心,答应与督主重拾旧情呢。 明知天玑说的有理,可玉衡就是为自家主子心痛;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不说了,带着一身病痛千里迢迢来了雍朝,第一日便成了这般命悬一线的模样···他如何能不怨。 天玑能怎么办,难道他不心疼自家主子么,可没有谢令月在身边的主子,明明看着还如平常,甚至做事更利落,却也真的如同行尸走肉···与其如此,还不如遂了主子的心愿;主子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还能如何,只能想办法为主子帮点小忙,留下谢令月照顾,就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且就方才的情形看,雍帝陛下那般急切,一直眼中带泪,还紧紧盯着谢峰大夫救治,分明是将自家主子放在心上的;虽则督主所为有冲动有冒险,却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那还计较其他做甚么,天玑已经想好,这几日只在雍帝陛下面前出现一次,讲清楚督主这三年的相思苦便足够;有些话他们主子不愿说,也不好说,他们这些平日伺候的说出来更有成效。 其余都是主子们之间的事,他们这些属下只需要盯好驿馆内的所有人;就如卫家主所言,不得走漏消息,更要看好大宣新帝的眼线···正好有借口留下雍帝陛下照顾自家主子。 而暖阁内,卫昭终于回神,起身站在床榻前,一头雾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还差点闹出人命,九哥可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见谢令月还是没反应,又问了一遍,卫昭也着急啊;明明是相互挂念的两个人,有什么不好说开的,竟闹到了这一步。 谢令月不愿再提及方才之事,面色冷凝说起其他:“这几日我便不去上朝,昭昭派人去宫里传信,便劳烦父亲辛苦,暂代我上朝;再给陈阶传信,和谈之事有崔砚足够,便叫陈阶处理朝政。” 原本定下陈阶主持和谈,是因为他与大宣的九千岁身份地位相当;如今陆寒尘已躺在这里,他又一时不能脱身,自然是崔砚主持和谈之事,叫陈阶多操心朝政的好。 除了这些,还要从宫里带些谢令月惯用的衣物,最近他都要住在这里,对外便说陛下出京巡视;而卫昭也不能如之前那般闲散,少不得辛苦他在宫里与这里两头跑,除了帮衬朝政之事,还要遮掩谢令月的行踪,免得朝臣起疑。 卫昭一一点头应下:“九哥只管放心,咱们雍朝又不是大宣,朝臣们谁敢质疑陛下的权威;再则有卫兰陵帮我,九哥难道还不放心么。” 说完这些,犹豫了一瞬,看了眼床榻上的人,还是忍不住又道:“陆寒尘如此···也是舍不得九哥,念在他差点就丢了一条命,九哥也莫再计较三年前之事,莫再顾虑你心中的底限与原则···” 有前世的了解,卫昭都能想到,方才只怕是九哥不松口原谅,陆寒尘估摸着也是病急乱投医,不知怎么就想到用自残这一招来挽回九哥;虽则这种方式叫人不喜,可···情到深处,谁还能想到理智行事。 卫昭知道,此刻他九哥心中只怕是怒火更重,不过是念及陆寒尘差点就没命,眼下又昏迷不醒还不知何时醒来···先担忧这人的性命;待到陆寒尘醒来,性命无虞,只怕九哥还会与他计较。 然而如今又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谁知陆寒尘这个不要命的还能办出甚么事来,因而才有卫昭这一劝;感情之事最是说不清楚,哪里是能用理智与原则衡量的;明明九哥此时快要担心死了,又何必再计较那些,两人好好在一起不好么。 看他与卫兰陵的感情,就没有这么多的波澜。 要不是还担心至交好友,卫兰陵只怕又会点着心上人的额头笑他;分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去也敢劝说谢令月,也不想想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 昭昭是个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卫兰陵不只能看懂他的每个表情,更能包容与宠爱他的所有;然谢令月是谁,陆寒尘又是谁,这两人都是心思极重的,陆寒尘还是个执着偏激的,没有波澜才是不可思议。 “陛下亦精通医道,有您与谢峰大夫照顾清阙最好不过,我与昭昭便先退下给宫里传信;院内都是信得过之人,院外也是我自己的心腹,陛下只管放心。” 谢令月并未转开视线,只轻轻颔首,两人轻手轻脚离开,只留他坐在床榻前。 正如卫昭猜测的那般,谢令月此时肚子里憋着一团火;担忧这人的安危,更气他不顾及自身性命;然而更多的是自责,方才他为何一定要坚持心中所想,为何不能好好看着这人。 若是他一直注意着,怎会拦不住他的动作,任由他如此重创倒在自己面前。 “陆寒尘啊···你究竟想如何,不过是一个我,就值得你这般不要命···”幽幽叹息溢散在暖阁内,谢令月却忘了,当初他也曾为这人几次三番不顾性命。 第281章 这才是感情最说不清楚与无法计较之处······ 第166章 当夜,谢令月未曾合眼守了陆寒尘整晚;一旦发现他的体温有升高的趋势,便用备好的烈酒为其擦身,时不时检查锦被可有盖好··· 如此往复几次,床榻上的人一直处在昏迷中,对于他做的这些一无所觉;之后两日也是如此过来,总算是度过了前三日最危险的变数,陆寒尘的体温也终于稳定下来。 不只谢令月与谢峰松了口气,就是其他人也放下心来;玉衡与天玑这三日也过来看过,见雍帝陛下也迅速消瘦些许,面色更是疲惫不堪,便知他这三日怕是都不曾合眼,心中再多的怨言也烟消云散,平添无限感激。 不管怎么说,这位如今都是雍朝的帝王,身份地位无比尊贵;自家督主重伤虽是因为这位而起,却也是心甘情愿自己伤了自己,而雍帝陛下能够不计前嫌,如此尽心照顾,已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看来,督主这一刀没有白捱,雍帝陛下是真的心软了呢。 谢峰更心疼自己的主子,连着三日不合眼,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何况陛下这三日并未停止思考朝政之事,卫昭每日都会带回来陈阶决策不了之事,有些机密奏折还需陛下亲自审阅··· 便是忙碌朝政之事时,陛下也守在东暖阁,时不时对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轻言细语几句;若不是陛下手中的朱笔,谢峰都会生出错觉,好像他们又回到了三年前在大宣京都督主府的日子,自家主子便是这般温存待督主。 “督主的体温已是稳定,陛下三日不曾合眼,不若臣在这里照看,陛下休息一日再···”谢峰心疼自家主子,恳切请求他休息一日再照顾人;若不然,督主还未清醒,自家主子又将倒下。 “主子若是实在不放心,您便在西暖阁睡半日也是好的。”如此,便是督主这边有什么动静,主子也能最快知晓。 谢令月最是理智,亦知自己不能再坚持,他若是也病倒,才真是一团乱局;叮嘱谢峰几句,便去了西暖阁,眨眼间便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日,陆寒尘虽然未醒,却也不必再彻夜不眠盯着,只是喝药汤还是无知觉,需得谢令月为他渡入口中;晚间时候,忙完朝政之事,谢令月都会歇在陆寒尘身边,以防错过他醒来。 除了这些,陆寒尘所有琐事都是谢令月亲力亲为,为他擦身梳洗,抱他去净房··· 江越与崔砚还是知道了陆寒尘昏迷之事,两人一起找了个访友的借口来府中探望;知晓前因后果,崔砚并未说什么,倒是江越乍舌,这厮倒是个敢豁出去的,竟是如此不顾后果··· 抬眼看一眼便是憔悴几分依旧不减风姿的谢令月,又觉这才是正常;若是谢令月当初能给他一点接受的讯号,江越觉得自己也可做到陆寒尘这一步;怎奈···这人心硬如铁,那是一点都不曾动容。 别说,陆寒尘这厮虽则行事狠辣,还是个偏激的性子,却也得到了上天最大的眷顾,叫他被谢令月惦念在心;男人嘛,做错事得认,江越承认三年前有他的挑拨才会令陆寒尘失了分寸,那也是陆寒尘的心性不行,受点皮肉之苦又怎么了,总之这厮达成了目的,没看谢令月都软了心肠。 “清尘不必多想其他,只管照顾好陆寒尘便是。”江越如今算是得偿所愿,自觉应该弥补一二自己三年前给陆寒尘带来的麻烦;最主要是他如今心思尽在崔砚身上,也得到了那人的些许回应;如今的谢令月在江越心里,那就是真正的知己好友,因而姿态也坦诚。 九千岁是大宣的使团领头人,他出了事,自然牵涉两国和谈,此时当然是江越义不容辞担起责任;因而他叫谢令月放心,隐瞒九千岁受伤一事,和谈便该放慢速度,这些江越完全可以做到,震慑使臣团那些官员,江越的身份地位足够。 抛开江越对崔砚的私情不说,此次的榷商和谈本就于两国都有利可图,江越必然乐见其成;谢令月没有建立雍朝前,漠北各部是大宣最大的心腹之患;如今谢家人是雍朝皇族,念着中山王的功勋,只要大宣不进犯,雍朝必然不会主动挑衅,大宣北境的安宁再不必担忧。 来雍都的这几日,江越看到了漠北的变化,显然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要给漠北改天换日;听起来好像是不可思议,可他就是如此推行新政,且还不曾引起漠北百姓的反抗,可见谢令月与雍朝官员付出了多少。 与这样圣明的帝王合作,江越都能想到大宣北境百姓的安稳和富足日子;他们再不必担心每年冬日漠北各部的烧杀抢掠,榷商后还可与雍朝有生意往来,这样的日子谁不想。 这也是大宣北境的百姓对谢家建立雍朝毫无怨言,甚而欢庆的原因,北境的百姓相信谢家人胜过相信大宣朝廷。 江越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清醒理智之人,皇觉寺与谢令月初见时说出来的言语就可见一斑;此时他更坚持自己的观点,虽则他也是大宣皇亲国戚,还是那句话,不知以后的帝王是如何资质,他也管不到身后事。 就眼下来说,谢家统一漠北各部,不只漠北百姓可以安稳过日子,大宣北境也有多少年的安宁;至于身后事,若是大宣皇族不思进取,被谢家统治的雍朝取代大宣,或是反过来···在江越看来,这才是朝代更迭,这才是最正常的发展。 第282章 他要做的是眼下,确保大宣与雍朝的和平相处。 与谢令月都商议妥当后,这两人先行告辞,上了马车后,江越又是一声谓叹:“陆寒尘这厮倒是豁得出去,性命都不顾了,也不怕他那些属下心寒。” 爬到大宣摄政九千岁的位置,这一路陆寒尘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又引得多少人忌惮,同样···也少不了他那些属下的一路追随;他这般自伤,软得了谢令月的心肠,却不知会不会令他那些属下心寒,他们的主子如此作为时可曾想过他一旦没了性命,这些追随他的人又该是何等下场。 反正江越以为自己做不到陆寒尘这般冲动。 “这就是表弟不曾对你动心的原因,不只是他对督主情根深种,还因为你与他太过相似。”崔砚清淡道;两个一样清醒理智的人,顾及与背负的太多,真正谈及情深,谁都打动不了谁,也···无法让步。 当然,也少不了身份地位之故;江越与陆寒尘不同,他是大宣的皇亲国戚,背后有大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若真的与谢令月这个雍朝帝王在一起,只怕大宣百姓的唾沫星子便能淹了这两府;陆寒尘却是孤身一人,只要提前培养好心腹接手,他自己完全可以脱身离开大宣,那才是心无挂碍。 想来这人后来对自己移情,除了表弟对他的拒绝与疏离,也有他自己看清这些的原因;而崔砚虽然也是大宣的礼部尚书,算是身居高位,便是日后他们两人在一起江越被人识破身份,最多被说一句见色忘义,却不会背负叛国之罪名。 只是···不管这人是能与表弟在一起,或是日后与自己在一起,他都只能隐姓埋名;明明他也是大宣的战神,一身统兵才能···却要为私情甘愿隐于平凡,崔砚亦舍不得。 此时他倒能感同身受表弟的不舍与为难,陆寒尘之才能不输于江越,如今还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表弟又何尝舍得让他屈居于自己的后宫;哪怕表弟能给予陆寒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可男儿生当顶天立地一展抱负,陆寒尘难道没有此心? 这也是崔砚一直犹豫要不要接受江越情意的原因,明明他也对这人动了心。 “阿砚又想到了何处?”江越如今也算是真正开了情窍,如何看不出心上人眼中的挣扎,很是畅意道:“我虽做不到陆寒尘这一步,却也知情之一字不该只有一人让步。” 日后隐姓埋名又如何,江亭如今已能掌控征西军,还给英国公府生了继承人,江越也算毫无后顾之忧;就算他隐姓埋名来了雍朝,只要大宣西境需要,他还可以披甲上阵为大宣征战,也算是对家国问心无愧;便是他想要多为大宣做些什么,也得看大宣帝王对他有没有猜忌之心,做的多了,反倒是将大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架在火上烤。 更妙的是,谢令月是雍朝的开国之君,若大宣西境真的需要江越,谢令月也不会将人扣下,说不得还会念及中山王的功勋,对大宣施以援手;江越就是这么肯定,谢家人的风骨,还有他们对大宣百姓的仁义,注定雍朝两三代帝王都不会对大宣兵戈相向。 他做不到陆寒尘这般为了谢令月抛却一切,却也能顾及家国大义的同时,为心爱之人让步,成全自己的私情。 至于功名利禄与扬名天下···为与有情人的烟火人间退一步又何妨。 第167章 恰此时,留在暖阁内的卫昭也与他九哥说起江越;卫昭明显看出表兄崔砚对那人也动了心,却不知江越能为表兄做到哪一步。 卫昭自己,爱人卫兰陵已在一年多前便舍了大宣的基业,将卫氏商行彻底开在雍朝,人也陪伴在自己身边;而陆寒尘,经此一事可以看出,这家伙是个连命都能不要的,舍弃大宣的一切怕也是他来雍朝出使前便想好的,九哥如今的态度也完全软化,这两人眼看着能重拾旧情。 可江越与卫兰陵和陆寒尘皆不同,他能舍得下在大宣的一切,舍得牵连大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 两年前,谢令月派人前往云州接回谢家人时,云州崔氏亦举族迁来雍朝;那时谢令月考虑过老爷子年岁已高,又是大宣文坛举足轻重之泰斗,弟子广布大宣,生恐老爷子难离故土;也曾提过崔氏其实不必搬迁,有雍朝在,大宣皇族绝不敢为难云州崔氏。 可老爷子是何等睿智之人,怎舍得因自己,因云州崔氏成为外孙的掣肘;再则老爷子也想为外孙的大业添砖加瓦,漠北之地荒僻,更需要教化万民;对于老爷子这等文坛泰斗来说,学识无国界之分,只要学子们需要,他都可开坛讲学,漠北异族难道不是天下百姓? 云州崔氏定居雍都,还有不少崔氏子弟入朝为官,崔氏成为雍朝外戚;大宣皇族可没有谢令月这般的远见卓识,容不下崔砚这个雍朝的皇亲国戚再回大宣,便是崔砚甘愿为了江越居于后宅,只怕反而牵连江越与英国公府。 这般看下来,大抵只有江越隐姓埋名来雍朝;便是雍朝的文武百官识得他,想要提防;然谢令月是谁,不只掌控雍朝所有权柄,更是大胆启用人才的帝王,只要江越敢,谢令月就敢授予他权柄。 “江越不会为雍朝效力。”谢令月打断卫昭的畅想,淡淡道:“不只为了他身后的大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便是他自己的心···也过不了这一关。” 于江越这种人来说,能做到安排好一切,只身隐姓埋名来雍都,已是他能为崔砚做出的最大让步;若是再勉强他为雍朝效力,那才是真正置他于不仁不义之境。 第283章 就如初初穿越来的谢令月,他没有对大宣的感情,却也因自己占了原身的一切,因谢家人对大宣的感情而选择艰难筹谋;否则,只靠谢令月的才能,还有卫昭制造出来的这些武器,想要推翻李姓皇族轻而易举;尤其还有镇北军对谢家的忠心耿耿,只要谢家人举旗,镇北军必然是誓死追随。 可谢令月怎能置中山王谢达昌与谢家的声誉于不顾,怎能陷谢家于不仁不义叛国的境地,因而才选择艰难些来漠北征战;甚而假若大宣此时有难,都不用问,谢令月必然知晓谢家人的选择,必是施以援手,这就是古代武将的顶天立地,是古代人言出必行的仁义之道。 大抵再有个几十载,随着两代人的湮灭,随着新任帝王对雍朝的归属与帝王野心,两国会有纷争···那也是身后事,自有史书工笔评说。 卫昭看着卫兰陵轻笑摇头:“你与陆寒尘,还有如今的江越,怎的都喜欢上了我们这些雍朝权贵···若不然怎会面临这般艰难选择。” 对于少年的有感而发,谢令月并未多言,只是专注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桃花眸里溢满担忧之情。 倒是卫兰陵郑重道:“只是心之所向罢了。” 他对昭昭生出情意时,昭昭还是寄养在卫府的失沽小少年;若不是昭昭想方设法靠近他,依赖他,叫他生出了想要护着少年一辈子的心思,只怕卫兰陵此生都将不知情为何物。 而他选择抛却大宣的一切来雍朝,亦是心之所向;自从昭昭遇到谢令月,卫兰陵才惊觉他的小少年有着惊世之才;若是一直留在大宣,便是皇族发现昭昭的才能启用他,只怕卫兰陵也会想法子带着他出逃大宣。 昭昭之才太过惊世骇俗,自古最不缺过河拆桥之事,尤其皇族;可若是让他的少年一生甘于平凡,卫兰陵如何舍得;如今便很好,谢令月与这世间所有人皆不同,谢家人待昭昭更是如珠似宝,才有他的少年如今的恣意。 因而,这些对于卫兰陵来说根本不是选择,而是心之所向;至于他自己,在哪里做生意不是做,男人骨子里的血性,他反而更喜欢在漠北经营的挑战。 他能做到这一步,陆寒尘比他更为执着偏激,偏他曾与谢令月有过一段刻骨铭心之情,谢令月还是惊艳天下的风流之姿···曾经得到过世间最好,叫陆寒尘如何甘心。 久在深渊之人最迫切的便是抓住那一缕光明,哪怕那光明如今已触手难及;陆寒尘是身有残缺因此偶有自轻自卑,可他更有常人难有的执着与胆魄,便是拼个粉身碎骨,也要揽月入怀;这是情之所钟,亦是心甘情愿,与谢令月如今的身份地位无关。 唯独江越与他们两个都不同,真说起来,卫兰陵更佩服江越的选择;先是对谢令月生情,也曾为了追逐心动之人远来漠北涉险,真正看清谢令月的选择后,利落退出,绝不叫心动之人为难。 卫兰陵不知江越是何时对崔砚动心,又是因何动心,可他对崔砚动心时,崔砚已是谢令月麾下能臣;先是在谢令月这里折戟,又敢对他的属下生情,便意味着江越很清楚他将面临如同原来的选择,再一次面临隐名埋名离开故土,这才是真正清醒的难得。 且这世间有的是清醒到可怕之人,卫兰陵不否认江越对崔砚的感情为真,更不担心崔砚被这人骗了心;不说云州崔氏子弟皆是世间少有的聪慧,单是崔砚身后的崔氏与谢令月,注定江越不敢辜负。 说他清醒的可怕,是他明知自己将要面临何种艰难抉择,却因为相信谢令月与谢家人的行事,而决然追逐心爱之人,其中未尝没有他的心计;可也是这份可怕的清醒叫卫兰陵更为佩服,满腹心计的背后也有真情流露,便是了解谢令月与谢家人的行事,可人心最是难测,江越此举分明就是冒险。 能有如此心计与胆魄之人,做出选择也会为自己想出诸多退路,卫兰陵当然觉得自己的少年就是乱操心;有这些操心别人的功夫,不如多看自己;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至交好友,卫兰陵一时难言,若不是这家伙捅出来的篓子,此时他应该与昭昭正甜甜蜜蜜,哪像如今,昭昭日日奔波在宫里与府里之间,他们已有好几日不曾亲密过。 不过卫兰陵也得承认,被昭昭方才提及的三人里,江越是清醒的算计与选择,他是心之所向的选择,陆寒尘就是豁得出去一切的孤勇。 换成江越不会如此,卫兰陵更不会;昭昭还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一搏,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昭昭该如何;只有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卫兰陵才是真正的放心;若是他该有一死,只能是昭昭不在人世的时候,卫兰陵自会追随而去。 最重要的,卫兰陵可舍不得他的少年落泪;他一手养大的娇花,这一辈子就该是甜甜蜜蜜,恣意张扬;这世间所有风雨都有他为昭昭抵挡,昭昭只要日日欢颜便好。 又看了眼床榻方向,卫兰陵不得不承认,这两人也是世间绝配;只有谢令月能叫陆寒尘这般失了分寸,能叫他不顾性命挽回;也只有陆寒尘这般的一腔孤勇,才能软了谢令月那颗看似柔软实则最冷硬的心肠。 听闻陆寒尘会是大宣使团的领头人之后,卫昭与崔砚、陈阶都劝说过谢令月,叫他看清自己的心,唯独卫兰陵不曾多言;若说江越是清醒的可怕,谢令月就是清醒的不似凡人。 第284章 这人看起来温和有礼,却最是疏离;当初对陆寒尘的倾心以待是真,后来的断情也是真;卫兰陵冷眼旁观下来,谢令月是个很容易抽身之人,这三年,谢令月心中是有陆寒尘,却也真的没有重拾旧情的心思。 很多事,这人的想法根本不能以常人的心思揣度,也难怪他能这么快便统一漠北各部,建立雍朝。 前几日,陈阶还曾建议过,若是陛下实在不想重拾旧情,恰如今是雍朝刑部侍郎的阮慕欢一直仰慕陛下,不若就对陆寒尘言,陛下已对这人生情,九千岁自然会死心。 当时他们几个都以为陛下会如此选择,可省去陆寒尘纠缠,何乐而不为,阮慕欢更是期盼看向陛下;可陛下是怎么说的,他不会用这种借口,既容易助长阮慕欢滋生更多情意,更是对陆寒尘的辱没··· 卫兰陵还记得阮慕欢满眼失落变了颜色,可陛下就是分毫不动容,还是那番从容温和的姿态;那可是阮慕欢,颜色与陆寒尘不相上下,雍都多少男子心折之人。 然而,陛下就是心硬如铁,最是多情的桃花眸里只有世间最难逾越的疏离··· 第168章 十日过后,陆寒尘还未醒,谢令月的心逐渐焦躁,偶尔眼神与面色都会带出几分。 眼看着自家主子日渐消瘦,谢峰只能宽慰;道督主的身子在之前的三年间已是坏了根基,胸口的伤势已然好转,这般昏睡着倒有益于补回些许他之前失去的元气。 他说的这个谢令月也明白,只是,日日面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叫他如何能沉得下心;两国和谈如今虽是崔砚与江越在主持,已有几个回合,大宣的九千岁却一直不曾露面,大宣使团不免人心浮动,各种猜测也在驿馆悄悄流传。 这些还是其次,谢令月相信江越,弹压那十来个使臣于他来说轻而易举;便是再坏的结果,和谈不成功罢了;如今雍朝已开辟与沙俄帝国的商道,还有新近令沈季主持的海上贸易,与大宣的榷商能不能开展并不重要,同尘楼一直暗中经营大宣的生意,雍朝国库并不空虚。 之所以与大宣进行榷商,也不过是谢令月给大宣释放一个信号,雍朝不欲与大宣交恶,两国完全可以和平相处;再则,也是为了谢家在大宣百姓心中的声誉,谢令月的行事,必不会令谢家的声名受损。 朝政之事于谢令月来说更是游刃有余,不说他手下皆是能臣,很多事用不着他这个帝王操心,就是谢令月两世所学,也足够他轻松处置这些。 真正叫他逐渐焦躁的是对陆寒尘的担忧,不知这人究竟何时才能醒来;短短十余日,谢令月也算体会了陆寒尘这三年间的心境变化;从刚开始的怒其不珍惜己身,到怒气消散只用了三日,到现在更是只要他能醒来,便可一切都不计较。 “陆寒尘,已是十日了,你究竟何时才能醒?”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卫昭几个也不好来打扰谢令月,都去了膳厅,暖阁内只有谢令月与昏睡在床榻上的陆寒尘;刚给这人渡了几口参汤,谢令月细心为他擦拭嘴角,低声呢喃。 “你可知那晚我有多少怒气,便是当初我撩拨的你动情,然洞房花烛夜我亦许你三次机会;前面两次···你都是因为李昭辰而辜负,最后一次机会,我也曾提醒过你,可你是如何令我失望的···且三年时光已过,我以为我们不必再谈及旧情。” 谁知这人竟是拔刀自伤,当时谢令月是真的被他吓个半死,也幸好他惯来理智,情急之下还知道不能轻易挪动这人,唤了谢峰进来;当时这人明明目光涣散,却还是紧紧盯住自己,执着要一个答案;谢令月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怕他昏睡过去,连声答应。 哪知道这人大抵就执着这个答案,听完他的答复倒是放心昏迷,徒留谢令月慌乱无措却又强装镇定与谢峰救治;那时不只有怒气不得发作,还有满心的揪痛与惊慌,其他几人未曾看出来,只有谢令月知道自己的手一直微微发抖。 “到如今已是十日过去,陆寒尘你究竟还要睡到何时?还要我提心吊胆担忧多久?” 指尖抚上他的面颊,语气更为温柔:“那晚你不是听到了么,我原谅你了,便是你想要重拾旧情···我也允你,只求你快些醒来好不好?” 换了他这般低声下气,床榻上的人却依旧呼吸微弱,并无任何回应。 伏身,面庞轻蹭他的额头,语调缱绻:“我以为我能很理智面对你,便以为你也可做到;可那晚你就那么倒在我面前···陆寒尘,你的心思怎就这么多,倒是知道如何拿捏我,便这般笃定我也舍不下你么···” 断情分开的这三年间,不只是陆寒尘苦苦找寻谢令月的踪迹,谢令月又何曾真正放下过他;陆寒尘派人寻找他的踪迹,甚至他自己追来漠北几次,谢令月大都是后来得知的消息;也有他想留下等着这人的时候,然那时军情紧急,又怎由得谢令月儿女私情。 当初肃州事了,陈阶与谢九来了漠北,谢令月不是没想过自己为陆寒尘筹谋的后路少了一条;因而原本留在大宣京都的人他并未撤回,令他们时时禀报陆寒尘的消息;若是之后大宣新帝真的为难陆寒尘,谢令月亦想过他会挥兵南下,只为护这人周全。 身边亲人与臣属们的想法,谢令月不是不知;尤其父亲谢楝,一开始就不愿他与陆寒尘的感情;如今谢令月又是雍朝帝王,在父母亲人眼里,他就是世间最优秀无匹的男儿,陆寒尘···怎还能配得上。 第285章 对于臣属们来说,自己追随的主子只用了三载时间便能建立如今的雍朝,还在短短时日内将雍朝治理的井井有条···又有那般的天人之姿,他们的帝王,当后宫三千,当得这世间最完美的女子为伴;便是后来帝王说只好南风,且心有所属,这些臣属们也觉得唯有世间最俊美的小郎君能入他们陛下的后宫。 因为对帝王的忠心,臣属们甚至会在下朝后与帝王单独议事时提及自家的俊美小郎君···大有只要帝王看得上,他们就能将人送进宫的架势。 谢令月都被这些人弄的哭笑不得几次,臣属们还好,因为对帝王的敬畏,很好打发;唯独父亲谢楝与三叔谢栋,一个对自家嫡长子千看万看都自傲,只觉天下所有人都配不上自家的孩子;一个是对陆寒尘当初的背弃行为耿耿于怀,更不赞同他还挂念此人。 实在没办法时,谢楝还与嫡长子促膝长谈过;不就是喜欢男子么,既然改不了那就不改,总之还有嫡幼子谢令晖日后能接过兄长的担子;但谢楝就是不同意谢令月再挂念陆寒尘,甚至还大力夸赞对谢令月有情的阮慕欢。 在谢楝看来,阮慕欢是谢令月救出水火,这救命之恩就足够阮慕欢一辈子记在心间;偏阮慕欢的容貌与陆寒尘不相上下,嫡长子不是对陆寒尘见色起意么,那阮慕欢的美色也可以罢;且阮慕欢还是个争气的,不过被崔老爷子教导一年,便能胜任雍朝的刑部侍郎,才能也足够匹配。 真要让谢楝接受嫡长子一辈子只要男人相伴,这阮慕欢便是首选;为了嫡长子不会孤独终老,谢楝捏着鼻子也认了,唯独陆寒尘不行! 谢楝可没有谢令月这般的思想,他是真正的古人,还是父辈···嫡长子已是一国帝王,再与一个阉人纠缠不清,像什么话,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谢令月! 为了心中想法,谢楝还曾给阮慕欢多次创造过与谢令月单独相处的时机,花前月下也不是没有过;怎奈谢令月郎心如铁,只是一个表情便能叫阮慕欢断绝心思,哪敢在他面前提及感情一事。 那日晚间在城楼上,谢楝能妥协,除了有崔氏的相劝,更多的是对这个嫡长子的无奈;即便他如今是雍朝的太上皇,即便他是父亲···面对一个开国之君的嫡长子,也只有无可奈何。 便是这几日谢令月住在卫昭府里,谢楝也还是不死心派人传信;说什么他处置不好朝政,叫谢令月少耽于儿女情长,有谢峰这个大夫在,哪里就需要谢令月舍下朝政。 “陆寒尘,我与你说的这些可不是假话。”指尖依旧流连在这人憔悴的面颊上,谢令月用了激将法:“你若是再不醒来,谁知父亲与满朝文武还会闹出什么,难不成你真想看我后宫里进人?” 说着话自己先低声哼笑:“你当然不担心,大宣那些相处的日子,我在你面前没有丝毫遮掩···你最是清楚我的秉性与行事,当知道我不是被人左右的···” 干涩低哑的声音不成调传来,细听之下还有一丝欢喜:“不是···不是阿月说的这般···我相信阿月对我的情意···阿月唯爱我一人。” 桃花眸乍亮,欢喜之色溢满,谢令月半坐起身,惊喜看过去:“哥哥醒了!” 骤然的欢喜带出热泪,就这般洒落在陆寒尘面颊,也顾不得为他擦拭,就要起身下地喊谢峰进来,却被无力的指节握住手指。 “阿月不必急着叫谢峰进来···我···想与阿月说说话···” 谢令月怎能答应,低头哄他:“我知哥哥心意,然你的身子最要紧,先让谢峰看过调整药方···哥哥放心,我不离开,一直陪着你好转,可好?” 终于听到狼崽子唤自己哥哥,陆寒尘潸然泪下,顺着脸颊滴落在枕上;凤眸紧紧盯住人,眼里是欢喜之色,看着他为自己奔忙,无声谓叹,果然狼崽子心里只有他。 看来之前叫人找来的话本子也不是没用,话本里不是说剖心为证最是难得,最是容易打动心上人···那晚陆寒尘也是情急想到细节,如今胸口还疼的厉害,却没有半点后悔之意。 只要能挽回谢令月,能与这人余生相伴,舍弃性命又算得什么··· 第169章 跟着谢峰一起进来的还有卫昭与卫兰陵,见他真的醒了,几人面上都是欢喜,安静等着谢峰诊脉出去后,这才围拢在床边说话。 卫昭最先沉不住气:“陆寒尘你是怎么敢的,知不知道九哥快要被你吓死了!这些日子都是九哥不眠不休照顾你,你看看九哥都消瘦了好些!” 摇头轻轻叹息一声,卫兰陵上前拉过自己的爱人,却也不忘叮嘱好友一声:“醒来就好,万不可再这般冲动。”转头看了眼谢令月,才又道:“陛下因你日日忧心,这些日子也不好过。” 有些话点到为止,卫兰陵相信陆寒尘明白自己的意思;这人方醒转,谢令月又软了心肠,两人必得诉衷肠;即是看过人,也放下心,卫兰陵便拉着卫昭出了屋子。 卫昭还不想离开,他还没说完呢;陆寒尘此举是令人觉得感动,可也吓坏了不少人,尤其是他九哥;卫昭心疼九哥这几日的劳累,自然想抱不平,狠狠数落陆寒尘一顿,反正人已醒来,事后说他几句还不行么。 被卫兰陵拽出屋子还不乐意:“卫兰陵你拽我出来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陆寒尘他这般···”就是不负责任! 第286章 回了他们暂时住的厢房,卫兰陵才无奈解释:“连陛下都不怪他了,你又何必多言;再则,陆寒尘若是不走这一步,以陛下的冷静睿智心肠,你觉得他能这般轻易原谅陆寒尘?” “哼!你当然偏袒你的至交好友!”卫昭依旧耿耿于怀,那他还心疼自家九哥呢。 这短短十余日,九哥瘦了那么多;就是东征西战这三年,还有那么繁杂的朝政,也没有难住过九哥;偏偏一个陆寒尘,刚来雍都便搞出这么大阵仗;担心劲儿过去了,卫昭当然生气,气这人叫九哥寝食难安。 “好了,昭昭也莫要置气;你明明知道的,这三年陛下身边不是没有人追逐,先有江越,再有阮慕欢,还有那些雍都的郎君,又有哪个能真正靠近陛下。” 也只有陆寒尘这个偏执不要命的,如此自伤一次,倒是真的令陛下软了心肠;卫兰陵坚信,也只有这般的陆寒尘才是陛下心中偏爱,感情之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若按照天下人的看法,不说陆寒尘身有残缺,就是他没有这个致命伤,单凭他九千岁的恶名昭著,也根本就配不上雍帝陛下;可天下人不是雍帝陛下,他们以为的完美并不是谢令月以为的完美。 卫兰陵深知自己养大的娇花有事瞒着自己,还是与谢令月有关之事;皇觉寺时这两人初见时的惊诧与之后的熟捻,再到卫昭当时旁若无人的依赖···初时卫兰陵以为昭昭是对谢令月情窦初开,毕竟那人有绝世之风流;那时他还没有明白对昭昭的人心意,自是吃味难过。 到后来谢令月代谢家认下卫昭为养子,又带着他前往云州认亲;还有卫昭偷偷摸摸写画下的图样,虽都是背着卫兰陵,却也没瞒过他的耳目;即使那时卫昭已与他表明心意,他们互通情意···可卫昭与谢令月之间就是有一种令卫兰陵吃味的默契,连他这个枕边人都插不进去的氛围。 后来更不用说,他只是送陆寒尘回京都一趟,待赶回云州,他的娇花就不见了人影,跑去漠北帮他九哥征战去了;初初得知消息的卫兰陵差点被吓死,昭昭一直被他娇养在府里,除了这回跟着谢令月他们一行人到云州与肃州,哪里还出过远门,还是背着自己偷偷去的漠北,若是有点损伤他会愧悔终生。 当时卫兰陵没有体会到陆寒尘被断情的心痛,却也是担惊受怕,顾不得卫氏商行,直奔漠北寻人,却也是无功而返;再次回到京都看了好友的生不如死,心中更是坚定,一边寻人一边陆续关停卫氏商行的生意,开始转移自己的资产。 他比陆寒尘幸运,整理好卫氏商行的生意之后,彻底离开大宣,第三次深入漠北,终于叫他找到了自己的心上娇花,那时他们已分离一年多;真正找到人,哪里还舍得责备,只想看遍他全身,可有一丝半点的损伤。 因而卫兰陵极为清楚陆寒尘与谢令月的心境,谁叫他也有过类似的提心吊胆呢;陆寒尘从一开始的偏执到如今的宁愿自伤也要挽留人,谢令月从一开始的清冷疏离和怒气勃发,到如今的软了心肠,都不过是为了心中爱妥协。 想到卫昭与谢令月的那种默契之感,卫兰陵并不是吃味,他如今已是彻底安心,昭昭眼中与心中···自始自终只有他;他只是想到昭昭与谢令月不同于他们这些人之处,昭昭的很好看出来,也有卫兰陵与谢令月为他遮掩;倒是谢令月,真真深藏不露,若不是昭昭之故,卫兰陵还看不出他的不同。 这人有着当下人的所有礼节与城府,却又有不同于当下的很多奇思妙想;对的,卫兰陵就是认为谢令月的很多行事都是奇思妙想,是谢家教导不出来的;单单谢令月想到为谢家征战统一漠北,就是谁都想不到的震惊,更何况这人建立雍朝之后的很多新政。 这样的一个人,难怪陆寒尘动心后会那般偏执,也难怪江越与阮慕欢等人谁都靠近不了这人的心门;卫兰陵觉得再合理不过,谢令月有着超脱于世人的眼界与想法,他对时下的很多礼法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却嗤之以鼻。 就说那么多人以为陆寒尘配不上谢令月,就是卫兰陵这个陆寒尘的至交好友也会这般想一想;然而谢令月就是不在意陆寒尘的缺陷,就是不在意世人眼光,只遵从心中认定。 当世之人最是讲究门当户对,便是不讲究这些,毕竟谁家能与帝王家相匹配;如谢令月这般的开国之君,自己还有绝世姿容,岂不是该与当世美人相伴? 雍朝建立之初,卫兰陵也不是没有为还在生不如死的好友担心过;人心难辨,谢令月如今的身份地位,何况他与陆寒尘已断情三载···难道还真能重拾旧情? 哪知冷眼看下来,谢令月再一次令卫兰陵惊讶,这人还真是与众不同的彻底;也难怪陆寒尘会用自伤的法子挽回,若不是他这般豁得出去,想要打动谢令月软了心肠,只怕是难上加难。 所幸,如今眼看着这两人都能得偿所愿,卫兰陵哪里能由着卫昭再乱说话,万一哪句话再勾起谢令月的冷硬心肠,陆寒尘岂不是白白重伤一回? 别怪卫兰陵会有如此自私的想法,实在是那两人不合好,操心与奔波的还是卫昭与他;有这些功夫,他与昭昭甜蜜过日子不好么,这才将人拽出来。 说不过他,且卫昭也知道这人说的都是实情,只好愤愤作罢;却也还是不甘心,又见卫兰陵面上轻松,自是一番娇憨撩拨,两人已十余日不曾亲近,初识鱼水之欢的卫昭自然想得慌。 第287章 不说这里两人的如胶似漆,正屋东暖阁内,待到谢峰将药汤送进来,谢令月就要扶起人准备给他喂药,哪知陆寒尘却期期艾艾道,他还浑身无力,怕是不便起身··· 谢峰直接避出去,而谢令月却被气笑了。 “陆寒尘,你当我真的好骗,你的身子恢复的如何我难道不清楚么?” “可是阿月,明明这几日都是你为我渡药···”陆寒尘凤眸委屈,溢满水色:“还有方才你唤我哥哥的···怎的又这般疏离···” 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谢令月咬牙:“差不多就行了,你当我真的气消了?若不是念着你的安危,此时我早回了皇宫。” 鬼门关走了一遭,陆寒尘更相信面皮什么的都是摆设,只要能叫狼崽子心软,他愿意一直示弱;艰难抬手抓住这人的指尖,凤眸中泪水并未落尽,水雾迷漫看过来,就是不眨眼。 “我虽然昏迷着,却能听得见周围所有动静;阿月与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阿月心中唯有我,你也···说了,只要我醒来,便是与我重拾旧情也可···阿月,求你···” 三年前断情时这人也曾低声下气挽留过,却也还有九千岁的一点威仪影子,哪像此时,真真是个可怜兮兮的伤情人;谢令月忍不住挑眉,这人是打通了什么关窍,竟像是变了个人。 “还记得你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么,陆寒尘你还要不要脸皮,这般语气像什么样子!” 陆寒尘没有半点被拆穿的不好意思,只痴痴盯着人,温柔缱绻:“我只要阿月···没有阿月的日子生不如死···什么摄政九千岁,什么大宣···为了阿月我都可舍去,阿月可还要我?” “那也要先起来喝药,你说的这些待你痊愈后再议。”谢令月无奈扶人;三年多不曾在一起耳鬓厮磨,这人昏迷时他还能为他渡药,人醒了却觉难为情,亏他之前那般坚定拒绝。 “阿月若是不答应···那我宁愿···”继续这般病势沉重,至少能得到你的怜惜;眼见狼崽子又将面沉如水,陆寒尘很有自知之明闭嘴,只用凤眸盯着人不放。 第170章 谢令月真是哭笑不得,方才这人醒来时心中泛起的酸涩之感一扫而空,只想着这人还是他熟知的那个陆寒尘么,竟能有如此情态。 然而看一眼这人经此一遭越加憔悴的脸,终是不忍再令他失望,低沉道:“哥哥先起身喝药,再用些我叫人备好的热粥···你想的我都答应,可好?” 陆寒尘也知见好就收,虽然此时很想依偎在狼崽子怀中,更想亲吻肖想了三年多的丰润唇瓣;可三年多的分别,还有狼崽子如今身份地位的不同,不可能一下子就回到三年多前的时光;能得到狼崽子应允,已是此时最大的满足。 乖乖被他扶起身,靠坐在大迎枕上,一口一口喝了谢令月喂过来的药汤,凤眸依旧紧紧盯着人不离;转身放下药碗,递给他锦帕,片刻后接过放下,谢令月这才说话。 “一炷香后再喝粥,哥哥且歇息片刻。” 准备起身先净手,觉得不对,低头便看到这人紧紧抓着他的衣摆,委屈又可怜:“阿月别走···” 无奈扶额,叹息出声,这人莫不是被这三年多的分离给吓坏了,怎的这么没有安全感,这是多怕他不见了:“我只是起身净手,方才沾了药汁,很快便来陪你。” 犹豫一息,缓慢而不舍放开手,目光却还是一错不错跟着他;一边洗手擦拭,谢令月一边暗自叹息,这般的陆寒尘可与原来剧情中的彻底不同。 还记得原剧情中,此时李昭辰早该登基为大宣新帝,陆寒尘虽然无法表达他的心悦之情,对那人的感情却更浓烈;一边是爱而不得的相思苦,一边是炼心的折磨···却也没能改变这人的性子,依旧霸道偏执,何曾有过今日见到这般的模样。 虽则如今的陆寒尘无需承受炼心之痛,也早就没了对李昭辰的情意,且他还将李昭辰圈禁在大宣皇陵···然谢令月也没想到陆寒尘对自己动情后是这般情态,三年多的分离,真的就改变了这人的性子? 只能说再冷静睿智的人,也有难以设身处地想的周全的时刻;谢令月自己能拿得起放得下,就以为陆寒尘也如原剧情中那般,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原剧情中,得知感情无望,为了成全李昭辰的帝王贤名,这人可是选择从容赴死。 殊不知谢令月与李昭辰是截然不同的做法,原剧情中的李昭辰自始自终都当陆寒尘这个九千岁是上位踏脚石;且不说李昭辰这个原书男主攻有他的官配真爱白清涟,就是心性来说,李昭辰怎可能在登基之后再回应陆寒尘的情意,怎么允许他的帝王声誉被一个阉佞玷污···最重要的,李昭辰没有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 想也知道,原剧情中的陆寒尘久在朝堂,如何看不清这些;既然感情无望,又察觉了李昭辰的真实心思是想卸磨杀驴,还有白清涟的推波助澜···九千岁也有傲骨,如何还会坚持,只怕是心如死灰,这才有了他的宁死也不折了傲骨。 然而谢令月,一开始就是违背他前世性格的热烈如火,捂热了陆寒尘的心;更不提他是真心相待,为这人谋划了那么多后路;且他还长了嘴,将心思都告知陆寒尘,甚至几次以身相护···陆寒尘就是再多疑,也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与真情,如何会不动情。 从来游走在黑暗中的人忽然被光明笼罩,怎会不贪恋,怎会不紧紧抓住这缕属于自己的光。 第288章 且谢令月虽然比陆寒尘小了六岁,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可以说是谢令月引导陆寒尘许多,教会他许多;这种亦师亦友亦有情人的感情揉杂,陆寒尘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他又是偏执多疑的性格,体会越多便越想独占,自然会有偏激的举动;谢令月的断情离开,于这样的陆寒尘来说就等于天塌了,他能忍住不掀翻世界,还得益于心里对谢令月的感情,有了忌惮;想着那一丝重拾旧情的可能,当然费力压制心中暴戾。 重坠暗无天日的不甘与腐心蚀骨的相思苦,已然令陆寒尘再无安全感;即便现在失而复得,即便日后他能与谢令月时时相伴···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会如跗骨之蛆难以驱散,怕是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激起他心中的偏执与暴戾。 转回到床榻边坐下,谢令月眉目清冷:“现在我们来说说哥哥那晚的举动,日后可还会再犯?” 陆寒尘先撑着抓住他的指尖,这才虚弱苦笑:“可是阿月要我如何,你那般拒我于千里之外···这三年我都不知是如何度过,终于见到阿月,若是再看着你离开···我会疯魔;与其如此,不如不要这条命!” 眼前人即是他的心头血,若没有心头血,还如何呼吸,陆寒尘不敢再想没有这人陪伴的日子;那种行尸走肉的活法,体会过一次已是生不如死。 谢令月头疼,他该如何与这人说,他最初的心愿便是希望这人珍惜己身;却不想自己与他的情,会叫这人卑微偏执到如此地步。 “陆寒尘,我只说这一次,答允与你重拾旧情,可日后如何···你我皆不知,人性最经不起推敲与考验;若是你还有如此番的举动,那我是真的能无情到底。” “不会了···阿月既答应与我重修旧好,便是给我吃了定心丸。”抓住他指尖的手指更加用力几分,陆寒尘并无所觉,只坚定道:“日后我都听阿月的,绝不会与你背道而驰;阿月便是我的天,你叫我如何便如何···” 陆寒尘怎会流露自己真实的心思,他的卑劣心思与偏执怎能再被狼崽子察觉。 倒也不必如此,谢令月想要的是两人并肩的感情,而不是叫爱人丢失了自己,成为他的附庸;若真是如此,一开始便不会为这人筹谋这么多,反正谢令月熟知原剧情,待到这人落魄时将他救出然后困在自己身边,不是更简单? 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哥哥记住,我不是扭捏之人,既然答允你,便还会如以前那般待你···自然希望哥哥还是之前那般意气张扬,不必为我忍下与委屈许多。” 陆寒尘怎会安心,凤眸黯然:“可阿月如今是雍朝的开国之君,天下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我一个身有残缺之人,只要···只要能陪在阿月身边便足矣;阿月不必为我考量许多,我愿为你隐在暗处,只要你不离开我···” 此时的陆寒尘很想依偎在狼崽子怀中,却因为这三年多的分离,还有心中舍不得狼崽子被非议的矛盾,竟是踌躇不前,只凤眸中又涌起水雾;三年多前他想困住狼崽子,便是想到今日,这人的身份地位不同,若是对天下人宣告自己的存在,陆寒尘不敢相信狼崽子还会坚定站在自己身旁。 一直跟在景昌帝身边,陆寒尘太了解帝王心,他不会轻易相信,即使这人是他的狼崽子。 因而他想自私的将这束光占为己有。 叹息出声,谢令月脱了长靴,靠在床榻外侧,将人揽入怀中,下巴蹭过他的发顶:“哥哥记住,这世间只有我谢令月愿不愿意,没有情势所迫。” 当初谋划这些便想到了此节,这是自己两世唯一动心的爱人啊;他们的感情必然会因为陆寒尘的残缺被世人不容,若不掌握权柄,如何护好心爱之人;谢令月可不想为什么平衡朝堂与世家而退让,他愿意放权,却也要有绝对的权势令人生畏。 当初对这人见色起意便知他的所有,又怎会想不到这些。 “皇觉寺那时坦诚心扉,我便与哥哥说过,谋划这些是为了我们坦荡荡立于世间;若是连心爱之人都要躲躲藏藏不敢现于人前,那我做这些又有何用,哥哥与我的血亲一般重要。” 因而陆寒尘不必有这般卑微的想法。 在谢令月看来,男人的欲望其实才是爱的本能;他于陆寒尘的见色起意就是他的本心,后来由欲望生爱,更是他的真心;真心相爱,怎会舍得折断爱人的羽翼。 终是没有忍住,凤眸潸然落泪,陆寒尘没了方才被狼崽子揽过来时的紧绷,彻底靠在他怀中,脑袋埋在他胸前呜咽;之前的所有忐忑烟消云散,唯有心间柔软一片,他的狼崽子啊,怎就这么的好,叫他如何能放手。 幸而,他不要命的放手一搏得到了这人的怜惜,心中激荡竟是不知该说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意,唯有一声声唤着“阿月”··· 谢令月也不厌其烦一遍遍轻声应答,手轻抚他的后背,给爱人传递他的情意:“哥哥莫要再哭了,你这般我更心疼,再扯痛伤口,我比你更疼···” 眼见哄不住人,索性捏起他的下颌,低头稳住他的薄唇;凤眸睁大,陆寒尘急欲躲避,这些日子,他都不曾好好洗漱过;满身的药味不说,狼崽子若是嫌弃他口中的药味该如何。 谢令月轻笑:“怎的,哥哥此时倒想起来怕我嫌弃了,那方才抓着我不放的又是哪个?” 第289章 难为情埋头在他胸口,叹息却是满心欢喜:“阿月,多谢你原谅我,多谢你为我心软,多谢你答应我继续陪在你身边···” 抬起他的下巴,桃花眸紧紧锁住他的凤眸,语气不容置疑:“哥哥难道还要我提醒,你于我来说不是陪伴,而是与我并肩的爱人!” 第171章 陆寒尘是真正的古代人,不懂狼崽子口中强调过多次的“爱人”,于他来说,枕边人这个称谓更适合他们的关系,如此才最为亲密。 但不影响他每每听到“爱人”这个称谓时的心头发软,陆寒尘以为这是他听过的最美的形容他与狼崽子关系的称谓。 谢令月桃花眸里的坚定与温柔,叫陆寒尘自然而然的相信,狼崽子所说的“爱人”才是这世间最美好最真心的词汇,也是狼崽子对他的最大肯定。 怕引起他伤口的疼意,谢令月只是轻柔揽住他,但收紧的指尖却传递他的毋庸置疑;两世以来,谢令月都是这样的人,认定之人愿意全心以待。 谢令月的感情世界中,无需其他人经过。 唯有眼前人,是他两世唯一动心之人,也是他真正捧出过真心相待之人,更是他当初决然断情后数千个日夜也不曾忘记之人;既然舍不下,又有这人的自伤挽留,便也坦荡正视自己的心。 “我既然应允了与你重拾旧情,哥哥也不必再小心翼翼;就如三年前那般,哥哥是我唯一的例外,该如何便如何···陆寒尘本就是这世间最耀眼之人。” 这话三年前谢令月不会说,那时的他还不曾是如今手握天下之人,需要顾虑的太多;如今···若是陆寒尘再有三年前那般的猜忌与偏执,谢令月会做到比他更偏执,将人困在自己身边,他完全可以做得出,亦···如此想过。 失而复得不只是对陆寒尘,同样是对谢令月;他就是深爱眼前这个世人眼中瞧不起的阉人,就是喜爱陆寒尘在世人眼中的所有缺陷···既然是心中割舍不掉的存在,那就占在自己身边好了。 若是陆寒尘能清楚狼崽子此时心里的想法,只怕会更加喜形于色;也许世人会害怕与畏惧这种偏激的爱意,可陆寒尘本就是这世间最为偏执之人,他只会更享受狼崽子待他的全心全意。 这种想要独占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偏激爱意,恰是陆寒尘对谢令月的爱意,他只会做的更过分;恰好,谢令月如今的身份叫陆寒尘暂时忌惮,也恰好谢令月很快便原谅和接受了陆寒尘的求和···不然,陆寒尘都不知,假若这一次他侥幸不死,还能做出什么更偏激之事,便是祸国殃民对他来说也不在意。 最最叫陆寒尘难以心安的是,狼崽子在漠北颠沛流离东征西战的三年,他却在大宣京都安然当他的九千岁,权柄在手,前呼后拥···如今终于寻到了人,这人却成了雍朝的开国之君,是世人眼中最难以企及的天上月;此时他寻过来,世人只怕都以为他是附庸权势,这些不相干之人的非议陆寒尘根本不在意,担心的是狼崽子与他身边的那些亲信会不会也如此想。 谢令月轻笑,低头温柔啄吻他的凤眸,而后桃花眸若璀璨星华:“哥哥只为我想了良多,却总是想不起你自己。” 便是这人身有残缺,可他确实有这世间最令人折心的殊色,不过是很多人碍于他的权柄与名声不敢靠近,大抵也唯有谢令月是个不怕死的,当初敢那般对待与撩拨这人。 且他是大宣的九千岁,如今更是新帝即位后大宣权势最盛的摄政九千岁,皇族在他面前也得战战兢兢;还不知多少人生了攀附之心,只要陆寒尘想,便是没有真心又如何,身边养几个逗他欢心之人容易的很。 可这人却追逐到千里之外的雍朝,如此的卑微,甚而说出了愿意为他舍弃大宣的一切;谢令月最清楚人心,陆寒尘如今的一切是他不知多少次游走生死边缘得来;付出越多便越舍不得放弃,更何况是世间男子最醉心的权势。 三年前谢令月能那般决然断情,除了这人触碰到他的底线,也有他舍不得这人跟着自己吃苦受累的顾忌,更多的是想到了人性;他以为陆寒尘也会如这世间的男子,不愿放弃手里拥有的一切···谢令月如何舍得这人因这些为难,不如离去。 却不知这人是这般的利落,哪怕只是为了挽回他的情意脱口而出,也足够叫谢令月心头震动甘之如饴。 “可是阿月,三年前你谋划所有时便将我考虑在其中。”陆寒尘怔怔看住他,暗哑的声音此时清亮些许道:“三年前是我太过习惯自己的处事方式,理所当然享受你为我做的一切;这三年我想的更多的是,为何那时我不懂的为你付出,幸而如今不晚,为你放弃大宣的一切又如何。” 只要余生都能得到这人的垂眸,能陪伴在他身边,于陆寒尘来说就是泼天之幸;若只有他一人,要那些权势又能如何,改变不了他夜夜孤枕寒衾的相思苦。 转头细细描摹爱人眉眼,凤眸中都是贪恋与柔情。 “正如阿月三年前所言,此生我前面二十多年所吃的苦,大抵都是为了遇到你而需要经历的磨难;能得阿月垂眸,能得你倾心相待,是我三生有幸。” 因而他如何能承受余生真的没有这人相伴。 陆寒尘有眼睛,大宣京都那些人前赴后继想方设法走到他面前,要么是贪图他手里的权势,要么是贪恋他的皮囊···可那些人明明有所图,却还是遮掩不住他们眼中的嫌弃,这才是陆寒尘最为恶心的。 第290章 唯有眼前人,当初陆寒尘也怀疑过他是为了谢家才对自己虚与委蛇,心中也不是不曾笑话过狼崽子倒是做戏的真实,几次令他差点卸下心防··· 然真心就是真心,是你在无意中便可品味到的不着痕迹之柔软,是你在失去后最不可面对之痛彻心扉。 且,凤眸中贪恋之色更加浓郁;如今的狼崽子经历过征战淬炼,经历过朝堂风云,再有三年间身体的成长···不只面容更为隽美,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更是夺人心魄,再有他满身的帝王威仪···天上月都不足以形容这人的一星半点··· 先有江越的倾心,再有崔砚的不自觉心动,而后是阮慕欢眼里的倾慕···只陆寒尘知道的这三人便算是世间龙凤,他不知道的时候还不知有多人为眼前人疯狂··· 然而这人眼中心中唯有他,叫陆寒尘如何不心生感激;是的,若说三年前狼崽子对自己的心意叫陆寒尘心中欢喜,那么如今狼崽子只是能原谅他,答允与他重拾旧情,便足以叫陆寒尘心生感激。 感激上天终究不曾薄待他,将这么好的人儿送到他身边,更感激这人的真心;比起三年前,陆寒尘对谢令月的情意中除了爱慕之心,更多了虔诚。 “一年多前,我便开始重点教导天枢的能耐,这一年多他成长不少,再有玉衡六个人的辅助···便是我此时从大宣抽身,他们几个也能安排好锦衣卫与东厂、西厂的诸多事宜,这三处的权柄也不会旁落,足够保全曾追随我的那些人。” 陆寒尘也有心,他这二十几年不曾得到多少善待,却有这几个心腹的誓死追随;如今他有了心爱之人,却也做不出为了心爱之人便漠视属下之事;为他们筹谋好以后,陆寒尘更能心无挂碍的离开大宣,自以为对得起这些人。 至于他们日后会不会生出贪念,会不会因为手里的权势而走错路,陆寒尘并不在意;他已给出了问心无愧的交代,其余···人心最不可揣测,那是他们自己的日子与选择,便是落得被杀的结局,那也是他们头脑不清楚所致,怨不得旁人。 这些经历与考验,陆寒尘同样面对过不少,除了心性坚定,他的心机与手段亦缺一不可;若是天枢几个最后真的下场凄惨,那也是他们心计与手段不够,只能怪他们自己。 该教的,陆寒尘并无藏私,他问心无愧。 谢令月挑眉:“割舍的这般利落,哥哥便不担心···若是我对你不为所动该如何,若是你只身前来···我却变了心···你又该如何?” 凤眸痴痴流连在他的面上,陆寒尘谓叹:“阿月,我想不到这些的···” 眼前人是他此生最重要的追逐,陆寒尘想不到那些;若说真想过的,大概也只有一点,真得不到狼崽子的原谅与心软,那他宁愿就此放弃性命。 体会过世间最珍贵的情意,叫他还过回之前那种冷冰冰的日子,陆寒尘宁死也不愿。 谢令月却领会了他的未尽之言,额头与他相抵,跟着谓叹:“哥哥要相信,这三年我亦未曾放下过你···哥哥于我而言,亦是世间最珍贵之馈赠。” 所以,陆寒尘啊,不要再因我做傻事;于我而言,你的安危与欢喜才是重中之重。 也不知何时两人的唇舌便纠缠在一处,暖阁内烛火带来暖意;还有忍耐不住的喘息溢散,驱散一室寒意··· 良久之后,才听到一人的声音低磁,细听之下还有艰难压抑的辛苦:“可以了···哥哥的身子此时还受不住···” 第172章 埋头在谢令月胸前的陆寒尘满面绯红,气息更不稳;真是没脸了,他也不知自己怎的比起三年前竟是更加主动些,倒像是他欲求不满。 可是又如何忍得住,并不是他真的不知自己的身子现下如何;而是被狼崽子吻住时,他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放大在陆寒尘眼前,一时失神,而后便涌起更多惊艳;指尖抚上这处刺青,不由得便想更多回应狼崽子的索求。 说话时还是气息不稳:“阿月可能告知我,这处的刺青到底是何图样,有何意义···”为了不叫狼崽子笑话自己,陆寒尘主动转移话题。 且他是真的疑惑谢令月这处的刺青图案,想知道当时狼崽子纹这处刺青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可是与自己有关;更多的是陆寒尘心有愧疚,想要知道的更多些,日后加倍弥补狼崽子。 谢令月轻笑,自然是知道了这人不想面对方才他自己的主动迎合,但也满足他想知道的:“这是一种并不存在的花,传说生于冥府黄泉路,名曰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我将它看作一种绝望之花,亦是无情之花。” 三年前的谢令月是真的决定与这人断情,恰好那时有这道伤口,下意识便想到了花叶永不见的彼岸花,因而有了这一处的刺青;前世谢令月见过彼岸花的图片,那种带着血色的红,花型也与其他不同;谢令月便自己画了个直线型的彼岸花,如今的条件做不出那种鲜红色,只有朱砂的本色。 便是当时的谢令月也不曾想到,他不过是不忍父母亲人见到伤疤后伤心,不想属下担忧,顺应当时的心意做了这个刺青,却成了如今雍朝开国之君的标志之一,还是最明显的那个。 如大宣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罪犯面上才有刺青,不过他们的都是墨色,因皮肤的着色问题,便成了青色;这也是刺青的由来,面上有刺青之人,也成了大宣百姓最瞧不起与避之不及的存在。 第291章 就如当初谢令月决定要刺青时,几个属下劝阻,亦是被这种观念影响;只不过谢令月不是真正的古人,只觉得做一个类似现代社会的纹身,总好过伤疤直接留在面上的好。 而朱红色,也不过是为了应和彼岸花的颜色而已。 大抵是漠北百姓太过崇敬他这个开国之君,还有那些他征战时为了收服民心有意放出的英勇事迹···再有谢令月本就是天人之姿,种种加成,雍朝百姓只觉他们陛下就该有与众不同的标记,这朱红刺青与他们陛下相得益彰。 见过谢令月登基风采的世家与权贵子弟们,回家后便与好友们讨论,热切迷上了陛下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一次宫宴时,有胆子大的问过谢令月,他们也想拥有如陛下这般的朱红刺青,但肯定不敢与陛下的图样一致,陛下可能答允。 谢令月可没有古代君王那种唯我独尊的想法,且他还蛮欢喜自己治下百花齐放,无论哪种,于是他当殿应允;当时还与几个亲信慨叹,果然漠北的民风更为直爽,他喜欢这样的子民。 且当时他还大方表示,不必对他那么敬畏,若是喜欢他的刺青图样,也可以做一样的;那权贵子弟连连摆手,道陛下天人之姿,他们不敢冒犯,且他们就是做了一模一样的图样,只怕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哪里及得上陛下半分风华。 谢令月爽快,宫宴后便亲手画出几种彼岸花图样,留了关于此花的传说与注解,令人传出宫廷;也是此举,雍朝那些原本对陛下年龄存疑的少年郎君们,一改往日的大胆揣测,更加热切崇拜他们的陛下,这才是有容乃大的君主之风。 接着,便有了雍都不少少年郎面上,尤其是左眼尾之下的位置,也加了朱红刺青,却无一人与谢令月这个帝王的图样相同;因为帝王传出宫的图样,竟是激发了才子佳人们的创作心,一时间雍都多了各种佳作,也叫不少百姓多了谋生路子。 如此开明风气下,就是闺阁中的女子,也有几个大胆的做了不起眼的朱红刺青,可见谢令月引起的所谓潮流风靡,可见漠北百姓对新事物的接受度。 也曾有大宣及其他王朝的人行商来雍都,少不得议论谢令月身为开国之君,面上却有刺青,未免不伦不类,何来的帝王威仪;都不用禁军与巡防营的人出面喝止,但凡听到的雍都子民都能据理以驳,将那些人说的哑口无言。 “因而,哥哥很是不必再想着这刺青。”谢令月温柔看着人,知晓他的心结在此,温言开解;便是不曾亲眼见到,谢令月也能想到这三年这人该有多愧疚,当时那道剑伤,于谢令月来说只是皮肉之痛,于陆寒尘来说却是锥心之痛。 却不知陆寒尘更在意的是其他:“你说彼岸花是花叶永不见,当时便真的绝情至此?”那又为何此时轻易原谅了他,还答允与他重拾旧情,陆寒尘心中又起慌乱。 虽说此时自己就在狼崽子怀中,然陆寒尘只听到花叶永不见便心中骤痛,当时狼崽子究竟对他多么失望啊。 这人可真是···谢令月摇头叹息,总是能抓住意想不到的一点别扭;罢了,既然要开解他,那便开解到底,以免这人日后又钻了死胡同。 “那时在皇觉寺我便与哥哥说过,你面前的我并不是全部的我,也不是最真实的我。” 真正的谢令月是看着温和有礼,心中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陆寒尘是他心动之人,也是他两世唯一的爱人,自然呈现在陆寒尘面前的是不一样的他;谁不想把最好的一面给爱人看,谁也想把独一无二的热情只留给爱人,这是人之本能,谢令月也不能例外。 谢令月的热情只给了陆寒尘,失望了,自然只剩本来的他。 面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双手紧紧抱住他腰身,陆寒尘的声音再次哽咽:“阿月···阿月···我的阿月···” 他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感恩之情,只能语无伦次一次次唤着心爱之人的名字;将人抱紧,谢令月语调更为温柔:“三年前我就与哥哥说过多次,我与这世间所有人不同,哥哥莫要用寻常心怀疑我的情意。” 双手捧起他的下颌,桃花眸认真盯住他,醇厚的声音传来无与伦比的坚定:“无论世人怎样非议你,陆寒尘,你是我的见色起意,亦是我的一眼万年,更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是我此生最不可或缺的爱人!” 因而莫要再自轻自卑,更不必在意他人的论调;谢令月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谢令月,他选择的爱人自然也该是这世间独一无二之人;若有人以此来攻歼,谢令月护得住爱人,与整个世间为敌又如何,他不惧! “我要的···是哥哥相信我的心,相信我的情意,相信你我就是这世间最相配之人!” 世间人的非议与攻歼该是他们感情的磨刀石,直接跨过便是,而不是这人的一再否认自己,一再退避与冲动行事。 如此深情与坚定,叫陆寒尘如何承受得住;心间鼓噪似要跳出胸腔,眼泪更是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整个人埋在谢令月怀里,身子阵阵颤抖。 却能听得出他的哭泣里皆是感动与欢喜。 三年前在皇觉寺时,狼崽子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陆寒尘也有感动与欢喜,却没有此刻的如释重负;那时他已经掌握大宣权柄,已是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可···他有耳朵,自然听得到煊赫之下的种种非议与唾弃。 第292章 那般卑劣的他啊,如何能相信这般的他被狼崽子全心全意爱着,如何敢相信那般的他能得到世间最炙热的真心;见惯了李昭辰对他的欲拒还迎,见惯了京都那些人对他暗自唾弃的眼神,见多了世间阴暗···陆寒尘自己都觉得他就是该藏在阴暗处的蛇鼠。 如今再一次听到狼崽子的真心,还是在他初初被原谅之后,更是在狼崽子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帝王之后···他何德何能,竟然得到了这人的眷顾。 三年间想过的种种···狼崽子是否真的再也不要他,狼崽子身边是否有了陪伴之人,狼崽子高居庙堂是不是更为嫌弃他的残缺···种种折磨他心间不安的猜测,此刻皆因为这人的眼神与话语烟消云散。 之前拔刀自伤是绝望之余的生不如死,如今陆寒尘更觉大概只有生死相酬才能报答狼崽子对他的情意与心。 “怎的三年不见,哥哥竟是成了个哭包?”一时哄不好人,谢令月轻笑起来。 陆寒尘面上更是绯红,终于舍得从他怀里抬头,语气也多了些骄矜:“谁叫你不见踪影,谁叫我···”日日相思入骨,日日被愧疚与胡乱猜测折磨,好容易再次投身这人的怀抱,可不就是忍不住泪意。 眼前人是他二十多年的经历中唯一全心待他与爱他之人,叫他如何不辗转反侧,如何不患得患失。 “哥哥如此便最好。”谢令月笑意认真:“你是我的爱人,还将是雍朝的皇后···自该如此矜傲!” 第173章 谢令月用着最平常不过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却惊呆了陆寒尘,连这人端来鸡丝粥要喂他时,都不曾回神。 “哥哥先用点粥水,有什么稍后再说不迟。”谢令月接过谢峰端来的瓷碗;这几日他住在卫府其他人并不知晓,本是为了陆寒尘着想,因而只有谢峰近前伺候,并未假手于卫府下人。 可陆寒尘哪里还有心思用膳,还在怀疑是不是他的耳力因为近几日的昏迷出了问题,他到底听到了何等的惊世之言! 推开面前的汤勺,想要确认他听到的真假;若是真的,需得阻止狼崽子这可怕的想法。 “方才哥哥还说日后都听我的,怎的现下便开始食言而肥?”谢令月最在意的是这人的身子安康,其他都靠后;因而明知他想到何处,却也不急于为他解惑,坚持要他先吃完。 拗不过他,陆寒尘乖乖靠着大迎枕坐好,等不及他一口一口慢慢喂,索性接过瓷碗自己不紧不慢吃起来;谢令月的桃花眸里溢出丝丝笑意,就知道这人还是改不了急脾气,可此时还不是乖乖憋着。 看起来陆寒尘是在乖乖用膳,却不知他心里此时正翻滚惊涛骇浪;他确信自己方才没听错,狼崽子说他将是雍朝的皇后,也就是谢令月这位开国之君的皇后! 就是因为听的真切,陆寒尘才会有怀疑人生之感,狼崽子是如何敢的! 大宣多少权贵,包括那些权贵子弟,大都好南风,可有几个敢摆在明面;别看陆寒尘在意那些朝臣清流们暗地里诋毁他,很多时候,他亦瞧不上那些人的做派。 其他不说,单就好南风这一点;越是位高权重的,越是手段与花样繁多,逼人为外室的,偷偷养在庄子里的,还有为了掩人耳目将人养在南风馆的···比比皆是;哪怕是再心爱一个男子,也不会将人带回府里养着,怕被唾沫星子淹死,更怕妨碍他们的前程。 还有那更恶心的,按照家里长辈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却将她们供在后院不管不顾,自己去喜欢的男子那里寻欢作乐;可高门嫡女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不好与夫君发作,自然是往死里作贱那些“勾引”夫君的男子;偏那些权贵们还装作不知,因此惨死的男子不知多少,而权贵们还能不眨眼继续寻找新人做乐。 用这些人的话说,不过是些不值钱哄人乐子的下贱玩意儿,死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与府里的正头娘子置气,从而得罪她们背后的母族影响自己的前程? 那才是真正的傻子行径,真正的得不偿失;多少人在推杯换盏间眉飞色舞谈起这些,还夸赞彼此是世间最难得的清醒人。 在发现自己对李昭辰的心意后,陆寒尘很快便知他自己亦是爱慕男子;大抵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或者还有对那些枉死的男子的浅薄怜惜之心,更或者是有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与哀寂···在陆寒尘掌权之后,凡是有过类似漠视人命的犯事官员到了他这里,往往被他下令折磨的更凄惨。 到得后来,他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陆寒尘却也只会在看到时帮一把那些可怜男子,却也不会宣扬出来;一来,他不屑得这些人的感激,二来,他嫌麻烦,尤其是这种不必要的麻烦。 也因此,那时与谢令月成亲后,陆寒尘能与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近,最大的原因是谢令月男扮女装,免去了那些麻烦与非议,也才有了京都关于九千岁夫妻恩爱的流传。 后来察觉自己的心意之后,陆寒尘也想过,假若狼崽子谋划不曾成功,他愿意为了这人与天下敌;也因此,他才更要紧紧抓住手中权柄,确保他与狼崽子的以后。 那时陆寒尘还曾自傲过,只冲着他这份心意,也算是对狼崽子倾心以待,他爱狼崽子的心亦不轻。 然而今日今时,他才知自己永远比不过谢令月! 比不过这人的坦荡赤诚,比不过这人的全心全意,比不过这人的真正傲然风骨。 第293章 同样的能为爱人与天下敌,在陆寒尘这里完全是不一样的分量;他自己,是骨子里的自轻自卑,能得谢令月这般的天上月倾心,便是为他粉身碎骨也是应当,只怕世人也会如此认同。 就是这般如天上月的谢令月也说出愿为他与天下敌,还是以一个开国之君的身份,他是如此的十全十美···而陆寒尘,大宣九千岁的威名也掩不去他身负污名的事实,还是最令世人唾弃的阉佞··· 便是谢令月想要册立一个毫无缺点的男子为皇后,只怕也能被天下人唾弃;即使他手握雍朝所有权柄,想也知道其中的艰难;若是这人再换成陆寒尘,这才是真正的与天下敌! 也是想到这些,才叫陆寒尘心中涌起惊涛骇浪,才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听错了;他是贪恋狼崽子的怀抱,更贪恋狼崽子的相伴,贪恋有关于狼崽子的一切一切··· 可也只是贪恋。 与狼崽子的以后,陆寒尘根本不敢奢求太多;还记得来雍朝的路上,玉衡曾问过,谢令月如今已是雍朝帝王,只怕是身边早有了人,不过是碍于雍朝初建,不曾宣扬而已;如此,督主可想过以何种身份与谢令月朝朝暮暮。 当时玉衡的问话其实更是一种委婉些的劝说,他们怎舍得自家主子委屈在一个男子身后,再不被世人熟知;而陆寒尘亦知玉衡的好意,才没有计较;却也在当时想过,那是他心心念念舍不下的狼崽子,只要能得这人相伴余生,便是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存在又如何··· 可他的狼崽子却说,陆寒尘将是雍朝的皇后,将是光明正大与谢令月携手笑看山河之爱人! 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惊惧,又是感动,又是甜蜜···种种滋味糅杂,竟是叫陆寒尘品不出嘴里的滋味;只觉这碗鸡丝粥,是他吃过的最难以形容滋味的食物。 接过他手里的碗勺放在一旁,拿起一方锦帕,谢令月本欲帮他擦拭,却被这人茫然接过,伸手便擦拭起谢令月的嘴角;再也忍不住笑意,捉住他的手帮他擦拭过嘴角,而后捏了下他消瘦的脸颊。 “怎的,哥哥是不相信你自己的耳朵,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谢令月何尝不知他说的话,对于当下之人来说是何等的危言耸听。 看看,就连最是张扬跋扈的九千岁都愣神,如此的茫然。 “都说了啊,我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谢令月,所思所行自然不能以常人心思揣测;且我有这个能耐,并不是虚言,哥哥难道还不相信我?” 最开始谋划所有的时候,谢令月就想到了此节;他可不是那些害怕天下人妄议的上位者,也不是那些一昧追求千古明君声誉的帝王;于谢令月来说,帝王业只是为了保护家人与爱人,是他与天下敌的工具。 若是成为帝王便要将心爱之人隐在身后,叫他承受万般委屈···又何必如此费力筹谋。 本末倒置,从来不是谢令月会犯的错误。 “可是···可是我不值得阿月如此···”凤眸含泪,陆寒尘薄唇一直颤抖:“你将承受多少妄议与攻歼,只怕是整个朝堂都会与你为敌,若是再有大宣趁势挑拨民心推波助澜···阿月如何对得起谢家,如何对得起雍朝百姓!” 虽然心中贪恋这一刻的诺言,可陆寒尘也有清醒理智之时;狼崽子待他赤诚,他更想百倍千倍回报。 “阿月可知,我只要得到你的原谅,只要能得你几分怜惜便好,不值得你为我陷入四面为敌的困境。” 若说不想独占狼崽子,那才是假话;可陆寒尘亦知两人身份如今的云泥之别,他怎舍得自己的狼崽子为难。 谢令月的桃花眸里是明烈的光华:“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真正懂我的心意,陆寒尘,谢令月心里的你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不必因那些非议而忌惮太多,你是最有权力要求独占我的爱意之人,亦是最有资格与我并肩之人,你当我真的不知道这三年你为我做的那些事么。” 滚烫的泪水从凤眸中成串掉落,陆寒尘只觉眼前皆是世间最美好的光华,再也不想压抑心中激荡,扑到狼崽子怀中大声啜泣;良久之后,才在谢令月的柔声哄慰下平静些许,说话时还有浓浓鼻音。 “可我也想为阿月做些什么。”凤眸亮晶晶,说话也振奋:“我最是了解如何处理那些朝堂龌龊之事,阿月不必册立我为皇后,给我些人手,由我帮你处置那些不好置于明面之事;只要···只要阿月身边惟我一人便好···” 终究还是没能压抑心中贪恋,陆寒尘提出了心中的念头,当然,这贪恋的根本还是谢令月给他的。 终于见到爱人得寸进尺的一点苗头,谢令月心中欢喜,低头吻住他唇瓣细细描摹;罢了,三年前的断情离开吓坏了这人,还有他如今的身份不同,终是在这人心中埋下了不安。 竟然还以为自己是景昌帝,也喜欢用那些腌臢手段? 且不说谢令月用不着如此,他怎会舍得爱人到了自己身边,还要过从前那种阴暗中行走的日子。 他谢令月的爱人,就该与他共揽世间繁华······ 第174章 这一晚,两人说清楚彼此更在意的心结,陆寒尘舍不得睡,谢令月却挂念他的身子,催他早些歇息,保证自己一直陪着他,暂时不会回宫,这人才满足睡过去。 刚将人哄的安稳睡去,便听到院内有动静,谢令月披了狐裘出去,叮嘱谢峰看着点暖阁内的动静。 第294章 出来才知是江越与崔砚也听说了九千岁清醒的消息,两个趁夜过来看看,此时正在卫昭与卫兰陵住的厢房说话;见谢令月面色平静进来,江越先注意到这人唇上的痕迹,当先轻笑。 “我说什么来着,清尘也太容易原谅那厮,就该叫那厮再心惊胆战些日子才好;这般快便叫他尝到甜头,哪里能记得教训,保不齐下回照旧冲动。” 反正冲动犯错了,谢令月也能原谅他啊,那还怕什么。 悄悄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子,崔砚瞪了他一眼;明明已经放下表弟,偏还见不得陆寒尘好,得着机会便占点嘴上便宜,岂不是平白叫人生出误会? 讪讪摸了下鼻尖,江越心中暗自唾弃自己,就你长了嘴是吧;再多说,叫阿砚误会了怎生是好,好容易才得到阿砚的亲近;稍顷又明烈笑开,果然是他的阿砚,就是不同于那些斤斤计较的,只相信自己的心意。 谢令月并不在意,反倒上下打量这两人一眼,桃花眸里尽是笑意:“怎的,湛霆兄这是好事将近?” “嘿嘿,借清尘吉言!”江越可没有崔砚的面皮那么薄,当即拱手:“我待阿砚的心意可不比清尘待陆寒尘的心意少,等着,到时我请清尘来阿砚府里喝喜酒啊。” 笑着颔首后便问起正事:“两国和谈之事进展如何?” 崔砚立即正色拱手:“回陛下,一切皆妥当,只等九千岁的大印便可交差。” 想来也该都妥当,谢令月并未再问其中细节;一旁的卫昭等不及,问他九哥准备何时回宫,这几日的早朝虽则没甚么大事,却也有不少臣子私下里问起陛下何时归京。 “此事不急。”谢令月摆手,他亦知朝中文武百官并不是全都忠心耿耿;跟着他征战的那些忠臣良将不必怀疑,但也有原本与漠北王族牵扯颇深的名门望族,难免心生摇摆;还有那些降服归顺的原漠北贵族,深觉雍朝新政搅和了他们原本的利益,想要恢复旧制。 这些势力暗中来往,以利益联合,谋划颠覆雍朝与谢家的统治,谢令月在推行新政时便有所察觉;因为忙于登基,忙于推行新政,忙于朝政秩序,亦不想刚得到安宁日子的漠北百姓再陷入战火,谢令月暂且搁置处理这些人,也想着给他们一次机会。 显然这些人并未死心,以为谢令月真的去了边境巡查,在雍都的动作更加频繁,甚而还想搅乱此次与大宣的两国和谈;若不是崔砚主持此事,若不是卫兰陵暗中相助,若不是江越心意坚定···只怕还真的如这些人所愿。 卫昭方才的询问谢令月当然清楚,那些人哪里是心系他这个陛下的安危,不过是想探听谢令月的行踪,看能不能搞个刺杀;若是成功最好,若是不成功,也能在雍都搅弄风云,总之就是要给谢家的统治添乱。 且谢令月还知晓一点这些人的心思,他们以为大宣迟早要与谢家算账,那谢令月这个陛下自然该依靠他们这些漠北旧贵族,依靠他们来对抗大宣;如此,谢令月便是知道了他们的小动作,又能拿他们如何,还不是要以礼相待? 这才是这些人无所顾忌的根本。 “给谢九传信,调集半数北境大军回雍都郊外待命;令大元帅出京前往北境巡视,就说···朕在北境遇袭,身负重伤昏迷;禁军统领谢令宸亦在随行之列,禁军暂由副统领管制。” 卫昭与崔砚还在琢磨圣令,江越这个大宣的领兵大将却已明白,沉吟道:“清尘是想趁此机会,在雍都来个瓮中捉鳖?” 紧跟着明白的崔砚不免担忧:“大元帅与禁军统领皆离京,陛下的安危···” 后知后觉的是卫昭,击掌赞叹:“九哥这是在调虎离山啊!”将大元帅与禁军统领两个谢家重将调离京都,虽然有定北大将军谢九在,可他手里的定北军远在北境,又能管个什么用。 其他在京武将手里也没有兵,不过府里有上百护卫,加起来也成不了事···可不就给了那些不安分之人胆子么;只是,这些人真敢这么大胆? 卫昭还真不信,他九哥难道还没有打服这些不怕死的? “再给巡防营那边传令,这几日放松城门监管。”谢令月会给这些人胆大的依仗,给他们机会将自己的势力混入城中;既然要瓮中捉鳖,那当然是一网打尽的好,他可不会再给雍朝留后患。 “倒是湛霆兄,驿馆周围我会增派人手护卫大宣使团的安危,不过还是要你约束好大宣官员。” 江越挑眉:“果然做了帝王就是不同以往,清尘这是将大宣使团也算计进来,竖起了靶子···”这位是真不担心大宣官员识破,回京后告状啊。 “倒不如说我更放心湛霆看得清局势,也···更相信湛霆待砚表兄的情意。”谢令月微微笑着接话:“湛霆放心,不说两国邦交,只看谢家祖辈的风骨,我也不会令大宣使团出事。” 江越当然相信,这位可是仅用了三载时光便能从无到有,统一漠北各部,建立一个新的王朝的传奇人物;只是保护一个大宣使团,最轻易不过,他有什么不放心的,但还是稍有不爽。 “只怕是仙去的中山王也想不到,谢家几代人的心眼子···都长在了清尘身上,这天下尽在你的股掌之中。” 崔砚着急,又扯了下这人的袖子,怎的这么口无遮拦;不是说以后要隐姓埋名来雍朝与自己过日子的么,如此得罪陛下,是半点不担心么,难不成自己日后还要时时给这家伙兜后事? 第295章 转头牵住心悦之人,江越柔声安抚他:“阿砚很是不必担心,我与陛下算得知己相投,陛下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最主要,江越知道谢令月不会忌惮他来雍朝。 这句话又得了崔砚一个白眼,说得好听,陛下可不是以前的男扮女装时,需得步步谨慎;如今是九五至尊,难道还能如以前一般的心性与行事? 当然,崔砚并不是怀疑自己的表弟谢令月,他亦能感觉到,至尊之位在表弟眼中并无不同,更像是表弟想要护住亲族与爱人的···一种手段,登基后的表弟看上去除了多出帝王威仪,心性与行事同以前并无多少变化。 谢令月确实不在意江越说的,他本来就心眼子多;前世身为家主要守护集团,与那些对头公司争锋夺利;还要弹压家里那些野心勃勃的长辈和公司股东,震慑亲族那些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若不是心眼子多,他一个常年住在医院的病秧子,哪来的能耐。 这一世,若不是心眼子多,他也不会在北镇抚司见到陆寒尘的第一眼就敢见色起意,接住那人递出的冒着火星子的橄榄枝与他合作;更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谢家谋划如今的出路,不只吓到了谢家人,更震惊了天下人。 对于他的坦荡承认,江越竟有种憋屈的无奈,终是感叹:“也难怪陆寒尘那厮唯独在你这里患得患失。”且不说这人本就生了风华无双的好样貌,原本的家世就是世人仰望不及的存在,如今更是一国之君,真真成了天上明月。 “只你这般,分明是真心挂念与担心陆寒尘,却还利用他这次的伤势,藏在卫府,谋划着朝堂之事···”就陆寒尘那小心眼的,知道了其中详情,还不知会在心里生出多少阴暗揣测,少不得怀疑谢令月的真心,江越忍不住提醒一声。 如今看来,这两人果然是绝配;一个满身的心眼子,行事却看上去光明磊落,得尽世人赞誉与仰慕;一个满身的污名,却有一颗最真的心,偏在世人眼中是令人躲避不及的阉佞··· 陆寒尘那厮,在大宣耀武扬威几年,想来也不知有一日他会栽在一人身上;患得患失,时时提防这人嫌弃他而变心,还要提防那些仰慕这人的···如今还要面对这人身份地位骤变后的一切··· 不过也是他该得的,谁叫那厮非要做那个揽月入怀之人;江越可不是心疼陆寒尘,此刻只觉得痛快;果然老话说得对,迟早会碰到那个叫你左右为难辗转反侧之人;谢令月于陆寒尘来说,可不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嘛。 江越甚至还有幸灾乐祸之心,转头温柔看一眼心悦之人;瞧瞧他多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在谢令月里没戏,果断转身,这不就遇到了阿砚这般的谦谦君子! 再瞧陆寒尘,千里追夫不说,还得搭上半条命;偏谢令月如今是帝王,少不得有些帝王心计,那厮知道了还不得更煎熬? 哈哈···该! 第175章 从卫府出来上了马车,崔砚的神色还有些凝重;也不知表弟怎的忽然就要对付那些漠北旧贵族,还是这般冒险的法子,若是伤到了该如何。 江越捏起他的下颌叫他看向自己,这才带着些醋意道:“你那表弟到底有多少能耐,阿砚你又不是不知,这般当着我的面记挂之前心慕之人,真当我不会吃醋啊?” 且不说谢令月暗中调回半数雍朝最强劲旅定北军,还有谢九那个领兵奇才在雍都;就是没有这些,单是在雍都的五万禁军,还有巡防营,谢令月就能带领这两支队伍将那些人的反扑冲个落花流水。 而北境虽然只剩半数定北军,却有大元帅谢栋父子坐镇,亦无半分危机,可见谢令月是早想好的策略;恰好定北大将军谢九回京,恰好大宣使团抵京,恰好···陆寒尘闹了这么一出;谢令月隐藏行踪到了卫府,照顾心上人几日,察觉了雍都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必然会抓住这次的机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这人···是怎么好意思与自己说他吃醋的,崔砚转头躲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他是曾经心仪过表弟,那也是因为从小被长辈们一再叮嘱,他是有未婚妻的,要洁身自好等着表妹;长大后,祖父与他坦承表弟的真正身份,当时的崔砚并未有多少感触。 是谢令月与陆寒尘到云州后,见到他们两人那般相处,一颦一笑间都是情意流转,崔砚才惊觉原来男子之间的情意也可以这般令人脸红心跳,令人心生神往;偏生表弟是那般风华,之后他又见识了表弟真正的才情,怎会不对这人生出向往,怎会不心生惋惜,若是他们遵从长辈定下的婚约成婚了,是否也会有这般情意。 说到底,不过是当时的一时妄念,还是因为曾经的婚约而起的恍惚妄念。 然崔砚一开始便知表弟与陆寒尘情深,因而并未纵容自己的心意滋长;就是表弟与陆寒尘断情后,崔砚与卫昭也到了漠北陪同他征战,也能看的清楚,表弟并未放下陆寒尘,因而崔砚的心思从不曾表露过。 倒是眼前这人,又是与陆寒尘明争暗斗,又是挑拨那人冲动行事,与表弟断情分开三年;这三年间,之前的两年江越可是两次抛下大宣的事,追来漠北寻人;这也罢了,这人还曾与表弟表明心迹··· 与自己在一处了,今日还是那般说陆寒尘,分明还是瞧不起那人;而自己不过是担忧表弟安危,此时这家伙竟是打翻了醋坛子,到底该是谁心生芥蒂啊。 第296章 江越气笑了:“怎的,阿砚难不成还笑话我当初的莽撞之举?”话音落,指节摩挲这人的下巴,逐渐转移到他的唇上,眼中的欲念也越来越重,俯身重重吻下去。 不给他点惩罚,怕是还认不清他们俩谁才该是上面的那个。 片刻后,车厢内温度节节攀升,崔砚终于不耐推开人;这家伙还真是,不分场合,随时随地就乱来··· 忍不住追逐过来,薄唇落在他水润的眸子上,江越这才餍足轻笑:“清尘的能耐,万军中取敌将首级亦不在话下;更何况他明显是有备而来,便是为了雍朝安稳,也不能容那些人继续蹦跶,阿砚难道还不信谢家人的能耐。” 这不是平白说的酸话,身为大宣的皇亲国戚,母亲便是大宣开国之君,太·祖皇帝之女,不只是自己在宫里从小看到的,便是听祖父与父亲说起的,江越也深知谢令月的治国安邦之才怕是超越古今。 别说景昌帝,就是之前的太宗皇帝、太·祖皇帝,怕也无一人能及得上谢令月之才;只看这人如今治理下的雍朝,还有这些日子在雍都听到的民心,江越都不得不佩服,谢令月就是这世间再无人企及的惊世奇才。 轻撇嘴角,也不知谢家人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怪才,什么都会;领兵征战便罢了,这是谢家人都会的;偏谢令月还文治惊人,满身都是心眼子,其他五花八门的学识也精通··· 与这样的人做对,那才是自寻死路。 因而,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家伙好着呢;又靠近一些,将温润青年搂在自己怀中,江越谓叹:“有担心那几个家伙的功夫,阿砚不若好好看看我,待到此事了结,我也该与使团回大宣···等到我处置好那边的事再来见你,不知又是多少日子分别,阿砚便不想我么。” 崔砚安静靠在他的肩头,心中也泛起不舍,便由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左不过这家伙不敢真的在马车上做到底;且他说的对,还不知要多少日孤枕寒衾,便纵容他些罢。 转而又想起其他,问出声:“方才临出门前,陛下拜托你回京都后帮衬陆寒尘脱离···可会为难?” 虽说谢令月对天下人解释了他的身世,暂时还无人怀疑他就是当初的瑾安郡主,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陆寒尘与他真正的关系;可即便如此,在世人眼中,雍帝陛下就是陆寒尘的大舅兄,何况还有那家伙前几日在宫门口闹出来的动静。 大宣使团中必然有皇族的眼线,当日陆寒尘的举动,虽有江越对他们解释过,不过是九千岁急于拜会亡妻亲族,也是为了尽快见到雍帝陛下,完成和谈使命··· 然能踏入朝堂的,有几个傻子? 待到这些人回京,还不知会如何添油加醋回禀;便是陆寒尘真的什么都没做,也会被大宣的文武百官怀疑与雍朝勾结,这人真能轻松脱身离开? 崔砚知道表弟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他不愿轻易与大宣挑起战火,这才有了拜托江越之举;不管怎么说,江越如今都是大宣地位最高的武将,又是皇亲,想要帮陆寒尘一把轻而易举;崔砚担心的也不是江越的处境,这家伙既已说好会隐姓埋名来雍朝与自己过日子,便能周全处置好其余之事。 他担心的是江越身后的英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 一旦江越帮衬了陆寒尘,总会被人察觉到形迹;他可以离开大宣,可是英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怎会舍弃大宣,到时因为江越此举被皇族与朝臣们排挤又该如何,还不是这人为难。 江越却不在意,搂着人在他唇上偷了个香,而后轻笑:“阿砚未免太小瞧江家人,且我又不是假死离开;不过是找个借口常驻西境,有江亭那小子偶尔过来巡查,我来与你过日子并无冲突。” 这也是江越左思右想后决定的,他不是陆寒尘那般,只有孤身一人,说抛下便能抛下大宣的一切;若是江越用假死伎俩离开大宣,之后英国公府遇到难题,或是大宣面临强敌进犯,难不成他还能演个诈死还魂不成? 江家先是出了他这个定国大将军,而后又出了江亭这个领兵之才,如今是手握重兵的征西将军···皇族怎会不忌惮江家,怕不是又会重现谢家当日被关入北镇抚司的情形,急流勇退才是正道。 江越会找借口常驻西境,留江亭在京都陪伴双亲享天伦之乐;而征西军中都是江越的亲信,绝不会出岔子,除非强敌来袭;如此,也算是最好的顾及忠孝与私情的法子。 且江越也不缺谋算,如今大宣新帝登基,重用母族杨氏;谁知日后会不会因猜忌之心,将征西军也尽数交予杨家,若是如此,江家才是真正没了退路;那么江越请旨常驻征西军,一来地位犹在,可免了杨家觊觎兵权之心。 二来么,对于大宣西境的强敌沙俄帝国来说,他们更害怕的是江越的名声;留个与自己身形相似的亲信时不时在驻地露个脸,既能震慑强敌,又不耽误自己与心爱之人相守;若是军情有变,江越从雍都赶回征西军驻地也不过几日之事···种种思虑下来,自然是选了这个最好的法子。 江越也不是私自就做了这个决定,这是他与崔砚商议过后的法子;别以为江越真是个粗心的武将,对于心悦之人舍不得自己抛弃家国之举,他看的分明,心生感动之余,自然也会更多懂得与爱人沟通商议。 看多了谢令月的心眼子与行事,江越学到不少;他可不是陆寒尘那个缺心眼子的,一根筋走到底,何时令心爱之人失望都不知,白白分离三年。 第297章 深知大宣皇族不是谢令月,绝对容不下崔砚与自己同去大宣,在大宣过日子;且江越也舍不得心爱之人舍弃毕生追求,那才是折了爱人羽翼。 这个法子就最好,既不耽误崔砚在雍朝一展抱负,也不耽误江越心系大宣,为大宣征战;关键这个法子还能避开皇室的猜忌,保全江家的荣华富贵与地位,真是再周全不过。 “就冲清尘能这般容忍我这个敌国大将军在雍都出入,还能容我拐了他的心腹重臣···不过是举手之劳帮衬陆寒尘那厮而已,爷乐意效劳。”江越哼笑一声。 崔砚也被他这句话给逗笑,抬眼与他相对,眉眼间俱是情意缱绻··· 第176章 这边厢,江越与崔砚离开,谢令月还有几句话欲嘱咐卫兰陵;此次的行动确实不是他临时起意,有些暗中的事情还是交给卫兰陵妥当,这人暗中的势力,谢令月一清二楚。 雍都人眼中,卫兰陵只是个会赚银子的商人,最多不过是他们的工部尚书卫昭的枕边人;因而也有不少人对卫兰陵看着极为客气,却也不免在暗中瞧不起他,觉得他不过是仰仗了卫昭的几分薄面,才有他如今雍都首富的名声。 谢令月却清楚这人暗中的势力与财富有多惊人。 两年前这人追来漠北找到卫昭之后,见卫昭一心要为谢令月效力,卫兰陵也坚定;回了大宣便找到陆寒尘,在这家伙的帮衬下,大宣卫氏商行的根基几乎没有甚么损失便转移到漠北,雍朝建立后便扎根在雍都。 谢令月征战的最后一年,军饷几乎卫兰陵给出了一半;便是雍朝建立,卫兰陵也给国库捐出了近三成的银子,才有谢令月敢于刚开国便推行新政的底气。 古人习惯了他们的思维,只觉商户低贱;前世曾是首富的谢令月最清楚,一国首富究竟是何种概念,又有何等的作用;这若是换做古代的其他帝王,要么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要么便是忌惮;谢令月却不会,他自己名下的同尘楼经营收益也足够震惊世人眼睛好吧,不过是不好被世人知情,才有了卫兰陵的首富名声。 正是因为卫兰陵做不到垄断雍朝的经济,这人还是个识时务的,又待卫昭真心;谢令月又怎会亏待他,开国时曾征询过这人的意见,可愿入朝为官,且谢令月还不限制他继续经商;卫兰陵婉拒,只道卫昭已身居高位,作为卫昭的枕边人,他不适合再踏入朝堂,且经商确实是他最喜欢之事。 谢令月也不勉强他,却也不会浪费如此人才;还是给了他一些暗中的特权,相应的就是这人必须在陛下有诏时帮着处置一些事宜;这件事,卫昭都不知情,也是卫兰陵要求瞒着,他舍不得自己养大的娇花为他担忧,虽则谢令月也不可能给他布置危险的任务。 还未开口,便听得正屋传来动静,谢峰的惊讶声,还有陆寒尘虚弱的呼唤声随之而来,谢令月也顾不得要说的事,疾步踏出厢房,直奔正屋而去。 卫兰陵与卫昭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转过暖阁的隔断,几人便看到谢峰正半蹲在地上着急扶人起来,而那倒在地上还搭着锦被的人可不就是陆寒尘。 “主子离开不过半柱香,督主便睡不安稳,醒来就要寻主子,太过着急便摔了下来。”见主子进来,谢峰也不急着扶人起来,张口解释了几句,言语间尽是无奈。 他是真觉得没眼看,也不知督主怎的就这般急切;都告知他主子就在厢房议事,即刻便能过来;偏这人就像是几个月的婴童找不到乳母那般急切,好像与主子分开一时半刻便活不下去似的;也不看看他如今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形,就要下地出去寻人,可不就摔了么。 就这点功夫,只见陆寒尘目光殷切盯着谢令月,眼里再无其他人的存在,一声声唤着:“阿月,阿月,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卫昭只觉没眼看,也不担心其他了,牵着卫兰陵的手便要离开暖阁;眼见这两人要离开,谢峰也不好再待下去,且药方也无需再调整,自然也用不到他,忙忙跟上。 连人带锦被抱起,谢令月也无暇管他们几个,将人放在床榻上躺下,陆寒尘还紧紧抓着他的袖口,目光依旧紧紧锁住他;恰好夜也深了,谢令月索性脱了靴子换上寝衣,上了床榻将人紧紧搂在怀中。 终是无声叹了口气,在这人的额头印下一吻,轻柔哄他入睡;陆寒尘却不愿阖眼,躺在他的臂弯中,还是转头看着眼前人,眸光中是不易被察觉的恐慌与依恋。 谢峰看不出其他,谢令月却知晓,陆寒尘现在的情形,分明是现代社会说的应激症的一种;深想这人之前在宫门处的举止,自伤时的状态,还有清醒后的种种反应,动不动就如惊弓之鸟,生怕谢令月离开他的视线,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谢令月身上,这怕是因为三年前的断情与分离产生的应激症。 就是想到了这个,谢令月才会叹气,更多的是心疼;三年前啊,他以为陆寒尘便是偏激一些,却也是原剧情中那个杀伐决断的九千岁;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断情与离开而难过一时,但他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很快便可转移注意力,绝不会是现下这般情形。 也是原剧情误导,陆寒尘那般心慕李昭辰,自始自终却没有打扰与偏激行为,最后还从容赴死;谢令月便凭借主观判断,陆寒尘不是为情所困之人。 第298章 看来他还是犯了很多人会犯的错,潜意识里对这里没有归属感,甚至潜意识里将这里的人当作是原剧情中的纸片人,并未真正的感同身受;陆寒尘这样的偏执之人,不动情便罢,动情了才会偏激,才会想着将人困在身边,也才会在断情与分离之后彻骨相思,竟是有了应激反应。 照他这些日子的举止与反应看来,原剧情怕也只是一段强硬安排的情节而已,其实陆寒尘根本就没有爱上李昭辰! 想到此节的谢令月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心酸这人对自己动情,自己却不曾真正顾及他的心思;心疼的是他搜集到的这人三年间日常情报之外,陆寒尘又是如何痛苦,如何辗转反侧,如何苦苦挣扎着度过。 重逢后第一次,谢令月心间涌上浓浓自责,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反思;还以为三年前他对这人的种种已是倾尽真心,却不知他的真心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未曾窥探这人真正的心之所需。 越想越是心间复杂,转身将人更紧搂在胸前:“哥哥可是睡不着了?” 陆寒尘点头,又察觉到狼崽子看不到自己的动作,闷闷应声:“我,不敢睡,生怕醒来就看不到阿月。” 细听之下,还能察觉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谢令月更是疼惜;一边在他后背轻轻拍抚,一边温柔说话:“既然哥哥一时没有困意,不如我与你说件事听听。” 他说的正是方才与崔砚几个商议之事,原本谢令月担心这人担心着急,且他确实病势沉重,就想着不必叫他知晓,自己悄悄安排处置就是;却忽然想起方才江越不经意间的那一言,还有陆寒尘此时的反应,不若明明白白告诉他,免得这人又乱想,耗费心神之下,身子怕是一时半会儿都难以好转。 且还有方才的反思,谢令月深觉不能再自以为的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行的却是叫对方担心之事;如今再想,三年前陆寒尘的行为是偏激冲动,看上去毫无道理,其本意真正是担心谢令月的安危;不过是这人因为一直以来的心性与行事,不会主动沟通,也不屑于表露他内心真正的恐慌忧惧。 九千岁有九千岁的惯来行事,更习惯于所有人听命于他,最不屑,也不敢表达自己的真正心思。 陆寒尘不是谢令月,没有他前世的经历和记忆;他只是一个真正的古代人,还是从阴暗泥沼爬上高位的掌权者,所思所行的强势怎会是现代人能完全接受的。 而谢令月虽说尽力融入古代生活,思想里却总有前世经历的影响,这才是两人当初真正的症结所在。 因而,想通了这些的谢令月才会主动说起此事:“一开始是担心哥哥如今的安康,不想你为我担惊受怕;如今才明白,即便我安排周全,只是在关键时出现在朝堂上;只怕哥哥看不到我时依旧会胡思乱想,越想越是惊惧,反倒是真正的错误。” 陆寒尘抬头看向他,凤眸乍亮:“因而,阿月这是对我敞开心扉了么?” 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谢令月轻笑:“对,我愿对哥哥真正敞开心扉,也希望哥哥莫要担心,莫要胡思乱想。” 他没有解释其实三年前对这人,他也做到了毫无隐瞒,但毫无隐瞒与真正的敞开心扉绝不一样;若是换成三年前的谢令月,即便知道陆寒尘会多想,怕也还是一意孤行自己做事,美其名曰怕他担心。 “那你可是真的准备周全?”陆寒尘继续追问,并无不快之意,急切道:“我这次来雍都,明面上只有几百锦衣卫,实则雍都城外也有上千好手隐藏;不如我给玉衡传信,令他们带人入城,全凭阿月号令,也能多些胜算。” 谢令月的桃花眸更多柔情,亦泛起水色;这人,自己还躺在床榻上不能起身,却又开始操心自己的事,谢令月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倾力相待。 难道陆寒尘自己不知么,他还需回大宣交差,处置后续事宜;这般叫他的人掺和雍朝内乱,是真的不曾为他自己留一点后路。 第177章 谢令月当然不可能用陆寒尘的人手,这本就是他早早想好的事,准备也足够充足,不过是等半数定北军到来的时间而已。 见他坚持,陆寒尘也不再提此事,反而又说起其他:“你叫卫兰陵暗中所做之事,可是我在大宣时所做之事?” 凭谢令月再是光风霁月的行事,可一个初建的王朝,怎会没有暗中监察百官与处置阴暗事宜的组织;大宣初建时,太·祖皇帝便成立了锦衣卫,专司其职,之后又陆续建立西厂与东厂;掌控这三个机构的陆寒尘如何不清楚其中关窍,更清楚这种机构在开国之初的重要性。 倒是没想到,谢令月用人如此大胆,竟是将雍朝的这种机构给了卫兰陵管理,还是不为人知的管理方式。 依偎在这人怀中,陆寒尘的眉眼稍有不快:“要我说,卫兰陵行事太过于清正,并不适合担这个差事···待我将大宣之事了结,再来雍都后,不如阿月将这个差事给我。” 还有人比自己更熟悉这种差事么,九千岁不是小瞧卫兰陵;这人是他的至交好友,他当然熟悉这人的能耐;但···就如他说的这般,卫兰陵毕竟曾是大宣首富之子,后来更是将卫氏商行的生意经营的更上层楼,可也改变不了他就是个翩翩贵公子,行事可不够狠辣。 管理这种打探消息与处置阴暗事宜的特务机构,当世还有人能超过九千岁的能耐? 第299章 只自傲了一瞬,陆寒尘便很快回神,仓皇道:“阿月莫要多想,我···我只是想为你分忧···” 未尽之言被谢令月打断:“怎的说着又不自信起来,若说当世掌管这种机构的第一人才,非哥哥莫属。”转头看向他,眉眼含笑:“且哥哥愿意这般为我分忧,我只会更欢喜。” 只是,谢令月原本并未想过让陆寒尘继续做之前的事务,担心他会不甘隐于自己的光芒之下,更舍不得他过回之前那种危险的日子;其实他想过先征求这人的意思,看他想在六部中哪一处任职,谢令月自会为他安排妥当,绝不会叫世人看轻自己的爱人。 听完他的心意,陆寒尘亦眉眼欢喜,说话也更自在些:“我在大宣掌管那三处已有十余年,算得上对这种事得心应手,且我确实也不习惯在六部任职。” 不是应付不来,而是陆寒尘经历的多,想的自然也更周到;谢令月初初开国,看起来雍朝如今有繁华之象,却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这一次漠北旧贵族的反扑,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谢家原本就算得上是漠北的仇敌,如今又是谢家统治这片土地;他的狼崽子又是如此年纪,虽说有三年征战的威名,可也有不服者众;狼崽子又惯用光风霁月的手段,时日久了,总会有人生出异心。 再则,雍朝不只有内部的这些矛盾,还有南边的大宣,西边的沙俄帝国,都虎视眈眈,等着雍朝内乱一起就扑过来分一口肉;总要有人用狠辣些的手段镇得住那些魑魅魍魉,熄灭他们蠢蠢欲动的贼心,狼崽子也能更多心思在朝政上。 越想越是凤眸明亮,狼崽子是一国帝王,自然该是贤名加身令世人仰慕与敬畏;而他陆寒尘则替心爱之人掌管暗中之事,污名都给他也无妨···他们一明一暗配合完美,这才是并肩而立的伴侣! 他说的越来越振奋,却不知谢令月心中的怜惜更多;紧紧将人抱在怀中,无声叹息;这人呀,不知该叫他如何心疼。 谢令月总算知道原剧情中这人为何会从容赴死,即便这人对李昭辰并无真正的爱侣之情,却也只凭昔时那点子援手之恩,就为那人做到那般地步;如今他对自己生情,恨不能飞蛾扑火,笨拙的捧出自己全部真心,只为成就谢令月一人的美名。 难道陆寒尘不清楚掌管这种特务机构之后的下场么,谢令月相信他知道,也想过自己的结局,不管是景昌帝时期,还是如今的大宣新帝,恐怕陆寒尘都想过他这种人最后都得不到好下场,甚至是万人唾骂的下场。 如今谢令月也是帝王,难道陆寒尘就不担心兔死狐悲的下场,就没怀疑过谢令月日后假若变心,他又该是何等下场么;谢令月相信他在出口的一瞬间就想到了,可他还是将满腔真情捧上··· 如此赤诚之心,谢令月怎能不动容,怎能不更加怜惜他。 “若是哥哥想做,我也想过。”眉目间都是柔情,款款与他说起自己的想法。 谢令月也知晓雍朝初建,需要特务机构监察百官与民间;但他不会设立锦衣卫与东厂、西厂这样多的机构,更不需要这个机构做尽阴暗事;不若只设立督察司,除了上述职能,还要监察大案、重案,做到真正的刑罚分明,百姓也不会谈之色变。 不说是陆寒尘主管这个机构,便是换成其他人,谢令月也不会叫自己治下出现身负恶名与污名的官员;他不是真正的古代帝王,没有那么多的疑心,更不会成为权利的傀儡。 如今给卫兰陵这些差事,也只是开国之初就察觉到了那些漠北旧贵族的心思,叫他专门在暗处盯着这些人,毕竟卫兰陵的身份与能耐最合适;既然陆寒尘要做这件事,且也时机成熟,自然该成立专门的机构处置这些事宜。 “阿月的想法···更为成熟,也更有仁君之风。”听完狼崽子的所有描述,陆寒尘的凤眸更加明亮,不由便出声赞叹。 他的狼崽子啊,怎能叫他不爱,怎能不叫他恨不能誓死相随;他这般的安排,既能令督察司起到真正的作用,又不会如大宣的锦衣卫那些机构,在民间流传的都是恶名,令百姓避之不及。 最重要的,督察司的领头人亦是坦坦荡荡的朝廷官员,再不必如阴沟里的老鼠,明明也有品级,却总是觉得与百官格格不入;只好用手中的权利填补心中的阴暗与空虚,用阴戾狠辣的手段强调自己的地位··· 若是···若是大宣的锦衣卫也是这般的职责范围,他还会是污名满身的境地,还会满心觉得自己配不上狼崽子的光风霁月么,陆寒尘忍不住的想。 此事两人达成一致,也说好了待陆寒尘从大宣返回雍都之后便走马上任;昏黄的烛火下,谢令月明显看到这人的眉眼更轻快了几分;果然,得叫这人觉得自己需要他,才会更心安。 怎会有这么傻的人,宁愿自己背负满身污名行走在暗夜中,也要将自己的所有捧出来,只求心爱之人不嫌弃,不憎恶。 “想必日后雍朝的官员与百姓们,只怕会更加拥戴他们的皇后殿下。”谢令月温柔描摹爱人的眉眼,给他更多心安。 凤眸瞪大:“你是说真的!真要册封我为皇后?!”见他眼中并无调笑之意,陆寒尘就要起身,却被谢令月紧紧箍在怀里。 “难不成哥哥以为我是说笑的么。”轻拍他后背,安抚怀中急躁的人儿,谢令月的声音更加坚定:“我知哥哥担心甚么,也知你舍不得我因你而动摇国本,更知你心甘情愿隐藏在我的身后···可是哥哥要知晓,你为我捧出全部真心,我又何尝不想为你倾尽所有!” 第300章 爱是两个人的付出,是两个人的成全。 谢令月怎舍得自己的爱人,在自己的光芒万丈下踽踽独行。 就算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帝王册封男皇后又如何,他既然喜欢男子,就能坦荡对自己的子民承认自己的取向,承认自己的爱人;就算陆寒尘身有残缺满身污名又如何,只要他到了自己统治的疆域内,谢令月就能为他打造出最完美的声誉。 “可是···可是阿月想过没有···我在大宣声名狼藉···难不成你还能为我打造出一个新的身份么?”陆寒尘结结巴巴道,有感动,有欢喜,更有无尽的惶恐与一丝失落。 大宣的九千岁名扬天下,还是恶名昭著的那种;多少人见过他的模样,即便狼崽子给他换个身份,也会有人认出他···何况,即使满身的污名,陆寒尘还是不想换个身份;他想···想叫天下人都知晓,谢令月的爱人就是他陆寒尘。 最后这点子想法,其实是陆寒尘心中最卑微,也是最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他亦知改头换面才是最妥当的做法,原本说起为狼崽子掌管特务机构时就想过这个,否则以他的名声,这是为狼崽子招骂名啊,他当然甘之如饴换个身份。 然而此时心中某个角落,却有一丝丝不甘心;不是不甘心改头换面,若是他只能是狼崽子的某个官员,改头换面也无妨;可···狼崽子要册封他为皇后啊,是将载入史册的狼崽子的爱人,陆寒尘当然奢望是自己的姓名与狼崽子并立,而不是一个虚假的身份···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陆寒尘很快便聆听到了天赖之音。 “哥哥尽胡思乱想,你是陆寒尘,便是独一无二的陆寒尘,为何要改头换面换个身份!”谢令月哼笑。 他的爱人是有多不自信,这三年的东征西战可不是满足他登上权力顶峰,而是要有为了家人和爱人与天下敌的基本。 第178章 即便有谢令月提前给谢九的暗中传信,半数定北军从北境与雍都中间的凉州赶来也需七八日的时间,这几日谢令月依旧隐匿踪迹住在卫府。 除了陪伴与照顾陆寒尘,又腾出些时间在书房与卫兰陵议事,听他随时报上来的雍都局势消息;卫昭倒是好奇想一起听听,怎奈谢令月与卫兰陵皆不愿他面对这些事,只叫他可与陆寒尘说说话;恰陆寒尘也想更细致知晓谢令月这三年多的经历,卫昭又有兄控迹象,说起来那是滔滔不绝,只把他九哥夸的天上有地上无,两人倒是意外的融洽。 如同谢令月预料到的,朝中一些官员眼见从陈阶与卫昭这几个陛下心腹重臣处探听不到陛下行踪,人心逐渐浮动;这还是陆寒尘昏迷期间发生之事,而这几日,随着大元帅谢栋与禁军统领谢令宸忧心忡忡率两万禁军离开京城,直奔北境而去,更多官员开始夜间走动。 这些人美其名曰是下值后互相走动拜访,探讨些平日里的喜好;或是得了什么好酒与好物件,邀约三五好友品鉴一番,难得陛下不在京中,他们也自在松散片刻;可卫兰陵的人监视回来的消息,这些人恰恰是暗中讨论陛下的行踪,各有心思。 索性,与谢令月料想中差不多的比例;朝中官员半数都忠心坚定,他们也着急去丞相府问过陈阶,担忧的是这几日都城的流言可是真的,陛下难道真的在北境遇袭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还有就是这几日眼看着人心不稳,陛下册立的皇太弟还是个四岁稚童,太上皇又不擅朝政之事···若是朝堂生乱该如何是好,还需丞相提早防备。 也有少数官员明哲保身,这几日反倒是早早回府,府门紧闭;还有一部分摇摆不定的官员,从丞相府打探消息后,再去那些旧贵族家里拜访,颇有两面示好的意思。 这些个摇摆不定的官员,谢令月也能明白他们的担忧;雍朝是谢令月打下来的江山,如今他出了事,皇太弟年幼不知事,太上皇掌控不了朝政,偏谢家最能领兵的谢栋与谢令宸赶赴北境,其他半数谢家将领还在驻地,一时无法顾及京都···为了保命,这些官员可不就想两头卖好。 这种墙头草,还有那些明哲保身的,自古以来就不缺,谢令月并不在意;只要他们不参与反叛,还能在差事上尽心尽力,谢令月也不会在之后为难他们。 最后一批人,就是此次想要谋事的漠北旧贵族;这些人一开始归顺于雍朝时就心有不服,但他们根本抵挡不住谢令月的攻击,不得不降服;原本还敬畏谢令月与谢家人的能征善战,可随着谢令月推行新政,大力鼓励农耕与行商···这些人牧场的奴隶与牲畜逐渐减少,甚至谢令月彻底废除了漠北的奴隶制度,这些人的利益彻底被动摇。 本就不服中原人占领统治漠北地区,还是与许多漠北贵族有世仇的谢家人统治这片土地;偏生谢令月待他们这些旧贵族倒是客气,可施行新政的时候是半点不手软,这些人心中早有愤懑。 之前是不敢谋划什么,只能在暗中抱怨愤恨;现在是谢令月自寻死路,先是与大宣搞出什么榷商和谈,而后又去巡查北境,还传出他遇刺身负重伤陷入昏迷的消息···这些人自然再也坐不住,总要确认消息真假,同时谋划推翻谢令月的统治,叫漠北再回到以前那种他们这些贵族说了算的日子。 这些人也并不是真的没有头脑,一边派人从卫昭这个年纪最小的重臣处探听谢令月的消息,一边鼓动劝说联合其他漠北贵族,同时还派人与大宣使团暗中联络,显然是打上了名震天下的锦衣卫的主意,许出诸多好处,想着必要时还有锦衣卫出手,他们胜算更大。 第301章 毕竟大宣九千岁敛财的名声天下皆知,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叫锦衣卫帮他们一把,还不是九千岁一句话的事? 且这些人还打得好算盘,若是他们事败,可有大宣的九千岁帮他们,难不成谢令月还敢在雍朝未完全稳定时与九千岁对上不成,就不担心九千岁一句话令大宣进犯雍朝么;最不济,他们还可以带着家财万贯跟随九千岁去大宣,总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背井离乡,却不会危及性命。 不得不说,这些人还是有点脑子的,难怪敢在此时谋划反叛;江越那边的有意纵容之下,还真有大宣使臣与这些旧贵族勾结到一处,保证他们会说服九千岁与定国大将军;提出的条件就是这些旧贵族事成之后,将雍都及周围十城划入大宣疆域,作为此次大宣锦衣卫帮忙的代价。 卫兰陵与江越的人都给传回消息,那些人还真敢私下签订条款,这几日大宣使臣正在驿馆劝说江越;这些使臣们也头疼,九千岁不知怎的,住在卫府与卫兰陵那个吃软饭的叙旧,竟是连日不回驿馆,否则,此等立大功时机,九千岁自己就不会错过。 哪里还用得着他们费力劝说江越这个一根筋的武将。 看完手里的这些消息,不只卫兰陵表情一言难尽,就是谢令月都忍不住笑开:“也难为这些人上蹿下跳,他们竟是一点都不曾怀疑陆寒尘为何一直住在卫府,也不曾怀疑陆寒尘与朕的关系。” “陛下原本在大宣男扮女装时身量就与现在不同,何况陛下面上还有朱红刺青,与原本的样貌也有了变化,谁能想到您就是当初的瑾安郡主呢。”卫兰陵平淡回话。 也只有眼前这位能做到忍常人不能忍的疼痛,练成缩骨功,男扮女装时硬是比此时快要矮了多半头,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其实就是一个人;再则卫兰陵也不是只说好听的,原本的谢令月容貌就出色,如今左眼尾之下多了朱红刺青后,更添潋滟之色;还有这位日常穿着玄色龙袍,再有三年多的杀伐之气洗礼···如今与在大宣时完全是截然不同。 他们这些熟悉的人知晓,若是换了大宣京都那些见过瑾安郡主的人来认,只怕他们也不会将这两人认成是一个人。 正是无人怀疑和认出来,这些想要谋反的旧贵族与大宣使团中的一些人,才会理所当然以为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与谢家人该是痛恨陆寒尘的;毕竟当初瑾安郡主身死是九千岁的政敌与仇敌报复,也有九千岁对瑾安郡主护卫不利的原因。 卫兰陵都忍不住想同情下那些个上蹿下跳之人,待到日后他们知道雍帝陛下与陆寒尘的情意,怕是恨不能自戳双目罢;雍帝陛下就是曾经的瑾安郡主这件事必定不会泄露,单单是谢令月与陆寒尘竟是一对有情人之事,就够那些人痛恨此时的愚蠢了。 最让卫兰陵同情的是这些人的不识时务,说他们没脑子罢,他们还知晓勾结外邦,许出那些诱人心的利益,除了满足那几个大宣官员的私欲,还晓得许出割让城池,得到大宣的扶持;可若说他们有脑子罢,卫兰陵就更怀疑了,不说谢家人的能征善战,只说谢令月手中掌握的武器就该令这些人忌惮啊。 漠北的这三年征战,谢令月手中掌控的世所罕见的武器逐步亮相,可以说是世人皆知;这些旧贵族们难道就忘了这件事么,难道他们派人从卫昭这里探听陛下的消息时,也忘了卫昭正是为陛下创造出这么优越的武器之人,才会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么。 可见财帛动人心这句话从来就没说错,因为不甘心自己利益的损失,这些人竟是完全忘了最明显之事。 “定北军还有五日便可抵达雍都,谢九也以春猎的借口去了城外···城内混入的人不少,除了监控这些人的动静之外,今日开始,你便配合谢明潇,与凰羽军守卫好重臣府邸,尤其是文官府邸。” “另,朕已与谢九商定到时作战的几处地方,会有人引叛军到这些地方···此时若转移附近百姓未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你与即将回城的谢令宜到时便率军护卫那些百姓的居所及他们的安危。” 卫兰陵一一应诺,却还是担心:“陛下明知禁军副统领也是此次叛党之一,您···那日回宫在大殿与他们相对···还需多做准备。” 虽则他也明白陛下心有成算,绝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境;然谁让这人不只是一国之君,还是昭昭最敬爱的九哥呢,卫兰陵少不得再多嘱咐一句。 他亦明白谢令月是故意为之,将谢令宸这个禁军统领调离京城,就是要引出禁军中那些不安分之人;可如今他们知晓的是副统领有反心,还不知那人又在禁军中收买多少人,到时若有人暗中射出冷箭可真是防不胜防。 “有龙甲卫护卫宫中,无妨。”谢令月清淡摆手,叫他退下去陪卫昭,自己还站在雍都舆图前沉思。 这回卫兰陵痛快行礼退下,倒是忘了,两年前谢令月就从军中挑出不少好手,经过重重训练与考验,编制成护卫陛下与皇族人的龙甲卫。 且龙甲卫只认陛下一人为主。 第179章 谢令月与陆寒尘这边是岁月静好,雍都城内许多高门大户府邸却是暗流涌动,就连城中百姓也察觉到最近几日城内多了不少形迹可疑之人。 大宣的摄政九千岁就住在卫府,与卫兰陵叙旧这个消息如今在雍都已不是秘密,各方势力从一开始的不甚在意到如今的怀疑揣测,卫府周围更是多了不少形迹可疑的探子,却因为卫兰陵布置的人手,还有龙甲卫暗中相助,竟是探听不到半分有用的消息。 第302章 莫说那些旧贵族急于拜见九千岁,想以利益打动九千岁最后为他们撑腰,就是大宣使臣也一再给卫府递上拜帖却都见不到人。 使臣中几个皇帝的眼线再也坐不住,大胆闹到江越这个定国大将军面前,求他将九千岁请回驿馆相商大事;他们在江越面前表态,这般着急也是为了大宣的利益考量;谁知他们此次本来是和谈的,恰好遇到雍朝内乱,不趁机给大宣多捞点好处说不过去。 而此次随行的护卫与锦衣卫,尽皆归九千岁指挥;至于跟随大将军而来的将士,此时驻守在边境,根本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且这种趁火打劫之事,也只有九千岁最是熟练,这种时刻当然是请他回驿馆坐镇。 看清几人眼中的贪婪与野心,江越嗤笑:“那些个漠北的旧贵族自寻死路,难为你们几个竟也是觉着在大宣的日子太舒坦了,想要葬身异乡不成?” 这几人却不信,漠北那些人有多彪悍,大宣怎会不知他们的名声;如今雍朝初建,谢令月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还不知懂不懂帝王业;再者,谢令月可是中原人,漠北却大都是异族,这些旧贵族愤而起事,定有许多漠北百姓追随。 自古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漠北这些百姓怎么可能真的承认谢家这个中原人统治他们,说不得这次就成功了呢;他们不过是派出些锦衣卫,就能捞到天大的好处,还能为大宣增多疆域,为何不抓紧时机。 真是良言难劝想死的鬼,若不是此次出使自己是副使,需得保障使团的安危,江越还真想不管这几人,由着他们去送死;真当谢令月是个少年郎呢,真当此次是那些旧贵族的机会? 也不知这几人最近这些日子在雍都城转悠了个甚么,还真是睁眼瞎不成;就没看到雍都百姓面上的气色,就没听到他们对陛下的拥戴? 呵,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权贵们为了统治而放出的影响民心的借口;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只关心皇族能不能带给他们安稳日子,至于统治者是谁,根本不在意好罢。 亏的这几人也算是大宣的股肱之臣,竟是连这些都看不明白,难怪能被那些旧贵族给鼓动,竟还敢背着自己与那些人签订条款! 江越已经能想到,回到大宣之后,这几人就能被九千岁给收拾的求生不能;但此时还在雍都,他自然得保证使团所有人全须全尾回到大宣,以后的事与他无关,因而面色沉肃再次下令。 “本将军不管其他,只负责你等的安危,即刻起,驿馆大门关闭,谁也别想出去,都给本将军安生待在你们的屋子里。”鹰眸扫过几人,声音更添冷寒:“若是有不怕死的,只管违令,死了···也莫怪本将军心狠!” 几人还不死心,责问定国大将军身为皇亲,还掌管大宣兵马,怎能眼睁睁看着好处就这么错过;有那不怕死的还道,若是大将军坚持如此,回京后他们必然上奏陛下,大将军为了一己私情置大宣的利益不顾。 别以为他们没看出来,和谈中间,大将军几次与雍朝的礼部尚书崔砚眉来眼去;此时他能为私情放弃大宣唾手可得的利益,谁知日后会不会因私情有叛国之举··· 还真是···迫不及待想死呢! “来人!”江越的面色更加狠厉,本来想回到大宣后有陆寒尘收拾这几人,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可架不住地狱无门他们偏要闯进来,那还客气甚么。 叫亲随去将东西拿来,又令请来使团其他官员,今日他便叫这些人清楚,定国大将军并不是那么好说话。 接过亲随呈上的这几人与那些旧贵族签订的条款,只扫了一眼就叫亲随给其他几个赶来的官员看清楚,而江越则冷冷笑道:“本将军也叫你们几人死的明白些。” 鹰眸扫过在场所有人,下颌微抬:“你们几位大人,可是也赞同李大人几位的想法,以为此次雍帝陛下重伤昏迷的消息为真,以为凭那些漠北旧贵族便能将谢家人的统治推翻,以为谢家人都是傻子不成?” 被请来的几位大人连连摇头,大声道不可能。 青天白日的,讲什么笑话! 那可是只用三载时间便统一漠北各部,甚至敢与沙俄帝国争夺地盘的谢令月;这等能耐,莫说当世没有,就是以前的历朝历代,哪一位开国之君能做到如此地步! 且就算是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真当谢家无能人不成?只说原本的魏国公谢楝,大宣朝中多少人都知晓,不过是为了消除陛下的忌惮,这才装作碌碌无为的模样;他若真的是个草包,怎会有谢令月这个嫡长子的能耐,怎会有谢令宜这个庶长子名扬雍朝。 除了谢家长房,还有谢家二房与三房;原来的镇北将军谢栋,如今是雍朝的大元帅,领兵作战能耐大宣哪个将领能敌,只怕眼前的江越也难以与之抗衡。 更不提谢栋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也都掌管雍朝半数兵马;若是叫他们知道了大宣使团此次还有如此龌龊心思,还能放他们回到大宣,难道就不会对天下宣扬此事,趁机进犯大宣? 还真以为大宣的镇北军能抵挡得住雍朝的进犯么,镇北军可是中山王谢达昌一手创立,都是忠心于谢家的旧部;让他们拼死抵挡曾经效忠的谢家,这才是天大的笑话罢。 朝中很多人不知道,可他们中也有人知晓,自先帝登基后,一直忌惮谢家与镇北军,这些年里不知多少次克扣镇北军粮饷···可都是谢家人自己出银子给填补这些窟窿,从不曾亏待过镇北军分毫;镇北军战死将士的抚恤,朝廷出屁点银子,谢家可会给予更丰厚的补偿,更妥善安排那些战死将士的家人··· 第303章 这种境况与对比下,镇北军心中更忠诚的是谁,还不是一想便知? 也就是谢家人风骨犹在,不愿镇北军将士为难,更不愿坠了中山王的声誉与遗训,这才对大宣以礼相待;呵呵,此时想着干扰雍朝内乱,等到谢家人腾出手,大宣北境还想有安宁可言? 只要谢栋对天下宣扬出大宣的恶毒用心,再号召一声,镇北军中便有半数人立马舍弃大宣,归入谢栋麾下,到时大宣还能有好? 其中一位官员实在忍不住,问那几人中为首的:“李大人,你是真没注意到雍都百姓对雍帝陛下的赞誉,还是没听过雍帝陛下手中掌握的那些骇人听闻的兵器,或者你以为雍帝陛下是靠容貌得到的天下?” 见那李大人还欲辩驳,江越冷嗤:“愚不可及!你们也不想想,为何雍都早不乱,晚不乱,怎的偏偏大宣使团到了后,雍帝陛下便离开京都,还传出了他重伤昏迷的消息?” 之前那位问话的官员恍然大悟:“大将军之意是说···雍帝陛下将大宣使团也算计在内?” 后来的几个官员互相看看,终于明悟,原来如此! 雍帝陛下果然是好算计,知道他们此行中领头的是九千岁,以九千岁的名声,必然会引得漠北旧贵族蠢蠢欲动,欲以重礼得到九千岁支持;偏还传出来雍帝陛下重伤昏迷的消息,可不就试探出所有的魑魅魍魉。 也不想想,此等大宣使团在雍都的时节,若是雍帝陛下真重伤昏迷,只怕也会将消息死死瞒住,难道谢家人就不担心大宣浑水摸鱼么;显然,这是雍帝陛下的有心算计;说不得,这位心中也觊觎大宣的锦绣河山,正好借此机会找到发兵攻打的理由。 毕竟漠北之地荒凉,而中原富庶;身为帝王,哪个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哪个不眼馋中原之地的富庶;原本漠北人不停挑衅大宣,不也正是这个理由? 见这几人还算是明事理,江越也不再多言,令他们这几日便安心住在驿馆,不得随意走动;只要他们不添乱,雍朝根本找不到借口与大宣为难。 至于那几个与漠北旧贵族勾连的,江越以他们签订的条款为证,定叛国之罪,就地处决;后来的几位还有不忍的,欲要求情,或是等九千岁回来处置。 江越只问了他们一句,若不是他手快拦下这些条款,被雍帝陛下拿到之后,大宣可还有安宁,可能抵挡雍朝铁骑南下···那么,这几人的举动,算不算叛国? 第180章 江越的果决令其余几名官员胆战心惊,再也无人说什么,若鹌鹑般跟着他的亲随们回了他们几个居住的院子。 到了房间后坐在前厅,看了眼守在院门处的护卫,几人这才开始擦汗;雍都如今可还是严寒天气,他们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定国大将军也有杀人不眨眼的时候。 他们如今可还在雍都,没见雍朝官员为难他们,倒是被自家的副使先杀了几人;等回到京都之后,还不知大将军如何与文武百官解释;按理说,就是使臣中真有犯了大错的,那也该是押解回京,自有相关衙门处置,大将军此举明显鲁莽了。 还是之前说话的那人,偷觑一眼外面的守卫,这才压低声音:“这两日咱们也察觉到雍都的不平静,谁知雍帝陛下竟是将咱们使团也算计在内···大将军可是皇亲国戚,怎会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这般坏事,给雍朝进犯大宣的借口。” 一人道:“王大人是说此次乃雍帝陛下有意为之?” 这人颔首,将他方才想到的压低声音告知几人,然后讳莫如深道:“谢家人征战的能耐你我皆知,大将军能不知?何况天下皆知,雍帝陛下手中有骇人听闻之武器,这也是他能三年时间便统一漠北的底气···诸位想想,若是雍朝真的有了理由进犯大宣,镇北军···可愿拼死抵挡谢家人?” 几人纷纷点头,面上皆是后怕;这位雍帝陛下才二十一岁罢,怎的心机便这般深沉? 亏的他们大将军识破了那位的算计,否则,他们此次出使怕是将成为大宣的罪人,难怪大将军那般果决;那几位同僚死的也不冤,什么人的好处都敢收,也不想想这里可不是大宣京都。 见无人怀疑大将军任何,那王大人眼里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笑意,他家主子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忽然便要杀人,幸好他随机应变,不曾叫这几人怀疑到主子与崔尚书的私情之上。 但王大人心里也佩服自家主子,早早便看出这是雍帝陛下的计谋;呃···或许是崔尚书告知自家主子也未尝不可,不管怎样,能避免大宣与雍朝的战火,王大人心中只有无限欢喜。 他可不是那几个没见识的,谢家人的能耐,当世谁人不知,还真以为几个没脑子的漠北旧贵族便能成事? 没过两个时辰,崔砚便知道了驿馆内发生的事,匆匆赶来;江越莫不是疯了,怎能在雍都便私自处死使团官员,待到回京,他还不得被那些文官与御史口诛笔伐? 更何况处死的那几人背后还不知牵扯哪些朝中势力,他这是生怕自己的日子太消停了不成。 爱人能这般担忧自己,江越通体舒坦,给守在门口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令他们守好此处院落,这才关上房门,耐心哄人:“阿砚先喝口茶水,莫要着急。” 笑话,江越是任人拿捏的性子么;被他处死的这几人,说是小皇帝的眼线,实则乃是太后与杨家的眼线;小皇帝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表弟,念着血脉亲情,江越还能容忍,杨家人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仗着一个女子争宠撑起来的家族,还真以为他们能越过大长公主府与英国公府? 第304章 还敢拿阿砚之事威胁自己,江越如今也是有逆鳞之人,还能容他们活命,那才是笑话。 再者,就是不说他与阿砚的私情,单是这几人的所作所为已是触碰了江越的底线;半点头脑都没有,就敢说是为大宣谋好处,也不想想,世上哪有白来的便宜,掉进谢令月的陷阱里才是真。 江越也算了解谢令月的深不可测,那人如今是没有进犯大宣之心,却不妨碍他收集大宣对雍朝不利的诸多证据···谁知哪一日这人若是生出帝王霸业之心,或是谢令月之后的雍朝帝王生出进犯之心,如今搜集下的这些证据便是师出有名。 别笑话江越想的太远,他如今是越来越佩服谢令月走一步看十步的谋算心机,那人从不会浪费任何机会;如此令天下震惊的证据,便是江越再信任谢令月,也不可能真的落到雍朝人手中;因而,那晚在卫府察觉到谢令月是有意为之后,回到驿馆便令心腹暗中调换那几个漠北旧贵族手中的条款。 江越宁愿是自己想多了,为了大宣将来的安稳,他能做多少便做多少;之前纵容那几人与旧贵族联络,除了是卖谢令月的人情,配合他的计划,也有心思想要查看这几人,或者是他们身后的杨家能做到哪一步。 谁知还真是给了他惊喜与惊吓,杨家人还真是够贪心,却不知他们的脑子压根儿就配不上他们的贪心。 因而,江越可没有自己滥杀无辜的愧疚,他这是为了大宣防患于未然好罢。 虽然大宣新即位的小皇帝是个不懂政务的,可原本还有陆寒尘这个摄政九千岁,倒也能制衡朝局;江越是看不上那厮的行事手段,却也承认那厮是平衡朝堂的一把好手,且那厮是真的没有祸害大宣的想法,这也是他还能与陆寒尘面子上过得去的缘由。 然而,陆寒尘那厮如今对谢令月死心塌地,离开大宣指日可待;没了九千岁,单指望内阁那几个老家伙制衡杨家,江越根本就不信他们有陆寒尘的能耐。 即使再不愿意,江越也在心中承认,就凭谢令月的能耐,想要得到大宣那是如探囊取物;也是清楚这个事实,江越才会下定决心日后来雍朝;陪在爱人崔砚身边是真,随时观察谢令月的心思也是真,能在力所能及之时做些有利于大宣之事更是真。 他深信谢令月亦能看清他的这些心思,可那人却还是纵容他与崔砚的感情,更宽容他留在雍都···就可知谢令月根本不在意他的这些小心思;面对如此深不可测之人,还是一位帝王,江越如何敢有侥幸心理? 因而他是宁可错杀,也不能给谢令月多留下一个出兵大宣的借口;至于回京后面对那些文官问责,江越根本就不在怕的,文武百官又不是全瞎了;他的目的也不过是借此消弱杨家如今如日中天的势力,给内阁那些个老臣提个醒,别等到陆寒尘离开后,他们连个杨家都制衡不了,那才是危机。 听他说完,崔砚好笑:“倒是难为你想的如此周全,只望大宣的文武百官能明白你这番苦心。” “我才不管他们能不能明白,总之我自己问心无愧便是。”江越的大脑袋靠在爱人的肩颈,闷闷道。 崔砚也不再提这件事,只要爱人心中有数便是;且他也能理解几分江越的心思,不就正如他当初得知崔氏要离开大宣时的犹豫与为难么;崔氏只是大儒之家,离开故土还需纠结;江越可是真正的大宣皇亲国戚,他对于大宣的感情又与常人不同,也难怪他这般。 “你难道便不担心我方才说的,留在雍都除了陪伴你,也有观测陛下之意···便对我这般有信心,不怕我做出什么事令你为难?”爱人不计较了,江越却开始较真。 崔砚好笑转头,看着他时都眉眼含笑:“方才你也说了,陛下深不可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崔砚看轻心爱之人,而是事实如此;这几年跟在谢令月这个表弟身边做事,他也有如此感觉,陛下才是这天下最深不可测之人,当世怕是难有对手。 而江越,他的心爱之人,也有满腹才华,却也只是领兵作战之才;论起平衡与博弈朝堂,别说与表弟比,就是连陆寒尘这个九千岁都不及;如此明显的对比,崔砚怎会担心他能做出不利雍朝之事。 退一步说,就算人心易变,日后江越真欲对雍朝不利,崔砚也相信表弟能力挽狂澜,他就是这般盲目信任自己的表弟,也信任自己追随的君王。 心中并未生气,江越也知崔砚说的是实情,却还是忍不住想计较他的态度,恨恨道:“好哇,原来阿砚心中,我不只比不过谢令月,竟是连陆寒尘也不及么。” 话音落,便改轻啄他唇瓣为轻咬,最后在他唇角重重咬一下,一定要他记住,阿砚心中只能是江越最优秀,最出众··· 无奈推开他,崔砚也不恼,继续落井下石:“你也莫不服气,九千岁掌控大宣朝政十余年,你可见过朝堂生出乱子;这若是换成你,可能将太子党玩弄于鼓掌,可能平衡得住内阁与世家?” 嘿···这人真是···江越无奈抱紧他,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长了一张实话实说的嘴,就不能给你夫君留几分颜面!” 随着话音,就想将人打横抱起前往暖阁,却被崔砚强硬制止:“莫要胡来,我可是担心你才抽着空隙过来看一眼,即刻便要回宫。” 第305章 江越不满,怎就这般着急,便是宫中忙碌,也是忙碌此次内乱之事,哪里就用得着阿砚一个文官操劳。 “不是与你说笑,定北军提前赶到,为防城中百姓更多被波及,陛下已传旨,今夜便要开始行动!”崔砚满脸正色,说完便欲迈步出屋。 这叫江越如何放心,当即便道他换身便服,就跟在崔砚身边当个护卫,随时保护他的安危··· 第181章 卫府,正院主屋内同样上演与驿馆差不多的一幕;除了卫昭在一旁撅嘴等着,就是陆寒尘也穿戴妥当坐在谢令月面前,面上都是急切与担忧。 昏迷那十余日陆寒尘胸口的伤势就恢复了一些,醒来后又过了六七日,伤口已然愈合;再有谢令月这些日子为他精心准备的膳食调养温补,前两日便能下地走动;今日听闻狼崽子提前行动,陆寒尘如何能放心,说什么也要与他一道进宫,道他已令玉衡给他准备了面具,定然不会叫人认出他。 眼见谢令月还是神色不变,就那么淡淡看着他俩;卫昭不敢再坚持,且他已答应卫兰陵乖乖等在府里,若是被那家伙知道自己阳奉阴违···面上是不好对自己如何,床榻之上的惩罚必然少不了;想想股间还隐隐酸痛,卫昭很识时务回了厢房。 “哥哥与昭昭一样,乖乖等着,至多明早我便回来。”谢令月耐心劝人留下;并不是担心自己护不住这人,而是担心他不放心自己,胡乱冲上来想要保护自己,再受伤了心疼的还是谢令月。 看他还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陆寒尘便知现在还不到狼崽子回宫的时候,便也不再着急表态,而是问起自己最想不通的问题。 “外祖父举族迁来雍都,阿月你特意建造了规模空前的书院,天下多少学子因为对云州崔氏的景仰,也来了雍都求学···”就连大宣都有不少学子不远千里到了雍都。 这几日陆寒尘也听玉衡几个禀告,即将是雍朝的春闱,雍都此时汇聚天下学子···这些文人酸儒的嘴巴与笔杆子有多厉害,陆寒尘早领教过;他担心的是狼崽子偏在此时纵容雍都内乱,清剿的还是一些漠北旧贵族,就不怕这些文人说他过河拆桥么。 有这些文人诱导,那些漠北百姓会不会也跟着怀疑,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容不下漠北那些有功之臣,或是排除异己···雍朝初建,要陆寒尘看,狼崽子便是看不惯那些搅事的旧贵族,也可先睁只眼闭只眼,待两三年后民心真正稳定下来再与那些人算账。 当了景昌帝十余年的刀柄,陆寒尘也算清楚一些帝王权术,大宣的皇族最善于此道;又能排除异己,还不会引起百姓议论,可谓真正的两全之策。 明知道那些个旧贵族成不了事,谢令月何不放纵他们两年,到时会有那些人更多的罪证,也不会引起民议。 “哥哥这是担心我,担心会引来漠北百姓的怀疑与逆反?”谢令月挑眉,果然是掌控大宣权柄的九千岁,看到了最关键之处。 其实在陆寒尘之前,丞相陈阶也担心过此点,与他谏言过不如再等两年收拾这些人;同是从大宣来的沈季与韩松山也进言过,显然他们与陈阶想到了一处。 “然则哥哥不知,漠北百姓并无中原百姓那么多的心思,他们更相信拳头才是硬道理,也更信服强者的统治。” 漠北之地荒僻,百姓的生活只有放牧一种方式,逐水草而居是他们上千年的生存方式;一旦有天灾降临,百姓们连活下去都艰难,因而他们一生中要面对的最大难题是如何活下去;这也造成了几百年来漠北各族每逢灾年必然进犯中原地区抢掠,在族人生存面前,性命之忧也不再是他们在意的范畴。 而中原地区的百姓,上千年来一直是农耕模式,总体来说日子比漠北百姓安稳和好过一些;且中原地区儒学一直传承,很多人在意礼仪法度,学到的东西越多,思想也便更多元化,才会有陆寒尘与陈阶等人担心的民议。 漠北百姓本就生存艰难,哪来的时间学习中原文化,哪来的精力琢磨那么多的道理;上千年来,他们信奉的是跟着强者才能有更大的生存机遇。 谢令月只用了三年时间便统一漠北各部,传说中最能征善战的漠北骑兵,在他面前也是不堪一击,这便足够漠北百姓崇敬他从而追随;更何况他建立雍朝之后,所施行的所有政令皆是为漠北百姓谋福祉,单是接连开通漠北与周围各国的贸易往来,就令百姓们尝到了甜头。 这样的统治者,漠北百姓怎会质疑。 在谢令月看来,漠北百姓骨子里是好战狠辣,可他们也有直白的可爱的一面;他们才不会想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只要能带着他们过上安稳日子,那就是他们的神明。 这是民心方面的考量,谢令月之所以纵容此次内乱,还有朝政方面的考量;还是那句话,漠北人好勇斗狠,骨子里就有好战因素;雍朝已建立,将近半年的时间,漠北再无战乱,那些旧贵族便生出怀疑之心,怀疑谢令月是不是没有再战之力,怀疑他是不是也像大宣的皇帝,耽于安稳,不敢再起战事。 若是谢令月再任由这些人胡乱揣测,还不知会有多少人也跟着不安分起来;因而他才征调半数定北军回来,要镇压就搞得动作再大些,震慑所有人。 二则,就是如今天下皆知谢令月手中掌握着不少威力无穷的武器,可他们毕竟没见过不是,自然会怀疑传闻真实性;只要有怀疑心,再加上雍朝初建,谢令月又是如此年轻···如大宣与沙俄帝国这些当世强国怎会不觊觎雍朝版图。 第306章 各种考量之下,谢令月才会顺水推舟纵容那些人的叛乱,更有意闹大动静;就是要趁着天下学子不少汇聚在雍都,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宣与雍朝的和谈上,大力出击,叫天下人都知晓:雍朝虽是初建,开国之君虽然年轻,却也是令人不敢冒犯的存在! 谢令月相信前世的那句话,弱国无外交。 且这一次叫雍朝百姓与天下人都见识过他这个帝王的铁血手段,见识到雍朝真正的战力,不只能震慑宵小,更有益于雍朝各种政令的实施··· 至于陆寒尘与陈阶担心的,天下文人非议他过河拆桥,或是手段狠辣等等,谢令月根本就不在意;他如今是一国帝王,不是一个简单的世家子弟,所思所想自然是王朝的兴亡。 “阿月所思所想,果然与常人不同!”听完的陆寒尘感叹,一直以来他心中都管爱人叫狼崽子,果真是他叫的最贴切不过。 原本以为他是年轻气盛,才会这般不管不顾,连大宣使团都不避讳,就这般折腾出内乱的动静···却原来他早已思量过各种利弊,才会如此胸有成竹。 此刻陆寒尘又一次疑惑,明明狼崽子是在谢家长大,接受的也是大宣的种种教导,怎的这人的帝王术都与大宣之前的几个帝王都不同,狼崽子究竟是哪来的这些思量? 漠北百姓的心思被他琢磨的透彻便罢了,怎么说他也在漠北征战三年;可这般炉火纯青的帝王术,这人究竟是何时习得? 谢家这般忠心于大宣的家族,根本没有一丝可能叫他接触到帝王术的课程;思来想去,竟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谢令月乃当世奇才,天赋异禀。 想到这里,陆寒尘更是忍不住在心中矜傲:他是哪里来的运气啊,当初在北镇抚司随意的想法,就叫他得到了世间最优秀的少年郎,还得到了这人的所有爱意;说是三生有幸,都不能表达陆寒尘此刻心中的庆幸;因而也更加坚定,定要跟着狼崽子,宫变那么大的事,到时都是混乱局面,他得守护爱人的安危。 这人一再坚持,且谢令月也清楚他的身子并无大碍,那便由着爱人罢;左右他还有一张王牌,本就打算在此次宫变时惊艳天下;有龙甲卫在侧,陆寒尘的安危根本不必担心。 “龙甲卫?”九千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难道与他手下掌管的锦衣卫一般,也是帝王刺探与监察百官的机构么。 谢令月并未解释,起身披上狐裘,又拿起一旁的白色狐裘为爱人细心披上;动作间柔情流转,哪里像是将要面对一场宫变内乱,更像是携手心爱之人随意出去逛逛。 “为了不给昭昭这里添麻烦,龙甲卫此时在宫中待命,很快哥哥便可见到;且之后哥哥是我的皇后,自然也该有龙甲卫护卫你的安全。” 陆寒尘愣怔,合着如此威风凛凛的名字,就只是保护帝王与皇族安危的护卫么。 “龙甲卫数量多少?”九千岁更好奇,如此气势卓然的称谓,难不成人数可与锦衣卫相媲美么,如今他掌控大宣锦衣卫,自然知晓人数有十万之众;龙甲卫不会也有这么多的人数罢,狼崽子是多在意谢家人的安危啊。 谢令月浅笑:“人数一千,护卫帝王与皇族安危,由帝王一人指挥。”顿了顿又笑:“哥哥可莫要轻视我这一千龙甲卫,只怕你的锦衣卫全上,也只能与他们战个平手。” 说的这般肯定,陆寒尘忍不住挑眉,倒被他激起了好奇心与胜负欲,迫不及待想要见识龙甲卫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第182章 不是谢令月自傲,龙甲卫是他两年前便开始筛选与训练的,从几十万雍朝军队中脱颖而出这一千人,就知道这些龙甲卫的资质如何。 况且还是他按照前世的特种部·队模式,亲自给制定各种训练方案,近两年的严苛训练过去,谢令月已经验收过成果,基本能达到他的要求。 武器不用说,配置的都是当世最先进;身手与头脑更不用说,是他严格筛选出来的精英;各种技能,更是他请来各种奇才教授··· 唯有谢令月清楚,龙甲卫在他前世生活的时代也算是一支精英,更何况是放在如今的古代,妥妥地当世大杀器,自然也该把这支精英放出来叫天下识。 两人悄无声息从卫府出来,便远远瞧见城中有几处火光映照,各种声音远远传来,可见城中乱军已经开始行动;便是卫府周围也有喊杀声,显然有一部分人是冲着陆寒尘这位大宣九千岁而来。 守在卫府外的除了卫兰陵之前布置的人手,还有陆寒尘令玉衡从城外调进来的锦衣卫;有这两拨人手保护卫府,谢令月不担忧卫昭的安全,两人也未惊动已经打在一处的人群,直奔皇宫而去。 越是靠近皇宫,兵器碰撞的声音与喊杀声更是清晰;到了宫门前,两人便看到禁军与乱军战在一处,还有一部分禁军装扮的人在副统领永日布的带领下,试图冲破宫门前禁军的守卫;更有数十精壮的汉子一身盔甲高踞马上,高喝乱军冲破禁军,正是发动此次叛乱的旧贵族们。 谢令月转身看向身边人:“哥哥,我带你上城楼,一观皇宫夜色?” 不知他此时为何还能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调笑,陆寒尘却更清楚,只怕狼崽子心中的笃定远超自己的猜测;既如此,他还有什么可着急的,一切听这人的便是,当即颔首。 第307章 且,陆寒尘也很想知道,三年分离,狼崽子的功夫精进到了何种地步;这可是数丈高的皇宫城楼,叛军中那几个领头的马身旁都挂着弓箭,漠北人本就精通骑射,狼崽子竟是这般有信心么。 不待他多想,忽然间便被这人搂住腰身,几个旋身之间便到了城楼之上···如此速度,也只够陆寒尘眨了几次眼睛。 置身城楼之上时,陆寒尘还有些不敢相信,狼崽子功夫的精进远超他预想;即便因为这三年陆寒尘不好好吃饭,更是酗酒,他的身子消瘦许多,看起来形同骨架,可也有百多斤的重量;而狼崽子带着他,就在眨眼的功夫跃上数丈高的城楼···他的内力与功夫怕是当世再难寻到对手。 陆寒尘震惊的功夫,城楼之下也传来惊呼声;两方作战,又是深夜,自然有不少火把照亮,且宫门口的灯笼本也足够明亮···这么大的两个人忽然间跃上城楼,下面的人怎会注意不到。 那几个旧贵族自然也认出了两人中那道欣长的身影,就是传言在北疆重伤昏迷的陛下谢令月;至此,这些人如何还能想不到,他们是中了谢令月的计谋! 几人也顾不得多想,第一反应就是搭弓射箭,欲当场射杀谢令月;怎耐他们慌乱间难免动作慢一些,偏谢令月又是那般的速度便上了城楼,混乱中便是阵阵惊呼声与抽气声。 传言中说雍帝陛下这位开国之君身手不凡,但除了之前追随他的那些心腹,很少有人见过谢令月的身手;此时此刻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位原来一直深藏不露,他们竟是被谢令月潋滟的容貌与端雅的外表给骗了! 不管下面的人如何惊诧,谢令月用了内力沉声道:“雍朝初建,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尔等今日所为不只犯上作乱,亦有叛国之罪!此时放下兵器,朕还可饶尔等一命,只追究谋划此事的领头!” 桃花眸扫视一圈,定在禁军副统领永日布身上,提声再道:“若还执迷不悟,杀无赦!” 宫门口的所有人只能看到城楼之上的陛下只是轻轻抬手,一道尖锐之声响起,方才还意气风发的永日布应声摔下马倒地而亡,眉心一个血洞汩汩流出鲜血。 而城楼之上再传来声音:“叛贼永日布便是尔等的下场!” 本胶着的几方人马不自觉后退一步,短暂的寂静中听的最起清晰的便是吞咽口水的声音,接着便是马儿受惊的嘶鸣声,马蹄声渐乱, 如此情景,不少人惊惧陛下手中的武器,想来便是传言中能够连发的小型火铳,专为陛下所用···性命攸关,叛军中很多人的脚步纷乱,不停后退。 眼见雍帝现身,已知他们是中了算计,数十个旧贵族互相看一眼,都知道只能殊死一搏;自古以来,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犯上作乱,而他们今日发动的可是宫变,还是雍帝在场的情形下···便是此时投降不战,被赦免的也是那些普通士兵,而他们这些头领只有死路一条。 既如此,为何还要听雍帝的,怎么也要争一争;若是没有反击之力,他们还可退到驿馆,大宣使团可是与他们签订了条款的,就不信雍帝敢在这个时候得罪大宣的摄政九千岁。 当即便有一人振声高呼,道大元帅谢栋与禁军统领谢令宸皆不在雍都,禁军又有半数人马是他们这边的,雍帝不过是唱一出空城计···再则,他们都杀到宫门口,眼看着能够夺下皇宫杀了谢家人,为何还甘心被中原人统治他们这些漠北汉子;且帝王的话最是信不得,他们可是反叛,雍帝怎会真的放过他们,不过是骗他们停战罢了··· 又有一人补充,他们此次混进城中的兵马有五万之众,雍都几处要紧地方都是他们的人在抢夺,只要拿下皇宫,整个雍都都在他们掌控下,还有什么可怕的,只管杀便是! 几句话便叫犹豫的人再度坚定,迈步上前就开始攻击守卫宫门的部分禁军,喊杀声再度响起。 那几个旧贵族抬头便见谢令月还站定在城楼前,虽然他们只能看到那人的上半身,却也被谢令月的胆子给气到,纷纷搭弓射箭;只见上面的谢令月微微摆手,城楼上方忽然涌出不少黑影,火铳发出的声音响起,下面不少人倒地,且皆是一击致命。 紧接着,宫门内传出来铿锵之声,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是眨眼间,便见两队穿着纯黑战甲,胸前有金色龙影,面上覆着纯黑面具的高大身影迅即奔出;这些人左手执轻巧金色盾牌,右手皆是一把铮亮的小巧火铳,有的背后还背着各种兵器···凌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再次听到谢令月的声音从城楼之上传下:“龙甲卫听令,今夜所有反叛之人杀无赦!” 整齐划一的应诺声响过后,便见这些被谢令月称为龙甲卫的身影迅速散开,又是火铳,又是各种兵器在眼前闪过,收割人命如同砍瓜切菜;最先死在龙甲卫手中的便是那几个高坐马上的旧贵族,竟是连还手之力都无。 眨眼间,便是叛军做鸟兽散,慌不择路四处逃命,却无一人能躲过龙甲卫的射程··· 宫门处如同人间炼狱,城楼上的谢令月却如同闲庭信步,转头看了眼被龙甲卫领到上面的文武百官,桃花眸里是松散的笑意:“众爱卿也上前一观,看看我雍朝龙甲卫的风采!” 被他看过来的重臣们,除了提前知晓的陈阶几个心腹,所有人皆战战兢兢,却不敢不听陛下谕令;有那胆子大一些的,双腿发软上前,通过垛口向下看去,却颤抖的更厉害,有几个甚至当场坐在地上,面如金纸··· 第308章 陆寒尘在一旁看的好笑,狼崽子这一招杀鸡骇猴可真是厉害;再看一眼下面收割人命的龙甲卫,眼风又扫过身旁几个往下射击的身影,陆寒尘才发现这些人胸前黑甲上的金色团龙影竟是鎏金四爪蟒! 难怪谢令月对龙甲卫有那么高的赞誉,不说陆寒尘看到他们杀人的动作狠辣无情,锦衣卫根本无法与这些人比;单是一千龙甲卫的战甲上都有蟒纹,就能说明龙甲卫在谢令月心中的地位;若不是真正的高手与心腹,怎能得到一位帝王给予如此殊荣。 大宣的亲王蟒袍,也不过是四爪蟒纹! 就是陆寒尘这个摄政九千岁,日常穿着的蟒袍也是四爪;可谢令月的龙甲卫,战甲之上却都有蟒纹···不说制造这些战甲所需的金银,单是这份恩宠,便能叫每一个龙甲卫为了陛下肝脑涂地! 陆寒尘都不知该赞叹狼崽子不在意那些礼法的胆魄,还是该赞叹他的心计,真正是收拢人心的高手;此时的陆寒尘自然也明白了这些龙甲卫为何面上都覆着面具,又是谢令月的一处心思。 只看龙甲卫杀人的利索,便能知道这些人怕是还有其他才能···如此人才,还是帝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不知有多少人想起心思拉拢收买。 然而···却无人能得见每一个龙甲卫的真面目! 第183章 龙甲卫的出场,宫门前的叛乱如同儿戏般快速收场;谢令月也不在此地逗留,转身便下了城楼。 也不避讳群臣,一直牵着陆寒尘的手,还拉着他一起上了御辇;这一举动,直接震惊了身后的所有重臣,不敢在陛下面前多言,这些人便纷纷看向陈阶,希望丞相大人能告知这位戴着面具之人的身份。 看身量与穿着打扮,应是个男子,可究竟是什么人能得陛下如此另眼相待,竟还敢与陛下同乘御辇;很快便有人低低嘶声,他们终于记起,陛下曾说过他喜欢的是男子,且也有心悦之人···难不成,这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便是陛下的心上人? 也只有几人猜测陆寒尘身份,更多的朝臣是被方才见到的震撼,还有心中隐隐的恐惧;武将们则更大胆一些,此时正兴奋议论着龙甲卫;想不到啊,陛下手中竟还有这样一支恐怖如斯的护卫,难怪近几日雍都不安稳,陛下却不现身,原来是心中有数,只等着这些人自投罗网。 也有言官深觉陛下方才所为太过嗜杀,就算那些旧贵族们犯上作乱不可饶恕,然那些叛军却是被这些人威胁,并不是罪魁祸首,可酌情赦免,陛下却下令杀无赦;若是征战时,陛下此举还说得过去,如今却是雍朝建立,陛下已是帝王,当有帝王仁心··· 若是今日不劝谏此事,陛下只怕是会有暴君之象;且今夜之事也瞒不过雍都的众多耳目,流传出去,陛下只怕会多一项嗜杀暴君的恶名,对雍朝也不利呀··· 如此想的几位官员追上与沈季走在一处的丞相大人,将想法告知,想要丞相大人稍后在朝堂上与他们一同劝谏陛下;就连一旁的沈季也是他们劝说的对象,这二位可是陛下最为倚重的心腹,一个总揽朝政,一个掌管户部,有他们一同,陛下定能听得进去。 陈阶打断他们的滔滔不绝:“诸位大人可要想想,那些人犯下的是叛逆大罪;且···方才你等也在城楼之上,亦听到了陛下一开始劝降之言,是那些人心存侥幸,那就莫要怪陛下无情。” 笑话,这可是叛逆大罪,哪个帝王能容忍;陈阶倒是能想到这几位劝说自己的人,也如同他一般,都是儒家弟子,难免看不得方才的修罗场;可也该想想,雍朝初建,正是需要用重典的时候,陛下···已是难得的仁君。 出于同僚之谊,陈阶还是好心提点了几人一句,莫要再用在大宣生活时的那套想法,来揣摩如今的雍朝与陛下;沈季跟着颔首,可不是这样么,雍朝初建,周边的几个王朝还虎视眈眈,此时面对内乱,那必然需要雷霆手段! 掌管户部的沈季更关注的是龙甲卫,原来陛下要求拨了那么多银子,竟是训练出如此惊骇世人的一支队伍;原本沈季每次拨银子时还有些肉疼,此时想到方才见到的一幕,只觉热血沸腾;果然是他们一直追随的陛下啊,不声不响训练出这样一支队伍,千人可抵十万军,雍朝还有何惧! 这银子花的值! 也只有他们陛下才能训练出恐怖如斯的杀人利器! 只是···沈季还是犹豫一下,与陈阶悄悄议论,陛下竟是给龙甲卫的盔甲上都赐下蟒纹···这必然会引起许多勋贵的不满;还有方才那几位官员说的,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等会儿的朝堂可以预见的混乱,他与丞相大人得早有准备,帮着陛下说话才是。 陈阶却不在意笑笑,沈季说的他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陛下可不是常人,看着吧,今夜临时的朝会,陛下照旧是快刀斩乱麻。 进了紫宸殿,群臣按班站好,陈阶站在左首位置,便看到他们的陛下依旧是那身墨色团龙常服,清淡坐在龙椅上;隐约看到龙椅后的屏风左侧漏出一角墨色狐裘,便知那是方才戴着面具的陆寒尘。 大殿内,众臣并未向平日那般,先互相问候或互相说几句悄悄话,皆站的端正;今夜城中的动静他们可都听到了,此刻宫门处的叛乱已被平定,城中其他处却还未可知;方才他们也听到了叛军首领说的话,大元帅与禁军统领皆在北境,禁军有半数叛乱,只靠那一千龙甲卫,真的能平定数万叛军? 第309章 万一叛军再杀到皇宫呢,此刻当然是谨言慎行自保方为上策;但也有部分人面上不满,时不时用怀疑的目光偷偷看一眼龙椅上的帝王,心中诸多揣测。 这些人正是漠北各部归附雍朝的旧贵族与各部族首领,他们中有些人是被谢令月打败归顺,有些人是自己归顺,还有的是跟着谢令月三年征战的···这些人身上都根据战功与其他功劳,在建国之初就被谢令月授予不同爵位或官职。 原本也在朝中算是安稳,今日却忍不住惴惴不安。 虽则他们并未参与此次的叛乱,可挑起事端的却也是原来的漠北人···方才陛下对叛军那般冷酷无情,会不会也因那些叛军从而怀疑他们这些漠北人的忠心? 此时这些人暗中咬牙,也不知那些个家伙是如何想的;三年多的征战,难道他们还不清楚陛下的能耐么,难道还不清楚雍朝的军备有多么恐怖么,他们是怎么敢的。 不说其他,单是陛下制定下的律条,那些令人畏惧的火铳都被严加监管;除了陛下指定的火铳营,其他人根本就摸不到;手里连一把火铳都没有,更不提红衣大炮···仅靠着弓弩刀剑就敢谋反;那些个人死便死罢,还要牵连他们被陛下怀疑,日后他们还有何前程可言。 而大殿中很多中原来的官员与通过科举被授官的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不少人的目光都时不时看向这些漠北出身的官员。 下面这些人的心思,谢令月如何不知;却还是面色淡淡坐着,任由文武百官各种思量;就这般肃静着过了半个时辰,大殿内气氛越来越沉重,好些人忍不住暗暗擦汗;如今的雍都还是寒冷天气,大殿内虽然备了炭盆,可他们就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终于,殿外传来盔甲磨擦声,还有重重脚步声··· 谢九与谢明潇皆着盔甲进殿,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龙甲卫,三人进殿便单膝跪地,谢九先高声禀报:“禀陛下,都城内叛军分五股,现全部剿灭!” 紧接着是凰羽军统领谢明潇禀报:凰羽军守卫城中几处叛乱之地,并未有民居遭到损毁,百姓也无有伤亡;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龙甲卫,又大声赞龙甲卫动作利落,不只平叛勇猛,护卫百姓更是毫不迟疑。 龙甲卫首领这才回禀,此战龙甲卫歼敌近两万,龙甲卫中无一人伤亡;众人这才知晓,想必这位便是龙甲卫的统领,却被面具遮着面容,见不到真面目;想凭声音辨别,也毫无可能,因为隔着面具,这人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金属相隔的那种刺耳回声。 谢令月摆手,三人起身,谢九与谢明潇各自站回位置;只有那龙甲卫装扮的人起身,冲着殿外打出一个手势,便见两队龙甲卫从殿外进来,分列文武官员的两侧,戴着面具的脸朝向这些官员,就像是随时监督他们的动静。 而中间的统领,上前几步站在御阶下,转身面对所有官员,右手按着佩剑。 这阵势···吓住了不少人,当即站的更加端正,大气都不敢喘;不说这些龙甲卫气势吓人,这么短的时间便与定北大将军平定叛乱,单是有的龙甲卫的盔甲上还有血迹,还有那狰狞的面具···就足够大多数官员们战战兢兢;要不是此时陛下就在上首,估计他们能吓的腿软直接坐地上。 谢令月看了眼陈阶,丞相大人立即出列,手里拿着不知何时便备好的册子,站在当中,大声说起此次叛乱的前因后果,以及陛下是如何察觉,又如何给了那几个旧贵族机会;怎奈这些人不珍惜陛下的宽容,铁了心叛逆,甚至与大宣的使臣团联络,若不是龙甲卫监管的严格,这些逆贼甚至想要勾结沙俄帝国··· 待到陈阶回列,谢令月这才起身,踱步到龙案前,面色淡淡:“此次逆乱的前因后果诸位卿家现已知晓,而结局···诸位也亲眼所见;朕不想听尔等质疑朕冷酷无情,此时朕唯有一言,若有不怕死的试图颠覆雍朝,只管来!” 原本还觉得陛下残暴的几位言官听完前因后果,哪里还敢多言;一则,那些人竟然勾结大宣与沙俄帝国,这可是连百姓都无法容忍的大罪;二则,龙甲卫如今就在殿内虎视眈眈,显然陛下是想要杀鸡儆猴,他们可不是那些个不怕死的。 “朕亦知晓,尔等中不少人觉得朕今夜太过狠戾无情,试图劝谏于朕···”桃花眸扫过大殿内所有人,左眼尾下的朱红刺青在烛火映照下更为妖冶,醇厚的声音又高了些许。 “然雍朝初建,本就强敌环伺;为了百姓安宁,朕不愿挑起战火,却也不能容忍叛逆之举;此次叛乱,不单单是叛逆朕的统治,更是叛逆我雍朝···朕不能忍!” “诸位谨记:叛我雍朝者,罪无可恕,杀无赦!” 第184章 随着帝王的话音落下,大殿内更是针落可闻;文武百官仰头看着他们的帝王,心中激荡难平。 此刻他们的帝王并未穿龙袍,也未戴旒毓冠,只是平日最多见的玄色团龙纹常服,金发髻简单束起墨发···然仅仅是负手站在玉阶上,仅仅是平淡的几句话,帝王威严便扑面而来,令人心生畏惧。 “朕也在此表态,叛逆之人是叛逆之人,朕绝不会因他们的出身牵连漠北所有归顺官员;望诸位爱卿明白,朕不是不讲道理的君王,只要尔等心中有雍朝,有雍朝百姓,对得起朕给你们的爵位与百姓缴纳的俸禄,朝堂便有尔等的一席之地。” 第310章 这一番话说完,大殿内不少人暗中松了口气,看向帝王的目光更加热切;果然,他们的陛下英明神武,不以出身一棒子打死。 “好了,诸位爱卿可还有启奏,若无,便早些回府歇息。”谢令月最不喜欢的便是冗长的消耗大家时间,该说的说完,便准备散朝;本来今夜也算是一个临时的会议,有记载而起,朝会可都是在清早,哪有晚上的朝会。 礼部有一官员,眼见陛下并未发作雷霆之怒,胆子便大了一些,当即出列;他说的也正是好多官员心中疑惑之事,就是方才他们陛下牵手的那位戴面具的男子,陛下可是允那人与他一同乘御辇。 然这位官员也是个机灵的,并未直接追问陆寒尘的身份,而是委婉提及陛下是否要充实后宫,礼部也该提前着手准备相关事宜;毕竟朝政如今算是开展顺利,一场内乱又在雷霆之间平定,陛下既已有了心悦之人,便是个男子···也该充实后宫才是。 待这位官员站回自己的位置,大殿内不少人在心中给这位同僚竖起大拇指,是个不怕死的,还是个会说话的;然而,他们也好奇死了好吧,难不成陛下还真准备册封一位男皇后不成? 还有,方才那位戴着面具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总要让他们知晓这人的身份罢;至少,他们得知晓,这人是不是配得上他们陛下,无论是样貌、家世、才能··· 他们陛下如此天人之姿,又将是一代圣君···若不是这世间最好的郎君或女子,叫他们如何安心? 刚经历过一场内乱,雍朝的文武百官更觉他们的陛下,就是这世间最耀眼的艳阳,他们当然操心陛下的后宫。 屏风后的陆寒尘原本安静坐着,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挪动一下双腿,凝神听的更加仔细,他也想知道,自己的狼崽子如何应对;谢令月又是何等耳力,自然听到了屏风后细微的动静,唇角微扬。 某人嘴上说的不在意身份···还不是心里极为在意么,听听,这会儿怕是某人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既然有朝臣说起这件事,某人又这般小心翼翼关切,谢令月当然不会推泥带水。 “记得之前诸位爱卿便提及过为朕充盈后宫之事,那时朕便说过,朕有心爱之人,且他是位男子;既王爱卿又提及此事,是想问方才与朕同乘御辇之人的身份。” 桃花眸扫过众人,眼里是全然的欢喜:“诸位所想不错,方才之人确是朕此生唯一心爱之人,也将是朕的皇后!” 大殿内轰然响起抽气声,文武百官面上震惊,又与左右面面相觑;之前陛下是说过他心悦男子,可他们以为那是陛下推脱选秀的借口,今日终于见到了陛下身边出现一人,此时陛下又确认,难道···雍朝真要出一位男皇后不成?! 这可万万使不得! 众人也不看丞相大人的神色了,有那年事稍高些的臣子当即出列叩拜:“陛下万万不可!自古就没有男子为后的先例,若是我朝有男子为后,怕是被天下耻笑!” 紧接着便有不少朝臣跪地附议,搬出各种理由,总之就是陛下不可立男子为后;甚至还有人退一步谏言,若是陛下实在喜欢男子,大不了将其养在后宫,却不必给名分;陛下如此天人之姿,能服侍陛下也是那些男子的天大福气,想必他们也不在意名分···皇后是要册立,却只能是世家贵女··· 谢令月淡淡负手而立,听着这些朝臣的谏言;屏风后的陆寒尘一开始还面色不虞,这些人懂得什么,狼崽子对他的情意是这些人能置喙的么;很快便又越听却越是颓丧,原本挺直的背脊渐弯···这些人说的对啊,狼崽子如此天人之姿,若是册立一位男皇后,还是恶名昭著天下的陆寒尘··· 不只这些朝臣反对,便是天下的文人也会对谢令月口诛笔伐,天下人又该如何嘲笑他的狼崽子···凤眸逐渐闭上,眉心紧蹙,胸中一股郁气难以疏散,陆寒尘不想再听。 甚而扪心自问,他真的要这般自私,只顾及自己的私情,却将狼崽子陷于被天下耻笑的境地? 就在此刻,天籁之音传入陆寒尘耳中,弯下去的背脊又逐渐挺直,薄唇亦上扬,凤眸中流转欢喜之色。 却是玉阶之上的谢令月摆手,制止群臣谏言,桃花眸淡淡看向众人,说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 “诸位爱卿的思量朕都清楚,然朕意已决,诸位不必再进言。” 帝王步下玉阶,脚步声轻盈,却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所有人心头。 “不妨告诉诸位,朕做这雍朝的开国之君,一为护朕在意之人,二为护佑朕治下的百姓;千古明君···从来不是朕的目的;若是朕的心爱之人都需要藏头掖尾,若是朕还需要将无辜女子册封为皇后,只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这帝王之位也不过是累赘!” “望诸位爱卿明白,朕不是那些靠世家权贵扶持上位的帝王,雍朝是朕征战建立,朕有天下最精锐的武器与军队,便可为在意之人与天下敌!” 随着他的转身,衣摆划出弧线,年轻的帝王高坐龙椅之上,桃花眸尽是睥睨之色:“朕心爱之人自有他值得朕为他与天下敌的所有,如今情势需要,暂时不能宣告他的身份···然礼部从明日起便可准备,半年后便是朕的封后大典!” 大殿内文武百官被帝王这番话震住,恍惚爬起来,互相看看,却再不敢多言,只将目光集中在丞相陈阶身上,希望这位能谏言;很快便又垂头叹息,他们怎的忘了,丞相大人他喜欢的也是男子啊···雍朝谁不知道丞相大人与定北大将军是一对··· 第311章 难道他们只能就此作罢? 可是不作罢又如何,陛下已说的那般明白,谁敢挑衅陛下的权威;这位是年纪轻轻,却是只用三年时间便统一漠北,还敢与沙俄帝国抢夺城池的铁血帝王··· 天下人的耻笑···他们这位陛下还真不在意。 全程没有说话的陈阶扫视一眼百官的神色,心里暗爽;这就是追随一位铁血帝王的成就啊,王朝权柄尽在帝王手中,谁敢妄议,谁敢挑衅? 不服? 不服就放马过来,只要能抵挡得住陛下的才能与谋略,能抵挡得住雍朝的铁骑··· 别说这些人不敢真的以死相逼劝谏帝王,就是他这个丞相,也沾了陛下的光;因为陛下早就承认喜欢男子,陈阶这个丞相与谢九的情意,竟是也无人能非议··· 陈阶相信,这若是在大宣,莫说他是丞相与大将军的情意不容于朝堂与天下;就是他与谢九都是普通百姓,他们的情意若想如现在这般光明正大,那也绝不可能,等待他们的怕是能淹死人的唾沫星子,最后会如何还未可知··· 抬头看一眼龙椅之上的陛下,陈阶的眸光与心意更加坚定;如此心志坚定的陛下,如此有胆魄敢与天下敌的陛下,正是他此生追随的明主,他陈阶何其有幸得遇明主! 莫名其妙的,此时陈阶心中升起一股与有荣焉之感,能够被这样的陛下赏识与委以重任···是他陈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至于这些个朝臣的眼神,陈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可他又不傻;莫说他自己就与谢九情投意合,没有立场谏言;就是让他为了丞相职责进言,陈阶也不愿;真当他们陛下是个少年郎呢,不是他太崇仰陛下,而是他相信陛下便是与天下敌,也唯有胜算。 那还费什么劲儿呢。 陛下又不曾沉迷美色,也不是耽于享乐的荒废朝政;虽说陛下方才说话直白,陈阶却知道这是陛下的肺腑之言,帝王之位···陛下还真不在意;再则,如此圣明的帝王,只不过钟情一人,想要与这一人携手,又怎的了? 这些个老顽固说什么男子不能为后···陈阶就很想问问,怎的男子就不能为后;陛下早已册封皇太弟,雍朝的江山后继有人,怎就不能只钟情一位男子。 虽说陈阶也觉得陆寒尘配不上自家的陛下,可谁叫那厮是陛下深爱之人呢;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陛下不是昏君与暴君,又何必多管闲事,非要与帝王对着干? 且···陈阶还真想看看,陛下册立男子为后,天下人还如何嘲笑男子之间的情意。 还真是···值得期待,期待陛下如何为男子之间的情意正名··· 第185章 环视一眼大殿内的所有人,陈阶心中更是自得,他还知晓这些人都不知晓的一点。 陛下果然有心计,竟是连感情之事也用上了循序渐进的策略;今日陆寒尘戴着面具出现在陛下身边,大殿内这些文武百官估计此刻心头如同猫抓,想要知道这人的身份;然陛下方才的气势又震住了所有人的心思,谁还敢打探啊。 可是陈阶却知晓陆寒尘的身份,这位可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天下人皆知的阉佞;不说这位的名声,单是身有残缺这一点,就足够文武百官惊掉下颌··· 此刻的陈阶难得有些坏心眼,待到陛下的封后大典之前,满朝文武必然会得知,陛下的皇后就是大宣恶名昭著的九千岁陆寒尘···那时又是怎样的震动? 陈阶能想到彼时的震动,却半点不担心陛下的应对之道;也因此,他只想到了文武百官的震动,却不会想彼时会不会朝堂震荡;最多也不过比今夜激烈些,却也能想到,满朝文武根本对陛下毫无办法。 所以,陈阶才会忽然涌起这般恶趣味的想法;看来陛下也不想一下子吓坏众人,这是打算一步步宣告陆寒尘的身份。 不得不说,陆寒尘那厮果然有福气,那般身份与缺陷,居然能被自家的陛下钟情;钟情也罢了,还能得陛下这般为他一步步谋算,为他扫清一切障碍,只为与他携手并肩! 转头看一眼穿着盔甲的谢九,陈阶眉眼欢喜;他可不是艳羡陆寒尘那厮,自家阿九更好,待他的情意赤诚,此生足矣。 众人从大殿出来,便见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飘起雪花,纷纷扬扬,大殿前的广场上已是白茫茫一片;所有人不自觉心中轻快,一场他们不曾察觉的叛乱被陛下在瞬息之间平定,这一场大雪又来的这般及时,掩盖了雍都城经过一夜厮杀的血腥气。 仅仅是抬头看了眼雪花,文武百官便三三两两结伴走出皇宫;有的讨论这一场叛乱,敬畏他们的陛下是如何察觉,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布置了这场平乱策略;还有人猜测陛下身边那位戴着面具的男子究竟是何人,到底是雍都城哪家的贵公子,竟能得到陛下钟情。 且陛下方才还说,他的后宫只会有这一位皇后,再不设后妃。 一位男子,能得到一位帝王如此承诺,还是当着雍朝的文武百官许下如此承诺,便相当于是宣告天下人···帝王之诺可不是玩笑,这是何等的殊荣。 此时百官反倒对陛下要册立一位男子为后没什么抵触,更多的是好奇被他们陛下钟情的那人,究竟是何等的天姿国色,竟能叫陛下说出为他与天下敌··· 方才看到的,那人的身姿纤瘦,身量么,倒也高于一般男子;虽不及他们漠北的男子那般精壮,难得的是那一身气度,倒也勉强与他们陛下相配;只是不知那人的样貌如何,他们陛下可是天人之姿,若那人的样貌不及陛下···只怕会叫雍都不知多少男女失望。 第312章 与这些文官关注的不同,武将们亦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兴奋讨论陛下的龙甲卫;至于方才陛下说的立男子为后···武将们觉得再正常不过,他们陛下那是铁血帝王,不过是他喜欢的人是个男子罢了;可那又如何,只要陛下愿意,天下谁能反对! 再则,陛下已经册立皇太弟,雍朝已有储君,那么陛下喜欢个男子又怎的了;也就是那些个言官,总喜欢拿礼法与规矩说事,还不是被他们陛下给堵回去了么。 想想方才陛下说的:千年以前的礼法与规矩,自有千年前的人遵守;如今是他谢令月建立的雍朝,千年前的那些礼法与规矩是该取其精华遵守,却也该有他谢令月的规矩··· 武将们说不出该怎样赞叹陛下之言,但他们深觉陛下说的对,这才是一位铁血帝王该有的气魄;若是东征西战三年建立起来的王朝,还要陛下遵守那些中原人定下的条条框框···有甚意思! 陛下方才不是说了么,身为男人,当俯仰天地,当无愧于心;若是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不能给予心爱之人名分与地位,还怎么带领雍朝立足于当世··· 这些话简直说到了武将们的心坎上,这才是他们追随的铁血帝王,就是这么气魄十足! 当然,武将们更关注的就是龙甲卫;他们才不管方才言官们在大殿上反驳陛下不该给龙甲卫赐蟒纹,都是鸡蛋里挑骨头罢了;就如陛下说的,龙甲卫可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如此战力,又是陛下的近身护卫,怎就担不起蟒纹盔甲。 见龙甲卫如见陛下,不过是盔甲上的蟒纹,龙甲卫担得起。 身为武将,他们更想与龙甲卫比试一番;不只是陛下对龙甲卫的肯定,而是方才禀报叛乱平定时,龙甲卫报上的诛杀叛军的数量;从龙甲卫出现,到平定叛乱,不过是两个时辰···宫门处的近万叛军,是这些官员亲眼所见龙甲卫如何收割人命,而后便是城中各处··· 龙甲卫才有一千人,不到两个时辰奔赴各处,收割叛军两万多人···这是何等恐怖的杀伤力,武将们怎会不心痒痒,怎能没有一较长短的好胜心··· 不管文武百官有多少心思,总之这个晚上恢复了安静;城中还有禁军与巡防营的将士在谢令宜的指挥下清理战场,从皇宫出来的谢九与谢明潇也加入了此项事务;三人碰面后也谈起龙甲卫,面上都是叹服,陛下究竟是何时训练好着么一支大杀器。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龙甲卫的出场,达到了谢令月的预料,在雍朝所有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而不久之后,龙甲卫跟随他们的陛下,真正扬名天下,被载入后世史册;青史记载龙甲卫为雍朝开国帝王谢令月所创之奇诡杀器,亦是雍朝当时立于不败之地的保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再回到当下;文武百官步出大殿时,谢令月也转入御座后的屏风旁,只见陆寒尘已摘下面具,一个跳跃就挂在谢令月身上,潋滟风情与极致欢喜流转在凤眸内。 毫不费力接住对自己投怀送抱的爱人,将他双腿搭在自己腰间,双手托住他的大腿根,谢令月也被他的欢喜感染:“哥哥怎的如此高兴?” 本来跟在谢令月身后的总管太监听到这边的动静,慌忙退回,摆手令随侍在大殿的侍从全部退下,自己则毫无存在感隐在远处。 陆寒尘自然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动静,若是往常,他绝对不会这般主动;可是此刻心中翻涌,他只想紧紧挂在自己的狼崽子身上,证明他方才不是置身幻境。 原来狼崽子不是只对他一人承诺,就在方才,狼崽子对着雍朝的文武百官宣告了半年后要册立皇后,且是册立男子为后;陆寒尘心中甜蜜,这名男子就是他啊! 陆寒尘当然知道狼崽子为何此时不宣告他的身份,怎么说他此刻还是大宣的九千岁,不出几日,他便该率领大宣使团回京都···狼崽子这是保护他;即使九千岁在大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狼崽子还是如此谨慎,不愿透露他的丝毫消息。 然而只是谢令月方才所宣告的立后之事,以及谢令月所表达的态度,已是令陆寒尘心间发软;他的狼崽子啊,不只是简单说说而已,他真的对着所有人宣告,不惧为自己与天下敌! 怎么办啊,与狼崽子在一处之后,这人总是一次次给自己惊喜与笃定···陆寒尘只觉自己怕是天下最幸福之人;待到谢令月真正立后的那天,随着他的名字被天下知,陆寒尘都能想到,他将是被全天下郎君与女子最羡慕嫉妒的存在··· 而这一次的被天下知,不是他九千岁的恶名昭著,而是他与谢令月这个雍朝的开国之君并肩携手,陆寒尘是谢令月唯一承认的爱人,是他此生唯一的伴侣··· “为何···阿月总是待我这般好···”陆寒尘的嗓音沙哑,眼泪克制不住的往下掉:“好到我总是怀疑···怀疑自己是置身梦境。” 已经披上狐裘的谢令月还是刚才的方式抱着爱人,狐裘包裹住他的后背,一路慢慢往寝殿踱步;听到他这般问,还又哭起来,不由好笑。 “这是我之前便承诺哥哥的,那时你便哭了一场,怎的今日还哭,难道哥哥的眼泪竟是这般不值钱么?” 他这么一说,陆寒尘的眼泪掉的更多,索性将脑袋埋在他胸前;他也不知为何,自从与狼崽子重逢之后,眼泪就这么多。 第313章 “哥哥可是忘了,之前我便与你说过;男子间的情意本就难容于世,哥哥与我一同要承受世间流言蜚语;且你是我们之间承受的一方,本就影响寿数,我当然该更珍惜你。” 还有一句话谢令月没说,陆寒尘是身有残缺之人,再加上他之前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注定陆寒尘的寿命不能与常人相比;然而这人依旧委身于自己身下,满心欢喜承受自己的索取··· 谢令月怎能不爱他,怎能不心甘情愿为他奉上所有;当人老攻的,若是连爱人都不珍惜,又怎配为男人顶天立地··· 第186章 再则,谢令月心中有数,过去的三年陆寒尘虽然不曾找到他的踪迹,却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折成银两,趁着卫兰陵转移卫氏商行之时,尽皆送到漠北,助谢令月成事。 谢令月再清楚不过,若是只有他手里的那些财富,即便他的同尘楼经营有道,能补充他征战后期的军饷···那他也不可能在三年时间内统一漠北建立雍朝,至少得按照他原本的筹谋,十余年方可成事。 是陆寒尘与卫兰陵的银子,给了他底气打造武器,能够那么快招兵买马;若是没有这些,便是谢令月有通天的才能,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便创造奇迹。 更不提陆寒尘在这三年间,但凡发现有才之士,便想方设法将人送来漠北;谢令月麾下的几员大将,还有不少精于政务的文官,都是陆寒尘给送来的··· 然而这人找来后却丝毫不提他为自己做过的这些,只是道歉,坦诚他自己的所有错处,甚至为了自证不惜自伤···这人的爱是如此的炽热,却又是如此的卑微,叫谢令月如何不心疼。 这里是真正的古代,他无法用前世人人平等的观念来说服陆寒尘,即便他说了,不只陆寒尘,就是其他人也能将谢令月当作异类;所以,谢令月只用做的来证明自己对爱人的珍惜,来表达他的爱。 且陆寒尘的身世,还有他之前的经历,种种原因造成了他的多疑与偏执;便是谢令月一再强调他值得自己这般爱他,可陆寒尘就是不敢相信。 难道陆寒尘是完全不相信谢令月的付出么,不是的,这人也有心,他能感受得到谢令月的真心;但古代的很多思想摆在那里,陆寒尘的心性也摆在那里,稍有风吹草动,这人便会先怀疑他自己不值得拥有这般的幸福,再而怀疑谢令月的真心。 三年前江越能轻易激将成功,便是这般原因。 也正是清楚这些,谢令月才会改变方法,不只对爱人表达自己的真心,亦用行动表明他的承诺不是一时冲动;事实证明,这样确实是能令陆寒尘安心的最快的办法。 且如今的谢令月有这个实力与能力做到,为何还要吝啬给爱人安全感;他不是纯正的古代人,不屑于遵守古代的那种心领神会的含蓄做法,对于陆寒尘,谢令月愿意用尽自己所有的耐心。 谢令月的未尽之言,陆寒尘如何体会不到;就像狼崽子说的,男子间的情意本就难容于世,因而就陆寒尘知道的京都那些两情相悦的男子,他们更在意的是享受一时欢愉,还从未听到过哪个上位的人这般说过要心疼下位之人的寿数。 这种话,之前谢令月便对他说过,那时陆寒尘还不甚在意;当初他与谢令月比,明显是手握权柄的九千岁占上风,便怀疑谢令月如此说法是为了讨他的欢心,或是为了利用他这个九千岁来保全谢家。 然而每次欢愉前后狼崽子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些调理身子的药膳···都叫陆寒尘渐渐相信狼崽子所言;分开的这三年间,因为对谢令月的思念,陆寒尘也注意听过京都几对两情相悦的男子;才注意到,身处下位的那个人,确实都落下一些病症,且他们的面容看着也比常人苍老的快··· 那时陆寒尘才知,谢令月对他的疼惜不是说说而已;越是明白,越是思念入骨,越是愧悔难当;他何德何能,一个阉人,能得到如天上月的狼崽子倾心以待与温柔疼惜。 陆寒尘也见过两个都是世家公子之间的情意,身份地位相当,也不见身处上位的那个人如谢令月疼惜他这般细心疼惜枕边人;可以想到,假若陆寒尘遇到的是其他人,再想的深一些,假若当初蜀王李昭辰回应了陆寒尘的情意··· 在这些人眼中与心中,怕也只是贪恋他的容色;也许这些人因为他九千岁的权势,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然而心中只怕也将他当作玩物;而在谢令月这里,陆寒尘得到了他从来不敢想的尊重与敬重,是狼崽子发自真心的珍重。 如今更是,谢令月已是雍朝的开国之君···可这人依旧记得当初的承诺;不惜与朝臣对上,不畏天下人的耻笑,不惧世间风雨···也要承认对陆寒尘的爱,坚定牵起他,与他共享这万里山河··· 如此深情,如此脉脉心意···陆寒尘怎么还能忍得住眼泪;双手紧紧搂住这人的脖子,恨不能将自己融入这人的骨血之中。 “你总是说舍不得我的身子,舍不得我生病···我比阿月年长六岁,且我还身有残缺,本就比你老得快···阿月以后会不会嫌弃我···”陆寒尘怕啊,此时此刻太过于美好,明明心间发软,却还是忍不住生出惶恐,担心自己不配拥有这般美好。 谢令月抱着他毫不费力,与他额头想贴。 “哥哥说什么傻话,难道一开始我不知你比我年长六岁么,难道一开始我不知你身有残缺么···哥哥何曾见过我嫌弃你。”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继续道:“若真是比容色,我也不逊色于你;如今脸上增加这刺青之后,哥哥不觉得我比你更美么,若真是照你说的,那我还找枕边人做什么,每日照镜子看自己不就好了。” 第314章 这人,竟是又开始玩笑,陆寒尘忍不住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自己正感动的要命,恨不能以命相酬狼崽子的深情,这人却在如此时刻开始玩笑。 便是他不想自己胡思乱想,可也未免太过煞风景。 因为谢令月要抱着陆寒尘慢慢踱步走回寝殿,总管并未安排帝王銮仪,也未安排人为他们打伞;此时谢令月的狐裘肩上已落上几许雪花,陆寒尘抬手帮他扫落。 谢令月轻笑:“哥哥不必扫落这些雪花,不是有句话说,今朝若是同淋雪,亦算与君共白首···我们此刻也算是应了这句话。” 知他并不信这些,这般说不过是哄自己欢心,可陆寒尘还是心间一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言:“那还有一句话,生同裘,死同椁···此刻我包裹在你的狐裘中,我们死后是不是也该如此躺在一具棺椁中。” 总算是止住这人的眼泪,难得他还能与自己调笑,谢令月挑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是当然的;半年后哥哥便是我的皇后,自古只有皇后与帝王同葬陵寝;等到你我百年之后,哥哥必与我同葬帝陵···我可舍不得哥哥独自躺在棺椁内,必然是如我们生前这般,哥哥还在我怀中,可不就是死同椁么。” “你···你可真是什么都不忌讳!”陆寒尘真的恼了,伸手拧了下这人的耳朵,愤愤喊停;他不过是顺应狼崽子的话,想到了这句话便提一嘴,也应此刻的情境;这人倒好,还真是毫无忌讳,就这般随意提及死后事宜···他可是帝王,怎的就半点不避讳生死。 不过···凤眸闪过欢喜,薄唇微扬,脑袋整个靠在狼崽子的肩上;陆寒尘心中更添欢喜,他还真的期望狼崽子说的这种;待到他们百年之后,他还是依偎在狼崽子怀中,两人共用一具棺椁···该是何等艳羡世人的深情,一代帝王才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跨过寝殿的门槛,转过屏风,将人放在贵妃榻上,谢令月这才俯身将人圈在双臂中轻淡笑起来。 “哥哥被仙去的景昌帝影响太多,这世间无人能逃脱生死,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帝王,生死面前,所有人都一样,有什么不能谈论的。” 陆寒尘也笑了:“是啊,我竟是魔怔了,见过那么多生死;那些达官贵人,面临生死时也与贩夫走卒无异,可见他们平日讲究的那些忌讳根本就无用。” 双手又搂住他的脖子,低声呢喃:“可是阿月,方才听到你说的,百年后我依旧躺在你怀中···我很欢喜,欢喜的心都颤抖不停,可是我的心也生出了病症。” 捏了下他的鼻尖,谢令月竟是轻笑出声:“哥哥又说傻话不是,不过是你的心被我另类的情话感动罢了。” “另类···的情话?”陆寒尘重复一遍,却又欢喜起来;果然是不一样的情话,这不就是狼崽子回应自己的那句生同裘死同椁么;这人还真是,怎就这么会说话呢。 此情此景,陆寒尘再难以克制心中翻涌的情绪,急切想要与狼崽子骨血交融;双手将这人的颈项拉下来,薄唇追逐他的唇瓣,低低呢喃出自己的诉求:“阿月···阿月···我想···” 谢令月一个激灵抬起头,桃花眸坚定:“不···哥哥不想!” 开什么玩笑,之前陆寒尘捅自己那一刀并不是唬人,若不是这人当时情绪激动偏差了一分,就是谢令月与谢峰合力怕也救不回他的命;好不容易将人救醒,即便是精心调养半月有余,也只是治好了外伤。 更不提陆寒尘这三年不曾好好珍惜身子,又是酗酒,又是膳食不规律,身子早就被他糟蹋的不成样;如今才刚有起色,根本经不住鱼水之欢的折腾。 第187章 谢令月拒绝的坚定,怕他接着痴缠而自己耐不住,欲要起身,却被陆寒尘紧紧搂住脖子。 凤眸含水,陆寒尘还要追逐:“我们三年未见,阿月便不想么···阿月···慢一些,我能承受住的···” 谢令月索性坐在榻上,将人抱在自己怀中,不让他的双手作乱:“哥哥以为我不想么,三年未见,我想的骨头都疼···可是哥哥这么快便忘了我方才说的么,我想要的是与你的余生欢喜,而不是一时欢愉。” 这三年说是断情,可陆寒尘是谢令月两辈子以来唯一动心之人,亦是唯一深爱过之人,谢令月便是再理智冷静,也难免心中牵挂;征战的三年中,只要稍有空隙,他也会想起两人之前的点点滴滴,想起心爱之人在自己身下绽放的种种模样,怎会不想念。 如今两人已解开所有心结,心爱之人日日在自己怀中撩拨,谢令月如何不想将人吃拆入腹,此刻还是爱人难得的主动投怀送抱,且是这般如春水般柔软的情态。 谢令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动情。 然而只要看一眼这人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气色,再多的冲动谢令月也需克制;正如他一直对陆寒尘说的,他要的是与这人的余生相伴,而不是一时半刻的欢愉。 “哥哥听话,乖一些。”捉住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指尖握在掌中,无奈劝哄:“只要你按照我开好的方子,再服药三月,哥哥的身子便可承欢···那时你也该从大宣返回雍都,我们日日都歇息在一处,只要哥哥想要,我随时都可满足,可好?” 陆寒尘面色爆红,狼崽子这话说的,好像他就是那欲求不满的,好丢人啊;一时竟不敢面对这人含笑的桃花眸,转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我没有···不是你说的这般···” 第315章 自己的身子陆寒尘如何不清楚,今日能与狼崽子一同来皇宫已是勉力;且狼崽子在床榻上究竟有多能折腾,陆寒尘自然知晓;他只是···想到分开三年,面对狼崽子的时候,他都难以克制心动;而谢令月如今是最好的年华,年轻气盛,怎会没有冲动。 爱人待自己倾尽真心,方才又在大殿上那般宣告···陆寒尘便想着满足狼崽子。 此时他在雍朝,竟是拿不出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动与欢喜,除了以身相酬,陆寒尘再想不出其他。 爱人如此笨拙却又赤诚想要取悦自己,谢令月亦心头发软;更紧些把人抱在怀中,语调温柔而又缱绻:“哥哥不必做这些的,我爱的是你,不只是贪恋你的身子,更贪恋与你的岁月绵长;只要哥哥养好身子,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落,便抱起人转入寝殿后面的浴池中,耐心与他一起沐浴过后,两人一起躺在龙榻上,却都没有睡意。 看一眼周围的布置,陆寒尘轻笑出声:“这若是换成以前,我怕是到死也不敢想,一介阉佞···也有睡在龙榻上的机遇。” 知道他是与自己顽笑,谢令月并不纠正他口中自轻的称谓,将人搂在怀中,阖目轻声道:“哥哥以前不是说过么,你之前吃那么多苦,就是为了积攒所有运道与我相遇;果然哥哥的眼光最好,我成了帝王,我的龙榻当然是你的龙榻,我的一切都是哥哥的。” 抬眼看他,指尖又在他脸颊流连,尤其是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如今是陆寒尘最喜欢摩挲之处。 “可我最想要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唇瓣落在他的额头,谢令月柔声呢喃:“不只这个人,便是这颗心···也都是属于陆寒尘的,哥哥可满意?” “满意,再满意不过。”暗哑的声音含笑,如同嘴里含了蜜糖,陆寒尘语调温存而虔诚:“阿月···我的阿月啊,竟不知我上辈子修了多少功德,今生才能与我的阿月相知相爱。” 此时此刻,陆寒尘真有这种莫名的想法;这辈子前二十几年,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不知在鬼门关徘徊过几次,可他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凭这点运气,怎么能得到狼崽子的倾心相待。 大抵他上辈子是个苦行僧来着,修了一辈子的功德,才能换来今生得遇良人;被他如此疼爱与珍惜,被他护在羽翼之下,被他牵手并行··· 以前不知有多少次,陆寒尘深恨上天不公,叫他只能行走在黑暗中;皇觉寺得知身世之后,独自醉倒在后山时,陆寒尘更是心痛命运的戏弄,明明他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与心爱之人并肩的··· 今夜,确切的说是此时此刻,陆寒尘心中所有伤口皆被这人抚平,反而生出一种对上天的敬畏。 谢令月并不知爱人的心绪百转,只是吻住他的薄唇:“哥哥忘了么,我是为你而来。” 不想再叫这人多想,渐渐加深亲吻;从他的唇瓣深入口腔,扫过每一处,最后唇舌纠缠,辗转厮磨间,陆寒尘的情动呻·吟都被吞入腹中;烛火跳跃之下,只见几缕银丝从下颌滑落,龙榻内气温陡然升高。 难耐如此索取,陆寒尘凤眸紧闭,却也不忘主动迎合狼崽子;察觉到他的一只手从攀附自己颈项转而下滑,谢令月骤然清醒,忙翻身平躺在一旁平复气息。 果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差一点就将人压在身下··· 眼见狼崽子明明已是情难自抑,却还是顾及自己的安康而停下;想起方才不经意间触碰到的地方,陆寒尘心间柔软,再次追逐靠近:“阿月···不如···不如我用手···可好?” 如此并不影响他的安康,还能为爱人纾·解几分。 因而虽是问句,可陆寒尘的动作却半分不迟疑。 片刻之后,帐内便溢出几许声息;明黄帘幔映过来的烛光之下,陆寒尘抬眼便能看清狼崽子的神色,虽还安然枕在丝绸条枕上,脖颈却不知何时向上仰起修长弧度,平日便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比平时更多艳丽潋滟··· 终是难以自抑,薄唇吻上那令人垂涎的喉结;原本还阖目的谢令月骤然睁眼,桃花眸更多迷蒙,原就克制压抑的喘·息声不免提高几分··· 寝殿之外是纷纷扬扬的落雪,寝殿内,尤其是龙榻之内,因为帘幔的遮掩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可守在寝殿门口的总管与两个内侍却无端觉得殿内温度升高,竟是有缱绻如暖春之感。 借着透过帘幔的烛光,谢令月注意到爱人的脸颊微微泛红,额上渗出一层细汗;怜惜之意泛起,也不再贪恋当下的欢愉,很快便释放在爱人手中··· 即便如此,待到两人简单清洗过,抱着人回来后,陆寒尘还是抱怨手酸;谢令月能怎么办,谁叫他是享受的那个呢,当即便给爱人揉手腕,连声道“哥哥辛苦”··· 龙榻内彻底安静下来,陆寒尘依偎在狼崽子胸前,后知后觉涌上不舍:“最多三五日,我也该回大宣···待我回来还不知多少时日,阿月···阿月便是实在想的狠了,也不许找别人···” 难怪方才在贵妃榻上时,狼崽子说他想的骨头都疼···只是简单帮他释放些许,哪怕情动时陆寒尘不顾这人的阻拦,唇齿逗弄···也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结束,可见狼崽子并无虚言。 陆寒尘相信卫昭前两日与自己说的了,这三年谢令月真的是一个人都没碰,只为他守身如玉;方才验证过,心里的欢喜自不用说;可他也被谢令月这几日的疼惜宠出了脾性,竟是重逢后第一次说出了独占之言。 第316章 他的狼崽子这般耀眼,又成了帝王;今夜还在瞬息间便平定内乱,明日开始,不知雍都那些少年郎君与女子们又该如何仰慕他们的帝王··· 虽说狼崽子一再承诺,今夜还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告了今生唯有一位挚爱···可陆寒尘也清楚,谢令月越是如此洁身自好,越多的人会更加迷恋与仰慕于他;万一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用手段爬上狼崽子的床榻呢。 别以为陆寒尘不知道雍都这些权贵之家的想法,也不知该抱怨他的狼崽子太过完美,还是该抱怨那些跟着谢令月征战的老家伙们太崇拜他们的帝王;这些人家恨不能把自家的郎君或是女儿,打包好送到谢令月面前给他挑选,只要能入陛下的眼,那就是他们家祖坟冒了青烟··· 陆寒尘怎能不担心,狼崽子自己都说了,他是只属于陆寒尘一个人的,谁都别想染指,否则···凤眸划过狠戾之色,若真有人敢不怕死爬床···待他来到雍都,必然将那人剥皮削骨! 虽不知这人脑海中已是想过种种折磨人的法子,谢令月却也不忘表达自己的心意:“哥哥又胡思乱想,除了你,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念头;再则,哥哥当我的龙甲卫是摆设不成。” 凤眸闪过亮色,陆寒尘反应过来自己怎的又变笨了,竟是忘了龙甲卫;有龙甲卫随侍,只要狼崽子不愿意,哪个能靠近他;终于放心,疲累虽迟但到,凤眸缓缓闭上,片刻后便呼吸绵长。 将人搂在怀中,看着他的面容,桃花眸中尽是柔情;其实他一直瞒着这人,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人回大宣,谢令月自然要保证爱人安全回到他身边。 这世间,还有谁能比得过谢令月与龙甲卫的战力··· 第188章 次日清早,谢令月早早起身去上朝;他本来也没有叫人服侍穿衣的习惯,且又特意避到寝殿外间穿戴,自然不曾惊醒陆寒尘。 临走时,还叮嘱总管留在寝殿,待睡着的人醒了伺候他用好膳食,然后便将人悄悄送到卫府,自有卫兰陵在卫府等着;生怕爱人多想,叫总管告诉他,待早朝结束后,他便去卫府看人。 总管一一应下,昨夜雍都发生那么大的事,今日的朝会想来一时半刻也结束不了;宫内毕竟人多眼杂,又是陛下寝殿···总不好叫里面那位一整日都闷在寝殿内等着。 近身伺候陛下两年多,总管心里明白;里面睡着的那位,可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容不得半分差池。 今日的早朝就如谢令月预料中那般,不能说如同菜市场那般吵闹,可也有不少朝臣谏言;昨夜的临时朝会毕竟只有一些重臣,今日的早朝才是文武百官都集中之时;好些人不曾在昨夜感受过陛下的威压,却也消息灵通,知晓了昨夜陛下宣告之事,今日必然要劝谏。 站在百官列中的卫昭抬头看一眼龙椅之上面色淡淡的他九哥,心中叹服,也就是他九哥了,如此的从容;这要是换成他,要么与这些人怼起来,要么就是嫌烦避一避,难怪昨夜九哥没叫他进宫。 还有这些文武百官也是,你劝谏便劝谏,可也抬头看一眼;陛下明摆着在修炼养气功夫,单手支额坐在那里,连个眼神都没有变化,他们还在底下叭叭个没完,有什么用··· 开始还好奇的卫昭此时也觉得没趣,他九哥分明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管这些人如何劝谏,朕就是坚持己见;既然九哥都不在意,卫昭也不着急了,索性闭目养神,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九哥给他布置的引渠灌溉工程设计。 恰好陈阶也有此意,半阖目想着还有哪些当务之急的朝政需要处理;至于这些浪费唾沫劝谏的臣子,由着他们闹腾;也幸好这里是雍朝,朝中半数官员是漠北人,他们可没有大宣那些规矩;这些人心中只尊敬强者,恰恰他们陛下便是令人人信服的最强者,那当然是陛下想如何便如何。 也是如此,雍朝的朝会上,还不曾出现过大宣那种言官死谏之事,左不过是一些人浪费口水;也不想想,他们陛下难道是那种能被人左右的帝王么。 吵闹到最后,那些个言官也发现他们陛下根本就不曾动容;看着还是那般儒雅随和高坐龙椅之上,可···这些人就是逐渐闭嘴,竟是不敢再说下去。 啊···他们方才说什么来着? 竟是敢说陛下平乱的手段太过酷烈?说陛下区别对待漠北人?说陛下将要册立男后是悖逆礼教?说陛下身为帝王就该广纳后宫为雍朝皇族开枝散叶··· 虽然陛下还是那般平淡坐在上首,隔着十二旒毓看不清陛下的眼神···这些人竟是忽然打了个冷颤;他们可真是胆大包天,怎的就忘了他们这位陛下最是个有主意的,有主意便罢了,还是个君权最集中的帝王··· 于是,没有丞相大人的阻拦,也没有陛下的不快打断···这些人硬是自己害怕的不敢再说,有几个甚至抬袖子擦了把后知后觉冒出来的冷汗。 终于忍不住,卫昭差点笑出声,忙用袖子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隐隐能看到他的肩膀抖动;前世他便见识过九哥的养气功夫,就这般不与你争吵,由着你放肆发表意见,他只是清清淡淡看着你···最后被吓到的还不是一开始便喋喋不休的人? 大殿内安静下来,谢令月这才起身,踱步走下龙椅;墨色龙袍,深红色内里,纯金旒毓冠···分明是最沉稳的颜色搭配,却将他的气势彰显十足。 第317章 “说朕区别对待漠北人与中原人的,不妨问问在列的漠北勋贵,再不妨走出皇宫,去问问雍都城的漠北百姓。” 群臣之列中的漠北官员纷纷点头,他们可一句话都没说;陛下如何对待漠北官员,如何对待漠北百姓,他们心中有数;日子是越过越好,这便是证明,他们漠北人对陛下的忠诚毋庸置疑好吧。 “说朕平乱手段酷烈的,不妨先看看如今雍都城与漠北的变化,再看看你们的私库···若是觉得现下的日子太过安稳富足,尔等便只管闹事,且看看雍朝子民要不要放过尔等!” 更多人点头高呼陛下英明。 可不是么,上千年来,漠北人都是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不知经历多少风霜雨雪;好不容易因为陛下过上了安定日子,若是有人想要叛国,莫说陛下不容,便是漠北人也不能容忍。 年轻的帝王步下大殿,墨色龙袍的衣摆划过地面金砖,声音轻缓却又如同落下的鼓槌;众人终于看清帝王的眼神,平淡却又充满威压,明明是最多情的桃花眸,此刻只有冰冷无情。 “不妨叫众卿知晓,朕可以容忍你们偶有的犯错,自古人无完人;可···若是谁想挑衅朕的底线,想破坏雍朝的安定,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杀无赦!” 大殿内彻底寂静,唯有帝王醇厚的声音回响,振聋发聩。 “而朕要册立男子为后···”十二旒毓随着帝王的转身发出清脆的响声,也叫帝王的声音更加醇厚与坚定:“此乃朕之私情!” 言下之意,朕不过是喜欢男子,却也不打算祸害更多男子,只要唯一心爱之人与朕并肩,碍着你们什么事;至于众人担忧的皇嗣,谢令月早册立了皇太弟谢令晖,雍朝又不是后继无人。 且谢令月只是喜欢男子,又不是纵情声色耽误朝政;连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做父母的都不曾干涉,用得着这些人操心? “至于尔等担心朕被天下人耻笑,或是在青史留下污名···”帝王的声音提高些许,响彻大殿:“朕建立雍朝为的是护佑在意之人,护佑朕治下的百姓有安稳富足的日子,其他都是虚妄;天下人如何嘲笑,青史如何记载,朕不在意,亦无愧于心!” “若是连朕心爱之人都不能给予名正言顺的身份地位,朕要这江山何用!” 一番话说完,帝王缓步上了玉阶,坐在龙椅之上,桃花眸透过玉质旒毓看下去;大殿内所有人皆埋头不敢对视,哪怕是隔着距离与十二旒毓,他们就是知道此时不是抬头的时机。 分明帝王最后一句话说的不对,就好像雍朝的万里江山在帝王眼中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这要是在往常,言官们早就开始进言劝谏,可此刻他们就是不敢。 他们这位陛下啊,一直以来看着好说话,是个再宽仁不过的君王;经过昨夜的平叛,还有那气势吓死人的龙甲卫···即便帝王今日也不曾对他们冷脸,可就是觉得此时此刻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再则,陛下确实在登基之初便册立了皇太弟;谢令晖如今虽然只有四岁,却也有早慧之象;太上皇也算年富力强,若是他们将陛下逼得太紧,这位真的来个甩手不干,那他们可就是雍朝的千古罪人,怕是百姓们都能骂死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皆叩拜:“陛下英明!” 谢令月淡淡摆手,御座之下的太监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再无人敢多言,谢令月淡淡扫过陈阶,示意由他这个丞相主持平判之后的诸多事宜,而后便起身转过屏风,踏出大殿;回了寝殿,陆寒尘与总管已不在,换下龙袍,简单用过午膳,只带了两名龙甲卫便悄然出了皇宫。 估摸着时间来堵儿子的太上皇谢楝扑了个空,正好遇到回来的总管,当即便问起昨夜之事;总管如何敢实话实说,只说陛下对昨夜那位男子极为爱重,如今陛下已是去了卫府陪伴那位。 谢楝生气:“你倒是个机灵的!” 甩袖离开寝殿时还重重哼了一声,他又不是来问陆寒尘那阉人之事,有妻子的劝告,他还能管儿子的私情不成? 不过是有不死心的朝臣跑到他面前,说起昨夜平叛之事,谢楝也觉儿子的手段未免太过严酷,哪能杀那么多人呢,这才过来堵儿子,准备好好说教一番。 谢家人行事最是注重仁义,想父亲谢达昌征战那么多年,曾为大宣打下多半疆土,也不见有滥杀之事;好么,自己这儿子平日看起来儒雅端方,谁知竟能做出大肆杀戮之事,谢楝如何不气。 还未回宫便遇到长子谢令宜,想到昨夜这个儿子也参与平乱,当即也冷脸骂了几句;谢令宜低头任父亲骂,最后才无奈解释;道陛下的决策才是对的,这不是为大宣征战江山之时,雍朝初建,该用严苛手段才能震住一些人的反心,避免内忧外患。 虽则谢令宜原先是魏国公世子,后来才知自己一直以为的嫡妹才是父亲的嫡长子,他与世子之位再无可能;然而之后谢令月便带领谢家人统一漠北,建立雍朝,谢令宜如今也有亲王爵位在身,对于谢令月,他真是毫无怨言,只有无限拜服。 因而,便是顶着父亲的责骂,少不得为陛下解释几句。 第189章 不说皇宫内太上皇谢楝对嫡长子的诸多气闷,皆因为这个儿子如今已是雍朝帝王,还有老妻的隐隐威胁···而不得发泄更是郁郁,视线且回转卫府。 第318章 陆寒尘掩人耳目到了卫府,方踏入正院,便看到正等在上房前厅的卫兰陵,当即挑眉:“卫昭今年才十九,又那般维护他九哥,你倒是半点不担心今日的早朝他被气着?” 对于自己这个至交好友的能耐,陆寒尘再清楚不过,这人亦是能名留千古的治世能臣;在大宣时因为皇族与权贵轻视商户不能入仕,可他如今已在雍朝,谢令月又是毫无偏见的帝王···这人却甘愿当一个皇商,甘愿隐在卫昭这个少年英才的身后。 两人一起名留青史,难道不是一段佳话? “清阙还是小瞧了昭昭,他如今精明着呢。”说起心爱之人,卫兰陵难得一笑:“再则,有陛下在,昭昭吃不了亏。” 解开宫里时谢令月的总管为他备好的斗篷,随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陆寒尘的谓叹中难掩醋意:“阿月最是讲情意,卫昭倒是好福气!” 这话卫兰陵可不爱听,当即淡淡反驳:“最有福气的该是九千岁罢,昨夜的朝会上陛下是如何宣告的,你当我不知么。” 当初皇觉寺初见谢令月,卫兰陵便怀疑,如此天上明月,怎会对陆寒尘这个恶名昭著的九千岁有真心;那时的他如同陆寒尘一般,也以为谢令月图谋的是九千岁的权势。 可谁知这人却是几次以命相护,肃州时梅园一战,卫兰陵亲身经历,再没有怀疑之意;哪知之后便是二人断情分离三年,谢令月统一漠北登基为帝···卫兰陵再一次为好友担心,陆寒尘悄悄付出那么多,情意是没变··· 谢令月却已是一国帝王,便是为了帝王基业,为了后世评说···谢令月难道还会与陆寒尘重拾旧情? 倒不是卫兰陵觉得自己的好友配不上,单是他自己也不在意好友阉人的身份;真正的知心相交,怎会在意那些小事,更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与非议;可卫兰陵与陆寒尘只是朋友之交,谢令月与好友却是最难经得起考验的两情相悦;更何况一位帝王需要考量与在意的事情更多,可谓是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谢令月该如何宣告他与陆寒尘这个残缺之人的感情,难道真的能那么简单? 事实再一次震惊卫兰陵。 他承认谢令月是他见过的,或是与史书上记载的任何帝王都不同,这人的所思所想,可以说最不符合帝王之风;要卫兰陵感觉,谢令月的经商才能更是令人叹服,可以说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对手;因而,很多时候卫兰陵都怀疑这人不该是一位帝王,就没见过这般随心所欲的帝王。 当然,谢令月的随心所欲都是建立在他能掌控雍朝权柄的基础上,也就不算是随心所欲,这叫帝王集权;可卫兰陵还是没想到,谢令月居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宣告册立一位男子为后,并且要大行册封之礼,昭告天下··· 跟随谢令月办事这两年,卫兰陵并不怀疑这人的能耐,只是震撼之心难以平息;此刻再看一眼自己的至交好友,他才说这位才是全天下最幸运之人,能遇到谢令月这个与众不同的异数,能得到谢令月的倾心以待。 好友的眼神陆寒尘如何看不清楚,凤眸绽出笑意,忍不住的自得;若说以前还觉得狼崽子给自己的承诺是哄他欢心,昨夜朝会宣告之后,陆寒尘只剩无限心安。 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陆寒尘就是全天下最幸运之人;当初在北镇抚司只是胡乱的一个法子,将就着糊弄李昭辰与白清涟,谁知道就牵起了此生挚爱;明明是天上月,却又是最不寻常的天上月;不曾用世俗眼光看低他,不曾嫌弃他的残缺之身,不惧世间风雨与流言,只钟情他一人。 对了,狼崽子一再与他说过,莫要再提残缺之身,谢令月爱的是陆寒尘的所有呢。 不想再看好友得瑟,卫兰陵转移话题:“虽说外面的人不知你与陛下的关系,也不曾看到你与陛下碰面···然昭昭如今是雍朝高官,你住在府中半月多,大宣的那几个使臣回京后必然上报此事;回京后,需得小心行事,尽快从大宣离开才是。” 陆寒尘亦正色:“我晓得这些,锦衣卫与东厂、西厂由天枢几个接管,他们对我的忠心不必怀疑。” 只要还是自己人掌控着三处机构,陆寒尘便半点不担心皇族的为难;便是他们再挑理,也不过是嘴上占些便宜,难不成还能从边境调兵,只为羁押他这个九千岁不成? 那也要看锦衣卫监察之下,消息能不能传递出去。 卫兰陵清楚好友如此有底气的原因,陆寒尘掌控锦衣卫等三处机构十余年,九千岁不是白叫的。 “然今时与往日不同,原来漠北时时侵扰大宣北境,镇北关离不了镇北军,朝堂亦需要九千岁来平衡;如今漠北统一,天下人皆知雍朝皇族是谢家人,因着中山王的盛誉,雍朝不会轻易进犯大宣;更何况两国已签订榷商条约,大宣北境再无威胁···” 此种境况之下,大宣朝堂与皇族可还能容忍一位摄政的九千岁存在? “自古最不缺过河拆桥之事。”卫兰陵担心的是人心变化;景昌帝在时需要陆寒尘这把刀,便赋予他生杀大权;如今大宣新帝即位,新帝背后的母族难道不想上位么,陆寒尘之前的功劳便是种种罪状。 锦衣卫与东厂、西厂的存在是令人畏惧,可也抵挡不住民心,抵挡不住帝王的清算;太后母族杨家如今掌控镇北军,便是出于私欲,他们也容不下陆寒尘这个九千岁。 第319章 自古权贵之家追求的只有更高的地位与权势。 “若是陛下在大宣,以他的能耐还能护佑你几分;可如今陛下是雍朝帝王,不能入大宣,若你那里真有个什么,也是鞭长莫及···清阙还是莫要掉以轻心。” 陆寒尘颔首,这人说的这些他也早想过;离开大宣是必然的,只不过还是要听好友的劝告,回京后见机行事,总不好叫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们因他而死于非命。 正要说话,就看到穿着便服的谢令月踏入院内,当即起身迎出去,凤眸内是全然的欢喜。 将人拥在怀中,斗篷遮住他的身形,谢令月轻声责备:“不过是几步路,哪里需要你迎出来,竟是连斗篷都不披着,再着了风寒如何是好。” “你也说了只是几步路,我如今的身子已是大好,哪儿那么容易生病!”虽然被责备了,陆寒尘却还是满心欢喜,凤眸中再无其他,只容得下眼前人。 步入前厅坐下,陆寒尘才发现好友看过来的促狭眼神,后知后觉红了脸;他竟是如同卫昭那个少年郎一般,喜形于色,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扑入狼崽子怀中··· 轻咳一声,卫兰陵装作没看到好友的窘迫,与谢令月说起昨夜之事,交代自己的差事。 对于这人的办事能力,谢令月没有任何怀疑,淡淡点头肯定;然后才看向还靠在自己怀中的人,桃花眸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昨日雍都经过一场内乱,还有人去驿馆闹事,你这个九千岁便真的放心江越,不打算回驿馆看看么。” 躲懒也没有这人如此彻底,仗着江越对崔砚的满腔情意,竟是当起了甩手掌柜;谢令月并不怀疑江越的能耐,是为这人考虑,他若是再不露面,岂不是给大宣使团中那些皇族眼线送上更多把柄。 “再则,内乱已平,丞相大人已与我说过,三日后便要在宫中宴请大宣使团,为你们践行,哥哥难道还要藏在卫府不成。” 这是谢令月定好的日子,算上来回日程,大宣使团确实不能再在雍朝逗留;恰好陆寒尘的伤势已痊愈,之后不过是药膳调理,他也开好了方子,这人也该回大宣交差。 且谢令月说的半年后的立后大典并不是玩笑,既已宣告,便该准备起来;雍朝这边不存在任何问题,陆寒尘在大宣的时间却存在变数,当然是越早回去料理清楚越好。 谢令月可不想自己的立后大典上,少了皇后的身影。 被他如此取笑,陆寒尘也没了方才与卫兰陵谈话时的郑重,面上飞红,言语嗔怪:“好赖话竟是都被你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辩驳的,这便回驿馆!” 眼见爱人羞恼,谢令月忙将人抱紧:“只是提醒哥哥一声,并不是真的催你,明日回驿馆也不迟;我已令人给江越传信,今晚咱们在昭昭这里一聚,叙旧情,也为你与江越提前践行。” 又在这人耳边低语:“我也舍不得与哥哥分开,然更不想半年后的封后大典没了我的皇后,为了我们日后的朝朝暮暮···哥哥便原谅我此时的心切。” 果然是嘴里抹了蜜,狼崽子说话就是讨人欢喜;为了日后的朝朝暮暮···陆寒尘如何不动心,当即绽开笑颜点头。 第190章 是夜,龙甲卫换上便服守在卫府周围,隔绝平定内乱后更多想要窥探卫府的眼线。 其实从卫兰陵当日在宫门处将陆寒尘接回卫府开始,便不只是他的人手护卫府邸周围,龙甲卫亦在当晚便服守在附近,只是不曾被人察觉而已。 人到齐都入座在正院的膳厅之后,江越当先感叹:“听闻清尘昨夜平叛时放出了你一手训练出来的大杀器龙甲卫,我还想着竟是错过一睹他们的风采,今夜却是不虚此行。” 虽是趁夜进府,崔砚这个文人察觉不到,江越可是大宣继中山王谢达昌之后的新一代战神,自然能分辨出守在卫府周围那些人的差异;卫兰陵的人手他轻易便能识别,倒是那些在附近的商贩或路人,气息上分明是普通人,江越却能感知到他们身上的杀气。 谢九亦点头赞同江越说的,进府时他也察觉到了不对,不想这些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竟是陛下的龙甲卫;原本他以为自己训练出的定北军满身肃杀之气已是令人畏惧,此刻才知龙甲卫的可怕之处。 满身肃杀之气的人,无论谁见了都会先起忌惮与防范之心,这也是人们常说的先声夺人;可如今日见到的便服龙甲卫,大抵太多人会将他们看作是寻常人,然后···在你毫无所觉时便没了性命··· 这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罢。 上坐的谢令月如何看不出江越的忌惮与防备之心,当即轻笑:“湛霆兄不必如此防备,朕还是那句话,只要大宣不触碰朕的底线,雍朝绝不进犯。” 江越无奈摇头,这人可真会见机说话;方才还说今夜只是好友相聚小酌,不必讲究那些虚礼;自己才刚露出一点疑惑,这人便立即以朕自称强调他的态度。 还有,他的话虽然说的客气,江越就是听出一些威胁之意;什么叫不触碰他的底线,如果单说两国邦交,只是谢令月手中拥有的武器与铁骑便叫大宣忌惮;何况大宣此时新帝才即位不久,忙于稳定朝纲才是当务之急,怎会主动与谢家人统治的雍朝对上。 谢令月之言,摆明了就是警告他这个大宣的定国大将军;若是陆寒尘此次回到大宣遭遇非难,或是皇族以为榷商条约已签订,再无后顾之忧,想要过河拆桥羁押陆寒尘这个九千岁··· 第320章 暗中打了个冷颤,江越眯眼看过来:“记得之前清尘与我说过,计划今年对沙俄帝国的瀚海地域用兵,想来内乱平定后便是时机罢?” 他问的这句确实是谢令月之前曾说过的,那时谢令月指着沙盘道漠北地区沙土多,仅是雍都附近几处城池的水源根本解决不了农耕需求,因而统一漠北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属于沙俄帝国版图的瀚海区域,如此才能令雍朝的百姓过上更安稳的日子。 至于攻下瀚海地域之后如何实施引水浇灌,谢令月有卫昭这个当世奇才,根本就不担心后续的水利工程实施。 江越此时问起这个旧日话题,实则是试探谢令月会不会因为不放心陆寒尘的安危,暗中潜入大宣京都;如果只是谢令月一人潜入大宣,江越并不担心,自有两国协商的余地;可若是谢令月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龙甲卫潜入大宣呢,若是大宣皇族不知死活欲对陆寒尘动手呢··· 嘶···只要想到今日收集到的消息,江越便忍不住担忧;谁能想到,谢令月不只擅长经营之道,也不只精于领兵作战,更是精通治国经略···如今才发现,这人还能训练出一批大杀器。 不敢再深想,也不再心存侥幸想谢令月不入大宣;江越深信,只要这人想,他与龙甲卫出入大宣只怕是如同回自己家那般简单;罢了,还是自己先表态才是正经。 “清尘只管放心,如今我还是大宣的定国大将军,手中还有权利,必然能保证大宣皇室不为难九千岁,保证将人毫发无损送回雍朝。” 果然识趣,谢令月轻笑着颔首,他要的就是江越的这个态度;大宣皇族···谢令月是半分都不相信,但他相信江越的眼光与能耐;只要这人能表态,陆寒尘在大宣的安危便有了保障。 虽则谢令月心中已决定会带着龙甲卫暗中随行,确保陆寒尘的安危;可若是能不动兵戈,他当然更乐意;真要打起来,龙甲卫消耗的那些兵器与弹药,他这个帝王也会疼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无形交锋便这般消弥,立即谈笑风生;一直关注这两人打机锋的陈阶与崔砚跟着松了口气,卫兰陵转头对好友眨眼取笑:瞧瞧你的好运,陛下此时还惦记着你的安危;陆寒尘如何不心间发软,凤眸都不舍得眨一下,只看着自己的狼崽子,桌子下的手更是不安分放在狼崽子的大腿上摩挲。 难得看到大名鼎鼎的九千岁还有如此眸如春水的一面,江越再三压抑,还是嗤笑一声,大大咧咧道:“不是我说,清尘怎就这般容易原谅这厮;换作是我,起码得叫这厮心上再疼个一年半载,才是真正的公平。” 这是江越的真实想法,他也不怕陆寒尘与自己呛声;虽说陆寒尘这三年暗中相助谢令月在漠北的举事,也算得上情深意重,可江越还是为谢令月不值;比起当初谢令月以身相护陆寒尘几次,而陆寒尘只是付出些金银财宝···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真心好么。 崔砚暗中拧了下江越的大腿肉,这人可真是···蔫坏的明目张胆;明知陆寒尘为了挽回陛下,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且这是陛下的私情,就愿意纵容陆寒尘···这货还在这里挑事,难不成是忘了他以后也要在雍都生活不成。 再有半年,陆寒尘便是雍朝的皇后;以陛下的行事,必然会给皇后无上权柄,江越这是半点不担心皇后到时给他穿小鞋么。 就没见过这么会作死的无赖做派。 崔砚亦知心上人与陛下是知己相交,信任陛下的品性;可他也该知晓,知己能与枕边人相比? 忐忑看了眼陛下与靠在他身边的陆寒尘,二人并无异色,甚至陆寒尘亦满是疑惑看向陛下,崔砚这才暗暗放心。 就是崔砚看到的,陆寒尘也好奇江越问出的这个话题;他们都是纯正的古人,在他们眼中,付出钱财的情意当然比不过谢令月几次的以命相护;按照当下人的看法,还真是谢令月原谅的太过容易。 也是这个原因,不只是陆寒尘与江越紧盯谢令月,就连其他几人也放下碗筷,等着他的答复。 被几人看着,谢令月好笑,停下给爱人撕碎羊腿肉的举动,伸手由着爱人用丝帕为他擦拭,桃花眸盛满星辉。 “这有什么可疑惑的,一开始便认定是他,心中便再没有多余位置容纳他人;当时断情是真,之后舍不下也是真···既然如此,怎舍得再叫他辗转难眠,怎舍得再令他患得患失,自应珍惜当下。” 环视一眼圆桌前的人,各自成双,都有自己的感情佳话,谢令月不信他们不明白。 “再则,三年前是因为哥哥冲动之举,觉得我们的想法与以后的目标不同才断情,他并未令我伤心;这三年哥哥对我的暗中相助我都知晓,既然他有情我有意,为何不再续前缘。” 三年前觉得两人所思所想不合是真,担心陆寒尘因自己陷入险境是真,才会有谢令月当时的决然断情;这次重逢后陆寒尘的变化本就令他心疼,又想通了既然放不下何不珍惜,那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且谢令月与古人的想法不同,他们觉得付出金银是浅薄的情意,谢令月却不会否定陆寒尘的真心。 最重要的是他一再与卫兰陵和陈阶强调的,男子之间的鱼水之欢本就容易伤到身处下位的那个人;自他提醒过这两人之后,卫兰陵对卫昭更是疼惜;陈阶最令人吃惊,与谢令月坦诚过,为了谢九的身体考量,这人竟是让步,偶尔也会是承欢的那一方。 第321章 当时陈阶感悟颇深,说他从察觉到自己喜欢男子之后,他以为自己做不到让步;后来才知,男子之间的感情不只有强者之间的征服欲望,更是爱人之间的包容;譬如谢九,明明是武功高手,却甘愿承欢在他一介书生身下,这便是谢九对他的爱意。 真正为爱人甘愿承欢后,陈阶才明白,是个男子都想占有自己的爱人,他的阿九亦不例外;也是那次之后,两人的情·事更是如鱼得水,增多不少乐趣,感情自然也越发如胶似漆··· 其实很多男子亦如陈阶与谢九这般。 谢令月记得前世有一句话在纯爱圈流传:不想反攻的小受世间少有;且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但谢令月相信陈阶的感悟,男人怎么可能不想占有和拥有爱人呢。 或许卫昭与崔砚日后也会偶尔想到这点,也不说他们能不能反攻,至少他们有这么想的底气,这是男人的天性。 第191章 谢令月并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但他身为男人,能懂得男人大多数时的想法,能时时换位思考。 他的陆寒尘啊,因为身体的残缺,本就有自卑自轻之意,已叫谢令月心疼不已;且陆寒尘的身有残缺是原剧情作者为了塑造他的凄惨身世而强行加诸,当谢令月只是一个读者时,他亦会觉得作者这么写才有剧情的起伏跌宕。 然而谢令月如今并不是一个读者,他亦是故事中的人;是他先因为陆寒尘的绝色容貌而起了心思撩拨,也真正爱上了这个人;感同身受时才更为疼惜陆寒尘,不管是作者给他强加的悲惨身世,还是他的父母家人对他的无情导致陆寒尘经历的种种苦难。 陆寒尘的能耐与手段举世皆知,即便有如此凄惨身世,他也无需别人同情与怜惜;这个人将自己伪装的太过强硬,只有谢令月发现了他心里的自卑与自轻。 分开的这三年,谢令月也曾试想过,若是陆寒尘没有因身体残缺生出的自卑自轻···这人会不会不管不顾连续到漠北寻他,甚至还如同三年前分开那时,想着将谢令月独占在身边。 也是想到这一点,谢令月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人的痛苦;陆寒尘寻到漠北时,听到自己不在的消息,转身便回大宣···恐怕并不是大宣的事务离不开他,也不是陆寒尘的情意不够真切,而是这人那时便以为自己其实终是嫌弃他的残缺··· 在当下人眼中,谢令月太过完美,而陆寒尘的残缺又太过致命,且他还是污名加身···种种原因令这人心中的自卑与自轻一直存在;断情前他答应的种种,不过是谢令月待他太好,暂时将这种心绪压制;可一旦有人摊开这伤疤,陆寒尘只会比以往更加自卑与自厌。 重逢后陆寒尘为了挽回谢令月的自伤,其实便是他以为谢令月彻底厌弃了他,真的存了死志,这也是陆寒尘昏迷期间谢令月才想通的;因为这种自卑与自厌,陆寒尘能再到雍都寻已是一国之君的谢令月,对他来说已用去最大的勇气··· 真正想明白这些,谢令月如何还能坚持自己的底线,对他的疼惜亦深入骨髓。 “眼中与心中只有一人时,那些一直坚持的底线亦可以为这一人形同虚设,只想要他一人安好。”谢令月最后对众人补充道。 话是对众人说的,可他的桃花眸里却只有一人,柔情缱绻又给予他最大的笃定与心安。 陆寒尘再也忍不住,也不管众人看不看自己的笑话,凤眸含泪扑到他的狼崽子怀中,声音闷闷:“阿月···我的阿月为何要待我如此温柔···我···我不值得啊···” 看吧,谢令月就知道如此;原本这人就自卑,三年前的断情又令他杯弓蛇影,即便谢令月说了原谅他三年前的冲动之举,即便谢令月一再给他安心···自己待他越好,他便越容易感动与自卑。 轻拍他的后背,谢令月温柔如水:“哥哥怎的也和别人一般想法呢,这三年间你为我付出那么多,若没有你的帮助,我哪能这么快建立雍朝;再则哥哥也清楚啊,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不对你好,不对你温柔,那我该对谁温柔。” 两个旁若无人柔声细语,一桌子的几人先是被谢令月的话与态度动容,然后便被陆寒尘的眼泪给愣住;陈阶是最平淡的,卫兰陵也只是微微挑眉,江越则是冷嗤一声,卫昭与谢九,还有崔砚,皆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陆寒尘是谁,那可是全天下皆知的有狠辣手段的大宣九千岁!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人,从来都是冷凝之色,满身的狠戾气势,高高在上···那眼前这个哭唧唧的男人是谁,还是钻到谢令月的怀里流泪,说的话又那般可怜···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九千岁么! 不知谢令月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几人便见这位九千岁满面飞红抬起头来,任由谢令月用丝帕为他擦拭眼泪后,这才与几人致歉;道他就是太感动谢令月说的话,一时忍不住,叫几人见笑了。 陈阶与卫兰陵并不多言,只轻轻颔首;卫昭三个连连摇头,这人怕不是说笑,他们怎么敢看这位的笑话;不说他如今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本就是个有手段的,最多半年后,这人还是他们陛下的皇后;陛下如此爱重他,谁敢笑话这位。 只有江越哼笑:“陆寒尘你还要脸不要,明明是你年长清尘六岁,怎么好意思做出这般小儿郎姿态;还好意思掉眼泪,也不怕传出去叫天下人耻笑你这个九千岁!” 第322章 崔砚再次拧了下这人的腰间软肉,这一次没留力气,疼的江越直接龇牙咧嘴:“阿砚你做什么又收拾我,怎的,他陆寒尘不怕丢脸皮,我还不能笑话他几句?” 这人彻底没救了,崔砚无奈叹气;大抵江越所有的才智都用在领兵征战上了,竟是如此的不会看人眼色。 这两人的互动冲散了陆寒尘的羞恼,凤眸闪过笑意,忽然出声:“阿月待本督可谓是倾世温柔,我感动落泪才是最正常;倒是江越你,是不是还贼心不死,吃着碗里还想看着锅里;见阿月待我如此好,便忍不住心中吃味,才想看本督的笑话。” 陆寒尘当然也看出了江越与崔砚的情意,知道这人早就对自己的狼崽子死心;可谁叫这人三年前挑拨自己,害得他冲动犯错,才有阿月的断情,他们可是分离三年呢;今日还敢这般取笑自己,陆寒尘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也无伤大雅回敬他几句,倒是看看这人还敢不敢嘴硬。 其余几人都知道陆寒尘这句玩笑话无伤大雅,也不担心崔砚多想,跟着看起了热闹;卫昭还跟着凑热闹,直言道只怕就是如此,江越之前对九哥多执着,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江越,你若是三心二意,那你可配不上阿砚表兄!”话音落,卫昭还给崔砚使了个眼色,怂恿表兄收拾江越。 这家伙的嘴巴太坏了,之前便逗过卫昭几次,卫昭说不过他;可他今日还敢如此取笑陆寒尘,踢到铁板了吧,叫他得瑟,还真以为没人管得住他不成? 卫兰陵看着心爱的少年郎恣意玩笑,眼里都是纵容笑意;至于江越会不会生怒,且不说有崔砚在他不会,就是江越真的生气,也有自己护着昭昭。 也不知是为了配合卫昭的玩笑,还是崔砚心中真的在意,当即冷着脸看向江越,却不说一句话;江越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不过是笑话陆寒尘这厮几句,怎的他便成了众矢之的,当即牵起崔砚的手表衷情。 心爱之人第一次对他冷脸,江越心中直突突;也顾不得方才自己还取笑陆寒尘不要脸皮,痛快舍下面皮,又是举手发誓,又是撒泼卖痴···总之他之前是对清尘有过心思,这不是清尘拒绝的彻底么;如今他心中只有阿砚一人,对阿砚的心日月可鉴··· 崔砚并不是真的生气,不过是为了附和当前的氛围,也是为了消除陆寒尘对江越的那一点芥蒂,这才冷脸;看够了这人的乐子,见其他人也笑的开怀,这才作罢,由着这人牵住自己不放手。 有了这两出,席间更是热闹,几人彻底放开,言笑晏晏推杯换盏;谢令月也跟着他们浅酌了几杯雍朝的烈酒,就连卫昭这个年纪最小的也喝了几杯果酒,唯有陆寒尘滴酒不沾。 江越个不怕死的又开始笑话:“陆寒尘你这是将要当清尘的皇后,竟是连点男子气魄也没了,便这般听清尘的话?” 这回不用崔砚拧他,陆寒尘直接回道:“阿月说了,听他的话并不是怕他而没了男子胆魄,只是因为本督最爱阿月;大将军既然如此笑话本督,想来你是不用听崔尚书的,崔尚书叫你往东,大将军必然是往西,男儿本色在大将军身上那是淋漓尽致。” 啊呸···江越当即耷拉了眉眼,这个死阉人什么时候这般会逮着他的死穴回嘴了;也不管陆寒尘与几人看他的笑话,又忙忙与崔砚表衷心,叫他不要相信陆寒尘的挑拨离间之言;他江越可是清尘的至交好友,自然也学会了清尘疼爱心上人的做法,必然是阿砚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向西··· 众人再次爆笑出声,卫昭笑倒在卫兰陵怀中,拉着他的手叫他给自己揉肚子;陈阶只是淡淡而笑,谢九却是咧着嘴巴大笑,还不忘拍几下桌子;陆寒尘是终于出了口恶气的爽快笑意,谢令月则是看着爱人开怀也跟着浅笑。 唯有崔砚哭笑不得,连着捶了江越几下,叫他可长点记性,莫要再像个猴子被几人看笑话··· 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卫昭仰头亲了下卫兰陵的唇角,然后看向他九哥,欢喜感叹:“真好啊,忽然觉得我们都好幸福!” 几人收住笑意,先看看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爱人,再互相看看;竟觉得卫昭这句最平常不过的话,道尽了此时此刻的所有。 有爱人在怀,有知己好友把酒言欢,如此幸事···确实真好。 第192章 又三日,西边的日头还不曾完全落下,皇宫的几处宫门附近都停满雍都权贵之家的马车。 按照规矩,在京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此次为大宣使团践行的宫宴;朝臣官员们从正门远处下了马车,三三两两结伴,经过宫门处的禁军盘查,再言笑晏晏入宫。 西侧的宫门处亦是繁花簇锦香风阵阵,各家命妇携家中嫡女在此入宫;这是雍朝建立以来,除了不久前的冬至大宴后,第二次在宫中举办如此大宴;当今陛下风华无双,如此年少有为,后宫却还空虚;即便家中老爷们都说陛下喜欢的是男子,且已有心上人··· 那也浇不灭少男少女们的春心萌动,早几日雍都城的各种商铺便生意火爆,都是这些少男少女们买衣置办首饰;万一呢,在大宴上陛下忽然看中他们中的哪一个··· 紫宸殿前方的广场上,陈阶与谢九并肩走在一处,身旁便是卫昭与卫兰陵,还有孤身一人的崔砚;他们几人的爵位与官职都高于其他人,自然没有官员在此时凑上来说话,几人也乐得清净,正低声说起三日前在卫昭府里喝多了的趣事。 第323章 卫昭此时还有三日前得知真相的震惊,狗狗眼在陈阶与谢九身上来回打量,索性靠近谢九,将声音压的更低:“不是啊,阿九你可是定北大将军,且你比丞相大人这个书生还高出半头,怎的你就是下面的那个···” 三日前的那夜,越喝到后面几人越放得开;本也是好友或是兄弟来着,恰又难得的轻松畅快,一时喝多了,几人更是难得抛开往日要遵循的那些礼节;因陆寒尘与江越的暗中较劲开始,互相揭了不少老底,卫昭才从丞相大人口中得知,原来身高马大的谢九竟然一直是两人中下面的那个! 可想而知,当时直接震碎了少年的认知,差点叫卫昭怀疑人生;在卫昭的认知中,还有前世他了解的纯爱圈中知识,大家不是都默认两人中个子高的那个才是上位的么。 就是不说前世的认知,如今也是如此啊;何况谢九不只身材健硕,他的功夫也高,否则也不可能是谢家当初那些暗卫中身手最好的,更是现在的定北大将军;可他···竟然是被陈阶这个手不能提的书生压在身下的那个··· 震惊过之后,今夜再看到这两人,卫昭还是有些接受无能,忍不住再找谢九确认一下。 一身武将红袍的谢九理所当然回道:“这有甚么的。”转头看一眼身侧的爱人,耳朵又悄悄红了,轻咳一声继续对卫昭道:“我喜欢阶哥,他想在上面,当然满足他,何况···”何况阶哥会那么多花样,谢九觉得很舒服··· 再则,也不知前些日子阶哥是如何想的,竟是忽然愿意做下面的那个,让自己也彻底占有他···谢九···谢九当时心都要化了;而后阶哥与他说起心中感想,谢九更是感动的恨不能化身为这人的骨血。 那次之后,谢九也知自己的爱人还是更喜欢在上面,便也心甘情愿做多承受的一方;反正···反正他与阶哥情深意重,如此一来,他们的鱼水之欢更是乐趣多多,为何还要在意那些小节。 卫昭的狗狗眼瞪大一些,悄悄看一眼牵着自己手的卫兰陵,暗中吞了下口水,又悄悄问谢九。 “那你说···我能不能也压倒卫兰陵一次?” 一旁的卫兰陵眼眸平淡看过来,卫昭立马缩了缩脖子;谢九好笑:“就你?” 莫说这两人身板就相差颇多,最重要的是卫昭根本就生不出陈阶那般的想法好罢;看看此刻,卫兰陵只是一个平淡的眼风就能压制卫昭;亏这崽子还敢想压倒卫兰陵,只怕是有贼心没气势罢了。 不用多想,卫昭就明白谢九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怂,当即翻个白眼,又落后一步悄悄问崔砚,他可有想过压倒江越;那可是大宣新一代战神啊,要是砚表兄能压倒江越···想想就刺激。 崔砚扶额,不知这位小表弟怎的忽然还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但还是浅笑:“没想过,床·第之事···我比较懒,还是交给勤快的人比较好。” “哦,原来砚表兄喜欢躺平享受···”卫昭意味深长笑起来,正要再打趣几句,便被卫兰陵牵住手:“昭昭乖一些,今日可是宫宴,莫要再乱说。” 好吧,卫昭乖乖由卫兰陵牵着走在一侧,隔绝了他与谢九和崔砚的距离;狗狗眼中却都是笑意,卫兰陵的醋意还是这么大;当初吃九哥的醋也罢了,如今两人已是雍朝都知道的伴侣,还乱吃醋,也不知这人哪来这么大的醋劲儿。 再则,此时走在一起的几人,可都算是有家室的人;他不过是好奇问一问罢了,想知道砚表兄有没有像他这般想过嘛。 捏一把心爱之人的胳膊,流畅的肌肉线条掩盖在华衣之下···卫昭狗狗眼中尽是满足;他也只是听说了陈阶与谢九的情·事后,好奇想一想罢了,真叫他反攻卫兰陵···就是卫兰陵心疼他给他机会,恐怕卫昭也做不到。 他就是喜欢绽放在卫兰陵身下··· 到了紫宸殿门口,几人分开,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坐下;恰好卫昭这个工部尚书与崔砚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相邻,趁着崔家其他人还没到,瞅一眼大殿内的衣香鬓影,卫昭又与崔砚说起悄悄话。 “啧啧···雍都这些郎君与女子们还是不死心啊,今日竟是一家不差都来了;九哥都那般在朝会上宣告过,怎的这些人竟是半点不相信,他们的爹娘竟是也不劝解?” 崔砚早闻不惯殿内各种香风阵阵,却也只能忍着;听得表弟如此问,当即借着抬袖子的功夫遮掩下口鼻:“自古以来,昭昭何曾见过有帝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他的表弟谢令月不只是一位帝王,还是在若冠之年便统一漠北建立雍朝的开国之君;便是他一再强调喜欢男子,甚至宣告已有心上人,半年后便是立后大典···如今是人们还惧怕陛下的征战杀神之名暂时安分,却也放不下攀附富贵与权势的心思。 自古以来就没有帝王册立男子为后,更没有帝王独守一人的先例;这些大殿内的郎君与女子们,不过是仰慕陛下的风华无双与少年帝业,待到陛下真的立后那日,自然也会死心;倒是这些朝臣们,心思恐怕难以放下。 读过那么多经史,崔砚自然知晓这些老东西的想法;不过是心存侥幸,帝王还年轻,只怕是一时迷惑情之一道;哪有男子不爱美娇娘的呢,硬邦邦的男子有什么好的,帝王最多新鲜个几年,必然会厌弃皇后,说不得又会发现还是娇娇软软的女子最好。 第324章 这便是很多人期盼的转机,一旦帝王厌弃了皇后,那一个男子能争得过百官谏言与百姓非议,还不得困死后宫? 到时他们再谏言选秀,自家的女儿进了宫···一旦被帝王宠幸,该有的位分少不了,家族的荣光还会远么。 谁家会放弃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 崔砚暗中冷笑,可惜啊,这些人的心思注定一场空;不说自己的表弟是个与众不同的帝王,登基之初便册立了皇太弟,心意坚定无比;单说半年后,这些人知晓天下最恶名昭著的大宣九千岁陆寒尘···便是雍朝开国之君的心上人··· 且不说到时朝臣们在朝会上的谏言之举必然会更加激烈,单是九千岁的名声与往日手段···也足够这些人惊吓个够呛。 此刻崔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看那时的热闹。 想也知道,自己那表弟绝对会给予皇后权柄;陆寒尘容貌天下无双,却也不是靠容貌成为大宣九千岁的,凭那人的手段···崔砚忍不住怀疑,到时这些老东西还敢不敢在朝会上闹腾。 越想越是忍不住笑意,卫昭好奇他为何如此笑,凑近一些听完后,也龇牙笑的幸灾乐祸:“不必等到那时,我想今夜便有热闹看。” 大殿内此时的情形,连他们都能看清这些老家伙的意思,更何况陆寒尘那个久在朝堂历练的;如今那家伙好不容易得到谢令月的原谅,两人又重拾旧情,正是陆寒尘最粘人的时候;待他看清殿内这些人的心思,只怕是醋坛子当场便能打翻。 不好当着他九哥的面发作,但卫昭就是相信,以陆寒尘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会借机发挥,讥讽这些个老家伙一番··· 正说着,便见崔府几位入朝的人到了,两人分开坐好;片刻后,一身玄色龙袍的谢令月也进了殿,端坐在龙椅上接受众人的朝拜,醇厚的声音叫起。 也就是众人整理衣袍坐好的功夫,大殿之外传来通禀:“大宣摄政九千岁与大宣定国大将军携使团觐见!”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大殿门口,只见当先一着绛红蟒袍的清绝身影跨入大殿;墨色翼善冠上盘旋两条金丝四爪蟒,凤眸微挑,肤色苍白,薄唇艳红却又微微抿着··· 世间所有词藻都不能描绘众人此时看到的人间殊滟。 第193章 大宣使臣团算得贵客,且摄政九千岁是大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礼部官员给他安排的位置在左边首位,距离帝王极近。 入座之前,使团必然是要先拜见陛下的;陆寒尘已然见过自己的狼崽子龙袍着身的模样;可那夜他藏在龙椅之后的屏风里侧,并未看到谢令月高坐龙椅上的风姿;今日才看清他的狼崽子果然平日还是收敛了气势,他明明是个天生的帝王。 谢令月不喜明黄龙袍,因而雍朝的帝王龙袍采用了玄色为主,金线刺绣的龙纹,内里深红色,虽然简单,却也尽显帝王威仪;尤其穿在谢令月的身上,衬的他越发唇红齿白,玉白的肤色更为惹眼,偏偏就是令人不敢直视。 只见高高在上的帝王随意摆手,醇厚的声音传遍大殿:“九千岁远道而来,且与雍朝签订榷商条约,为两国邦交周旋,实乃雍朝贵客,不必多礼,且入座。” 陆寒尘薄唇微扬,他的狼崽子不愿自己参拜他呢;率领使团众人坐下,江越就坐在陆寒尘身侧的位置,两人抬头便能看到对面的陈阶与崔砚,微微颔首。 大殿内雍朝百官只以为自家陛下感念两国榷商条约签订,才对大宣使团如此客气,竟是免了参拜之礼;并不知其实是他们陛下的私心,谢令月怎么舍得自己的爱人给自己行参拜大礼。 最多半年,这人便是自己的皇后;此时若是叫这人给自己行参拜之礼,日后陆寒尘在雍朝百官面前还如何树立威信;对自己的爱人,谢令月可不愿他委屈半分,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受委屈。 坐下后,陆寒尘才有功夫打量了一眼大殿内的情形,凤眸当即微微眯起;恰好江越也与他想到了一处,也不管两人其实面和心不和,直接凑过来低声哼笑:“九千岁猜猜,这大殿内的俊美郎君与姣美女娘···有几个不是奔着清尘的后宫而来?” 啧啧···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满大殿这些坐在父母身后的少男少女们,每个人都是满眼仰慕的不时悄悄看向龙椅之上的青年;看一眼之后便满面绯红低头,不过几息的功夫,眼神还是会瞟向上方。 这是生怕上方的帝王注意不到他们罢,有些大胆的还特意做出几个不惹人注意的动作。 江越不由感叹:“难怪都说漠北人天性率直热烈,今日一见确实不假;诶···陆寒尘你还不知罢,当初清尘征战时,帐下不知多少青年才俊与他表露过心意···” 知道这人就是见不得自己由衷欢喜,陆寒尘本不欲与他计较;然大殿内这些青年男女的神情动作实在刺眼,他也需发泄心中郁气,当即也嗤笑一声。 “大将军也莫要只幸灾乐祸看本督的笑话,或是你眼瞎了不成,没看见崔尚书周围已经有好几个貌美女娇娘对他眉目纯情?” 江越当即冷脸,再也顾不上取笑陆寒尘,抬眼看过去后便面沉如水;果然啊,他还是大意了;他家阿砚出身云州崔氏,本就有令人艳羡的家世,如今他自己还是雍朝的礼部尚书,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且崔砚温文端雅,相貌俊秀,完全区分于漠北那些男子的粗旷,怎能不招人惦记。 第325章 再也坐不住,江越也不管什么使团规矩,反正他只是副使,负责使团安全而已;起身后便朝龙椅上的谢令月拱手,道和谈时他与崔尚书一见如故,如今分别在即,当与崔尚书把酒言欢;十二旒毓遮住了谢令月桃花眸中的浅浅笑意,微微摆手,还道他这个帝王也喜欢看两国重臣投契。 待到江越在崔砚身旁坐下,鹰眸便冷冷看过周围几个少男少女,暗中警告之意尽显;这人可是在战场历练过数年,满身的杀伐之气此刻尽数释放,被他看过的几人哪里还敢再抬头,胆子小的甚至悄悄后退,彻底藏在家族长辈身后。 崔砚何曾不知这人是又醋了,恰好他也不喜周围那些觊觎的视线,乐得由这人警告;崔砚是暗中高兴,可其他几个崔家人却不高兴,这个大宣的定国大将军是何意,好不容易他们家的阿砚有人喜欢,说不得阿砚也能看中其中一个,今年便能为他完成婚事,解决崔家大爷的心头事··· 怎的,难不成这位大宣使臣还想多管闲事? 接收到崔家几人不快的眼神,江越心中更是委屈,暗中扯了下崔砚的袖摆;这人到底打算何时与家人说明与自己的感情,总不能一辈子瞒着家里人罢。 崔砚也在暗中拂过这人的掌心安抚,只顾着醋意,怎不想想他如今的身份,自己不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么。 看明白心爱之人眼中表达的意思,江越立刻像是被顺毛的狼犬,再无焦躁之意,原来阿砚也是为了他想啊;那便没关系了,等到他从大宣返回之后,阿砚总会带着自己见过长辈。 这边厢江越被捋顺了毛,那边厢陆寒尘却难耐心中醋意,三言两语打发了前来敬酒的雍朝重臣,双手端杯起身面向谢令月。 “说起来本督与陛下也算渊源颇深,听闻雍朝陛下如今后宫空虚···本督见大殿内青年才俊与姣美女娘皆对陛下眉目传情,还有他们的父母暗中鼓励···可是今日除了为本督践行,陛下还有选秀之意?” 这人也不管大殿内所有人目瞪口呆,提高声音又道:“若果真如此,本督倒也有身份多留在雍朝几日,方便讨一杯陛下的喜酒喝。” 言落,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凤眸紧紧盯住龙椅上的人。 桃花眸扫过大殿内所有人,谢令月醇厚的声音中带了笑意:“多谢九千岁记挂朕之后宫,然朕早已宣告过,已有心爱之人,半年后便是立后大典,届时···朕倒是欢迎九千岁前来吃杯喜酒。” 本来陆寒尘还有一肚子郁气未发,准备接下来继续诘问几句来着;见狼崽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痛快承认有心爱之人,半年后便要册立心爱之人为后···再多的气也难以发作,陆寒尘承认自己又冲动了,趁着狼崽子痛快饮尽杯中酒,还对他笑的这么温柔···悻悻坐下。 还好,便是方才冲动了些,他也没说甚么失礼之言;凤眸看上去,狼崽子应是没有生气罢? 不说陆寒尘心中忐忑,暂时收敛了一身冷气;只说大殿内众人,此时还目瞪口呆,一时难以回神。 大宣的这位九千岁是何意,难不成还想干涉他们雍朝陛下的后宫之事么,他哪来的脸面! 恍然又想起,这位九千岁逝去的妻子是陛下的双胎妹妹瑾安郡主来着···难怪方才九千岁说他与陛下有渊源,还真是如此;要是这么看,九千岁还真有立场关心陛下的后宫。 众人的面色又转为难看与不自在,可九千岁方才那句话也未免太过直白与难听;合着他的意思是说雍朝的这些少男少女们不知礼仪,且他们的父母也有攀附陛下之意? 虽然殿中很多官员心中确有此意,可那也是心中思量,如此被这人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言明,他们这些人难道不要面子的么,当即便有几人起身欲辩。 果然是恶名昭著的阉佞,手段阴暗狠辣不说,竟是连基本的礼义廉耻也不顾;他们雍朝之事,何时轮得到这人指手画脚,就算他与谢家有渊源又如何。 只不过这些人的算盘终究落空,还不待他们起身,谢令月便当先开口:“虽则九千岁之言直白了些,却也正合朕意。” 桃花眸透过十二旒毓扫过众人,帝王的语气依旧淡淡,却平白令在坐之人个个心中生出寒意。 “记得朕登基之初便言明,朕心悦男子,且已有心爱之人···也是因此,朕早早册立皇太弟,确保雍朝江山后继有人;怎奈众爱卿总以为朕是推脱之言,不时上奏折言及选秀之事,竟还找种种借口拖延家中适龄儿女的婚事。” 醇厚声音提高几分又道:“便是朕前几日宣告了半年后的封后大典,尔等还是心存侥幸,今日本是为大宣使团举办的践行晚宴,却生出几分选秀之意,平白被友邦使团看了笑话。” “朕不妨说的再明白些,此生朕只心悦一人,对那人的心意与忠诚此生不渝!” 话音又转变为语重心长:“朕亦知有上行下效一说,今日恰好诸位爱卿与家中儿女都在,朕便多言几句;一个人究竟喜欢男子或是女子,这是天生的心之所向;朕不希望雍朝的许多儿郎因为朕喜欢的是男子,便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意,只以为跟着朕学才是当世之道。” “朕希望诸位明白,在我雍朝,无论男女,建功立业或是情意缱绻皆是人生珍贵,当三思而后行;莫要因为对朕之功勋的敬仰,而错认心意,而错失身边人。” 第326章 因是为大宣使团举办的践行宴,谢令月并未提及百官心思;不过,他相信自己的这些朝臣都是人精,虽然他只是劝告了在座的少男少女几句,相信所有人皆能明白他这位帝王传达的言下之意。 今日之后,应该不会再有朝臣拖延家中适龄儿女的婚事;更不会有他之前便担心的,一些郎君因为对他这位帝王的崇拜,而分不清自己的情意取向。 身为帝王,谢令月自有他该尽的责任。 第194章 大宣使团离开雍都的时间是宴会次日,大宴结束后,陆寒尘与江越带领使臣一起回了下榻的驿馆。 不过半个时辰,便见两道身影都是方便的夜行衣装束,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出了各自的院子;驿馆外两人碰面,互相看一眼,便知道对方准备去哪里,不约而同在心中暗骂一声“晦气”··· 身形健硕一点的是江越,直奔崔砚独自居住的尚书府而去;眼看着就要与心爱之人分开些时日,当然是趁着今夜与爱人多缠绵;至于谢令月这个好友,前三日已经小聚过,今夜的践行宴也见过了,江越自然珍惜与爱人缠绵的时间。 且陆寒尘定然也是他这般想法,这不,堂堂摄政九千岁,竟然也是夜行衣打扮,做贼似的匆匆往卫昭府邸的方向而去。 这一晚,两处不同的缠绵。 次日清早,谢令月先为陆寒尘整理好需要他带走的药膳方子,自然还有谢峰这些日子为他赶制出来的蜜丸;都整理好之后,恰好卫兰陵也早起准备为好友送行,三人便去了膳厅用早膳。 至于卫昭,还在被窝里睡着;今日没有朝会,陆寒尘也有自己相送,卫兰陵便由着自家的小少年贪懒多睡些时候。 按照规程,还是大宣的丞相与礼部尚书等人送大宣使团出京,谢令月当然不方便露面;该说的话,昨夜两人几乎彻夜未眠都说了个清楚;即便如此,与卫兰陵起身将离开时,陆寒尘还是没忍住扑到狼崽子怀中。 “回大宣后,我自然会万事小心,争取早日来雍都;这些日子···阿月定要做到你答应我的,可莫要被人趁机钻了空子近了你的身!” 谢令月笑着连连点头,看来昨晚宫宴的情形还是叫这人记在心中,这是多不放心自己成了别人的;且不说谢令月本就是当世高手,能近身的人不多;难不成皇宫的重重守卫与龙甲卫也是摆设不成? 难怪说陷入感情的人有时候会失去判断,他的爱人如今就是;为他整理好昨日便带过来的蟒袍,在他额间印下一吻:“哥哥不必担心,我是你一个人的!” 陆寒尘满意点头,凤眸盈满笑意;也不愿再被好友看到自己这一面,率先踏出房门。 “哥哥。”谢令月还是唤住人,桃花眸里是笃定之色:“回了大宣该如何便如何,不必为了来见我便委曲求全,万事有我!” 此行雍朝和谈,即便陆寒尘算是有功,但他数日前在宫门口闹出的那一番动静,自然会引起大宣皇族与朝臣的怀疑;且在世人眼中,雍朝皇族谢家就是与陆寒尘脱不开的关系,大宣人更会怀疑陆寒尘此行之后会不会更偏向岳父家。 不谈权势富贵,只说大宣还流传的九千岁与瑾安郡主的夫妻情深,谁也会防备陆寒尘对大宣生出异心;若是没有他答应为了自己来雍朝,谢令月一点都不担忧,九千岁必然是寸步不让。 怕只怕这人一心要离开大宣,失了防备心不说;毕竟这人是大宣子民,还掌握朝堂权柄数年,若是他心生愧意步步退让,从而被人钻了空子··· 虽然谢令月心中已经定下要带领龙甲卫潜入大宣,却也不想爱人因为自己而受任何委屈,他的爱人就该意气风发。 陆寒尘并不知谢令月的打算,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凤眸中都是笑意:“阿月放心,我定然毫发无伤的回来见你。” 待到两人离开半个时辰后,谢令月也悄然回了皇宫;紫宸殿内,龙甲卫统领谢一已经等在一旁;见主子进来,单膝跪地回禀,龙甲卫已按照陛下的意思分成几队,从昨夜便开始往大宣方向出发;而谢一这个统领,还有几十好手,自然是随主子乔装打扮,以商队的名义进入大宣。 谢令月问起大宣境内的同尘楼可备好战马与武器,谢一安静点头;这些是早都准备好的,原本是自家主子给九千岁准备的退路,既然人都要来雍朝,大宣境内之前藏着的武器自然也该都用上,确保主子安然归来。 摆手令他退下去准备乔装之事,谢令月又去了太上皇谢楝居住的宫殿;他要离开几个月,朝政之事有陈阶这个丞相总领自然不担心,可龙椅之上还是要有人坐着,那自然是劳烦太上皇安定人心。 谢令月也没瞒着,说明自己是担心陆寒尘的安危,要亲往大宣将人安全接回来,谢楝差点又骂人;他这般独艳天下的嫡长子,合该配得上天下最美好的女娇娘;结果···钟情一个阉人便罢了,还如此纵容这个阉佞。 那可是损伤面容之痛! 阿月轻易便原谅,还与那人重拾旧情;这些也便罢了,不过后宫多养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可他家阿月竟然还要册立一个阉人为皇后,竟还要为这人空置后宫! 此时,阿月竟还说不放心那阉人的安危,要率领龙甲卫潜入大宣接人回来···阿月怎么不想想他自己的安危,他还是雍朝帝王,一旦被发现,他能不能活着离开大宣! 第327章 虽然谢楝也很清楚龙甲卫战力恐怖,阿月此行不会有事;可他身为父亲,眼见自家儿子如此在意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谢楝如何不气。 就连一旁的崔氏也忍不住的担忧:“阿月定要亲去么,实在不放心,叫令宸带领龙甲卫去便可;你如今身份不同,去了大宣便如闯入龙潭虎穴。” 谢楝冷哼:“我们如今能管得住他?也是,我们虽然是当人父母的,却也比不过阿月身为开国之君的威仪···嘶···夫人做什么又拧我?” 暗中翻了个白眼,崔氏无奈,这父子俩总是如此;儿子是个有主意的,何况谢家如今的一切都是这个儿子筹谋得来···偏这当爹的平日里觉得儿子百般好,一到儿子的感情之事,便是百般挑剔。 其实崔氏也觉得自家儿子就该选这天下最好的姑娘,但感情之事,岂是他们想如何便如何的;儿子大了,如今又是一国之君;既然没有因为那人荒废筹谋,荒废朝政,那还计较个什么,只是··· “阿月心中都有数,母亲也不好再多言阻拦于你。”崔氏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你父亲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管如何,万事小心,安然回来;朝政之事你且放心,重臣们都是你的心腹,你父亲也不会缺席朝会。” 谢令月欢喜颔首:“明日早朝我会宣告帝王巡边,恰好近日西边的沙俄帝国那里不安分,朝臣们也不会疑心;儿子不在这些日子,母亲也看着点父亲,不必劳神,多多在意阿晖的启蒙,您二老也多保重身子。” 安抚好父母,后半晌又在御书房连着召见了几位心腹重臣,将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才有功夫与进宫的卫昭说话。 卫昭都震惊了,他九哥可真是够能藏事,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直不曾透露,临到启程了才告知;再则,陆寒尘那么大个人,还是九千岁,能出什么事,怎么就值得他九哥亲自跑一趟大宣! “不是···九哥你莫不是开玩笑,你如今可是雍朝帝王,万一大宣有人认出你来,多危险;且不说这些,九哥你脸上的刺青如今天下皆知,难不成你一直戴着面具,不是更惹人怀疑?” 卫昭坚决不同意他九哥冒险,不就是担心陆寒尘么,派龙甲卫去就好了;别人不知道,卫昭可是清楚的很,龙甲卫统领就是谢一,绝对的忠心,犯得着九哥亲自去么。 “若是卫兰陵回大宣,明知道危险,昭昭你要不要亲自去接?”谢令月也不说别的,只问了他一个设身处地的问题。 卫昭讪讪:“那好吧,我总是说不过九哥,也知道你有的是办法。”狗狗眼又亮起来:“正好工部做出了几把更轻巧的东西,九哥你都带着,保证万无一失!” 既然拦不住人,那便准备的充分一些;卫昭也知他九哥的心思,换他也不可能任由卫兰陵独自犯险,有情人便是如此;明知道自己帮不上多少忙,也要与心爱之人同甘共苦,更何况他九哥是谁,有勇有谋,还是当世高手。 谢令月满意颔首:“昭昭更懂事了,若是你能少领着阿晖胡闹,多带他玩些启蒙游戏,九哥会更放心;乖,大宣有不少好东西,想要什么,九哥叫龙甲卫多给你搜罗些。” 狗狗眼更亮,卫昭开心坏了;虽然雍朝如今开通了海上贸易,可有些东西还是稀缺;大宣地处中原,富庶了上千年,好东西多的是;虽然有卫兰陵的人手帮他搜罗,但那些人哪里能比得过龙甲卫;正好他现在的研究还缺少材料实验,那就不与九哥客气! 痛快给列出单子,卫昭这才心满意足与爱人出宫。 次日早朝之后,谢令月宣告了西境不安稳,他要巡视边境;朝政由太上皇与丞相总领,又点了几位武将随驾,彻底消除朝臣们的疑心;而被他点名的几名武将也确实要去西境,大元帅谢栋已从北境转去西疆,曾想过的得到瀚海区域并不是随意说说。 不日谢九便要启程去镇守北境,谢令宸这个禁军统领也已归京,谢令月真正的打算是从大宣接到陆寒尘之后,便直接转去西境··· 第195章 月余时日眨眼而过,大宣的很多地方已是春暖花开,就连靠近北境的京都,街道旁的树木都抽出新芽。 这日京都北城门口,进城的百姓们排队等着检查,暖阳熏的人昏昏欲睡;忽而远远过来一列车队,当先而行的马车上并没有明显的徽记,但那通体乌黑的车厢已是彰显木料不凡,车帘的用料更是讲究,虽看不出这是什么珍贵的料子,只是日光下闪烁的隐隐光泽便能看出其中华贵。 这辆马车之后跟着的几辆,看上去虽没有前面的引人注目,可也是平民百姓家想都不敢想的;而跟在队伍里几十个护卫打扮的人,个个都是墨色劲装,身量结实;只是平静站在那里,便令人心头打颤,更不敢靠近。 如此一队人,难免引人注目,好些人都顾不得自己还在排队,纷纷猜测坐在前面马车里的人到底是何种身份。 到了这一队入城的时候,当先领头之人给守城士兵递上各种文书,还有一个荷包;客气道,兵爷只管检查,他们是从云州来的商户,此行除了做生意,自家的老爷也想一观京都繁华。 接过荷包的小头目暗自掂了掂,发现里面装着的该是银票,还是好几张;先露出笑意,挥手叫弟兄们跟着这人去检查;又见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客客气气,头目更是满意,嘴里叫着弟兄们快些,莫要耽误了后面进城的人,他自己则到了当先的马车前。 第328章 站在一旁的车夫直接掀起车帘,那头目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好奇之人便看清,里面一个隽秀的青年慵懒半躺;一身孔雀蓝的长衫,没有多少刺绣花纹,用料却更为讲究;长发随意挽起,修长指节正拈起一颗水红果子准备入口,肌肤若羊脂白玉,显然是不知疾苦的富贵公子。 见人看过来,那青年唇角微扬,轻轻颔首,再亲和不过的姿态;头目扫视一眼车厢,也跟着点头转身;如此慵懒随意的姿态,还有这通身气派,虽然只是商户子,想也在朝堂有人;难得对方如此客气,头目也给面子,他这边转身之后,整个商队的检查便结束,摆手令人放行。 车队走起来之后,还有人好奇围在头目左右,好奇打探消息;而那头目想到荷包里银票的厚度,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好奇,只说了句贵人的事少打听,便又懒散坐回桌子后。 马车里的谢令月自然听不到这些已经抛在身后的议论,放下手里的果子,随意用丝帕擦了手,摸在脸上;看来这羊皮面具确实好用,竟有天衣无缝之感,也不知陆寒尘在大街上忽然看到自己···能不能认得出来。 稍微能看得出是桃花眸的眼形上挑,微微笑意倾泻;也只是在转瞬间,这点微末笑意便消失无踪,眼神更为犀利。 大宣京都的探子谢令月从未取消,原本是担忧陆寒尘的安危;建立雍朝之后,这些探子更不能撤回,邦国之间都有彼此的暗探,为的就是推测彼此的动向,以防消息不够及时。 这一个月传过来的消息,先是半月前陆寒尘带领使团一行回京,受到了沿途百姓的赞誉,尤其是大宣北境百姓;九千岁竟然真的与雍朝签订了榷商条约,意味着榷商期间,北境再不会被漠北人侵扰···这消息对北境百姓来说无异于过年。 虽说是雍朝主动提出要进行榷商,但大宣北境百姓自动认为这是谢家还对故国心有怀念,这才愿意还两国边境安宁;而虽然是雍朝主动提出,却也有九千岁的功劳;如果不是九千岁对亡妻情深,必然不会主动带领使团前去和谈,如果不是谢家念及逝去的瑾安郡主给九千岁面子,和谈也不会这般顺利··· 这些民议自然也传入京都,传到皇族与朝臣耳中,可想而知,本就忌惮九千岁的皇族与新近崛起的权贵,怎会不生出更多芥蒂与忌惮。 暗探传来的消息,怀疑九千岁心向雍朝的奏折堆满了内阁案桌,甚至还有朝臣揣测九千岁之后会不会为雍朝传递大宣的种种消息;近几日的朝会更是群臣对九千岁群起而攻之,以内阁为首,极力主张先撤销九千岁对锦衣卫的掌控。 按照文武百官的说法,锦衣卫刺探天下情报,督查百官···如此重要的权利机构,却掌握在可能心向雍朝的九千岁手中;如此下去,大宣危矣。 谢令月自然想得到,这才是大宣皇族的第一步;文武百官虽然对九千岁心生畏惧,也有消除九千岁权柄的念头;但陆寒尘积威已久,仅是这些朝臣还不敢轻举妄动;近些日子的举动,恰恰说明是皇族在背后推波助澜,暗中支持朝臣为难九千岁。 他们所图的,就是一步步削弱九千岁的权利。 不管陆寒尘多么权势显赫,都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介阉宦,大宣太·祖皇帝时便定下规矩,宦官不得干涉朝政与军权;后来是太宗皇帝之子登基后,在宫廷设置内府课堂,允内侍宦官学习,景昌帝登基后,陆寒尘这个九千岁横空出世。 因为这些规矩,九千岁所掌控的只有锦衣卫与东厂、西厂这三处机构;其中锦衣卫数十万,是这三处机构中最大的势力,办事能力更是拔尖;可想而知,如今皇族与朝臣想要解除陆寒尘对锦衣卫的掌控,其实就是要拔除他最大的依仗。 只要锦衣卫不在九千岁的掌控中,仅凭东厂与西厂的数千内侍···九千岁也不过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再无可惧;三年多前,谢令月曾为陆寒尘谋划过镇北军军权,却因为计划的改变而任由杨家掌握镇北军。 如此,没有兵权,还没了对锦衣卫的指挥权,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也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等待他的必然是不出一年半载的清算;若是以前的陆寒尘,必然会寸步不让,只要他掌握锦衣卫,皇族与朝臣也无可奈何。 偏陆寒尘之心如今都在雍朝,都在谢令月身上;已经决定离开大宣,自然不会再贪恋权柄,竟是在前几日果真交出了锦衣卫的掌控权;皇族与群臣明面上并未逼迫太过,锦衣卫如今在九千岁曾经的心腹天枢手中,不过增设了一位御前指挥使,代表天子行监督权。 可谢令月却知道,陆寒尘此举已将自己完全陷入被动境地;若他不同意增设御前指挥使还好,天枢几个都是他的心腹,还能完全掌控锦衣卫;如今却不好说;最新传来的消息,锦衣卫内部已经有分裂趋势,不少人暗中投靠了那位御前指挥使。 天枢几个不缺才干,却缺少陆寒尘的敏锐与心计;他们自然察觉了不少人的变节,却也只是察觉极少数人;而陆寒尘如今只在东厂与西厂之间活动,大抵还忙着准备脱身的计划,竟是完全不过问锦衣卫之事。 若是不出谢令月所料,朝廷对陆寒尘的发难就在最近;正如原剧情中一般的理由,李昭辰当时想要除掉陆寒尘这个九千岁,除了忌惮,更多的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树立贤君形象;换成如今的新帝,除了有这些原因,还有杨家迫不及待想要掌握大宣权柄的需求。 第329章 最重要的,新帝虽然年少,可登上了那个位置,谁也不想成为傀儡帝王,总要试一试手段的。 只能说大宣皇族挑的时机再恰当不过,偏是陆寒尘如今心生去意时,这人自然会念及景昌帝曾对他的提携之恩,还有对家国的一点情怀···而步步退让。 可他却不知,一旦开始退让第一步,等待他的必然是死局;谢令月不信陆寒尘想不到这些,却也明白,这人明知如此还要退让,无非是相信他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也许在陆寒尘看来,他虽恶名昭著,却也是遵循帝王旨意,对大宣社稷是有很多功劳的,也许皇族与朝廷念着这些功劳会给他留一丝生机,毕竟他如此痛快配合皇族的目的。 陆寒尘的这种心思在古代人身上再正常不过,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顺从,因为他们始终不愿相信自己效忠的帝王会真的无情。 然而纵观过华夏几千年历史的谢令月却清楚,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且不只是帝王之心难测,更重要的太多人渴望权柄,渴望取而代之;明知权柄太盛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可谁都想赌一把,都以为自己不会步前车之鉴,也就有了那么多家族前赴后继,只为拥有权柄而算计筹谋。 还好自己不放心来了,谢令月心中庆幸;有他与龙甲卫在,自然能护得陆寒尘正大光明离开大宣。 如此还不够,谢令月自己可以承担非议,却舍不得爱人承担这些,他必然还要叫大宣上下感激涕零陆寒尘的离开与舍身取义··· 第196章 马车停在距离督主府不远的一处宅邸前门,谢令月稳稳下来,稍作停顿抬眼四顾后,便步履从容踏入并不起眼的大门。 已是龙甲卫统领的谢一跟着进府,并未管身后的车队安置,保持落后主子一步的距离,忽而道:“主子真的不打算告知督主您到了京都的消息?” 谢令月摆手:“正是多事之时,督主府周围耳目众多。”且若是那人知晓自己就住在他附近,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反倒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昭昭列出来的单子,可叫人都搜寻齐全?”这一路行来就派人出去搜寻采买,隔几天便会有跟着商队离开大宣前往雍朝的马车,谢令月估算着应是差不多了;此时问起,除了关心卫昭所需要的东西,更是估算赶到京都的龙甲卫数量。 得到答案后满意颔首,与自己估算的差不多,最多十日,一千龙甲卫便可齐集京都;至于龙甲卫使用的各种武器,早被谢一传令同尘楼运送到京都,就藏在此处宅邸中。 雍帝陛下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何况大宣本就是同尘楼第一家商行发起之地,准备与藏匿些兵器,还是简单。 谢一关心的还有其他:“结合近日传来的情报···可需要给丞相大人传信,增兵镇北关,以震慑大宣?” 身为龙甲卫统领,谢一如今对各种消息更为敏锐;不只谢令月这个主子察觉到了陆寒尘此时面临的危机,谢一也看出大宣皇族欲对九千岁不利。 自家主子必然是要护九千岁周全,就算龙甲卫能力卓绝,可主子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同;大宣京都距离雍朝南境只有数百里,然而,为主子的安危着想,谢一建议在镇北关增兵;大军压境,便是大宣皇族想有什么心思,也得看他们敢不敢直面雍朝铁骑。 谢令月轻笑:“你们也太过小心,不说一千龙甲卫的实力,谢一你是统领,难道还不知咱们的武器威力胜过大宣多少倍,怎会有危险;且昭昭还担忧我此行犯险,备了数十枚手·雷···大不了便趁此机会给大宣皇族一个警告。” 不是谢令月轻视,实在是如今大宣的皇族可没有当初太·祖皇帝的铁血之风;便是他们有一战的心思,可开国武将之家被当初的太·祖皇帝都清理的差不多;护国柱石之称的谢家还被景昌帝逼迫远离故国,如今也只有英国公府江家还有风骨,却也还要提防被新帝与杨家忌惮与之后的清算,他们不会轻易主战。 自古武将有几个能逃得过功高震主的猜忌。 便是大宣原本的中山王谢达昌,那般小心翼翼,躲过了太·祖皇帝的清算,谢家成为仅剩的三家武勋,却也没能躲过景昌帝的忌惮;因而,谢令月赌英国公府不会在此次为难于他这个雍朝帝王;一朝天子一朝臣,荣乐大长公主与新帝的关系远不如杨家亲近,他们不会在此时成为新帝与杨家的眼中钉,这便是世家的生存之道。 何况还有江越这个定国大将军在,为了与崔砚的情意,还有与自己的知己相交···只要谢令月不是与大宣为敌,江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江越的眼光犀利,身为帅才,他更清楚如今的雍朝铁骑与武器完全可与大宣一战,他不会任由谢令月在大宣出事,挑起两国战事,那才是得不偿失。 “且···龙甲卫苦练两载,谢一难道不想龙甲卫名震天下么?”谢令月带着笑意的声音又起,好像这世间永远没有能叫他为难之事,那般的从容笃定。 谢一的心彻底沉下,对啊,主子所言何尝没有说中他的心事;身为谢家暗卫,他从小苦练功夫;然而这两年身为龙甲卫的训练过程,才是真正的磨练;吃了那么多苦头,他亦想自己统领的数千龙甲卫扬名天下! 既是武将,谁不想自己率领的铁甲一朝天下闻;谢一也不能例外,这大抵是独属于武将的热血。 第330章 既然主子如此信任自己与龙甲卫,又给了机会,那当然要抓住,谢一握紧拳头;除此之外,重中之重便是保护主子的安危,虽然谢一也很清楚,十个他怕也不是主子的对手,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若是主子有什么意外,他便是雍朝的千古罪人! “好了,不必如此小心,我心中都有数。”谢令月怎能听不出他的气息变化,知道他必是又增加心里负担,安抚几句:“有这功夫,你不如去见见那些在京都的暗探,该重赏的重赏,再将同尘楼的生意收拢一下;经此之后,只怕同尘楼在大宣再也经营不下去,趁早想好后路。” 将要踏入正院,忽而又转头提醒:“对了,你与谢七几个行动时务必做好伪装,莫要被督主府的人认出来。”这几个当时都在陆寒尘几人面前露过面,若是被认出来,陆寒尘必然会想到自己来了京都,还能压抑得住么,小心行事才是应该。 深夜,宅邸中跃出一道穿着贴身夜行衣的隽挺身影,轻巧跃过重重屋脊,几息间便悄无声息落在督主府正院上屋的黛瓦上;桃花眸淡淡扫过一圈,谢令月极为不满,果然督主府的防卫不如三年前。 不只是没了天枢几个九千岁心腹的身影,人数也锐减近半,就连警觉性与身手也不及三年前的守卫;比起三年前那次的夜半偷香,谢令月更轻松从窗扇跃入西暖阁内,未曾惊动床榻上沉睡之人。 不曾急于靠近,先拂出一股气劲,隔空点了陆寒尘的睡穴,令他睡的更沉,方才缓步走近床榻,无声坐在床边看向这人睡颜;昏暗夜色中看不清这人的气色,单是脸部轮廓便叫谢令月稍微满意点头,看来这人有好好服药和调养身子。 修长指节欲要抚上他的面颊却又停顿,陆寒尘的功夫还是高于很多人,谢令月不想叫他发现自己来过,收回手臂,安静坐在床榻边守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传来街巷中的梆子声,沉睡的人眉眼微蹙,谢令月这才起身拂开他睡穴,又悄无声息离开。 回到宅邸之后便传令,龙甲卫中善于隐匿身形的数十人,被他安排守在督主府与陆寒尘附近,负责保护他的周全,又叮嘱几人几句,之后才放心睡下。 而后连着数日,谢令月都是在夜深人静时潜入督主府正院,陪伴睡着的爱人一个多时辰;也不仅仅是为了思念之情而陪伴,这几日朝堂局势更为紧张,九千岁已是形同虚名,步步退让;谢令月担心爱人思虑过多辗转难眠,每晚来都会先点他睡穴,临走时再解开。 经过上次在雍都的自伤,还有之前三年这人的不珍惜,陆寒尘的身子已是接近强弩之末的状态;若不是谢令月与谢峰两人的医术,这人如今哪里还能起身;好不容易养回来一些,谢令月可不愿看着他因这些朝堂之事再劳神伤身。 也不知是谢令月如今的功夫已至臻境,还是陆寒尘近日都挂心离开大宣之事,竟是一丝都不曾察觉到谢令月每夜都来。 而白日里谢令月虽然都宅在府邸,却不错过有关于这人的所有消息,朝堂与京都的所有消息更是不会错过分毫;谢令月就是这样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带着龙甲卫可谓是有恃无恐,却还会随时根据消息反复推敲自己的计划。 尤其是关于陆寒尘的所有,容不得一丝错漏;有时候谢令月自己都会好笑,他终是体会到了那句由爱故生怖;因为心有挂碍,恨不能小心再小心。 如此又过了半旬时日,一千龙甲卫已尽数潜伏在京都;在谢一这个统领的安排下,每日也忙忙碌碌;即便如此,他们的行迹并未引起任何一方势力的注意。 京都,果然因为一个九千岁,所有势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城与朝堂;就连天枢掌握的锦衣卫,现下也没了往日的机警,倒也方便了谢令月给龙甲卫传下去的所有命令顺利执行。 除了皇室宗亲与杨家人频繁进出宫城,就是内阁为首的许多朝中重臣,这几日也时不时宿在宫中,往来的侍从更是络绎不绝···不只是达官权贵,就连京都的不少普通百姓也察觉到了近些日子的风声鹤唳,茶馆与酒楼中也少了许多高谈阔论的身影。 有那机警些的铺子,还不到宵禁时刻便开始送客人离开,早早关闭店门;街头巷尾亦多了不少贩夫走卒,这若是平日,早有巡防营的人喝退清场;可近些日子,巡防营的人便是看到了也无动于衷,更不曾有往日孝敬他们的商行管事上前诉苦。 种种迹象都令家家户户警觉,便是往年最热闹的上巳节临近,京都人也没了欢欣向往之意,街头巷尾往来之人皆行色匆匆。 风起于青萍之末,大宣京都,终将在新帝即位后,迎来一场谁都无法预料结局的暴风雨··· 第197章 当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天枢也带领近万属下离开京都,直奔镇北关时,谢令月便知道,一直以来悬在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头上的利剑,就在这几日,终将落下。 从谢令月抵达京都的前几日开始,朝廷陆续以各种借口调离锦衣卫出京办差;九千岁在锦衣卫的心腹,北斗七星各自率领一部分属下,奔赴大宣的南北东西,可谓是对京都鞭长莫及;再加上此次出京的天枢,京都之内,不仅没有九千岁的心腹,亦难以看到锦衣卫的身影。 “谢一,传令下去,明日之前,龙甲卫准备妥当,隐匿皇宫附近,见朕的信号便围困宫城!”谢令月丝毫不犹豫,当机立断传令。 第331章 原来他以为陆寒尘不会退让至此,李氏皇族也不会当朝发难,至多在督主府隐秘抓捕九千岁;因而,谢令月才会住在这附近,方便到时救援及时;可如今锦衣卫都被调离出京,看来新帝身后之人亦想到了,要九千岁彻底遗臭万年! 如此,既能铲除阉佞树立新帝的威信,得到更多民心;还能给所有朝臣一个警告,弄权的下场便如陆寒尘,可谓是一举多得;不得不说,这位新帝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比原剧情中的李昭辰更贪心的,他们是想当朝审判九千岁啊。 也不知陆寒尘是如何计划的,难不成他以为朝中还有朝臣为他说话么;利益与威胁当前,便是曾经暗中受过九千岁恩惠的官员,难道敢在大势当前时不知死活么。 还有江越,即使他这个定国大将军愿意为陆寒尘说话,可他如今在京都没有多少可供调遣的兵力,还真以为新帝与杨家会听他的? 且真到了关键时刻,谢令月不信江越会在京都动刀戈。 就算陆寒尘与江越都有了计划,谢令月也决不允许自己的爱人背负满身骂名离开大宣;这两人可以为了家国情怀一再让步成全,谢令月可对大宣没有多少情感,更不允许他的皇后被天下人质疑。 主子的安排,谢一并不多问,当即应诺便转身下去传令。 次日清早,太和殿的早朝之上,新帝虽则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却也有模有样;大殿内分两边站满文武百官,左侧文官之首乃是新任内阁首辅,右侧的武将之首便是定国大将军江越,江越的身后就是镇北大将军杨崇武。 而九千岁依旧是一身绛红蟒袍站立在金阶之上,凤眸微垂,仿若大殿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看他如此事不关己的姿态,江越微微眯眼,终于舍得对上这人的视线;也不知这厮近些日子准备的如何,今日的朝会连镇北大将军杨崇武都到了,想来必会剑拔弩张。 最让江越意外的是,杨崇武几时从镇北关回了京都,他竟然不知消息;再想想近日锦衣卫的连番动向···鹰眸看向龙椅之上的少年,难不成这位表弟竟是半点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劝告? 京都之外,江越已调回征西军先锋营,令他们换了便服,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他已与太后及新帝都上奏过不能问罪陆寒尘,且也对内阁几位阁老暗示过此意,但江越也需做好准备;这些人一直在京都,根本不知雍朝铁骑如今的可怕,万一这些人真的被权利蒙蔽了双眼···有这一万征西军将士,也能及时救下陆寒尘。 而此时,江越更紧张的是陛下千万莫要轻信杨家人之言,若是当朝给陆寒尘定罪,还是些莫须有的罪名···形势只怕更难挽回;如今自己也有了两情相悦之人,江越自然能想得到,谢令月怎会容忍大宣给陆寒尘泼脏水,雍朝的皇后怎会是污名满身之人。 正要出列启奏军中之事,以缓和此时的气氛,更为了给陛下留有余地;就见左侧的内阁首辅出列,手捧长长奏章,高声弹劾九千岁三十条罪状,求陛下严惩九千岁! 鹰眸微闭,后退一步,江越心下叹息,果然还是来了。 站在金阶上的陆寒尘恍若未闻,双臂抱胸,凤眸微阖;首辅大人朗声奏禀的那些罪状,大抵是从左耳朵进来,便从右耳朵出去,好像此时所奏罪大恶极的九千岁根本就不是他。 接收到江越看过来的担忧视线,陆寒尘只是嘴角微挑,凤眸中尽是讥讽笑意;江越还是太过相信他的这位表弟,相信他自己能说得动皇族,此时看来,他这位定国大将军的影响···也不过如此。 这若是平日,江越早与陆寒尘对上,可此时他却顾不上计较这人的态度和讥讽笑意;直接出列站在首辅大人身旁,高声打断他的奏禀。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本将军且不论你们是如何收集这所谓的三十条罪状,欲要问罪九千岁;只论首辅大人才说的这一条,何谓九千岁权势滔天竟能左右储君与皇子生死···请问在首辅大人与诸位同僚眼中,先帝竟是毫无存在感么,由得大宣朝堂是九千岁的一言堂?” 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首辅大人被噎住。 这话叫他怎么接,如果坚持九千岁这条罪状,就要承认江越所言,他们认为先帝无能,竟是由着九千岁只手遮天;可若是不承认,他奏禀的这条罪状便不成立;这一条不成立,那其他的罪状呢。 抬眼偷觑上面的陛下与九千岁,首辅大人很快便坚定眼神:“大将军此言未免有胡搅蛮缠之嫌,诸位同僚都清楚,当初九千岁夫人瑾安郡主身死,从肃州回来的九千岁借着彻查此案的缘由,先是圈禁蜀王殿下,后又废黜原太子殿下贬为亲王···如此种种,难道不正是九千岁滥用职权,藐视皇家天威?” 不等江越出言,这位又上前一步诘问:“新帝登基后,分明有内阁辅政,九千岁却又仗着锦衣卫之势再进一步,成为摄政九千岁···此举,可有将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看在眼中,可有将陛下看在眼中!” 先看了眼龙椅上的少年,眼中皆是跃跃欲试;再环视一边大殿内所有人的神色,江越都要气笑了,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九千岁这个称谓,是先帝亲口授予,为的是犒赏陆寒尘对大宣朝局稳定付出的功劳;诸位此时怕是忘了,若不是九千岁手段果决,只怕先帝一朝尔等还在日日争吵,如何稳定朝纲!” 第332章 脚步踏出,如同鼓声敲在文官心中:“怎的,这是安稳日子过多了,眼看着北境也安宁下来,便想要过河拆桥?”若不是朝会,江越很想吐口唾沫:“亏的尔等还知晓瑾安郡主便是九千岁的夫人,既能记住这个,怎就忘了九千岁可还是雍朝皇族的贤婿,真以为谢家人如尔等般小肚鸡肠,且无情无义?” 不好说的太明白,这已是江越能当众提点的最大一步;都是些蠢货,想要争权夺利,也得看看有些人是不是能招惹得起的;若不是陆寒尘一心想离开,能这般痛快让出手中权利? 人家已经做出让步,就差不多得了;大家你好我好,和和气气过渡权柄,再客气将人送出京都便是;就江越这些日子搜集到的陆寒尘这里的情报,他便相信陆寒尘也有此意;这不是正好么,这些人倒是贪心,还想赶尽杀绝? 既然这些人想要的是权柄,陆寒尘也顺势让出来,见好就收才是正道,以为治罪这人便能真的高枕无忧? 这回他提点的如此明白,就不信这些人真的想不到之后的可能;鹰眸瞪过首辅大人手中的奏折,江越下巴微点,就差明说,这东西首辅大人还是趁早收起的好。 然而,他的苦心还是被这些想要得到权利的人熟视无睹。 首辅大人怎么可能前功尽弃,他可是有陛下与太后撑腰,还有杨家与内阁暗中达成的协议;便是陆寒尘此次和谈有功,便是雍朝皇族依旧挂念这位贤婿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真能为一介阉佞出兵大宣? 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就算谢家人重情重义,可雍朝初立,此时他们更应该收拢民心,怎会自取其辱,叫天下人耻笑。 正是打着如此主意,新帝与杨家,还有内阁,这些人才一点都不担心,就选在此时对陆寒尘发难;不过一介阉佞,竟得到北境百姓感恩戴德;若是不铲除此人,只怕大宣臣民眼中只有九千岁,哪里还有李氏皇族。 好不容易将锦衣卫收在手中,将九千岁的重要心腹皆调离出京,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且谁叫陆寒尘往日仗着先帝恩宠嚣张跋扈呢,是他自己走到这一步,就不要怪新帝与他算账。 这些人都坚信,陛下处置了恶名昭著的九千岁,大宣百姓只会拍手称赞,锦衣卫的恶名令多少人惊惧,他们这是为民除害,肃清朝纲。 就算陆寒尘手中还有东厂与西厂又如何,没看镇北大将军已经带兵回京?不过数千内侍,能比得过铁血的镇北军么? 无论如何,陆寒尘这个摄政九千岁必须死! 第198章 打死江越都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天,陆寒尘这个阉人事不关己般置身事外,反倒是他这个皇亲贵胄、定国大将军为这厮逐条驳斥内阁的所谓三十条罪状。 莫说江越自己想不到,就是此时站在朝堂上的英国公也想不通;别人不清楚,英国公不知听过多少次长子当众痛斥陆寒尘就是个阉佞小人,可此时长子到底在干什么? 明知道是陛下与太后授意,还有内阁与杨家支持,今日陆寒尘必然会下诏狱;即便长子也与他说起过不能清算陆寒尘这个九千岁,更不能任由陆寒尘在大宣出事···那也不能在朝会上与所有人做对,没看到龙椅上的陛下已是怒火冲天? 再则,英国公此时也有侥幸心思;江家与谢家算得上世交,他了解谢家人的脾气与行事,根本不可能为陆寒尘与大宣为敌;更不提当初陆寒尘与瑾安郡主的婚事,可是先帝与陆寒尘的算计,谢家只怕还记恨当时举家进入北镇抚司的经历,怎会为陆寒尘做到如此地步。 因而,英国公当众怒喝一声,打断长子的话语,负手对陛下请罪;言道长子不过是在军中太久,并不熟知朝堂之事,且他脾性直来直去,还请陛下莫要计较。 江越立刻明白了父亲的心思,这是哪头都不想得罪,也笃定远在雍朝的谢家不会为陆寒尘做什么;鹰眸微闭,迅速又睁开,他们哪里知晓,如今的谢家根本就不是长辈做主,而是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做主,何况谢令月将陆寒尘看的甚重。 看一眼事不关己的陆寒尘,江越眼中都是焦急;不管这厮打定的是什么主意,可此时他若是再不做些什么,三十条罪状就真的背在身上;还是罪不容诛的三十条罪状,便是陆寒尘不计较,难道谢令月能容忍? 江越不敢想谢令月发怒的后果,那人看起来温和有礼,做事手段却完全超乎想象;这些蠢货们不知道惹怒谢令月的后果,江越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宣陷入被动局面,当即又提高声音。 “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三思!” 锦衣卫是恶名昭著,可若不是先帝要用这把刀,陆寒尘怎会做事不顾后果的狠辣;再则,若不是陆寒尘扳倒前太子与蜀王,哪里轮得到还年少的荣王即位,成为如今的陛下。 狡兔死走狗烹,江越也熟知这句话;陆寒尘在新帝即位后便成为摄政九千岁,新帝当然不满,但···过河拆桥也没有这么快的;转头看一眼身旁隐隐兴奋的杨崇武,江越就不信新帝与太后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杨家便真的能全心全意辅佐新帝么。 与杨家相比,江越宁愿相信陆寒尘这个阉人;至少这人身后没有家族责任,必然不会贪图那么多;可惜啊···这人如今一心只想离开大宣,若不然江越还真希望这人继续平衡朝堂。 第333章 人就是这般矛盾,当初江越能痛恨陆寒尘的阉佞身份,如今杨家这般迫不及待,倒是彰显出陆寒尘掌政时的种种好处。 陆寒尘就站在金阶之上,年少的天子心里还是发怵,想起身又作罢,只挺直背脊坐起,少年的声音略有些尖利:“朕听闻此次雍朝和谈之行,九千岁与雍朝工部尚书关系极为亲近,就是大将军也与雍朝那位负责和谈的礼部尚书交情匪浅···难不成,大将军也同九千岁一样,实则心系谢家的雍朝!” 这么大的锅江越可不能背,连声请罪:“陛下言重!正因为臣心系大宣,才会如此为九千岁说话!” 单膝跪地后接着道:“陛下登基才多少时日,九千岁摄政亦是先帝留下的谕旨···此时骤然对九千岁发难,陛下可想过天下人会如何议论,且九千岁刚与雍朝签订榷商条约,换北境安稳,于社稷有功啊!” 此时此刻江越心中大逆不道腹诽先帝,也就是他那位多疑的帝王舅舅,到底是什么样的眼光,才会独宠杨氏这个小官之女;没见识与底蕴的人家,竟是将荣王也给带歪了,如此的见识浅薄,鼠目寸光··· 且江越理直气壮,他说的是实情,其他人如此迫不及待是为了争权夺利,可身为帝王,他这位表弟又何必着急;难不成他以为扳倒一个九千岁,权利就能回到他一个少年帝王手中? 真正是天大的笑话! 陆寒尘当初扶持幼主打的是摄政的主意,难不成杨家就不是这样的主意? 要不是此时是朝会,江越真的想拎起这位小表弟的衣领,大声吼几声,叫他明白何为真正的人心险恶;这也是他此时敢如此质问陛下的底气,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等朝会结束,他就将人关在御书房,一定要与他掰扯明白。 别傻兮兮将李氏江山拱手送到杨家人手中。 一直抱臂看热闹的陆寒尘风眸含笑,难怪江越以前对他那般深恶痛绝,这人倒是个真正挂心大宣江山的;可惜啊,眼风扫过已涨红面色的陛下,江越根本就不知他越是如此,这位少年天子就越是恼羞成怒,怎能领会到他的一番苦心。 毕竟···初初尝到站在皇朝最高处的滋味,又是个少年人,怎会不想着把权力都握在自己手中呢;先帝当初从一个藩王骤然登高,也曾是这般做派;可先帝头脑清楚,一边与那些老东西周旋,一边暗中培养如陆寒尘这样的刀柄,最后将那些老东西玩儿的团团转;如今的这位陛下么,可没有先帝的心计,更没有先帝的耐心。 还有后宫那位短视的太后娘娘,终究是将这位陛下养的太过单纯了些;当然,这对母子其实一样的愚蠢,还真以为杨家取代自己是为了她们母子着想? 九千岁如今迫不及待想离开大宣前往雍朝,陪伴在自己的狼崽子身旁,便是看出了杨崇武的真正野心,也不愿再费心思提点;荣王这个白眼狼,还不如当初扶持前太子来着,至少那位是个识时务的。 不过,这些事以后都与自己无关;这一个多月利索让出手中权利,并不是陆寒尘没有防人之心,也不是天枢几个真的傻;只因为陆寒尘知道诏狱中的一条密道,他早安排好了;像他这般重犯,必然是在诏狱接受几番审讯,只要他到了那里,自有他的人放他从密道离开。 如此,天枢几个也不难做,更不会折损自己的人手;最多便是陆寒尘背负些罪名,可那又如何,大宣皇族难道敢与雍朝要人? 且念及先帝曾经的恩惠,陆寒尘愿意背负这些罪名,不与皇族闹的太难看;也许此时的大宣百姓看不出什么,相信不过几年,他们便会因为杨家的真正嘴脸,看清皇族与自己的真面目。 因而,今日早朝的发难,陆寒尘根本不曾看在眼中;不就是些莫须有的罪名么,这些年他身上背的污名难道还少? 既然是陛下授意,又何必浪费唇舌辩驳,倒不如看热闹;此时不就是最好笑的热闹么,曾经算计自己与狼崽子分开三年的江越,大宣的新战神,竟是为自己一介阉佞驳斥群臣,还与陛下直接对上···这般热闹,可谓是千载难逢。 九千岁心中承认,他就是睚眦必报,想看江越被他效忠的皇族厌弃,谁叫这人三年前嘴贱呢。 “定国大将军,你此番姿态···叫朕难以相信,你与英国公府眼中还有朕么!”年少的陛下重重甩袖,再不管江越与英国公的自辨,也不叫他们起身,目光直视下方:“还请首辅大人继续陈述九千岁罪状。” 底下的杨崇武摸了把蓄起来的长髯,对着陛下不着痕迹点头赞赏;转而又看着跪在当地的江越沉思,不明白这位今日是不是发癫,竟是为陆寒尘这个阉人说话,这俩之前不是碰面了也不假辞色么。 形势往江越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随着首辅大人奏禀完三十条罪状,除了十余个武将不曾表态,其他朝臣尽皆跪倒,附议首辅大人的奏陈,言九千岁罪大恶极,乃是大宣的千古罪人,当赐以凌迟之刑! 虽然九千岁此时就站在金阶之上,可锦衣卫都调离京都,此时的他不过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文武百官根本不惧;且他们也都有家小,明知定国大将军说的对,九千岁罪不至此···然,谁敢与陛下做对,没看镇北大将军就在一旁虎视眈眈么。 左右看看守在自己身旁的御前护卫,新帝有了底气,当即宣旨:“今有首辅大人不畏权势弹劾九千岁,欲肃清朝堂,朕心甚悦;暂先罢免罪人陆寒尘一切封号与官职,关押诏狱;由三法司会审,若三十条大罪属实,便赐三千刀凌迟之刑,以彰大宣律法清明!” 第334章 江越豁然抬头,其他人恨不能将脑袋抵到金砖上;他们没有站错队,陛下果然容不下陆寒尘! 说是关押诏狱待三法司会审,可谁不知陛下最后那句话才是真正的圣意,三法司的人又不是傻子。 陆寒尘这个煊赫一时的九千岁···彻底完了。 第199章 包括江越也明白了少年帝王最后一句,陛下根本就不曾想过留有余地,那句话其实是直接定罪陆寒尘及给他的刑罚。 此时江越脑子里想起的是以前在宫中遇到这位小表弟,被先帝与贵妃娇养的天真纯澈;却不想他竟是看走了眼,才十四岁的少年,竟是如此的狠戾无情。 三千刀凌迟之刑···便是不曾念及先帝给陆寒尘留下的遗诏,不念陆寒尘对大宣社稷的功劳与几次出生入死;单是陆寒尘曾为先帝挡箭救下先帝,单是陆寒尘对新帝的扶持之功,也不该是如此轻描淡写定下三千刀凌迟之刑。 身为一个帝王,不管年龄多少,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总想要将权利都集中在自己手中,江越可以明白帝王心思;可他却不能理解帝王还如此年少,就如此的凉薄无情;不顾孝道,不念恩惠,罔顾功劳···帝王如此,杨家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此刻江越极其怀疑,大宣的将来会如何。 只此一念,江越便忽然没了劝谏帝王的心思,甚而生出心灰意冷之感;他也知晓此刻不该冲动,更不会忘了对谢令月的承诺;陆寒尘进了诏狱,江越才能更好将人救出来。 且他也清楚,帝王是如此性情,若是他此刻坚持违逆帝王之意,才是真正给英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招惹祸事;因而,此时的阻拦毫无意义,那便等着私下里行动。 打定了主意,江越也不再多言,顺势跟着文武百官起身,旁观早候在大殿内的御前侍卫上前拿人;且江越也看出几分端倪,陆寒尘这厮如此平淡的置身事外,恐怕这厮也是想到了诏狱再见机行事;既然这厮有了安排,再有自己的帮忙,离开大宣不是难事。 只不过,待到陆寒尘到了雍朝,只怕大宣也对天下宣扬开九千岁的所谓三十条大罪···江越肯定陆寒尘不会在意,这厮只要能在谢令月身边就无比满足;倒是谢令月的反应,江越此时无法预料,看来还是要提醒父亲与胞弟,加强将士们的训练,以防雍朝忽然用兵。 至于镇北关的统帅杨崇武···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倒台,江越根本就不相信杨崇武还会离开京都;镇北关那里的守将应该会是杨崇武的心腹,莫说只是他的几个心腹,就是杨崇武亲自镇守,在谢令月面前恐怕也是不堪一击。 倒不是江越涨他国威风,瞧不起自己的母国,实在是他亲眼见过谢令月统兵的能耐;原本漠北铁骑就是大宣的心腹大患,被谢令月整合训练过,还有当世最令人忌惮的武器配备···雍朝铁骑只怕是当世无人能敌。 就在江越思维流转的瞬间,大殿内所有人便看到,金阶之上的陆寒尘凤眸淡淡扫过靠近他的御前侍卫,绛红蟒袍的宽袖微甩,双手负于身后,缓步而下,端的一派平淡:“不必靠近,本督识得诏狱的路。” 明知帝王之令便是他的下场,那可是三千刀凌迟之刑,这人还能如此淡然···大殿内所有人便是往日里心中再瞧不起此人,此时也不由谓叹一句:谁说阉人身上没有风骨,眼前这位不就有么,还是不逊于武将的坦荡风骨与傲气。 倒是他们往日里小瞧了这人! 陆寒尘的坦然与大殿内众人交汇的眼神刺痛了杨崇武的眼,当即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一眼,冷嗤一声:“没听到陛下的旨意么,此人如今是戴罪之身···将这身蟒袍扒了!” 一介阉人,还想讲什么气节与风骨,杨崇武偏不叫他如意;当他不知道么,自从新帝即位之后,不知多少权贵之家背地里为前太子惋惜,议论杨家与新帝不过是沾了九千岁的光;如果不是九千岁因为瑾安郡主一事扳倒前太子,哪来年少新帝的即位机会,更不会有杨家的崛起··· 杨崇武自认家族走到如今的高度,仰赖的是胞妹在先帝心中的恩宠,还有他这个大将军在前线的厮杀博来的军功;如今倒好,只是因为陆寒尘这个阉人先拿到先帝遗诏,只是因为他遵从先帝遗诏,便成了杨家上下要感恩戴德报答的人,凭什么! 大殿内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江越更是面沉如水:“镇北大将军未免太过急躁,便是陆寒尘如今是戴罪之身,可这身蟒袍也是先帝赐下,难道大将军是想不敬先帝,给如今的陛下背负一个不孝的污名?” 杨家人再一次暴露出市侩嘴脸,江越说话也毫不客气;抬眼看向龙椅上的陛下,只见少年眼中也是急切期盼之色,当即便在心中叹息,原来竟是一脉相承啊。 “愣着做什么,是没听到本将军说的?”杨崇武厉声呼喝:“不过一介戴罪之身的阉人,不配先帝御赐的蟒袍,即刻扒了!” 今日若是任由陆寒尘被扒了蟒袍,只穿素衣走出太和殿,江越不敢想谢令月的怒火,正要上前阻止,便听到大殿门口处传来一道含了内力的醇厚声音。 “朕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朕的人!” 话音落,陆寒尘豁然抬头看向门口,凤眸中都是不可置信,还有抑制不住的激动;江越的反应与他差不多,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谢令月怎会如此轻易出现在大宣的太和殿。 第335章 大殿内所有人亦顾不得规矩,转身向殿外看过去;只见大殿门外正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椅子;穿着玄色便服,上有金丝刺绣的团龙纹,墨发高挽的青年随意坐在那里;身量欣长,面如冠玉,左眼尾之下朱红色刺青酽潋姝滟。 该如何形容这人呢,大殿内所有人此时都下意识屏气凝神,却有一个共识:大抵世间最华丽的词藻,也形容不出这人五分的样貌、气度与风华···这样如天上艳阳的人究竟是谁?! “清尘怎的来了大宣,竟是半点不顾及安危?!”方才还平淡从容的陆寒尘面色欢喜,看都不看身旁的御前侍卫,大步上前,话音里皆是倾泻而出的浓浓惊喜。 因为太过震惊这忽然发生的一幕,大殿内的人都愣怔在当地,竟是忘了拦下跨步出去的陆寒尘;只有原本候在大殿后侧的御前侍卫疾步上前,也不管撞到重臣,呈护卫之姿与大殿门口的人对峙。 所有人便眼睁睁看清,那青年坐着的椅子后方眨眼间便落下几十道穿着墨色甲胄的身影,甲胄当胸处是鎏金四爪蟒纹;而被这些气势非凡的身影拱卫在中间的青年,面上绽开一抹可令冰雪消融的笑意,伸手抱住扑上前的陆寒尘。 “哥哥可有受惊,幸好朕来的及时。”青年的桃花眸中是全然的牵挂,对陆寒尘的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谁都能看得出的温柔。 大殿内的人都恍然大悟:左眼尾下的朱红刺青,龙甲卫的身影···这人便是雍朝的开国之君谢令月! 也许是这个认知太过震惊,竟是没有一个人想到其他,还是江越狐疑问出口:“雍朝陛下当大宣皇宫是什么,如此的来去自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越不可能如私下里那般随意称呼谢令月的表字,直呼尊称;却也压不住胆战心惊,他知道谢令月身手不凡,却也没想到这人敢就这么大剌剌出现在大宣皇宫。 这岂不是昭告世人,大宣皇宫的防卫形同虚设,就是一个笑话! 而谢令月怀里搂着爱人,果真笑的恣意:“定国大将军不必怀疑大宣禁军的能耐,只是···朕与龙甲卫的实力,也是当世无人能比,还有···” 桃花眸猛然间肃冷,环视一圈,逼视大殿内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声音如同结冰:“大宣新帝与文武百官只顾着算计朕的皇后性命,你们又如何能发现,太和殿上方与周围已都是朕的龙甲卫。” 爱人就在怀中,再无任何危险,谢令月说话能气死人:“啧啧···不是朕要看大宣朝堂的笑话,实在是朕放心不下心爱之人,因而冒险前来瞧瞧;果真没令朕失望,大宣新帝原来竟是个无视孝道与恩情的白眼狼···” 冰冷的眸光对上还在愣神的杨崇武,冷冷嗤笑:“还有这位定北大将军,果真是屠夫家出身,即使如今身居高位,大宣先帝还曾为了心爱的贵妃洗白过屠户家的背景···却也改不了头发长见识短的弊病!” 桃花眸又涌上笑意:“镇北大将军也莫要不服,即便你留了长髯···还不是证明朕所言非虚?如此迫不及待想要争权夺利,也该注意些吃相别太难看···不说九千岁之前的稳定朝堂之功,更不提九千岁扶持幼主即位的恩德,便是九千岁为大宣北境争取来的几十年安稳···尔等也不该此时过河拆桥,毕竟···这桥还未完全搭好呢。” “罢了,朕与你这个屠户之子费什么功夫;来人,进去给朕将这位的外袍扒了,顺便炸了旁边的偏殿,咱们也来个杀鸡骇猴,叫大宣这些过河拆桥之辈明白,朕的人没这么好算计的!” “哦对了,炸偏殿之前,先将里面的人赶出来。”桃花眸里是不羁的笑意:“咱们雍朝人最是讲道理,可不能做出草菅人命之事。” 第200章 原本谢令月没想过闹出这么大动静,令龙甲卫集中在大宣皇宫附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希望不动干戈接回自己的爱人。 怎奈大宣新帝与这些权贵们实在太会惹人生气。 坐在大殿顶上随便听一听的谢令月哪里还能忍得住,再不露面,爱人身上就要背负这莫须有的三十条大罪,怕是遗臭万年了,熟知古代历史的谢令月当即满腹怒火;结果还有人能令雍帝陛下更生气,居然想扒了他家爱人的蟒袍! 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忒会找死。 如此,谢令月还讲什么客气与礼节;先甩出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没听过与见过的手雷,炸掉太和殿的偏殿,来个先声夺人,震慑所有人;至于炸掉的偏殿,雍帝陛下半点不心疼,是大宣皇族自找的。 于是,江越还来不及出言阻止,大殿内所有人便听到一声巨响;脚步声纷乱欲要奔到门口看一眼,顺带躲避不知名的危险,却又惧怕守在大殿门内的御前侍卫,更怕殿外气势卓然的龙甲卫;有靠近殿门口的低阶官员伸长脖子看出去,果然看到巍峨的偏殿在眨眼之间轰然倒地,化为一地废墟,而···周围并没有红衣大炮! 既然不是笨重的红衣大炮,这位雍帝陛下的龙甲卫手中到底是何等恐怖的兵器,居然能这般速度便实现雍帝陛下所说的;亲眼所见的震惊与惧意,令大殿内所有人陷入寂静,脚步却不自觉往后退。 就连几个龙甲卫与御前侍卫打起来,还有两个龙甲卫直奔杨崇武,迅速控制住人并扒下他的官袍,也只是令文武百官匆匆后退;倒是有几人边退边喊“岂有此理”,却也不敢靠近龙甲卫理论,更不敢与殿外的雍帝陛下理论,大殿内一时间乱哄哄一片。 第336章 江越倒是想诘问来着,被扒了官袍的杨崇武早涨红面皮高喝:“放肆!雍帝陛下竟是如此不识礼数的么!” “瞧瞧镇北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谢令月又坐在椅子上,随手将爱人搂住就坐在自己的腿上,也无损他此时的惬意风流,说的话更是气死人不偿命:“怎么,朕竟是不知,原来大宣的朝会是镇北大将军的一言堂么,什么时候大宣的皇族已然改姓了杨?” 此言一出,大殿内轰然而起议论声,多数人的目光闪烁在青筋暴起的镇北大将军身上;偏杨崇武不敢对这些人发作,也顾不得衣衫不整,当即跪地,对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请罪表忠心;他就是有这种取而代之的心思,也不敢在此时泄露分毫啊,后世史书该如何口诛笔伐他这个窃取江山的贼子。 江越却更加着急,方才那么大的动静,竟是不见宫城内值守的禁军前来,只有太和殿附近值守的禁军呆愣在原地;鹰眸怀疑的看向谢令月,难不成这人的龙甲卫竟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控制住禁军?! 既然江越想到了此节,其他人也在此时回神,目光更是游移不定,一会儿偷觑上首的少年帝王,转而又不着痕迹打量殿外的青年;一时间,竟是谁也不敢多言,只等着陛下或是哪位皇亲国戚先出声质问,他们也好跟着讨伐表忠心。 被群臣殷殷期盼的少年帝王早被方才的动静吓住,甚至差一点就呼喊一声“九千岁护驾”,转而看到殿外的陆寒尘,再想想自己干了什么,竟是缩在龙椅内,克制不住的瑟瑟发抖;都怪母后与舅舅,出的什么馊主意,谁能想到雍朝帝王竟是如此看中陆寒尘这阉人呢。 而方才还言辞咄咄逼人的首辅大人,此时也不敢再出声,悄无声息后退几步,手中的奏折也被他慌乱间卷起来,匆忙塞入袖袋中,好像如此做就不会有人记得他方才之事。 还是江越大步上前质问:“雍帝陛下这是何意,如此挑衅我大宣国威!” 终于有人出头,大宣的朝臣们也深觉这位雍帝陛下太过招摇,真当大宣没人了么;于是乎,各种讨伐声纷纷而起,这个道雍帝陛下不递国书便来到大宣,是为无视两国邦交;那个言雍帝陛下在大宣皇宫随意进出,甚至破坏早朝,是为无礼之举··· 竟是无人注意到谢令月方才对陆寒尘的称呼,或许也有人注意到了,只是他们不敢相信而已;毕竟还没有一国之君当众称呼一个男子为皇后的,还是陆寒尘这个阉佞···定是他们听错了。 然而殿外的一幕又太过刺眼,陆寒尘就那般大剌剌坐在青年的腿上,眼中只有青年的身影,竟是半点不顾及体统与大宣的颜面;于是又有人讨伐陆寒尘,倒是不再称呼九千岁,言语更是不客气,指责这位身为大宣子民,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不顾体统,不顾大宣帝王安危,与雍朝陛下勾结,显然方才首辅大人所言的三十条大罪并非妄言,这人怕是早对大宣生出异心··· 被质问的陆寒尘像是听不到这些言语,凤眸专注在自己的狼崽子身上;此时九千岁心间早软成一汪春波,难怪自己离开大宣时狼崽子表现的那般平淡;原来他早就打好了主意,竟是冒着天大的危险,以帝王之身潜入大宣,只为了护自己安然无虞···若不是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陆寒尘只怕会哭倒在狼崽子怀中,他何德何能啊。 这些人如何质问谢令月,他都不在意,可此时他们显然不敢得罪自己这位帝王太过,竟是将矛头都对准自己的爱人,谢令月当即冷脸,桃花眸扫进殿内。 “朕倒是不知,原来大宣朝堂上下竟是只会挑软柿子捏么;怎的,以为朕是与尔等玩笑?”起身后叫爱人坐在椅子上,右手轻轻拍了拍爱人的肩,叫他只管安稳坐着,一切都交给他。 谢令月身姿端雅走近大殿,靠近殿门位置的人被他的气势所迫,不自觉退后,暗中吞咽口水;这位雍帝陛下果然不可小觑,仅仅是这么随意迈步,就如同山岳压顶,叫人难以呼吸。 几步便到了杨崇武面前,身后跟着数十名龙甲卫,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其中一名龙甲卫还搬着一把椅子,也不知他们是从哪一处宫殿找到的;到了大殿中央,谢令月停下脚步,随意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直面大宣的少年帝王。 “大宣的皇帝陛下是等着禁军前来救驾么,朕不妨告诉你,莫要等了,别说宫城只有数万禁军值守,便是五万禁军都在···也不是朕的龙甲卫的对手;传递消息的心思也最好别有,惹怒了朕,荡平这座宫城也是轻而易举。” 桃花眸微微弯起:“陛下不如学学定国大将军,去了雍都一趟,大将军便察觉到我雍朝的铁骑与武备早就不同往日;亏的大将军一再阻拦,试图留有转圜余地,不至于惹怒朕出兵大宣,显然···陛下与你的这些心腹重臣们都辜负了大将军的好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向一旁绷紧身体的江越,原来大将军一再为陆寒尘辩驳,是为了大宣着想啊;再看看龙甲卫人手一把小巧的火铳在手,谁敢面对那乌黑的小洞,又退后数步,连踩着谁的靴子也顾不及看一眼。 谢令月没功夫管这些人怎么想,右腿随意搭在左腿上,单手撑起下巴:“别人不知道很多详情,陛下与镇北大将军应该最清楚,若没有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为你说话,三年前的那次分封诸王,当时还是荣王殿下的陛下早该滚出京都前往封地;若没有陆寒尘震慑群臣,还轮不到陛下幼主临朝···白眼狼也没有陛下如此做派。” 第337章 被他淡淡诘问的新帝面色涨红,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与中间的青年对视;只心里的羞愤一再翻涌,也就是他们不曾防备,叫这人轻而易举进入皇宫,还控制了禁军;等到眼前困境消除,他定要让这人有来无回,真当大宣是个空架子不成! 大殿内的文武百官也面色羞愤,虽则这位雍帝陛下说的是实情,可也没见过有人这么不讲规矩,当面就能说的这么难听;大宣泱泱大国,竟有如此丢人的时刻,之后定要问责禁军统领与巡防营;谢令月带领一千龙甲卫何时潜入的京都与皇宫,竟是毫无察觉,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还有这位镇北大将军。”桃花眸转而直视又被押着跪在他面前的杨崇武,谢令月语调悠然:“瞧不起我家哥哥是个阉人,你个屠户之子又好到了哪里?不过是仗着裙带关系在闽州打了几场胜仗,还仰仗定国大将军驱退三年前的漠北进犯,就真当你天下无敌了?” “如此迫不及待排除异己,排除的还是扶持你们杨家外甥起来的九千岁···怎的,以为你爹教会你的杀猪法子便能玩转朝堂,便能取而代之打压李氏皇族?” 桃花眸瞬间凌厉:“自古都不少争权夺利之事,朕欣赏你的野心,然···你那只知道杀猪的脑子与你的野心可堪匹配?连个循序渐进削权都不会,当众便敢羞辱朕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落,一道劲风荡起,不知他手中何时便有的一片金叶子掠过,杨崇武的头发被削掉半数之多,仅剩的几绺发丝散落,原本束发的金冠掉落在金砖上,发出一声清脆回响。 大殿内噤若寒蝉,便是有一根针掉落,此时也会听的异常清楚··· 第201章 谢令月的一番动静彻底吓住了大殿内身无寸铁之人,御前侍卫倒是想上前,然而陛下与重臣都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谁也担不起损伤龙体的罪责,谁知事后陛下会不会与他们算账,此时做做样子就是。 便导致雍帝陛下在大宣的朝堂如入无人之境,举手投足都是令人牙疼的恣意招摇。 “怎的,诸位此时是不是恨的牙痒痒,是不是觉得深受其辱呀?”偏谢令月嘴上还不饶人:“怪只怪朕与龙甲卫实在深不可测,更要怪大宣从上至下沉迷享受,疏于防范,此时被朕占了先机···也是尔等活该!” 明明是如天上艳阳般的风流人物,怎的长了这么一张嘴,说话是又毒又刻薄;大殿内所有人面上青红交加,大抵此生最大的侮辱便来自此刻,然他们却忌惮良多,束手无策。 而真正受辱的镇北大将军杨崇武此时才是羞愤欲死,便是今日雍帝不好当着大宣百官的面伤他杀他,可断发之耻,今日之后,他还有何脸面立足于朝堂,还如何发号施令。 还有这人口口声声屠户之子,将杨大将军心中最不愿提起的耻辱一再撕开在世人面前,日后无论他走到何种高度,都甩不开这个出身,都将是世人耻笑的话题。 满是恨意的眼睛对上谢令月,恨不能起身与这人同归于尽,却受制于人,连站起来都不可能··· “镇北大将军这是不服气?”谢令月好整以暇挑眉:“难道朕说错了,你爹不就是个杀猪的么;若不是令姐这个肉铺西施被微服私访的先帝发现,何来杨家踏入权贵圈的可能,杨大将军怕是此时还在肉铺剁肉呢吧。” “啧啧···贵国先帝也是个不挑嘴的,辜负三位皇后也要宠幸一个屠户之女,口味还真是···忒奇特了些。” 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方才的刻薄之言不是他说的,雍帝陛下又哼笑:“所以说嘛,自古道英雄不问出身,有时候也要看具体的对象;像杨大将军与令姐这种···脑子里只有几枚铜板与几斤猪肉的算计,就莫要想着操控朝堂,真当你们有九千岁那种历练与心智么。” “罢了,明知尔等不过屠户之子,朕与你们计较个甚,没得失了身份;不过是见不得尔等算计朕心爱之人,略施小惩而已;大将军若是心有不服,朕与龙甲卫还要在京都盘垣些日子,只管来报复朕,看看是朕的龙甲卫先荡平皇城,还是大将军能将朕困在大宣。” 雍帝陛下就是敢这么在别人的地盘···嚣张威胁所有人。 “方才的···不过是叫诸位看清楚,诸位迫不及待想要置于死地的九千岁,他身后是朕这个雍朝帝王,还有整个雍朝。”谢令月对上龙椅之上少年帝王的双眼,语调散漫:“大宣陛下,之前朕在殿宇顶上,大抵听的不是那么清楚,贵国首辅大人所言的九千岁三十条罪状···” 少年帝王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起身强颜欢笑:“必然是雍帝陛下距离远,不曾听清楚,其实···是首辅大人陈述九千岁三十项大功;对对对,就是如此!” 接收到帝王的眼神,首辅大人不敢再置身事外,当即出列,都不用方才藏起来的奏折,朗声陈述起九千岁对大宣的社稷之功;亏的这人临机应变的本事够强,硬是从十来年前说起,逐条列举九千岁为大宣立下的功劳··· 大殿内所有人都低垂着头,心中却暗自唾弃这位首辅大人见风使舵的能耐,方才这位痛斥陆寒尘三十条大罪时还是那般意气风发;此时虽然声音更加清越,却也能听出丝丝颤音。 也是,雍朝龙甲卫的火铳正对众人亮着乌黑洞口,谁愿意成为亡魂,明哲保身才是硬道理;只是···雍帝陛下只带了龙甲卫,就敢如此嚣张招摇,就不怕之后他们真的走不出大宣么。 第338章 这些人担心的问题谢令月根本不在意,面带微笑听完首辅大人的奏陈之后,起身踱步:“如此年纪就能成为大宣的首辅大人,果然有点能耐,难为大人竟能记住九千岁的诸多功劳。” 转头看向上首的少年帝王,还不待谢令月张口,这位便识时务道:“首辅大人所奏正是朕心中所想,九千岁为大宣立下汗马功劳,可谓是劳苦功高,朕自当嘉奖···” 谢令月摆手:“大宣皇帝陛下所言甚是,然···朕亦欣赏九千岁治世之能,欲迎九千岁陆寒尘前往雍朝,出任雍朝督察司大都督,不知···大宣皇帝陛下可愿割爱?” 此时自己处在下风,性命都不能保障,少年帝王自然愿意顺着台阶下来;至于此时所受之辱,待到将这尊瘟神安置在驿馆内,再将禁军与巡防营安排在宫城,加紧守卫后···自然有的是算账的时候。 “既然雍朝皇帝陛下如此钟爱九千岁,朕自然有成人之美的心意。”少年帝王胆子也大了些:“只是,首辅大人所言功劳是实情,雍帝陛下不如等朕与诸卿商议个封赏章程?” 先将人稳定在京都,再调集人马;不就是一千龙甲卫么,大宣还有火铳营,不过是此时不好召集而已;火铳营三千人数,难道还敌不过雍朝的龙甲卫? 少年帝王心中已是转过好几个念头,就是碍于雍朝铁骑不能杀了谢令月,总也能借着其他缘由剿灭半数龙甲卫;到时再找借口为难陆寒尘,看看谢令月还能不能保下。 隔着玉质十二琉毓看向殿外坦然而坐的陆寒尘,少年帝王暗暗咬牙,今日之辱,总该叫这人千刀万剐才能抵得清! 种种阴暗念头很快便被谢令月打断,只见这人如同闲庭信步,直接靠近金阶,桃花眸里满是兴味:“朕也很是好奇,不知大宣皇帝陛下准备给陆寒尘封赏个什么爵位;既是来我雍朝出任大都督,大宣这边的爵位也不好太敷衍,陛下以为呢?”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文武百官中也有上了年纪的,当即高喝出声:“此乃我大宣朝堂之事,雍朝陛下何来的立场干涉!” 不是说这位雍朝的开国之君是谢家人么,怎的毫无谢家人的行事章法,如此的嚣张招摇;如此作为,就不怕回去后被雍朝的太上皇谢楝斥问么,毕竟谢楝曾是大宣的魏国公来着;如此想,就有人如此问出口,想要提醒谢令月注意分寸,莫要给谢家人的美名招黑。 谢令月冷脸,当即转身:“原来诸位还识得欺人太甚这句话啊!” 双手负于身后,踱步经过这些人面前,青年的声音莫名多了令人颤栗的寒意:“陆寒尘念着家国情怀,欲不惊动任何人,只以清白之身离开大宣···诸位却以为他是穷途末路,纷纷落井下石,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罗织所谓的三十条大罪,甚至还要当众扒下他的蟒袍···如此作为时,诸位便想不起何为欺人太甚么!” “怎的,忽而发现陆寒尘其实是有靠山的,诸位落了下风,便想起欺人太甚这句话了。”讥讽的笑声又起:“朕倒是不知,原来在大宣,道理是掌握在尔等墙头草手中,空口白牙讲出来的便是道理,便是世间公允么?!” 这···虽然这位说的是实情,可也不必说的如此难听啊。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便又低垂脑袋,莫名有些羞愧是怎么回事;而殿外坐在椅子上的陆寒尘却是满面笑意,他家的狼崽子是长了一张利嘴,却也没想到维护自己时能更加犀利。 那般漂亮的唇形,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能那般刻薄,甚至有些毒? 想想自己最是喜欢追逐亲吻这人的唇瓣,陆寒尘不自觉抬手,指尖扫过自己的唇角,面上飞上一层薄红;今夜,定要好好品尝狼崽子的唇瓣,看看是不是还能渗出毒汁。 凤眸里闪过笑意,继续观赏大殿内的笑话。 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生怕这位再说出什么刻薄之言,大宣朝堂难道不要面皮的么。 “雍朝皇帝陛下所言甚是,朕即位之初便想过此事;九千岁不只是对大宣的江山社稷有功,更是拥护朕,有从龙之功;如今九千岁即将为前往雍朝出任大都督,是为连接两国邦交的功臣···不若便按照惯例,册封九千岁为荣嘉郡王,雍朝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这位少年帝王登基之前,封号为荣,如今给陆寒尘的封号也带了个荣字,可见他的诚意。 谢令月亦知这位的诚意是碍于此时形势的不得已而为之,但···他的目的达到,当即满意颔首;不得不说,上面的这位虽然年幼,却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孺子可教。 “大宣皇帝陛下莫不是还忘了一件事,陆寒尘不仅要出任我雍朝的大都督,还将是朕的皇后···朕给出如此诚意,陛下难道不也该再增加些诚意么?” 都炸了一座偏殿震慑住这些人,难道还能错失好处么;谢令月当然清楚大宣的国库有多么丰厚,半数还是陆寒尘这个九千岁的功劳,此时不要,还等什么时候要。 他的爱人,便是远离故国,也该是载着满身荣誉来到雍朝。 第202章 大殿内的人齐齐嘶声,不可置信看着大殿中央的青年,这位的脸皮忒厚。 仗着眼下所有人受制于龙甲卫的震慑,便敢大言不惭狮子大开口;先是给一个阉佞要了郡王爵位,还不知事后被天下人如何置评;如今还想要其他好处,这位雍帝陛下怎么不去抢! 第339章 嗨···这位可不就是在明抢么! 再则,也令人所有人想不通,这位雍帝陛下不是说了要迎接陆寒尘前往雍朝任职的么,有雍朝给他高官厚禄就好了啊,为何还要大宣这边的诸多好处。 陆寒尘他一介阉人,想要两国都流传美名,他配吗? 还有这位雍帝陛下,世上怎就有这么招摇嚣张之人,大摇大摆进了大宣的皇宫,随口一句话就炸掉一座偏殿;丝毫没有惭愧心,还好意思接连提条件···这般不着调的人,居然是雍朝的开国之君···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彻底坐不住,忍着惊惧踏前一步,疑惑道:“雍帝陛下是何意?” 一介阉人,给了郡王爵位还不够?还想要什么? 谢令月轻笑:“方才宣帝陛下还说陆寒尘是联系两国邦交的功臣,若是如此看,陛下难道不该给予些财物封赏么;只是一个空头爵位,陛下这是瞧不起我雍朝的大都督么。” 不待少年帝王激动说话,江越实在不能坐视不管,上前一步对着谢令月拱手:“还望雍帝陛下见好就收!” 嚯···大宣文武百官震惊抬头,不愧是定国大将军,居然如此不客气与雍帝说话,大宣的新战神没叫错啊;可不是么,雍朝这位陛下还真是得寸进尺,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么。 形势不由人,自家陛下已经是给足了陆寒尘那厮脸面;莫说从太·祖皇帝开国后就没有阉人封赏爵位一说,就是自古以来也不曾见过;这一次真要封赏陆寒尘郡王爵位,大宣已是滑天下之大稽,丢尽了脸面。 然而谢令月却十分不满江越的做法,并不是他此时之言,而是这人分明答应了保护陆寒尘,用以偿还欠下自己的人情;却不想他也只是表面功夫,纵容大宣百官在朝会上如此羞辱陆寒尘。 因而,谢令月说话更不客气:“定国大将军此时要朕见好就收,说明大将军实乃血性战神;那朕更不明白了,方才贵国镇北大将军那般羞辱陆寒尘时,怎的不见你劝告他们见好就收。” 桃花眸一厉:“原来大宣的战神也是如此双标,只以身份与地位论对错么。” “之前朕在大殿顶上的时候,也听到了江大将军有维护陆寒尘之意···可大将军也该扪心自问,此举你究竟是为了大宣还是为了陆寒尘;因为大将军更在意的是大宣,所以你可以任由镇北大将军那般侮辱陆寒尘,反正他的性命保住了,想来朕也不会因此动怒。” “然而江大将军可曾想过,若是今日陆寒尘只着素衣走出大殿···日后他将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与汗水,才能捡起今日被扒下的蟒袍,才能洗清今日之辱当世而立?” 被他凌厉的桃花眸看着,也被他说中了心中所想,江越心中有愧,后退半步;可他却不后悔如此做,新帝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执政时间,江越自己可以离开大宣前往雍朝,可江家与大长公主府几百口人该如何。 他不是陆寒尘身无挂碍,即便为了还人情,英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还是被他排在首位;且他也想过了,反正会出手救下陆寒尘,待到了雍朝,还有几人记得今日之事。 而谢令月也明白江越的顾虑重重,并不打算追根究底,转身对上少年帝王,面容含笑,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更是艳丽张扬。 “朕既然来了,还敢明目张胆出现在这里,便是摆明了告诉诸位,陆寒尘将不只是朕的股肱之臣,还是朕唯一深爱之人···朕绝不会允许他蒙受不白之冤,更要为他讨回公道!” 众人便见这位雍帝陛下随意摆了摆手,自己又坐回中间的椅子上;一直跟在青年身侧的一龙甲卫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朗声诵读,声音传遍大殿。 谢一诵读的恰是谢令月整理好的陆寒尘对大宣的功绩,这里一部分是三年前谢令月在陆寒尘身边时便知晓的,还有令京都暗探搜集到的消息,另外一部分则是谢令月当初听堂妹读小说剧情时记住的隐藏情节。 很多人都不明白谢令月为何独独钟情陆寒尘,只有谢令月知道,他并不是简单的见色起意,而是因为这些记住的剧情。 身为景昌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又是阉人身份,注定陆寒尘满身污名;可若不是陆寒尘,景昌帝早在初入京继承帝位后与文武百官对立时便没了性命,后来的几次躲过刺杀,亦是陆寒尘出生入死护下。 能在与文武百官的对立中大获全胜,彻底掌控朝堂,陆寒尘首当其功;后来更是在景昌帝厌烦朝堂之后,如定海神针稳定朝局,将那些暗流压制;更不为人知的是,景昌帝沉迷丹道之后,脾气越发暴躁,动辄便下令抄家··· 朝臣们只看到了陆寒尘带领锦衣卫抄家灭族,却不知他在人都下了诏狱之后,会令心腹七星细细筛查消息,将那些真正被冤屈的官员都护下性命,还派人护送他们隐居起来;被陆寒尘用这种办法救下的官员不知多少,然为了不引起景昌帝的忌惮,这些事他从来不曾告知于人,就是三年前与他情投意合的谢令月也不曾告知分毫。 经过当初的大礼仪事件,留在朝堂的人大都战战兢兢,能用在差事上的心思不及半数,也是陆寒尘用强硬手段震慑,大宣朝堂才能安稳运行;更不提他暗中支持内阁的几次改革,令锦衣卫为其保驾护航,改革才得以顺利推行;也是他令锦衣卫暗中肃清地方官员的贪墨,大宣国库日益丰厚··· 第340章 随着谢一的诵读,大殿内所有人先是不信与怀疑,继而面面相觑低声议论,最后是恍然大悟的点头,有的眼中还含泪;因为谢一读出来的好多人名中,有他们的亲人或是至交好友,原来这些人还好好活着,并不是被抛尸乱葬岗!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九千岁竟然做了这么多;难道他不知道文武百官都痛恨他,即使被他所救,那些官员依旧不领情;难道他不知道稍有不慎被先帝察觉,他便再无今日的风光么··· 便是江越与少年帝王也几次变换眼神,尤其江越,知道的越多,越是惭愧他方才的选择;他相信谢令月不屑于造假,这些诵读的消息必然都是真的;陆寒尘是怎么做到的啊,在全大宣都对他心存恶意的时候,依旧不声不响保护忠良··· 即便是决定离开大宣,即便方才被朝臣们那般诋毁,这人都不曾分辨一句;可江越忍不住心寒,方才那人事不关己站在金阶之上听首辅大人的奏陈时,心中可曾后悔当初的暗施援手,可曾后悔他曾对这个国家殚精竭虑。 是大宣···辜负了陆寒尘啊。 难怪谢令月会如此生气,会毫不在意毁掉一座偏殿,用以震慑这些人;他所爱之人明明为这个国家付出了那么多,心甘情愿悄然离开,然被他保护过的家国却对他不依不饶,先是所谓的三十条大罪剥夺他的官身,还欲羞辱于他··· 而在大殿外坐着的陆寒尘,在听到谢一诵读之后,先还平淡;越听越是震惊,这些消息他不曾告知任何人···他的狼崽子啊,为了他究竟暗中做了多少,竟是连这些消息都能挖到;如今更是要天下知,还他一个清白···可他明明不在意这些的啊。 凤眸含泪,又不想被人察觉他此时的情态,只好单手遮眼,避开大殿内时不时看过来的热切目光;当初那么做,陆寒尘只想要个无愧于心,并不是想要此时这些人的感激与推崇目光。 只是···心中软成了一汪水,他的狼崽子啊,叫他如何不爱,如何能不追逐他的目光。 朗声诵读完,谢一将手中的纸张交到江越手中道:“此乃陛下亲自督察查探到的消息,并无任何虚假,定国大将军与贵国官员若是不信可再行查探。” 坦荡磊落的姿态,不只令江越羞愧,满殿的文武百官亦涌上羞愧之色;如此为大宣殚精竭虑的九千岁····他们却步步紧逼;原以为是他们终于为国除害,却不知是这人因为私情欲要离开大宣的步步退让;而他们还做了什么,竟然要当众扒了九千岁的蟒袍··· 各种目光聚集在大殿中央随意坐着的青年身上,难怪这位会为九千岁如此出头,也难怪这位说深爱九千岁。 却原来他早知九千岁其实何等的人品贵重! 第203章 谢令月就像是能立即看出这些人在想什么,转身对着殿外的人伸手:“哥哥来。” 一身绛红蟒袍的陆寒尘缓缓起身,不紧不慢踏入殿内;其实他的脚步声依旧如以前那般,分明没有多少声音,殿内的很多人却觉得九千岁走过来的脚步声如同踏在心田。 将自己的指尖放在爱人掌心,被他轻柔包裹住,陆寒尘只觉自己此时什么都想不起,满眼满心只有眼前的狼崽子;而谢令月牵起他转身,面上是再满足不过的笑颜,醇厚的声音响彻大殿。 “很多人问过朕,包括家父家母,为何朕会对一个满身污名的人钟情。”安抚般摩挲下爱人的指尖,继续对众人道:“那是因为朕不只用眼睛看人,朕更相信的是用心看人;陆寒尘令天下人艳羡的绝世之美是朕的眼睛便能看到,而在他狠戾无情手段之下的贵重人品,是朕用心发现的。” “朕很幸运,在所有人察觉到哥哥贵重人品之前先发现并拥有了他的全心爱慕;恰好,朕还是一个懂得惜福之人,既然拥有了这份运气,自然也愿意倾心以待。” 桃花眸扫过殿内所有人,青年朗声又道:“该为哥哥澄清的方才朕都已做到,朕亦知今日不该这般无礼,然···若不是诸位欺人太甚,朕也不会不顾两国邦交。” “朕便与哥哥住在督主府,等着宣帝陛下与诸位商议,究竟该给陆寒尘何等封赏;朕也提醒诸位一声,莫要用你们的肮脏心思揣测朕与陆寒尘的情意,更不要轻视朕与朕的龙甲卫,既然朕敢来,还敢如此招摇,自然有朕的依仗与底气;若是···有谁想动心思对我们不利的,到时莫要怪朕的龙甲卫大开杀戒!” “好了,该说与该做的···朕都表达清楚,这便与哥哥离开,我们···在督主府静候佳音。” 青年携手陆寒尘步履从容走出大殿,龙甲卫亦不曾在意大殿内的御前侍卫,跟在自家主子身后淡然离开;就好像在他们眼中,大殿内的御前侍卫不过是个摆设,竟是连个提防的眼神都不曾流露。 而一直被压制的杨崇武,也被两名龙甲卫利索放开;偏这两人放开人之后还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眼神嫌弃,如同触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快步离开,杨崇武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自从杨家因为贵妃崛起之后,杨崇武跳跃式的升官,直至如今的大将军;从他位居五品官员开始,身边便都是巴结奉承之人;又何曾想到如今姐姐成了太后,他亦是镇北大将军了,今日却当着满朝文武被如此羞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也不管还未走远的龙甲卫,更不曾令人找一身官袍穿上,这人直接跪在他的官袍碎布片上,请求调动禁军,他要亲自带领禁军围剿督主府;这人还说的义愤填膺,什么陆寒尘一个犯下大罪的阉人本就该千刀万剐,雍朝的皇帝今日如此作为,完全是毫无顾忌插手大宣内政,根本不将大宣看在眼中! 第341章 且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大宣泱泱大国还有何颜面立足当世;必须给谢令月一个警告,也必须将陆寒尘绳之以法,才能找回大宣的颜面··· 文官队列中有一人听不下去,直接出列问:“方才诸位都听得清楚,雍帝陛下本来是不想插手的,便是九千岁也只想一身轻离开大宣···便是首辅大人奏陈九千岁三十条大罪时,九千岁那般事不关己的姿态,摆明了他只要离开大宣就好···是大将军您不依不饶,九千岁都那般配合了,您却要当众扒下他的蟒袍···此等羞辱,是个人都受不了,又怎能怪雍帝陛下生怒!” 众人也满是责怪看向当地只着素衣的杨崇武,跟着点头;胆子小官职低的不敢说什么,但也有武将根本不怕杨崇武的,大声附和。 “可不是怎的!依我看雍帝陛下说的对,有些人就是迫不及待想要争权夺利,可你们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些;陆寒尘都不曾不辩驳所谓的三十条罪状,显然是一心只想离开···偏你们还以为是虎落平阳,想将人彻底踩入泥潭;这下好了,踢到了雍朝皇帝的铁板···大将军自己受辱不说,还连累陛下受了惊吓,更是连累我大宣国威无存!” 好几个武将跟着大声附议,他们早看不惯杨崇武;靠着裙带关系上位,军功还不如他们几个,却成了镇北大将军;手里掌握着谢家中山王创立的镇北军,靠着定国大将军的协助才在三年前打退漠北人的进犯···如今倒好,踩着谢家人的好处不说,还要羞辱谢家的女婿,活该被谢家人打脸。 再则,若不是杨崇武不懂得见好就收,怎会触怒雍朝的皇帝;好了,人家出入大宣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还随手就炸掉一座偏殿;与他论理算账吧,人家直接列出九千岁的功绩,竟是大宣苛待功臣;惹急了再宣告的天下皆知,大宣还要不要脸皮··· 如此,大宣竟是只能吃下今日的亏。 这便罢了,雍帝不只为陆寒尘要了郡王爵位,还狮子大开口要出其他好处···如此种种,本来是可以避免的,都是杨崇武太过小人之心,非要当众扒下九千岁蟒袍··· 果然雍帝说的对,屠户之子能有什么远见卓识。 如今捅了马蜂窝,这位倒好,不说怎么商议后续事宜,倒有脸在此喊打喊杀;既然如此有谋略与胆魄,方才被龙甲卫压制住的时候,怎不见他痛斥雍帝的过分之举? 可见,这位还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同是大将军,看看定国大将军,人之前也看不惯陆寒尘,却也一再阻拦;又在雍帝张扬时诘问那人,一心保全自家陛下与大宣的颜面;虽然被雍帝讥讽回来,可至少人家尽了心力。 当然,他们这些人也惧怕方才龙甲卫手中的火铳,他们也不敢痛斥雍帝所为;然而,他们也不曾落井下石,也不曾羞辱陆寒尘,勉强算是问心无愧;对,今日种种···都是杨崇武这个卑鄙小人自作自受,还连累陛下与大宣将被天下人耻笑。 大殿内除了这几人对上杨崇武发泄心中不满与方才所受的憋屈,还有不少人在讨论方才听到的内容;一部分人还是不相信他们往日唾弃的九千岁竟是个高风亮节之人,一部分人则围拢在江越身旁,想要看看那几张纸,确认上面所写究竟是不是真的,说不得只是雍朝皇帝要为陆寒尘经营个好名声罢了。 江越终于从回忆中回神,对着周围的人点头:“本将军确认这上面记载都是真的,因为···五年前本将曾在西疆见过这上面说的张大人;那时本将远在边境,不太熟悉朝中的很多官员;虽在邸报上看到过张大人被斩首,在边境遇到时还以为是人有相似。” 如今得知这些后细想,才明白他当时遇到的那位姓张的文士,根本就不是游历到西境,而是被陆寒尘救下后送到西境隐居的张大人;江越的记性好,已经想起当时的邸报上说的这位张大人犯下的是忤逆陛下之罪,而本该斩首了的人却出现在西境··· 围在他身边的一位上了年纪的文官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张大人就是当初言辞激烈劝谏先帝不该沉迷丹道,从而致朝堂一片混乱,被一阉佞掌握权柄··· 可想而知,那般言辞直白又激愤的劝谏,先帝怎么可能忍下,直接令陆寒尘抄家;而那张大人所言阉佞,其实就是掌权的陆寒尘;却不想···被人诋毁至此,陆寒尘依旧暗中保下张大人,只因为张大人是个有实绩的好父母官··· 且照江越所言,他在西境遇到张大人时,那人看起来并不是贫苦交加···几人面面相觑,或许他们一直以来都误解了九千岁;被他们唾弃贪墨金银的九千岁,其实给每一个被他护送出京的蒙冤官员都备了能生活下去的银子···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很多人心中的羞愧之意加深;此时再听到杨崇武还大言不惭诋毁陆寒尘,还言辞灼灼说要领兵踏平督主府··· 那位上了年纪的文官直接甩袖:“镇北大将军如此大言不惭,难不成是忘了方才受制于人?不若您现下先到大殿门口,看一眼被炸毁的偏殿,再估量一下我们可有此等威力的武器!” 转身又对上首显然动了心思的少年帝王谏言:“臣请陛下切莫听信镇北大将军冲动之言!” 这位文官是个清醒的,若是陆寒尘果然犯下方才首辅大人所言的三十条大罪···即便雍帝招摇,即便大宣比不过雍朝的武器与铁骑,他们也会支持杨崇武所言,死战也要守护陛下威仪,宁死也要守卫大宣国威··· 第342章 可手中的纸张烫人,若上面记载皆属实,大宣再去围剿督主府···只怕那位雍帝陛下很快便会将这些纸张传遍天下,再将今日朝堂上发生之事宣告出去··· 大宣将再无礼法与国威可言,真正成了过河拆桥、反复无常、清算功臣的···昏庸朝堂! 到那时,将要寒透多少人的心,还有人敢为大宣效力? 第204章 总之,大宣这一日的早朝格外热闹,文武百官从来没有今日这般的大胆直言。 有说镇北大将军被雍帝下了脸面是自找的,都怪他没有容人之量,甚至还有说他是小肚鸡肠的小人,非要将陆寒尘逼入死地;这回好了,谁知一介阉宦身后竟有整个雍朝给他依仗,惹得雍帝直接就给了大宣一个下马威。 还有新帝与杨崇武一派的官员,抓住雍帝进入大宣竟然没有递上国书这一点,更有雍帝今日在太和殿的招摇···力挺镇北大将军的奏陈,围剿督主府,还给雍帝一个下马威,叫他明白大宣不是好来的。 也有明白的,除了附和指责杨崇武之过,也力劝陛下不能冲动;毕竟大殿外就是被炸毁的偏殿,谁都不知道雍帝手中还有多少如此威力的武器;便是大宣有红衣大炮,难道还能炮轰督主府不成? 传言那位雍帝陛下是当世高手,别红衣大炮还没运到督主府附近,龙甲卫就来炸了整个皇宫;这种事情又说不准,只看今日那位雍帝的嚣张气焰,就知道龙甲卫恐怕真的深不可测;人活一世,谁不惜命? 最关键的,陛下还住在宫中;难不成为了给雍帝一个下马威,便要大宣的帝王先搬出皇宫,还要隐藏下落不成? 自古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谁也猜不出雍帝与他的龙甲卫手中有多少吓死人的武器,就算不顾及他们这些朝臣的性命,难道便不顾及陛下与皇族的安危了么。 是江越打断了如同菜市场般的吵闹,对着陛下谏言;依他在出使雍朝时打探到的消息,雍朝武备为当世最强,因为雍朝有一位专研武器的工部尚书卫昭;雍帝敢如此大摇大摆来大宣接人,便说明他已经证实了那些武器的威力,殿外被炸毁的偏殿便是证明。 因而江越完全否定了杨崇武的冲动之言,还有方才围拢在他身边的几位文臣附议,同时说出了他们方才想到的顾虑;若是雍帝真的在京都遇到什么刺杀与袭击,只怕大宣立即便能臭名远扬,对大宣的将来影响过大。 江越横一眼还不服的杨崇武,扭回包括少年帝王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当务之急是解决雍帝方才提出的给陆寒尘的封赏,将人早日送出大宣才是正经。 并不是江越不芥蒂谢令月今日在太和殿的所为,即便他心悦崔砚,已决定余生大半的时间生活在雍朝,可也改变不了他是大宣子民,当以家国荣耀为先;然而他又是个是非分明的性子,今日早朝发生的一切,本就是新帝与杨崇武操之过急,还逼人太甚。 如今又知晓原来陆寒尘暗中为大宣朝堂做了那么多,是大宣真正的功臣···江越心中便没了杨崇武那种义愤填膺,更歇了为大宣讨回颜面的心思;且他太了解谢令月,那人今日是动了真怒,他既然能为陆寒尘洗清身上背负多年的污名,便也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心爱之人讨回该得的一切。 要说谢令月与陆寒尘缺那点金银财物么,非也;且陆寒尘也确实是做好了不取大宣任何好处离开的准备,怪只怪江越没有尽全力拦下新帝与杨崇武的作死行为。 至于那些礼部官员计较什么雍帝进入大宣未曾递交国书什么的···若不是此时还是朝会,江越会忍不住嗤笑;领兵征战多年,江越深知,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谢令月就是有嚣张招摇的能耐。 再被这些酸腐文人误导下去,再有杨崇武不知死活的撺掇,还不知上首的陛下又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即便是今日发现了陛下是个白眼狼,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江家逐渐退出权力中心,江越还是不希望大宣此时与雍朝对上。 或许以后···大宣会有英主出现,恰好雍朝的某一位帝王昏庸,大宣或能吞并雍朝···然而现下,是谢令月当政,大宣对上雍朝,可谓是毫无胜算。 江越才不信那些文官此时嚷嚷的大宣乃是泱泱大国,对上雍朝又何惧;他只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亦相信自己对谢令月的判断;故而才会坚定态度,先解决谢令月提出的要求;再则,就凭这些纸张上记载的陆寒尘的功劳,大宣如今的国库有一半是这人经营来的···便是给些封赏也是应当。 也有一些朝臣赞同江越的意见,殿外被炸毁的偏殿随时提醒雍帝的恐怖武器;且他们也是江越的心思,既然陆寒尘为大宣付出那么多,日后那人还是雍朝的皇后,确实是维系两国邦交的大功臣···那还有甚么可纠结的,爵位都给了,再大气些给出金银财物封赏又如何。 总不能叫天下人笑话,大宣不只苛待功臣,甚至还小气到不愿意给邦交功臣一些财物罢。 不少人很会自己开解,比起大宣今日受到的一些挑衅与辱没···之后雍朝帝王才会是那个被天下人耻笑的;想想啊,堂堂开国之君竟要册立一个阉人为皇后,不说雍朝的文武百官就能令那位陛下焦头烂额,就是天下人的种种非议也够雍朝人抬不起头,雍朝臣民还能敬仰他们的陛下? 总之,眼光放长远些,真正成为笑话的只会是雍朝与那位开国之君,那时,谁还会记得今日大宣朝会上发生的一切。 第343章 这些人不只会开解自己,还如此劝谏上首的帝王;不就是按照郡王爵位给些封赏么,给便是! 到时真正该小心翼翼的是雍朝百官与百姓,册立一位大宣的阉人郡王为皇后,难道他们不该防备皇后心系故国? 日后再时不时派遣使团出使雍朝,每次都单独请见皇后···就不信雍朝臣民生不出怀疑之心与怨愤之心;那时,该头疼的是雍帝陛下,该被天下人耻笑昏庸的也是这位。 结合种种看下来,分明雍朝才会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既然如此,大宣为何不成人之美,顺势博一个厚待功臣的美名。 别说,这种言论还真被少年帝王听在心里,眼中泛起更多神采;是啊,明明是坚持册立一个阉人为皇后的谢令月更丢人,他为何着急,又何必计较今日所受之辱;日后谢令月还不知要承受多少侮辱,且还是他自找的,自己只要跟着大宣百官看热闹就好了。 且帝王心中还有盘算,舅父今日受辱,便是他这个新帝受辱,这笔帐不能不算,却不能在京都算;少年帝王确信江越这个定国大将军所言非虚,不说这人本就是大宣皇亲,不会对大宣生出异心;帝王更相信江越的眼光,既然他说雍朝武备乃是当世之首,且还有漠北铁骑···帝王更为惜命,他才不会犯蠢在京都找谢令月的不是。 谢令月返回雍朝时,总要经过镇北关,可以先令舅父杨崇武返回镇北关,守株待兔;一来可测试龙甲卫究竟实力如何,从而推断雍朝武备;二来可重创谢令月与龙甲卫,说不得还能暗杀成功。 与此同时,还能测试出镇北军的忠诚度;少年帝王还记得父皇临去之前叮嘱过他,要防备镇北军的不臣之心;毕竟,镇北军是中山王谢达昌创立,一直是谢家人统率;被杨崇武接手之后,谁知他们是不是心中还惦记原来的统帅。 尤其镇北军与雍朝紧紧相邻,雍朝又是谢家人的天下···恰好叫杨崇武率领镇北军埋伏谢令月与龙甲卫,倒是要看看镇北军中有多少人还忠心谢家人,看清了便顺势拔除清洗,可谓是一箭双雕! 越盘算越是觉得自己英明,少年帝王的面上甚至泛起喜色;父皇说的对,只有他才是最肖似父皇的。 因为打定了主意,帝王也不再纠结,顺着应下江越的奏陈,令礼部官员与内阁商议给九千岁的封赏,务必令天下人看到大宣的泱泱大国气度;下了这道旨意,帝王还特意叮嘱他们尽快给出章程,并多去督主府走动,可与雍帝陛下商讨细节。 除此之外,帝王又单独下令,着首辅大人为接待雍帝陛下的礼官,带领礼部官员招待好雍帝;还要他们定下在宫中举办的接风大宴,务必将此次雍帝潜入大宣做实成雍帝陛下前来大宣访问,如此,大宣也可保住些颜面。 至于殿外被炸毁的偏殿,便说成是深夜走水···很多时候,脸面都是自己找回来的;少年帝王才不管文武百官如何想,他只要自己的英名,可不要传出大宣新帝是个胆小怕事的,没有一点帝王威仪。 连续下令,看到舅父杨崇武着急还要出言,少年帝王轻咳一声,抬手捂唇,给了一个彼此都明白的暗示;杨崇武看明白了帝王的意思,终于起身退回到江越身后,他相信陛下会给自己做主。 而江越并未看清帝王与杨崇武之间的小动作,忙着谢恩,因为他也是帝王钦点的陪同雍帝的礼官;谢恩起身后看着上首的帝王露出几许欣慰笑意,虽则这位有点白眼狼做派,却也是个明白的,看来他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 众臣也跟着叩首,随着总管太监呼喊无事退朝的声音起身,放心走出大殿,他们的陛下虽然年少,却也是个有成算的,帝王之姿初现。 第205章 大宣君臣在太和殿各抒己见时,谢令月大摇大摆牵着陆寒尘的手走出太和殿广场,就如同漫步自家后花园,上百龙甲卫跟随在后。 至于其他龙甲卫,自然有谢一这个统领安排他们这些日子的去处和任务,从小在京都长大的谢一,对地形再熟悉不过;而雍帝陛下即将下榻的督主府,有一百龙甲卫护卫足够。 琢磨人心,谢令月最是擅长,他早想到大宣帝王根本不敢在京都对他如何;就是杨崇武撺掇帝王动心,也有明白的朝臣劝谏阻拦,他们不可能在天下人口中落下把柄;最多不过是返回雍朝时的围追堵截和刺杀,谢令月还看不在眼里。 就是自己这个雍帝不曾递交国书便来到大宣京都,今日还炸毁太和殿偏殿,甚至当众羞辱大宣的镇北大将军···大宣君臣也会想法子遮掩,当大宣不要颜面的么,戒备森严的皇宫竟被雍朝人大摇大摆出入,大宣君臣还受制于人··· 除非大宣君臣个个厚脸皮,否则他们只会想法子压下今日之事,甚至还会主动为雍帝美化来大宣的目的;这些就是大宣君臣需要操心的事情了,谢令月半点不关心,此时他还有账要与陆寒尘算。 “若是我不来,哥哥可是要忍下这些所谓的三十条大罪,可曾想过日后你该如何俯仰天地,如何行走于世间?!” 陆寒尘是真正的古代人,思想与眼见只在当下,谢令月能想通这人大抵因为要离开家国,不能再为大宣效忠的那点愧疚,因而不曾在朝会上为自己辩驳一言,更有随便大宣君臣处置的意思,反正他能顺利脱身。 可只有谢令月知晓史书工笔有多么可怕的影响力。 第344章 若是没有他今日的搅局,就相当于陆寒尘认下了那三十条大罪;且不说随着罪名的传扬,陆寒尘即便身在雍朝有谢令月庇护,也会被世人非议;最重要的是这人一辈子便被定义为奸宦阉佞,身后骂名只会比如今更难听。 谢令月怎会容忍自己的爱人被世人一直误会。 明白自己的狼崽子是真的生气了,陆寒尘也不辩驳其他,乖乖认错:“是我之过,阿月莫要置气可好。”凤眸里凝聚无奈与愧疚之色又道:“我只是想着日后要在雍朝做事,难免愧对故国,才想着忍一时罢了,只要我能顺利到你身边便好。” 谢令月还能如何,陆寒尘并没有他前世的经历与见识,他这种想法才是当下人最正常的行为。 “倒是阿月你,怎的就忽然来了大宣,如此不将你的安危放在心上,未免太过任性!”陆寒尘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才会以帝王之身为自己犯险,不是不感动,更多的是担忧。 且狼崽子方才在太和殿那般嚣张招摇···还不知大宣君臣如何怒火滔天,只怕是之后在京都的日子并不安稳;陆寒尘也想到了会有明白的朝臣阻拦杨崇武的冲动之举,亦会劝谏陛下忍下一时之气,可···暗中的刺杀只怕少不了。 指尖勾了勾他的手指,谢令月没心没肺般笑道:“正好龙甲卫算是初出茅庐,也给他们个历练的机会。”桃花眸对上爱人的凤眸,盈满笑意:“哥哥难道还不相信我么,龙甲卫是我训练出来的,只会震惊世人的眼睛,我们只管放心便是。” 被他这般专注看着,陆寒尘面上泛起红晕,忙移开凤眸看向周围的重重宫墙;谢令月却还要故意逗他,爱人羞涩的模样他最爱看。 “哥哥没叫我失望,两个月的时间,哥哥的脸上也长了些肉,看来有好好服药和用药膳···”桃花眸骤然逼近:“哥哥说,晚间我要不要好好奖励你一番啊?” 陆寒尘羞恼,甩开他的手当先跨出宫门上了不远处的马车,且迅速放下车帘;面上的热意不断涌上,忍不住伸手轻扇一下;亏的狼崽子已是一国的开国之君,怎的还是这般口无遮拦毫无正形。 身后还有那么多龙甲卫跟着···便撩拨起自己,也不担心他在龙甲卫心里再无帝王威严,倒像是个纨绔子弟··· 谢令月挤上马车,令龙甲卫在前开道,他自己则顺势将爱人拥入怀中,满足谓叹:“哥哥可介意我为你向宣帝讨要封赏?” 对于谢令月来说,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更何况这些还是陆寒尘应得的,是他数次为大宣出生入死博来的功绩;然时机却有点不对,他前来接人,还是接陆寒尘前往雍朝,又是出任大都督,又是册封皇后···若是这人与天下人多想一些,就会以为他这是为陆寒尘讨要“和亲嫁妆”··· 陆寒尘是个男子,即便他身有残缺,那也有身为男子的顶天立地壮志;如此时机,谢令月又得理不饶人提出如此条件···其他人如何想谢令月不在意,他只要自己的爱人得到该得的,却不知怀中人会不会介意。 因而才有此一问,假若爱人介意,那些好处不要便是,总不能叫爱人日后心怀芥蒂。 陆寒尘扑哧笑开:“这时你倒是知道问我的意思了?” 在陆寒尘这里,他根本就不在意大宣的什么爵位与封赏,何况在景昌帝当政时期,为了减轻帝王对他的猜疑,特意树立了自己贪得无厌好金银的形象;可谓是明目张胆的收受贿赂,虽则其中不少他分给了那些被他暗中救下的忠臣良将,可也不可否认,三年来他给谢令月送到漠北的金银也来自大宣,因而陆寒尘是无颜讨要什么封赏的。 得天之幸,声名狼藉的他被狼崽子钟情,得到这人毫无保留的爱意···对于陆寒尘来说,余生能陪伴在狼崽子身边足矣;因而他不愿自己离开大宣的计划被打乱,便存了心思任首辅大人给他罗列三十条大罪。 不过是些莫须有的罪名而已,他自己问心无愧;且只是承受些非议,又不疼。 然他也不是傻子,谢令月在太和殿那般为他张目,陆寒尘自然想到了之后的种种可能;他自己是问心无愧,可新帝与朝臣必然是要将三十条大罪宣告天下的,除非他在雍朝改换身份,否则一辈子摆脱不了污名满身,那时···一心维护他的谢令月又将如何难做,他可是雍朝的帝王。 封赏一个声名狼藉之人为大都督,还要册立为皇后,陆寒尘可以想到···怕是他的狼崽子再无法在雍朝树立威仪,更会被天下人耻笑与唾骂··· 想到此节的陆寒尘当时还坐在殿外,却在春日里出了一身冷汗,是他自己想的不够周全。 如此,即使想到了谢令月方才的问话是何意,他也并无芥蒂,反而心间发软;他的狼崽子啊,既担心他到了雍朝少了金银寸步难行,必然也不会与狼崽子讨要···只好细心为他考虑到所有,那他怎么可能会多想。 不就是被人揣测大宣给的封赏是“和亲嫁妆”么。 只要换一个方向想问题便可,陆寒尘此刻心里还有隐隐的得意;不管是大宣或是雍朝,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女想要成为雍帝陛下后宫的一员,可谢令月心中只有陆寒尘一人! 且自己将是狼崽子唯一的皇后,册封礼之后,陆寒尘与谢令月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夫;待到他们百年之后,也是葬入一处皇陵,真正做到了生同衾死同椁····每每想到这些,陆寒尘只有无限甜蜜。 第345章 不就是被人笑话他一个男子却如同女子那般“和亲”么,其实那些人眼红还来不及,他有什么可芥蒂的。 好么,谢令月轻笑出声,爱人自己就开解好了自己,开解的角度还如此的清奇;然而不得不说,谢令月很欣赏陆寒尘这种想法;人活一世,何必在意那么多蜚短流长,自己过的开心最重要。 很欣慰,这人之前还是个偏执的性子,睚眦必报···如今却因为与自己的情意,先是在大宣朝堂一再退让,眼下更是胸襟开阔;谢令月不会觉得是自己改变了这人,而是陆寒尘自己的心态成长;可见原剧情中断言陆寒尘是个偏激病娇完全是片面之词,只要有人真心以待,这人分明有名士风流之姿。 倾听着狼崽子的心跳声,陆寒尘虽不知他在笑什么,但可以肯定与自己有关;依偎在这人胸前,凤眸微阖,轻声呢喃:“阿月应该知道,如此···我是真的再无退路,你···可要一直待我如初。” 心中暗自思量,若是狼崽子之后敢有三宫六院,他也不会抱怨,最多重拾心计与手段,拉着这人与自己共赴黄泉,也算全了狼崽子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察觉到怀中人气息不稳,谢令月好笑:“这是又想到了何处?哥哥也不想想,一直以来我虽然对你说的多,可做的也不少,哥哥该信我。” 指尖挑起他的下巴,轻吻落在这人唇角,声音缱绻:“何况哥哥就是不信我,也该自信你的容貌,天下还有谁能比得过哥哥的潋滟之姿···我既然有了世间最好的美人,怎还会有心思看那些庸脂俗粉。” 陆寒尘想打人,也真的捶在他胸口;这人···可真是会破坏氛围,动不动便没个正形,将他的满腔感动与酸涩都给驱散的无影无踪。 第206章 回到督主府已是将近午膳时分,换上便服,谢令月在正院的小厨房亲自下厨,给他打下手的只能是陆寒尘,也是这人主动要做的。 想吃狼崽子亲手做的饭菜是他提出的,还是大白日,狼崽子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迫不及待要将人吞吃入腹;其实陆寒尘也很想与这人骨血交融,却也有三年不曾有过亲近的近乡情怯,于是便说想念狼崽子的厨艺,自己···便也跟着进了厨房帮忙。 如今督主府伺候的下人们大都不是以前那些人,就连院外的守卫也换了人;只有老管家还是原先的忠伯,亲眼见自家督主与一个风华无双的男子牵着手进府,已是令老管家目瞪口呆;不是说他家督主一直对逝去的夫人情深意重来着,怎的忽然与一男子如此亲密,还是在大白天,毫不避讳府里的下人们? 老管家疑惑,也不解,便跟着一起来了正院,疑惑不定的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打转;而谢令月也知晓这位老管家在陆寒尘心里的地位,并不在意他的打量,反而在目光交汇时轻松笑一下。 终于看出点蛛丝马迹,老人家惊疑不定悄声问自家主子:“督主,怎么这位公子越看越是与先夫人有几分相似,就连这下厨的模样···也与先夫人差不离,可···这位不是个公子么?” 在老人家的见识中,这位公子虽然身穿便服,可这一身的雍容气度是遮掩不住的,甚至还有一种自家主子不曾有的威仪;如此身份的男子···怎会纡尊降贵在小厨房忙碌,还是给自家主子下厨,瞧着手艺相当熟捻··· 贵人们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么,便是平常的士子都觉得进厨房有失身份,这位看上去只有更尊贵,怎的··· 而最让老管家心中惊骇的是两人之间的那种亲近,什么时候,他家主子竟是喜欢男子了? 且老人家的印象里,先夫人当初带进督主府伺候的下人中,也没有如此风姿的男子啊;老管家费力思索,肯定自己确实不曾见过这人,心里不免为自家主子担忧。 陆寒尘好笑,看了眼忙碌的狼崽子,同样压低声音道:“这位是瑾安郡主的同胞兄长,名谢令月,如今也是我心悦之人。” 哦···看来自家主子是走出了先夫人离去的情殇,虽然再次喜欢上的是个男子,但这是好事啊;老管家可记得自家主子这三年是如何过来的,和脱一层皮差不多;如今能对他人再生出情意,想来自家主子再不会沉溺过去伤神,好事···好事啊··· 嘶···老人家忽然又震惊抬眼,惊疑不定看向自家主子,也压不住声音了,带着颤抖:“谢令月···督主啊,可是那位···雍朝皇帝谢令月?” 老管家原来也是在宫里伺候过贵人的,自然有些见识;看看眼前这位的气势,再想想自家主子才刚从雍都出使回来···眼前这位谢令月,除了是雍朝那位开国之君,根本就不可能是同名同姓之人! 何况如今天下人皆知,是大宣的谢家建立了雍朝;而这位既然是瑾安郡主的同胞兄长,必定就是那位雍朝的开国之君。 更忧心忡忡了怎么办。 还以为自家主子只是忽然发觉喜欢上了男子,老管家见多识广,觉得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家主子有的是权势地位与金银,不就是身边多个男子陪着么;可这位是雍帝啊···自家主子又是大宣九千岁,如此身份的两个人怎能生活在一处? 老管家还不知自家主子的打算,虽然近些日子天枢几个逐渐离府,还接手了锦衣卫,老人家只以为是自家主子放权给心腹;却没想到自家主子心悦的是雍帝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第346章 若是被那些朝臣与权贵知晓,督主还能在大宣朝堂立足? 还不得被人怀疑勾结外邦? “哥哥,莫要再吓忠伯。”谢令月一直能听得到这主仆俩的对话,眼见陆寒尘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解释的太清楚,索性插了一嘴:“忠伯只管放心,哥哥已决定随我回雍朝;且今日早朝时我已见过宣帝,哥哥不只不会为难,大宣还会封赏哥哥爵位;等我与宣帝再商谈几次,我们便能离开大宣,到时忠伯肯定也会随哥哥一起的罢。” 老人家更震惊,雍帝陛下在他这个下人面前竟然自称我! 虽然他算是自家主子的半个恩人,可主子能走到如今地步,却都是他自己的能耐,与自己没有多少关系;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不死的,能活着离开皇宫,能在督主府当个管家养老,全都是督主太重情义,念着自己曾经给他的那点恩惠···怎能担得起雍帝陛下对自己这般尊敬,忠伯后退一步,差点就要跪地磕头了。 还是谢令月上前搀住老人家的胳膊,温声安抚;道他与陆寒尘是两情相悦,既陆寒尘将忠伯视作长辈,便也是他的长辈,不必在意那些虚礼;趁着机会,谢令月还与老人家确定,让他早做准备,到时跟着他们一起启程前往雍都,陆寒尘离不开老人家的照顾··· 一番话说的老人家眼含热泪连连点头,原来督主还记得他们这些人,要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大宣;虽说离开大宣算是背井离乡,可他一个无根之人,心中早已将督主视作亲人;既然主子不嫌弃,他肯定是跟着主子,主子在哪儿,他便在哪儿。 因为谢令月一再强调不必讲究虚礼,忠伯也不再战战兢兢,还大着胆子道:“怪道督主钟情您,就连老奴也觉着您越看越亲近;陛下莫要多想其他,就是觉着您与先夫人太多相似之处,连您这会儿准备的饭菜,也与先夫人以前给督主准备的一样,老奴这是为督主欢喜。” 谢令月当然不在意,毕竟他之前男扮女装太过隐秘,还有缩骨功的效果,熟悉的人就算看出他与瑾安郡主长得一摸一样,任谁也想不到他与当初的瑾安郡主就是一个人;忠伯想来是察觉到了太多相似之处,可又想不到他们是一个人,才会如此说,本意其实是想表达陆寒尘即使和他的胞妹成过亲,待他的情意也不是假的。 又说了几句安抚好老人家,忠伯才放心离开正院,道不好打搅他们有情人相处,直到老人家的身影不见,陆寒尘才轻笑出声。 “果然阿月比我更会哄人,忠伯这么快便被你哄好了。”嘴上调笑,心里却更加柔软;陆寒尘深知自己的性子,从不会哄人,再加上他以前的行事手段,府里的人其实是见了他都恨不能躲着走。 而忠伯是他心里视作长辈之人,阿月体会到了他的心意,也知晓他没有令老人家安心的法子,这才为他哄人。 “哥哥的长辈便是我的长辈,更何况忠伯确实照顾哥哥颇多,我自当感念。”谢令月的嘴只有更甜,哄起爱人来更是甜上加甜;且他就是这么想的,若没有忠伯曾经的相护,也没有他如今的爱人,陆寒尘早不知默默无闻死在了皇宫的哪个角落。 就在这种情意脉脉的缱绻氛围中,两人合力做好饭菜,又一起端到前厅用膳,目光时不时相接,可谓是甜过蜜糖。 正是春日好时光,大宣京都又比雍都更暖和些,陆寒尘难免犯了春困;两人便相拥躺在西暖阁窗前的炕上,窗扇开着,有和煦微风越过窗扇吹进来,陆寒尘忽然慨叹一声。 “阿月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刚成亲时,你也曾在这里拥着我午歇···却···” “却敞开心扉,与你分析今后局势。”谢令月慵懒接话,陆寒尘跟着点头。 是啊,三年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人还劝告自己掌控镇北军兵权,为自己留个最后的依仗···谁想到呢,三年后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的狼崽子成了雍朝的开国之君,成了陆寒尘的最大依仗,亲来大宣为他洗去满身污名,为他对上大宣君臣,只为了给他讨要一个公道··· 心间更是柔软,下意识便贴身后的人更紧些。 这一日,大宣宫城内人心浮动,各种暗流涌动;而督主府却是情意绵绵,有情人脉脉私语,两颗心贴的更近。 就如谢令月预料到的,宣帝在御书房拦下了杨崇武的冲动之举,并与他商定了之后在镇北关附近的围剿计策,杨崇武满意离开皇宫;也因此,今日的督主府格外的安宁,并无刺客造访。 因而,晚间西暖阁红烛高照,摇曳的床幔与晃动的床榻昭示着一室春·情;有情人分离三载,之前在雍都相见,因为陆寒尘的身体情况不能亲近···谢令月的热情与滚烫都在今夜尽情释放,陆寒尘也纵着他在自己的身体里驰骋··· 所有的未尽之言,所有的情意···都在翻云覆雨间淋漓尽致表达,只余挥汗如雨与婉转呻·吟令春夜更添一层魅惑。 第207章 次日,大宣的首辅大人与定国大将军便率礼部官员前来督主府,美其名曰接待前来大宣做客的雍帝陛下。 于是,不过半日的时间,整个京都的人都知晓雍朝那位艳绝天下的开国之君谢令月到了大宣京都,据说还是为了大宣的九千岁而来。 大宣君臣前一日被谢令月那般威慑一番,虽然不好做出其他反击,但谢令月心悦一介阉人,还要册立他为雍朝皇后之事,可是他自己当众说的;大宣君臣当晚便顺势在京都大肆宣扬雍帝陛下这点私情,誓要天下人耻笑谢令月的荒唐,也叫天下人知道,雍朝的这位开国之君不过是个色令智昏的。 第347章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九千岁会被天下人如何揣测,大宣君臣根本不在意。 然而谢令月亦早有准备,谢一已经带领龙甲卫一夜间便在京都散出不少话本,还花重金请了几个说书先生在酒楼讲雍帝对出使的九千岁一见钟情,并排除万难也要来大宣迎接心爱之人的多情韵事。 三月前在雍都原谅陆寒尘并决定与这人重拾旧情之后,谢令月就想到今日情形,也早做好了准备;为了谢家人的忠义声誉,谢令月曾男扮女装之事不能泄露,否则便是谢家当初欺君罔上;更不愿爱人被大宣百姓与天下人质疑,质疑他早就与雍朝勾连,心有叛国之意。 所幸陆寒尘有全天下人都知晓的绝世容貌,于是谢令月便坦荡承认,他这个雍朝帝王,在给大宣使团举办的践行宴上,对大宣的九千岁一眼钟情;不顾帝王安危,只带领一千龙甲卫,带着诚意前来大宣,将与宣帝陛下商谈,迎接陆寒尘入雍朝,成为雍朝的开国皇后··· 是雍帝陛下见色起意,在九千岁离开雍都后更是辗转反侧思念,甚至还追来大宣,而这些九千岁全然不知情;谢令月编出这一场戏码,就是笃定京都人还记得三年前九千岁与其夫人情深意重;且陆寒尘可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地位权势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在没有必要撩拨雍帝陛下一个男子。 因而,九千岁是多么的无辜呀;只是长了一张绝色容颜,被雍帝陛下见色起意而已。 至于雍帝陛下与瑾安郡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雍帝如此做会不会有违伦理? 那谁叫雍帝陛下出生就被送到山上养着呢,与瑾安郡主这个妹妹连面都不曾见过,没有兄妹之情也正常;何况这位还是雍朝的开国之君,又有那般不知世俗规矩的经历,看上一个人便想得到,才是理所应当罢。 谢令月之所以编出这段戏码,除了上述的这些考量,还有他揣摩人心的本事;此时的人最爱看有情人终成眷属,更爱看自己实现不了的专一情深;而谢令月身为雍朝的帝王,竟然不顾安危来到大宣,只为了追逐钟情之人··· 世人会注意到他们两个都是男子,更关注到他们的身份地位之差,最大的好奇心便是雍帝的钟情能坚持多久,这两人能不能冲破种种世俗与难题走到一处···其他细节,反而在这种关注与猎奇之心下自动忽略。 这就是谢令月的目的,让世人将更多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陆寒尘自然不会受到那么多质疑;不对,也不是没有质疑;因为谢令月的身份,人们当然会质疑身有残缺的陆寒尘配不上雍帝;可也正是这点质疑,逐渐会有更多人同情被觊觎的九千岁。 如此,待到陆寒尘随他离开大宣时,更多人会相信陆寒尘是为了两国的和平与安稳,才会被迫放弃他在大宣的权势地位···到那时,陆寒尘便是载誉离开大宣的两国邦交使者。 有如此盛誉的陆寒尘到了雍朝,即便雍朝的文武百官震惊这人的身份,想要劝谏,也抓不到把柄;最多便是拿陆寒尘身有残缺这一点来说事,可他们能扭得过陛下的意思? 除了以上这些,谢令月还有一层深意,算是他回敬大宣君臣的;这些人如此算计他的爱人,更顺着自己的心机将他与陆寒尘的事宣扬的天下皆知;谢令月便顺水推舟,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雍帝想要“强取豪夺”大宣的九千岁这件事上,自然便会关注皇族与朝堂如何应对。 若是大宣朝堂答应的太过容易,臣民自然会想到皇族是因忌惮九千岁而过河拆桥,未免寒了人心;若是大宣朝堂不答应,那么臣民又会担忧雍朝的铁骑会不会南下,大宣可还有安稳日子··· 总之,谢令月此举是将大宣皇族与朝堂架在火上烤。 等到大宣君臣反应过来之后···他们敢说出陆寒尘与自己早已情意相通么? 他们不敢,因为昨日谢令月在太和殿的一番作为,大宣君臣可谓是丢尽了颜面,他们自己便会想尽办法遮掩;最后能怎么办,只能顺着谢令月给他们摆出来的方法来。 这才是叫他们有苦说不出,还得喜笑颜开给予陆寒尘种种封赏,大张旗鼓送人离开。 正如此刻,谢令月已是连着两日婉拒大宣官员的陪同,只在前厅与他们闲散喝茶;坐在一旁的江越闷不吭声,首辅大人满脸郁郁。 “雍帝陛下果然是算计人心的老手,且手段也令人惊讶,这两日京都上下都在赞誉陛下深情···您便真的不担心之后的非议与揣测转到九千岁身上?” 谢令月轻笑:“首辅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朕做甚么多余之事了么;并未,不过是帮了贵国陛下一把,将他想要的效果传递到人尽皆知而已;再则,九千岁多无辜啊,朕相信天下人的火眼金睛。” 被他的话堵的心尖发疼,首辅大人与一干礼部官员皆面色发青;如果眼前的这位不是从始自终握着九千岁的手,再时不时给九千岁嘴里投喂些点心与果子···他们就真的信了九千岁的无辜。 好气哦,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是怎么统一漠北,成为雍朝的开国之君的! 而他们这些最是注重礼法规矩,半辈子循规蹈矩战战兢兢的人,此时却要小心翼翼与眼前人周旋,世间还有比这更不公平之事么! “再则,相信首辅大人与诸位大人此时也该明白了,真正为难的是大宣君臣。”谢令月莞尔一笑,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更添艳丽:“其实天下人最想看的便是皇家的热闹,朕这个又爱江山又爱美人的帝王之风流韵事···可不就满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朕如此作为,正是满足了贵国君臣的期望啊。” 第348章 大宣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脸色更是难看;谁还能听不出这位是讥讽之言,笑话他们大宣迫不及待宣扬雍帝的风流韵事,本是想令这人被天下耻笑,最后却是将大宣架在火上烤,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如这位所言,如今天下人都好奇雍帝陛下究竟是何种心思,怎就看上了九千岁这个阉宦;更好奇雍帝陛下的情意能坚持多久,他真的要对大宣的九千岁强取豪夺么,那么大宣皇族与朝堂又将如何处置此事··· 甚至在眼前这位的引导下,天下人竟是没几个怀疑九千岁是否在雍都时便与雍帝勾结,更没几个人嘲笑堂堂雍帝陛下竟是心悦一个阉人···人们的关注方向硬是拐了弯,根本就没有达到大宣君臣想要的局面与效果。 京都的好几处赌坊还设了赌局,就赌雍帝陛下将拿出什么好处从大宣接走九千岁。 大宣君臣心里苦啊。 哪有什么雍帝陛下给大宣多少好处接走九千岁,实际上是这位雍帝陛下等着大宣给九千岁多少好处,才会痛快带着人离开大宣···就说窝囊不窝囊吧。 大宣立国几十载,何曾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刻。 偏谢令月还能更气人,只见他慢条斯理用丝帕给陆寒尘擦拭过嘴角,这才慢悠悠又道:“差点忘了一件事,劳烦首辅大人给宣帝陛下与贵国的镇北大将军带个话,这两日督主府经历的刺杀行动···实在是如同小儿过家家,都不够几个龙甲卫练手的;若是他们还不甘心,索性动静搞大些,朕还能趁此机会指点龙甲卫几句。” 就说气不气吧,大宣的官员们,除了一直不出声的江越,其他人是真的想拂袖而去! 首辅大人强颜欢笑:“雍帝陛下玩笑了,想我京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乃是天下盛名的繁华之都,怎会有刺杀事件,想来是雍帝陛下看错了。” 心里却在臭骂杨崇武,就不能给陛下出点好主意么;在京都搞刺杀,还是在督主府···是生怕关注此事的天下人不知道么! 要么你们就搞的成功些,便是杀不了眼前这位令人头疼的,杀些龙甲卫给个下马威也好啊;看看这位雍帝陛下轻松惬意的口气,显然是大宣这一方的人尽皆折损,而龙甲卫却是毫发无损。 不行,需得立即回宫,强硬与陛下商定给九千岁的封赏,尽快送走这两位瘟神才是,不然他会折寿的,首辅大人如是想着。 第208章 等到这些官员都告辞之后,陆寒尘索性靠坐在谢令月怀中,凤眸里尽是笑意。 “阿月的嘴啊,越来越毒,他们哪里能招架得住,就连江越也无话可说。” 捏了把他挺翘的鼻尖,谢令月叹息:“湛霆不是无话可说,大抵是还接受不了他效忠的新帝竟是个白眼狼,还是个没脑子的白眼狼···如此,湛霆怎会不失望,还不知他敢不敢放心离开大宣。” 陆寒尘也跟着怅然叹息,深知自己的狼崽子说的再正确不过;三年前与狼崽子商讨扶持幼主即位时,陆寒尘也不曾想到曾经的荣王殿下看起来礼贤下士,人畜无害的,谁知即位后就翻脸不认人。 亏得先帝早早便为荣王找了师傅班底教导,到底···新帝是辜负了先帝的一番苦心啊。 且不说新帝到底是不是没有帝王心计,单是从做人角度上,也不该如此迫不及待就想清算陆寒尘这个扶持他即位的九千岁,他日后还如何真正拉拢朝臣为他尽忠? 就算新帝极为信任母族,可他是皇子啊,生活在宫禁之内的皇子,难道还见少了那些为权势六亲不认的例子? 没有陆寒尘与锦衣卫牵制杨崇武,那人还兵权在握···新帝难道不知取而代之这个词么,简直愚不可及! 也是这次狼崽子忽然来了大宣,不然陆寒尘都忍不住为新帝捏一把汗;居然敢将锦衣卫全数调离京都,就不怕自己被下了诏狱后,杨崇武借机控制和清洗朝堂? 那人手中可是有镇北军兵权,陛下那个蠢货还给了杨崇武调动禁军的权利···将帝王与京都的安危都给到所谓的亲族手中,也不知他们这位陛下的脑子何时变得这么愚蠢简单。 难怪江越这几日都是郁郁之色,便是陆寒尘那日在太和殿都有些心灰意冷,如此君王,怎生得出誓死追随的忠心;经此一事,只怕大宣的文武百官都想着明哲保身才是正道,谁还敢劝谏提醒帝王,谁还敢真正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 罢了,总归自己已经放手了所有权利,即将离开大宣,就让江越这些皇亲国戚头疼好了,陆寒尘此时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念头。 “阿月你说···”陆寒尘忽然出声:“江越敢不敢搞个清君侧,彻底将太后与杨崇武驱赶出朝堂?” 江越若是真想放心按照原计划离开大宣,只有让太后回归后宫,剥夺杨崇武手中的兵权,将权利真正还给内阁;如此,大宣的朝堂才能避免外戚干政,只是···江越真的会这般做么。 “若是大长公主与英国公不干涉,湛霆有这个眼光与魄力。”谢令月并不怀疑江越的能耐,只是这人到底有没有自己这般的决断,还有待商榷。 江越可没有谢令月如此好的运气,想当初谢令月说出自己的筹谋后,谢楝虽觉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还是将谢家半数资财与人力给了儿子;而英国公如今还掌握着两府与征西军的真正权利,他能不能放心江越如此作为,还是未知数。 第349章 毕竟英国公府还没有到谢家当初的境地,古代人,尤其是久居高位的古代人,最习惯的还是求稳;谢令月赌英国公不会给江家蒙上干涉朝政的权党名声,江越就是想,恐怕也难以成事。 “再则,哥哥都放下了手中的权利,还操心大宣的这些事做什么。”桃花眸里都是柔情:“等到了雍都,哥哥也该多操心你夫君的日常才是,哥哥也知道罢,批折子很累的。” 狼崽子的大脑袋就搁在自己肩上,气息就在自己耳边,酥痒难耐···想推开,还是舍不得,陆寒尘只摸了下他的脸颊,声音满含笑意:“你也不怕文武百官劝谏,自古都是后宫不得干政。” “怎么,哥哥现在就以我的皇后自居了呀。”谢令月在爱人的肩上蹭啊蹭,心间发软:“哥哥说的是别人的规矩,在雍朝,我说的便是规矩!” 爱人明明有参政的能力,谢令月才舍不得将他只困在自己身边,一直以来,他要的都是与爱人并肩携手;只要陆寒尘愿意,除了督察司大都督一职,便是他下差回宫,也可以帮自己一起批折子嘛。 这人可真是···陆寒尘心里更是暖烘烘的;狼崽子不只做到了当初他承诺自己的,还如此信任于他;久在权势漩涡里游走,陆寒尘深知上位者有多少疑心,帝王的疑心更是深不可测;可是他的狼崽子此刻就如同喝口水那般简单,说着要给自己分权··· 这个人啊,自始自终都不曾变过。 果然就是狼崽子一直说的那般,他从来不在意自己身有残缺;确切的说,在狼崽子眼中,自己与所有人都一样;倒是陆寒尘自己一直芥蒂,一直自卑自轻,将自己困在一隅不愿意走出来。 忍不住追逐爱人的唇瓣,又厮磨了片刻,陆寒尘脸庞贴在爱人心口:“嗯,日后我与阿月一起···一同面对朝臣的劝谏,一同为雍朝尽心尽力,实现阿月心中所想。” 将人更紧抱在怀中,谢令月满足谓叹:“哥哥要一直保持这般态度,莫要在意别人所言,只要相信我便好。” 回了雍朝,肯定会有一番朝堂争端,谢令月相信自己可以压得住,只要怀中人不要多想,不要再自卑自轻便好。 “阿月放心,我不会再困在自己的心魔中。”凤眸微抬,对上他的桃花眸,陆寒尘心中只有坚定:“何其有幸,我得到了阿月唯一的爱与心,若是再辜负阿月的心意,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谢令月笑开,爱人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忍不住又与他交换一个绵长的亲吻;直到怀中人气喘吁吁,这才放开他的唇,但还是紧紧抱着人不放。 不提两人在督主府的岁月静好,单是督主府周围,这两日便不曾有过清静时刻;被谢令月点出来守卫督主府的一百龙甲卫,听从主子的吩咐,不用火器,只是施展训练时的内容,便悄无声息杀了那些来刺杀的黑衣人。 月黑风高夜,确实是再完美不过的猎杀时刻。 晚间的镇北将军府,杨崇武不知第几回打砸了厅里的器具,斥骂声一日高过一日:“你们都是饭桶么,几百人啊,竟然连督主府的院墙都进不去,本将军花大把银子竟是养了一堆废物!” 满地碎瓷片中弯腰站着的两人瑟瑟发抖,却不敢接话;他们也不知龙甲卫的实力竟是恐怖如斯,前后派去几拨人,哪一回也有几百人,今夜更是近千数人,就是敌不过督主府周围的一百龙甲卫;打不过也罢了,偏这些人还都是有去无回,便是连个尸骨也见不到。 也不知龙甲卫是如何做到不惊动周边府邸无声无息杀人的,更不知他们是如何处置那些尸体。 难捱的寂静过了好久,其中一人还是胆战心惊出声:“大将军,可还需要安排行动?” “还安排个屁!”杨崇武挥袖又砸了一个砚台,喘着粗气道:“我们的人有去无回,武器也不知白送了多少,还怎么安排,本将军的银子经得起这般花销?” 坐在椅子上颓然道:“罢了,京都毕竟不好太过大张旗鼓,本将军就不信龙甲卫真的能以一敌百;准备一下,明日便离京,到了镇北关再布置埋伏!” 杨崇武不信邪,不就是一千龙甲卫,上万镇北军埋伏,倒要看看谢令月与陆寒尘是不是真的能安然无恙离开大宣;为了加大成功把握,他已与陛下要了一千火铳营的人,此次随他一同前往镇北关···哼,谢令月想回雍都,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前几日在太和殿所受的屈辱,还有连着三日的刺杀失败,此刻的杨崇武差不多理智全无;当日陛下在御书房与他说起在镇北关的伏杀,要求的是不能真的伤了谢令月这个雍朝帝王,只要能解决龙甲卫便好,毕竟,少年帝王也担心真的触怒雍朝。 然而此时的杨崇武早忘了帝王的嘱咐,将伏杀谢令月放在首位,甚至还想着到时要手刃谢令月;至于陛下与文武百官担心的那些,杨崇武根本不在意;甚而他还想着,如果能杀了谢令月更好,雍朝暂时无主,说不得漠北人还会趁势夺权,仅凭谢楝那个文人,能成什么事。 就算雍朝还有谢栋这个兵马大元帅,杨崇武也根本不惧,早在他接手镇北军兵权前,就想与这人一较高下;且不说到时雍朝内乱,谢栋还不知有没有精力对大宣出兵,他还可以带着镇北军进犯雍朝··· 只能说杨崇武确实被杨家一时的烈火烹油迷了眼,自信心空前高涨;也盲目相信自己的判断,认为谢令月只是暂时压制了漠北人的雄心,只要他给创造了机会,漠北人必然卷土重来,雍朝很快便瓦解···说不得,他杨崇武此举还能彻底解决大宣北境的忧患。 第350章 到那时,江越个毛头小子又算得什么,不过是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压自己一头;等到他立下不世功勋,江越还能忝居定国大将军之位? 除了定国大将军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摄政九千岁···他杨崇武也不是不能当一回! 第209章 杨崇武这边的刺杀连续失败,他也不敢压下消息,及时报给宫里的太后与陛下知晓。 当然,给宫里传递消息的时候,杨崇武压下了自己这方派出的人数;若是叫帝王知晓他折损这么多人手还有武器,岂不是要怀疑他的办事能耐么;正是夺权关键时期,杨崇武没那么蠢,不会自己将把柄暴露出来,杨家这一辈可不只他一个在朝堂。 即便如此,也足够少年帝王更加忌惮谢令月与龙甲卫;因而首辅大人进宫商讨给陆寒尘的封赏事宜时,这位陛下竟然主动提及要厚赏,还要求他们加快筹办接风宴与践行宴,尽早送雍帝与龙甲卫离开京都。 反正镇北关那里还准备了伏击,总能给谢令月一些教训。 君臣目的一致,次日便在宫中设宴给雍帝接风;大宴上,少年帝王当众亲口宣布,大宣再无九千岁,只有为促进大宣与雍朝邦交而终生出使的荣嘉郡王陆寒尘;为彰显荣嘉郡王的功勋及大宣的诚意,特赐黄金十万两,白银一百万两,其他珍宝字画数百箱,更有笔墨纸砚、绫罗绸缎、各色粮种及牲畜等等不计其数··· 据悉雍帝陛下当时极为满意,承诺给大宣送来千匹上品战马,作为雍朝迎接荣嘉郡王的诚意;当是时,大宣君臣还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上品战马无论对哪个国家都是稀缺军备;雍帝陛下一口便承诺送来千匹,其价值足以抵得上大宣给荣嘉郡王的封赏。 不管大宣君臣信不信雍帝的许诺,接风宴便在两国帝王皆大欢喜的氛围中结束;大宣朝臣与百姓都不敢相信雍帝能如此大方,只为了迎接陆寒尘入雍朝···一时间,京都的茶馆与酒楼更是热闹,人人艳羡陆寒尘何来的造化,竟能得到雍帝如此用心。 等待践行宴的期间,大宣太后杨氏还想与雍帝会晤来着;理由也很有意思,道是这位还是贵妃时召见过新婚的瑾安郡主,与瑾安郡主颇为投契;难得郡主的同胞兄长到了京都,也算有缘,太后想与雍帝聊聊瑾安郡主。 谢令月不免好笑,当初贵妃召见的督主夫人不就是他么,哪里来的投契,不过是太后想要试探他这个雍帝的态度罢了;直接回绝了太后的邀请,并对总管太监说请太后娘娘只管安心,只要大宣不破坏协议,雍朝必然遵守邦交协议。 还有一事,便是从接风宴之后,江越再不曾登督主府的大门,私下里也不曾来过;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他清楚督主府周围都是眼线,怕轻易暴露他与谢令月其实有私交。 又过了十余日,大宣这边准备好了荣嘉郡王要带走的所有封赏,宫中再设为雍帝与荣嘉郡王举办的践行宴;也是在践行宴上,谢令月与陆寒尘才知晓,大宣这边派出的护送将军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领。 首辅大人很是客气与雍帝陛下道,大宣使团才从雍朝返京不久,还签订了两国榷商条约,实在不必再派遣使团打扰雍朝,不如就派千人小队护送荣嘉郡王至镇北关;出了镇北关,有雍帝陛下的龙甲卫,且是雍朝疆域,想来雍帝陛下与荣嘉郡王的安危无忧。 谢令月笑的意味深长,直言大宣的安排再周到不过;待他返回雍都先举办皇后册封礼,之后便派遣使团来大宣送千匹战马,到时再叨扰首辅大人··· 这一番言语竟是令首辅大人一时愣怔,也不顾仪态当即追问,难道雍帝陛下不是玩笑话,竟是真的要送大宣千匹战马? 因为失态,首辅大人的声音不免提高几分,周围人也听的清楚,也不与周围官员交谈,皆放下酒杯,凝神听雍帝如何回答。 谢令月朗声而笑:“首辅大人这是什么话,朕身为雍朝帝王,怎会有戏言。”环视一圈,醇厚的声音再高几分:“朕之前便说过只心悦荣嘉郡王一人,送大宣千匹上品战马,是朕风光迎接荣嘉郡王至雍朝的诚意!” 周围人恍然,就连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也满目震惊···原来这位雍帝竟是真的心悦陆寒尘啊;送上千匹战马,也只是为了叫大宣与天下人知晓,雍帝待荣嘉郡王的心意··· 上首的少年帝王很快换上喜色,连连夸赞雍帝陛下情深意重,太后与重臣跟着附和,甚至还有人咬牙盛赞陆寒尘为大宣立下的功劳,直言也只有荣嘉郡王值得雍帝陛下如此盛情相待··· 盛赞之言如同不要钱似的,大宣君臣没一个吝啬的,可谓是舌灿莲花。 更多的人心里骂娘,陆寒尘是个什么东西,便是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也架不住他就是一个阉人,怎就值得雍帝谢令月付出此等价值迎接;还要册立这人为皇后···雍帝莫不是脑子有疾? 那可是千匹上品战马啊,是大宣有多少金银也难以买到的军备,大宣如今统共也不过五千匹上品战马! 也不知谢楝与谢栋是如何想的,竟由着谢令月这少年郎登基为帝,由着他如此乱来···就不担心雍朝江山毁在谢令月手中? 也不怪这些人这般想,古代社会,人们最在意的便是孝道;大宣也有不少男子好南风的,可谁敢忤逆父母之意明媒正娶一个男子;更何况谢令月可是一国之君,他册立一个阉人为皇后,就不怕气死谢楝么。 第351章 有人暗骂谢令月,就有人羡慕被他如此深情以待的陆寒尘;这一部分人是单纯因为谢令月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维护陆寒尘而感动,他们更多关注的是谢令月明明乃是风华无双的隽美男子,及冠之年便是一国帝王,却对陆寒尘这个身有残缺的男子这般用情至深。 不惧危险亲来大宣接人便罢了,为了给陆寒尘做足颜面,许下千匹上品战马送给大宣,自古哪个帝王能做到如此地步···怎就这般令人嫉妒,为何雍帝陛下看中的是陆寒尘? 此时此刻,大殿内的诸多少年郎与随着长辈来参宴的女娘们,目光时不时在谢令月与陆寒尘之间转来转去,各种神色变幻;有的抱怨自己竟没有机会识得如此风华与深情的雍帝陛下,不然他怎会看上陆寒尘这个阉人,必然也会对自己情根深种,那自己便是此时被万人羡慕的对象。 有的嫉妒老天不公,怎就偏偏给了陆寒尘一介阉人如此绝艳的容貌,那可是雍帝陛下啊··· 谢令月才不管别人如何思量与如何看,他应下的承诺是真的,真爱一个人,必然不会给世人非议与诋毁他的借口;谢令月就是要陆寒尘满载盛誉离开大宣,要世人日后说起陆寒尘,也只记得他是大宣与雍朝的功臣,要青史记载陆寒尘就是流芳百世之人··· 因为谢令月的不在意,大殿内很多人便看到,雍帝陛下只派了一位青年与大宣官员周旋;而他自己则亲密挨着陆寒尘说话,尝到了稍可口的还亲自夹菜喂到那人嘴里,桃花眸里没有多余之人,只专注在身边人身上··· 这两人一个身穿玄色织金帝王常服,头戴金冠,肤白若凝脂,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在青年帝王绽开笑颜时更添潋滟;一个是绛红郡王蟒袍,墨发若上好绸缎,肤如冷玉,薄唇艳丽;虽是坐的端正,面色亦清清淡淡,却只对身旁的青年帝王偶尔一笑,当他笑开,只觉人间再无与之相匹的殊色。 这般赏心悦目的两人,令大殿内多少郎君与女娘黯然失色,竟是再也生不出半点妒恨之心···反倒想看这两人长长久久,给世间再添一段深情传说··· 可见有颜控属性的不只是谢令月一人,多少人都如此。 大宴结束,两人在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中并肩携手离开,不知引起多少涟漪;而被众多目光关注的两人走出殿外后,陆寒尘便压低声音提醒。 “宣帝只派千人护送,领头的还不是江越,只怕···咱们回雍都的这一路不会太平。” 谢令月捏了捏爱人的掌心叫他放心:“就为了雍朝送来的千匹上品战马···宣帝与内阁也不会允许杨崇武在大宣境内伏击我们。”除非大宣君臣都是傻子,不怕天下人唾骂。 桃花眸远眺夜色,又嗤笑一声:“若是他们调整了计划,想在镇北关之外伏击···龙甲卫便能令杨崇武有去无回。” 正好,谢令月还记着那日太和殿杨崇武欲羞辱爱人之仇;身份限制,京都不方便给那人教训;早便在心中计划着如何收拾这人;只要他敢来,便能叫他日后只要听到谢令月的名字就吓尿。 桃花眸闪过笑意,转头看向爱人:“哥哥要不要再与我赌一把?” “赌甚么?”陆寒尘不解。 “就赌江越不会乖乖待在京都,他一定会混在护送我们的队伍中,趁着伏击取了杨崇武的性命。”谢令月的声音很笃定。 第210章 又三日,大宣首辅大人率领不少官员亲送雍帝陛下与荣嘉郡王至城外十里亭。 终于看不到远去的队伍,首辅大人当先松了口气,总算是将瘟神送走了,也不知谢家是如何教导出这般难缠的人物;忽而又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怎就忘了,这位雍帝陛下可是自小离家,在山上的道观中长大,不曾接受过谢家的教导。 难怪行事如此乖张,竟是毫不在意大宣与天下人议论;陆寒尘曾经是瑾安郡主的夫君来着,便是瑾安郡主在三年前便意外离世···他也算是雍帝的妹婿啊,这位竟是毫不避讳对天下宣告对曾经妹婿的情意,还要册立为皇后··· 近些日子,京都不知多少人私下非议这一点,就连首辅大人这些朝中官员也暗中唾弃雍帝罔顾伦理;然而···谢令月是雍朝的开国之君,天下人也只能私下议论几句,又能如何? 不过首辅大人也佩服谢令月,虽则行事乖张,却也是有情有义;这些日子经常出入督主府,首辅大人自然也能看出陆寒尘亦钟情雍帝陛下;可雍帝却将所有非议兜到自己身上,还给天下人营造出一种是他强取豪夺陆寒尘的假象,硬是给陆寒尘争来封赏与声誉,可谓是用情至深,用心良苦。 然而首辅大人还是存疑,陆寒尘是个阉人,如今是有绝世容颜,能引得谢令月心折,那等到色衰之后呢,雍帝陛下还能有这份情意? 罢了,总之不是大宣与自己的事,又何必操心···首辅大人与其他官员交代几句,便轻松上了马车,还需回宫与陛下交差··· 远离京都的车队里,行驶在前面一些的华丽马车中,陆寒尘已换上绛红色道袍,正靠在同样换了墨色道袍的谢令月怀中,姿态随意,语调惬意。 “送行的官员中,还真未看到江越,可我也看了跟随保护咱们的大宣将士,亦不曾发现身形与他相近的,阿月可是想错了。” 谢令月莞尔:“湛霆与你我不同。” 第352章 相对于陆寒尘的身无挂碍,谢令月对谢家的彻底掌控,江越无论何时都需要将江家的安稳放在首位;这也是他明明心悦崔砚,却也做不到彻底舍弃江越这个身份陪崔砚生活在雍朝,只能是想法子留在征西军中,再趁闲暇时悄悄来雍朝。 江越是对杨崇武动了杀心,却绝不会被帝王与群臣察觉,更不会因此事牵扯他身后的两府,因而,这两日江越必然还留在京都,并且会高调出现在人前;至于他之后追来,杀完人之后再快速回京,自然也会想好法子让人以为他一直都在京都。 宣帝既然敢与杨崇武设计伏击,那么杨崇武死在这场伏击中,宣帝也不好大张旗鼓追究;毕竟,雍帝陛下对大宣许出重礼,宣帝敢承认他在镇北关设下伏击么。 便是吃了大亏,他也只能认下。 “可是,阿月是如何发现江越想要刺杀杨崇武?”陆寒尘疑惑,其实那日宫宴出来后他就想问了;虽则杨崇武急于弄权,却也未曾针对江家与江越,且杨崇武确实也有领兵作战的一些能耐,江越为何非要置这人与死地,这并不像是他一贯的行事。 指尖缠绕爱人的发丝,谢令月的姿态极为慵懒:“哥哥难道没有察觉杨崇武有取代李氏皇族之心?” 陆寒尘骤然坐直,因此扯动谢令月指尖的发丝,忍不住轻嘶一声,却也顾不得疼痛,凤眸睁大:“杨崇武是陛下的亲舅父,便是不说这层关系,太后可是一手扶持他崛起的亲姐姐?!” 这是陆寒尘怎么也想不到的理由,若没有当初的贵妃,便没有杨家的富贵荣华,更没有杨崇武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则,随着陆寒尘这个九千岁离开朝堂,还有杨崇武与陛下的血缘关系,难有人能掣肘这人;杨崇武超越江越的地位,甚至成为新的摄政九千岁也不无可能,又何必冒险取而代之,被天下人唾骂。 将人再次搂在怀中,谢令月才淡淡道:“哥哥忘了,我说过杨崇武乃是屠户出身?” 正是因为如此出身,即使随着贵妃得势杨家鸡犬升天,杨崇武的致命短板依旧存在;那就是他不曾有机会跟着大儒学习,也未曾学到真正的学识,注定了他没有远见卓识;也正是如此经历,升迁之路来得太过容易,这人更加自大狂妄。 视伦理道德于无物,才会理所当然觉得他亦可取而代之;恰好帝王少年,最信任依赖的便是母族,恰好杨崇武如今手握镇北军;已经尝过了权势的好处,又是最接近权势顶峰的时机,为何不试一试自己登上那至高之位。 至高之位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经得住。 杨崇武难道想不到他取代李氏皇族之后会被文武百官围攻,会被天下人唾骂么,谢令月相信这人能想到这一节;然而还是他的短板决定他只以为武力便可摆平一切,更何况还有谢令月这个雍帝的现成例子··· 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杨崇武只会更迫切。 陆寒尘乍舌,原来竟是如此么;只是···凤眸上下打量自己依靠之人,便是有三年征战漠北,又建立雍朝治国的经历,可狼崽子未免将人心看的太过清楚,也···太过真实可怕。 “哥哥莫要这样看我,不只我想到了,江越不也是想到了此节,才会对杨崇武动了杀心?” 即便江越看的没有谢令月看的透彻,可那人是谁;大宣真正的皇亲国戚,一腔报国心···便是只有怀疑,也会将可能产生的危险提前扼杀;更何况那日太和殿之乱中,江越已确认帝王就是个白眼狼,他难道能坐视帝王扶持杨家,彻底打压江家么。 权力更迭之间,多少家族遭遇的都是灭门之祸,江越也有私心,要庇佑江家一直以来的声望与地位。 杨家真正能顶用的也只有杨崇武一人,杀了杨崇武,便是帝王想给杨家多少恩宠,也不过是表面繁华,再不能威胁江家的地位;因而,谢令月笃定,江越必然也察觉了帝王与杨崇武此次的合谋,才会利用此次机会杀了杨崇武··· 陆寒尘一时无言,他在权力中心游走这么些年,自然知晓谢令月所说才是真的,只是心中还有后怕:“照你这般说法,若我当年也有真正的弄权之心,只怕江越也会对我动手!” “湛霆并非真正的武夫,他的心思敏锐的很。”谢令月颔首赞同,三年前初见江越时,他便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江越与他极为相似;因而他们能成为挚友,却不会生出情意。 谢令月自己心机深沉,绝不会钟情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大抵江越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真正心思,才会在两年前痛快停下追逐谢令月的行径。 “哥哥可知,我原本也准备取了杨崇武的性命,以报当日他在太和殿欲羞辱你之仇;察觉到江越的心思之后,便觉得再好不过,我们顺水推舟便好。” 坐收渔利,或是到时推波助澜,难道不是更省心? 陆寒尘却不信:“既然你能发现江越的心思,难道他便不能发现你也欲杀了杨崇武?” 如此,江越难道还会来冒险?为何不能是与狼崽子一般的心思,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谢令月轻笑:“我如今是帝王,江越会相信谢令月的行事,却不会赌一个帝王的心思。” 得,陆寒尘明白了;若是谢令月还是以前的谢令月,必然会杀了杨崇武为爱人泄愤;可他如今还是雍帝陛下,所思所想便与以前不同,所顾虑的也有很多;更多的人会相信,为了两国邦交,雍帝陛下不会行差踏错半步。 第353章 “你倒是将人心算计的清楚,竟是连自己也算计进去。”陆寒尘慨叹一声,与狼崽子比,他游走在权力中心十几年,倒好似只靠了运气,头脑与心机竟是半点比不上眼前人。 头枕在爱人肩上轻蹭,谢令月好笑:“三年前便告知过哥哥,我有八百个心眼子,哥哥当我说笑呢;再则,不提这些了,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哥哥知晓。” 嗯?陆寒尘不解转头,还有什么事需要狼崽子如此正经告知自己? “哥哥可还记得云州陆家?”谢令月缓缓道来。 当初告知陆寒尘身世之后,便到了云州;他曾说过,碍于孝道陆寒尘不好对陆家如何,且他也舍不得爱人为难;但谢令月也一直耿耿于怀,便叫谢一针对陆家;之后同尘楼在大宣崛起,又刻意针对陆家的生意围追堵截。 到现在,陆家早不是云州首富的风光;陆恒因为生意的节节败落,再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且殚精竭虑挽回颓势,不过三年的时光便衰老不少,还落了满身病痛;而其夫人柳氏,因为娘家万柳山庄被谢一暗中拔除,又有陆恒的逐渐冷落,从争吵到如今的终日郁郁。 现在的陆家已搬出了规模盛大的陆府,蜗居在云州一处两进院落中;虽不比从前风光,却也算稍微富足,只不过当年的恩爱夫妻彻底反目。 谢令月此时问起,是想征求爱人的意见,还要不要继续惩罚下去··· 第211章 骤然听到云州陆氏的消息,陆寒尘还有些怔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令月为何提到不相干的人。 片刻后便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所谓血脉亲人。 这三年因为与狼崽子分离,陆寒尘想的更多的是怎么找到心爱之人,哪里还能想起身世之殇,更不在意陆氏如何。 “阿月是说···陆恒夫妻因为家业衰败,原本的恩爱情深变为夫妻反目?”陆寒尘竟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那两人的恩爱之名曾几乎传遍大宣,当日他在皇觉寺也是亲眼见过的,却···原来也逃不开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结局么。 “那么···他们最为宠爱的幼子如何了?”这是停顿片刻后问出来的,当初在皇觉寺直面那对夫妻如何恩爱,又是如何纵容宠爱幼子,陆寒尘心中还是有些隐隐的吃味;却也只有一点,并不似三年前初初得知消息后的心痛与愤懑。 谢令月也知爱人此刻的心情,沉吟片刻道:“陆清珏一直是被陆恒夫妻娇养长大的,又是陆恒唯一的嫡子,自然是被他们寄予厚望;且陆清珏也以为他是陆氏与万柳山庄的唯一继承人,脾性自然也骄纵衿傲,之前无意中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算是家道中落,原本恩爱的父母反目成仇,再无人如之前那般关注宠爱他,且也没有往日那些家财来骄纵他;如此落差陆清珏如何能接受,少不了与那些纨绔子弟出去借酒浇愁,自然被人教训过多次,再没有三年前的恣意张扬··· “竟是如此么···”陆寒尘低喃,凤眸微抬:“阿月可是问我对陆家人的下场还满意?” 见他颔首,陆寒尘也沉吟,一时间车厢内是无言的沉默;若不是谢令月问起,云州陆氏早被陆寒尘抛在脑后;而今与狼崽子重拾旧情,心中早被甜蜜填满,再提起自己的所谓亲人,陆寒尘只余释然。 其实他更感动的是狼崽子对自己的在意,这三年说是断情,却还记得关于他的所有事;征战漠北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讨回公道···陆寒尘如何不心间酸软,断情后狼崽子分明就不是他嘴上说的那般绝情。 “不管如何,陆恒夫妻于我有生恩···”陆寒尘的声音低不可闻,而后稍高几分:“对于他们曾经的豪奢日子而言,如今已算是折磨,不必再穷追猛打;有个安稳日子,能叫他们终老···也算是我还他们的这份生恩。” 顿了顿又忐忑抬眸:“阿月可会觉得我对他们太过冷血无情?” 陆寒尘并不知谢令月前世的经历,只看他那般为谢家人筹谋,便觉得他很在意亲人与血脉亲情;而他却对陆氏毫不在意,听到陆氏败落的消息也如此平淡,不知狼崽子心里会不会觉得他太过无情。 其他人如何看他,如何想他,陆寒尘如今都不在意,他只要狼崽子不嫌弃就好,才会如此忐忑问出口。 “哥哥想什么呢?”谢令月将人搂紧一些,散漫开口:“若是当初陆氏夫妻能在意你几分,也不会有哥哥之后经历的诸多苦难···因而,我才会如此为哥哥介意,才会下令对陆氏与万柳山庄出手,就当是给他们些教训。” 且谢令月也知晓古人对于血脉亲情与孝道的看重,更不说陆寒尘根本就不是原剧情中描述的那种冷血无情之人;虽是陆氏辜负了他,这人却也不会真的对陆氏赶尽杀绝,因而谢令月才会为他讨回公道。 如此,又怎会如陆寒尘所想那般嫌弃他。 “既然哥哥已完全不在意陆氏如何,我们也不必再管他们之后的日子,只要他们能收敛些以前的习惯,日子总是比普通百姓富足些。”桃花眸微挑,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又添潋滟多情:“想必不出三日江越便会追上来,眼下我们还有些空闲,不若···做些有意思的事如何···” 不待陆寒尘接话,便吻住他的薄唇,很快车厢内便有难耐喘·息与呻·吟响起··· 马车周围的龙甲卫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却也能从车厢晃动察觉异样,没有目光交接,几十人自觉控马撤离数步远的距离;这边的动静很快便引起队伍前头谢一的注意,转头看一眼便继续与大宣的领兵将军说话。 第354章 不出谢令月所料,三日后,队伍距离镇北关还有十余日路程的时候,护送雍帝一行人的大宣队伍中出现了江越的身影;不过那人显然也是个精通易容的,大宣跟来的人竟是没有一个人认出他,也不曾怀疑队伍中早有人被换。 果然这些权贵世家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底蕴与手段。 江越混进队伍中的第一日,在驿馆用晚膳时便与谢令月有意看过来的视线相交,他便知谢令月认出了自己,当即微微颔首,并未被别人看出异常;夜深人静时,避开值守之人,也有谢令月早授意龙甲卫不必管,江越才到了谢令月与陆寒尘歇息的房中,自然少不了一番叙话。 待到这人离开后,陆寒尘上下打量自己的狼崽子,眼里都是叹服;他是该说这狼崽子智多近妖呢,还是说他如此年纪便将人心都算计的透彻。 陆寒尘摇头,三年多前他们刚成婚后不久,他便发现了谢令月琢磨人心的本事不可小觑,所以才在心中叫他狼崽子;如今看来,这人分明是两者皆备,大抵还真是谢令月自己说的那般,他就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方才江越其实是存了试探之意,大概是不到最后一步,他还是不想自己动手杀杨崇武;因而在叙话间不着痕迹提起,谢令月如今改变不少,若是以前,杨崇武存了羞辱陆寒尘的心思,谢令月早对那人出手,至少给他个此生不会忘记的教训···谁知,如今的雍帝却是按下此事不提,到底是身份不同了。 谢令月便顺势点头,一本正经叹息,他能顺利将心爱之人接回雍朝便是满足;当日在太和殿那般给了大宣君臣下马威,还当场羞辱了杨崇武,已是为爱人讨回了公道;便是为了两国邦交,雍帝也不便再为难杨崇武,否则受苦的只有两国边境百姓··· 他说的如此坦荡,甚至还反问江越一句,想必他这个定国大将军也知晓两国交恶的后果罢;江越还能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坦然告知他的计划,也等于提前告知谢令月,杨崇武要在镇北关之外设下伏击。 用江越自己的话说,他知道杨崇武根本就不是谢令月与龙甲卫的对手,此时告诉这个消息也无妨;不管是为了两国邦交,还是谢令月对镇北军的在意,他都不会下死手;可江越担心杨崇武的野心勃勃,只能防患于未然,趁此机会取了杨崇武的性命。 谢令月回答的亦坦荡,江越的计划乃是大宣内政之事,他这个雍帝不便干涉;只要不给雍朝扣上杀了镇北大将军的帽子,雍帝陛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越当即表态,他不会当场要了杨崇武的性命,只是给以重创,待人回到镇北关后才会毙命。 如此,两人算是达成了一致;离开之时,江越不免慨叹一句,他与谢令月的交情···经过大宣太和殿一事,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而谢令月神态坦然,是大宣君臣意欲取陆寒尘的性命在先,如此还不算,竟还欲将人踩入万劫不复的泥潭··· 而江越明明答应谢令月在前,因私心存了袖手旁观之意也是真的;大抵在江越看来只要保下陆寒尘的性命便不算是违背承诺,谢令月当然不满意,却也不会追究江越;他也知江越身后还有英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不可能真的豁出去一切完成承诺。 最后谢令月道,他不会与崔砚说起在大宣之事,更不会阻拦与防备江越来雍朝陪伴崔砚;谢令月很有自信,江越出入雍朝,根本接触不到雍朝真正的机密;且他还相信江越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只不过,两人日后的交情也不宜再深,君子之交便很好。 话都让谢令月说了,江越面上涌起一丝愧色,对着两人道一声歉意,其余解释之言再未多说,痛快出了房间;也许在他看来,能与谢令月保持君子之交,已是谢令月与陆寒尘大度,再勉强未免是他贪心不足。 而谢令月没有因此阻拦他进入雍朝陪伴崔砚,对江越来说,又欠下谢令月人情,相信他也不会对雍朝生出恶意。 陆寒尘忍了又忍,还是问起:“因为我,阿月与江越这个知己好友终究是生分了,你真的不悔?” 将人抱起上了床榻,躺好后谢令月才轻笑:“我分得清孰轻孰重,在我这里,最先要疼的是哥哥,其他人都靠后;怎的,哥哥难不成还因为莫须有之事吃味?” 轻轻捶了下这人的胸口,陆寒尘不再多说;曾经那般介意的人,不仅没得到狼崽子的半分回应,如今还淡了交情·· 被狼崽子视若珍宝的人是他陆寒尘,还有甚么可计较的。 第212章 十日后晚间到了镇北关,在杨崇武的盛情邀约下,谢令月一行人入住镇北将军府。 这座府邸的第一任主人便是谢令月的祖父,中山王谢达昌, 第二任主人便是谢栋,也是谢令月的嫡亲三叔;若是没有谢家的变故,这里的第三任主人应该是谢令月的堂兄谢令宸···如今却成了杨崇武在镇北关的府邸。 不管杨崇武是出于给谢令月添堵的心思,还是他真心相邀,谢令月都没想过拒绝,他也想在其中找寻谢家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晚间设宴时,除了护送队伍的几个将领,并未看到江越的身影,想来他已经潜伏在城中,等着与谢令月和龙甲卫一同离开。 在镇北将军府逗留两日,谢令月便道政务繁忙,次日便启程回雍都;原本他潜入大宣时对雍朝文武百官的借口是西巡,随着他亮明身份,又到了镇北关,想来再有几日雍都便该得到消息,自然是趁早带着龙甲卫赶赴西域。 第355章 且那边传来的消息,与沙俄帝国的战争已开始,正适合龙甲卫去一展所长。 而杨崇武也自认万事俱备,装模作样提出送雍帝与荣嘉郡王至镇北关外,毕竟荣嘉郡王是为了两国邦交远离古国;谢令月当然不会拒绝,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想看到杨崇武惨败后不可置信的模样。 至于这人的最终结局,谢令月相信江越对这人的杀心是真,他容不下一个野心勃勃的杨崇武取代李氏皇族。 谢令月更相信杨崇武会亲自参与到这场伏击中,随着杨家的崛起,这人还没有被人羞辱过;便是宣帝下令不准真的伤到谢令月与陆寒尘,杨崇武也会阳奉阴违,因为他的性格与经历决定了他的莽撞,否则当日也不会在太和殿对陆寒尘落井下石。 出了镇北关三十多里,杨崇武停下队伍,拱手道只能送到此处,祝雍帝陛下与荣嘉郡王一路平安顺遂;谢令月当然客气颔首,亦祝镇北大将军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只剩谢令月与陆寒尘,还有一千龙甲卫,一行人又赶路几十里,到了必经之路的山谷处;谢一当先勒马,转回到马车前低声问了几句后,而后在马上摆手;眨眼间,多半龙甲卫便快速分往山谷两边行动,马匹也被他们随手放出迅疾奔远。 随着龙甲卫这边的动静,两侧山上也传来动静;显然,是埋伏在上面的人已经猜测到龙甲卫不会再进山谷,主动出击;已经穿上甲胄快马加鞭赶来,也埋伏在山上等待的杨崇武看清下面的动静,忍不住骂出一声脏话,就知道谢令月不好对付。 留了少部分人继续埋伏在山上,杨崇武带着几千人往山下冲去,当先跟着他的就是从京都调来的一千火铳营将士;随着他们的动作,火铳拉响的声音也传来,喊杀声更是震天。 不过几息,半山腰处便传来更大的动静,山石齐飞,就连地面都随之震颤;马车里的谢令月知道,这是龙甲卫扔出去的手雷,轻拍怀中人。 陆寒尘面上并无惧意,反倒有些疑惑:“这···是那日炸掉偏殿的武器?竟有如此威力?” “是昭昭研究出来的手雷,因工艺与材料所限,造出来的不多,此次来大宣我便都带了。”谢令月并无隐瞒:“我离开雍都一月,想必后来造出的正送往西境战场。” “阿月不用出去迎战?”陆寒尘再问,他还有些跃跃欲试,怎奈被狼崽子困在怀中,显然这人不想他出去犯险。 谢令月低头看他:“有龙甲卫足够,我们都不必出去;哥哥放心,待到了雍都,督察司的事有的你忙;当务之急,便是调养好你的身子,难道哥哥没发现么,你如今的体力与三年前相比···” 这人果然···陆寒尘都不知该说他不着调,还是该说他太过信任龙甲卫的能耐;想来是后者,实在是好奇,抬手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想一睹龙甲卫的威势,顺势散一散脸上的热意,嘴里也不消停转移话题。 “果然你与江越算得准,杨崇武还真在此处设伏,他便没有想到阿月也能猜到他设伏么。” 懒洋洋靠近车窗,下巴搁在爱人肩上,谢令月轻嗤:“杨崇武不是没想到,而是他不相信上万镇北军打不赢一千龙甲卫,且他还从京都调来一千火铳营,这人是对自己太有信心。” “你便真的忍心看着龙甲卫与镇北军将士交手?”凤眸满是疑惑,陆寒尘太清楚谢家人对镇北军的情意;三年前他与狼崽子分离,诱因便是这人要赶赴镇北关,还不是为了挽救镇北军将士? 怎的今日刀兵相见,却不见这人动容。 谢令月叹息,他当然不忍心;然而有一句话说的对,时移势易···三年前谢家人还是大宣子民,他亦是;那时漠北进犯,他这个谢家人有责任保护北境百姓,更有责任减少镇北军的损伤,尤其是那些忠心于谢家的旧部,因而才有他的义无反顾。 可如今他统一了漠北,建立了雍朝,雍朝百姓才是他这个帝王最先要操心的子民;谢家人如今已不是大宣子民,镇北军···自然也不该谢家人继续操心;两国交战时,难道还能因为曾对镇北军的感情而令雍朝军队不战而退么。 谢令月向来分得清自己的立场,更能最快适应。 反倒是陆寒尘愣怔了片刻,而后才低低叹息:“阿月分得清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可···爹娘与三叔呢,他们若是知晓你今日与镇北军对战···”也不知谢家的长辈们会不会因此责怪狼崽子。 “哥哥要知晓,袍泽之情···抵不过家国大义,如今雍朝才是谢家的根与家国!”谢令月很果断:“爹娘与三叔会有一时的难过,但他们更清楚咱们与镇北军孰轻孰重;人的立场不同,都会面临不同选择,他们会适应的。” “且哥哥想想,难道镇北军不知今日伏击的是谢家人么?”谢令月再道:“他们知道,然军令难违。” 既然镇北军也知晓实情,还必须听从指挥前来伏击,那就是谢家人的对立面;谢家长辈更希望的是谢令月安然回来,而不是因为所谓的袍泽之情便不顾自家孩子的性命。 陆寒尘点头,确实如此;不忍再看外面的厮杀,凤眸回转看向身边人;难怪狼崽子能这般快速建立雍朝,杀伐决断的帝王之心,在谢令月身上尽显。 也难怪当初谢楝会将谢家半数资财与人脉给到谢令月手中,陆寒尘此时猜测,恐怕当时谢楝已察觉到谢家只有谢令月能力挽狂澜;若是谢楝或是谢栋,他们心中对大宣情意太深,还真做不到谢令月这般果断。 第356章 两人说话的中间,不是没有冲下山的镇北军试图靠近他们所在的马车,杨崇武甚至下令半数火铳营的人往马车前冲杀,他自己更是一马当先,可见这人多么迫切想要了谢令月与陆寒尘的性命。 然而谢令月所在的马车根本就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更不说还有守护在马车周围的上百龙甲卫,根本没人能靠近。 论武器,大宣的火铳根本比不过龙甲卫手中的火铳威力;论作战能力,龙甲卫擅长更多种杀人方法,竟是将马车保护的滴水不漏,大宣的火铳射程根本达不到;最关键的,在谢令月有意训练下,龙甲卫不只能单兵作战,集体意识更强;有战友忙于杀人疏于防备,自然有身边的龙甲卫为他抵挡。 而陆寒尘也注意到了这点,转头便道:“难怪阿月如此信任龙甲卫,他们的作战方法与大宣的将士完全不同,这···都是阿月训练出来的么。” 谢令月颔首,不好告诉他这是前世时几种部队结合的训练方法,只说是自己在三年征战时领悟出来的法子;陆寒尘更是叹服,只觉得自己的狼崽子果然是惊世之才,可以称得上经天纬地之能耐。 又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便听到镇北军中有人高呼“大将军被火铳击中···”,更加纷乱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传来,还有不少人的惊呼声与各种声音夹杂;而后,脚步声与马蹄声渐行渐远,镇北军开始逃窜撤退。 谢一靠近马车,禀明杨崇武被方向不明的火铳击中腰腹,并不是龙甲卫出手,现已被副将抬到马上逃走,请示可还要追击;醇厚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不必追,也不必查探是何人所伤,原地整修队伍,点清龙甲卫损伤报上来,用过晚膳后再启程。” 等到他得令后离开,车厢内两人对视,谢令月点头;果然被江越得手了,这人也够能隐藏,更能挑准时机;想来杨崇武死也想不到,伤到他的火铳是从己方射过来。 又等到谢一来回禀已清空周围,确认没有埋伏后,谢令月先出了马车,而后伸手接住陆寒尘;两人最先看清的便是随处可见的尸首,血腥气更是迎面而来,整个山脚都是肃杀之气。 高空中更有闻着味道而来,盘旋却不敢落下的秃鹫··· 第213章 留了多半龙甲卫清理战场后,谢令月与陆寒尘的马车与两百龙甲卫先行转道前往西境。 一开始走这条道,就是谢令月与江越都算到了杨崇武的伏击地点,为了引君入瓮而故意为之;如今两人的目的都达到,谢令月当然转道前往西境,与沙俄帝国的对战,他比谢栋这个兵马大元帅更熟悉,因为之前的两处城池就是谢令月从沙俄帝国手中夺过来的。 半旬后,就在谢令月一行人即将抵达西境战场时,谢一禀报了镇北关传来的消息;杨崇武伤势加重不治身亡,而江越也早在前几日便回到京都,出现在朝堂之上,京中不少人早见过了他的身影。 大抵再有几日,大宣朝堂也能收到镇北大将军病死的消息,届时,最头疼的当属宣帝;他私下与杨崇武商定在镇北关外伏击雍帝的事不能宣之于口,便不能解释没有战事的情况下镇北大将军如何重伤,恐怕只能说他是暴病而亡。 这些还是其次,镇北关下一任主将该是何人,大宣朝堂必然又是一段时日的争端,怎么说十万镇北军的兵权谁都眼馋,权贵们怎会轻易放弃;而对于宣帝来说,最害怕的是杨崇武之后杨家再无人能领兵,宣帝又不信任其他人,能不胆战心惊,从而加重帝王疑心么··· 不过这些都与谢令月无关,是大宣君臣该操心之事。 三日后,一行人到了西境战场,安顿好陆寒尘在大帐中歇息,谢令月并未喘息便接管了谢栋的指挥权,令他率一万将士返回雍都,坐镇雍都的安稳;侄子的安排,谢栋未有半分疑惑,他也清楚自己这点能耐比不过侄子,痛快返回雍都。 即便是初夏时节,瀚海地区没有那般寒冷,然对手是同样能征善战的沙俄帝国,这一战打的也很激烈与艰难;龙甲卫更是在战场上发挥了所有学到的技能,还有不时从雍都运送过来的新武器,谢令月与陆寒尘更是身先士卒,每一场大战中都能看到两人骑马并行厮杀的身影······ 刚开始谢令月是不同意陆寒尘与他一同上战场的,这人的身子好不容易调养的有了起色;然陆寒尘用谢令月曾说过的话堵他,道他亦想与心爱之人并肩作战;不适合用刀剑,恰陆寒尘亦会用火铳,还是三年前谢令月留给他的那一把,跟在爱人的身侧,也能为他抵挡一二冷箭,谢令月除了答应还能如何。 他爱的人同样是这世间的强者,即便功夫不如谢令月,却也是从修罗场杀伐出来,心计与手段同样不输这世间更多英才;且陆寒尘说的对,谁不想与相爱之人并肩携手杀敌;若是真的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将爱人困在身边,而不给他翱翔的机会,才是真正的看低陆寒尘,也是谢令月不自信的表现。 刚开始加入战场时,雍朝不少将士都曾怀疑过陆寒尘,但谢令月坦坦荡荡告知所有人,与他并肩的是他此生所爱,也即将是他的皇后;而后,雍朝这边的将士也逐渐知晓,原来陛下这位爱人不仅仅是大宣的荣嘉郡王,还曾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大名鼎鼎的阉佞陆寒尘··· 然谢令月是雍朝将士心中的神,即便这些人也知晓陆寒尘身有残缺,却无一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在所有人看来,他们的陛下英明神武,既然是陛下所爱之人,必然是陆寒尘有他们不曾知晓的能耐,必然也配得上他们的陛下。 第357章 随着陆寒尘在战场上展露锋芒,几次为谢令月挡下偷袭,雍朝将士更是心服口服;果然还是他们的陛下,眼光与见识都过人,选定的心爱之人都是如此令人心折,能与陛下并肩作战冲锋在前,配合还那般默契,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陆寒尘当然能察觉雍朝将士对他的态度逐日改变,他喜欢这种变化,也变得越来越爱笑,时不时便能见到他在营地中与碰到的将士微微笑着打招呼;本来他就生的绝艳容貌,如此的和颜悦色,更是叫将士们受宠若惊,私下里议论皇后殿下哪里是传闻中那般狠戾无情,分明是个很好的人,可见还是大宣帝王不如他们雍朝的陛下··· 这些议论之言自然也传到了谢令月与陆寒尘耳中,被夸赞的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雍朝将士也未免太过可爱;谢令月却笑道,哪里是将士们可爱,分明是哥哥可爱···上阵杀敌时面不改色,下了战场还与军医一起为伤员治伤包扎,又关心将士们的伙食···真正胜过诸多千古贤后。 被心爱之人如此夸赞,陆寒尘彻底红了脸,却还是大胆吐露心声;他喜欢这样的氛围,喜欢这种陪爱人征战的辛苦,更喜欢给他信任与所有机会的爱人··· “阿月可知,这是我活到如今最欢喜的日子。”凤眸中是全然的柔情与欢欣:“便是当初我们在云州那几日,也不曾有这般舒阔畅快的欢喜···阿月,多谢你···” 谢令月并未多言,只是将爱人紧紧抱在怀中,他想自己了解陆寒尘此时的心情;这个人生就的绝色容颜,又是在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长大,偏他还是最令人不齿的小内侍身份···不知经历多少才会有后来的九千岁;狠戾无情···或者更是一种手段,遮掩他内心柔软的手段。 夜深人静时,也不知这人有过多少次恨命运不公;更不知有多少次,这人芥蒂世人看他的眼光,想要得到真正平等的看待···然而,他哪里知晓,随着他的权势地位越来越高,更不可能得到真正平等的目光与对待。 可是在这里,不只有谢令月的平等之心,雍朝将士更没有大宣人对他的种种揣测与非议;甚至因为他这两个多月的表现,雍朝将士对陆寒尘除了身份地位的敬意,还有从心而发的敬佩;不说揣测与非议没有,反倒多了亲近之心。 这才是陆寒尘觉得欢喜的真正原因,这里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身有残缺,他在雍朝将士眼中与谢令月一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大丈夫! 对于他的这种心境变化,谢令月其实比陆寒尘自己更高兴;三年前在北镇抚司初见这人见色起意,之后答应这人的条件,再到大婚后···谢令月一直想真正解开这人的心结;因而才有他在陆寒尘面前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性子与说话方式,也才有他一次次的耐心沟通与敞开心扉,却都收效甚微。 却不知来了西境战场后,两个多月的同进同出、并肩作战,几次生死相依,还有雍朝将士们的真心相待···彻底打开了这人的心结,让他真正找回了本来的性子,真正敞开心扉。 如此大的收获,谢令月怎能不为爱人欢喜;这种欢喜于谢令月来说,甚至胜过已取得的几次大捷,因为爱人与他此时才算是真正的心意相融。 秋日将至,西境之战才真正结束;得益于卫昭给设计制造出来的领先当下的武器,还有雍朝将士不畏艰险的浴血奋战,更有龙甲卫无孔不入的得占先机···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都被雍朝占据,原本属于沙俄帝国的整个瀚海地区彻底成了雍朝版图的一部分。 大战即将结束时,沙俄帝国第三次派来的使臣彻底没了嚣张气焰,姿态诚恳请求与雍帝陛下签订停战条约。 而谢令月最初的目的早已达成,得到瀚海地区便能解决雍朝整个西境的水源问题;虽则他有当世最先进的军备,然漠北地区的人口经过历年来的天灾人祸下降不少;更不提雍朝初立,更迫切的问题是稳定民生,战线实在不能再拉长。 且沙俄帝国也好战,若真逼的太紧,反倒容易刺激其战意背水一战,此时的雍朝还经不起连年征伐;大宣之前的王朝便是教训,漠北人疯狂扩张版图,既劳民伤财,又没有相对应的国策稳定民心,更没做到真正的民族融合··· 种种原因导致王朝存在不到百年,便被大宣取而代之,漠北人又被赶回漠北这片荒僻之地,生存更为艰难。 如此深刻的教训,谢令月当然记在心间警醒,也就痛快应下两国的和谈;然他还记得当初宣告的半年后为陆寒尘举办封后大典,帝王之诺必然践行;早在一个多月前便传旨回雍都,兵马大元帅谢栋前往北境镇守,调定北大将军谢九护送丞相陈阶前来西境。 陈阶负责和谈之事再放心不过,这人就不会被人占了便宜去;谢九也能统帅调度这边的将士,还能给这夫夫二人创造更多的相处时机···谢令月深觉自己就是一个细心又周到的君王。 而他,自然是携手心爱之人,与龙甲卫一同返回雍都。 崔砚也早早传来消息,礼部早已准备好了封后大典,都是他这个礼部尚书亲自主持操办的,可谓是万事俱备,只等帝王携皇后返京,为雍朝缔造又一盛典。 第214章 不到月余时间,谢令月一行人便回了雍都,文武百官俱都出城接驾,就连雍都百姓也得知消息,大都跟着涌到了城外。 第358章 这些日子,雍朝的文武百官可谓是置身水火,心情起起落落,吃不好睡不稳;先是得知陛下根本不曾去西境战场,而是悄无声息去了大宣,还只带了一千龙甲卫···那可是大宣,陛下万金之躯就那么去了,文武百官谁不担心。 提心吊胆过了些日子,终于得知陛下安然返回大宣,还接到了未来的皇后,只是这位皇后令人···一言难尽;雍朝文武百官又开始着急上火,怎的大宣使团来进行榷商和谈时,他们就没察觉陛下与九千岁陆寒尘的眉眼官司,合着陛下一直说的心爱之人是这位啊。 是谁不好,非得是这位大宣名扬天下的九千岁! 他们很想劝谏陛下,陆寒尘实在当不得雍朝的皇后,还是开国之君的皇后···且不说史书工笔会如何记载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便是他们这些朝臣与雍朝百姓也难以接受啊;不管陆寒尘如今有爵位在身,容貌也是绝世之姿,可也抹不掉他···是个阉宦来着,实在配不上陛下如此深情呀。 然而,文武百官憋了好些天想着待陛下回来如何劝谏,求陛下换个皇后人选;若是陛下实在喜欢那陆寒尘···他们也可以退一步,养在后宫便是了,陛下还可再挑选些隽美男子陪在身边嘛。 却得知陛下带着陆寒尘直接转去西境战场···文武百官只觉得满肚子劝谏之言说不出,还要更忧心陛下的安危;那可是与沙俄帝国作战,他们陛下又一向喜欢身先士卒···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有个好歹,雍朝该如何··· 于是,文武百官只能天天求见太上皇,总领朝政的丞相大人也是他们日日求见的对象;嘴皮子快磨破了,太上皇只说他管不了这个儿子,儿孙自有儿孙福···丞相大人陈阶更是双手一摊,道陛下的主意向来无人能更改,且这还是陛下的私情,如何劝谏? 诸位大人有这胡乱操心的功夫,不如好好处理差事··· 紧跟着,陛下在大宣为陆寒尘撑腰,还有承诺出的千匹上品战马等消息陆续传回雍都···文武百官更是憋闷;而雍都百姓却不是朝臣们这般想法,听闻那荣嘉郡王陆寒尘乃是绝世姿容,便觉只有此等容貌才值得他们陛下如此;有羡慕陆寒尘的,更多的则是惊叹他们陛下才是世间最难得深情人。 为了接回心上人,以帝王之身犯险,何等情深意重。 至于朝臣们担忧的百姓会质疑帝王昏庸,竟为了一己私情涉险···根本不曾有,雍朝百姓对他们的陛下有种迷之崇拜,这世间就没有能难得住他们陛下之事,三年便让漠北人过上了安稳日子便是证明。 这也是今日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百姓自发来到城外迎接圣驾返京,他们更想看看大宣的那位荣嘉郡王究竟是何等的绝世姿容,能得他们如天上月的陛下如此倾心以待。 也有很多年轻儿郎想一睹龙甲卫的风采,陆续传回雍都的消息,龙甲卫可谓是震惊天下的大杀器,不仅杀敌本领绝无仅有,战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对于年轻儿郎们来说就是最向往的勇猛,且漠北人本就有好战血脉,自然崇拜如此强者;最重要的,龙甲卫乃是陛下亲卫啊,是最能靠近陛下的存在,仰慕陛下的年轻儿郎哪个不心向往之,万一···万一龙甲卫再选拔人呢,他们说不得有机会。 将至午时,地面轻微震颤,远处亦传来马蹄声;等候的文武百官与所有人皆振奋精神,不自觉踮起脚尖,他们的陛下回来了! 行至雍都,天气又晴好,漠北的风凉爽,谢令月与陆寒尘便没有再乘马车,而是骑马并驱,走在龙甲卫前面;谢一自然带着几个得力属下,早早在前面清道。 于是,十里亭所有人在看到几个龙甲卫的身影过来之后,更是往前拥挤,却又克制着不踏上御道,都想第一眼看清他们陛下的英姿。 并驾齐驱而来的两道身影并未叫道路两侧拥挤的百姓们失望。 只见他们的陛下一身墨色骑装高坐通体油黑的战马之上,意气风发,桃花眸弯起,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艳丽无匹,听到百姓的高呼声还会与他们挥手示意;而陛下身旁的白马之上是一身穿红色骑装的男子,身姿纤细,容貌旖丽绝世;狭长凤眸分明该是清冷的,此刻却也浅笑嫣然,也跟着陛下与百姓们挥手。 路旁的百姓欲跪拜,却被谢令月制止;他只是一个摆手,高声道今日不是祭祀盛典,只是战胜回京而已,不必跪拜;漠北人直性子,既然陛下如此说,他们自然听陛下的,只有目光更为热切与钦慕,果然他们敬仰的陛下体恤百姓。 “难怪咱们陛下不放心亲自前往大宣接人,如此姿容,当世再无,当得起咱们陛下的深情。”人群中一郎君慨叹,眼睛还热切追随着那两道身影。 有一个人说出来,就有人跟着附和,声音也逐渐高起来。 “皇上选中的皇后殿下是这个!”这是一个七尺汉子喊出来的,高举的手还竖起大拇指。 好些人跟着点头高呼:“皇上眼光最好,咱们的皇后殿下凤仪无双!” “听闻皇后殿下还与皇上并肩作战,果然咱们的皇上最有眼光,挑了这世上最好的皇后殿下!” ······ 不得不说,漠北人就是如此的直白热烈;他们最先被陆寒尘的容貌折服,认可了他们陛下的眼光;而后便想起雍都近些日子的消息,更感动皇后殿下能与陛下并肩作战,这才是漠北人心中认可与敬佩之人,也就有了这些呼喊。 第359章 马上的陆寒尘面上飞起薄红,凤眸也盈起水光,转头看着身边人,声音颤抖:“阿月,我···我很喜欢雍朝百姓,他们···他们竟是如此···”不带着异样的目光看我。 大庭广众之下,谢令月不好如往日那般抱着爱人安抚,只桃花眸含笑:“之前我便与哥哥说了,漠北人很是直白豪爽的,心思也简单可爱,他们是真心接受和喜欢哥哥做我的皇后。” 陆寒尘跟着重重点头,对百姓们挥手更为真诚与热情。 偶尔看向身边人的眼神更为缱绻,他如何不知,仅靠他在西境战场那点功劳,怎会得到今日雍都百姓的热情相待;真正让他被雍朝百姓接受的,是身边这个人;是谢令月在漠北缔造的传奇征服了漠北人的心,是他建国后推行新政,惠及所有百姓,得到了百姓的忠心拥戴··· 因为对谢令月的敬仰与拥戴,雍朝百姓才会因为他们的陛下而这般善意的接受陆寒尘,这个他们拥戴的陛下选中的人;难道围观的这么多百姓中没有人知晓陆寒尘曾在大宣的名声么,难道雍都的各种消息里会没有提及陆寒尘身有残缺么···陆寒尘相信有,只不过,因为这些百姓忠心拥戴他们的陛下,自然也接受陛下自己选中之人。 就如谢令月所说,漠北人所思所想简单直白,他们的心意就是如此纯澈;靠近那些前来接驾的文武百官,陆寒尘自然看出了其中的分别;虽则此时这些朝臣们不敢说什么,可看向他的目光中除了少部分事不关己,大都是怀疑、轻视与欲言又止··· 果然官员与百姓还是不同,陆寒尘心中骤紧。 转头看向身旁人,平淡的叫起后便下令直接回宫,陆寒尘无声叹气;只怕回宫之后,他的狼崽子就会与这些文武百官有一场争锋;只要册封大典还未开始,这些官员们总不会死心,也不知狼崽子会不会被这些人气到,陆寒尘可知道那些言官的嘴上功夫。 谢令月拍马靠近,趁机捏了下爱人的手心,桃花眸里都是坚定之色:“哥哥信我。” “到了皇宫之后,我先去后宫等着你便是。”陆寒尘软声道:“阿月也莫要与朝臣们置气,更不要因为我对朝臣们发怒。” 谢令月却笑:“哥哥说什么呢,你如今是我宣告天下的皇后,虽还未曾举办过册封大典,却也是天下人皆知;既是我的皇后,还是我允许参与朝政的皇后,自当与我一同。” 顿了顿,笑的更轻快:“哥哥信我,不会置气,更不会发怒,你只看我如何叫他们哑口无言;还有,爹娘已传信,他们在无极宫为你备好接风宴,到时咱们一同去拜见爹娘。” 这人都已安排妥当,陆寒尘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心中更暖;他必要与狼崽子相守一生的,自然也容不得狼崽子身边再有旁人···既如此,就与狼崽子一同面对那些唇枪舌剑又如何。 看他面色坚定下来,谢令月浅笑:“哥哥不必因为我而谦让那些朝臣,觉得不痛快了,只管还击,我一直在。” 陆寒尘微微摇头,凤眸内却都是坚毅之色,他当然不怕;要争取的是他与这人的余生携手,便是顶着骂名又如何,无惧。 第215章 进宫后已是午时,谢令月是个大气的帝王,令在紫宸殿摆宴,御膳房做些简便些的吃食上来,吃饱了大家才有力气承受他的毒舌嘛。 就是这么的体恤下臣。 如果文武百官知晓他们的陛下此时是这种想法,只怕会被气到吃不下饭;然而他们并不知,还感激涕零谢恩,他们的陛下其实并没有变,还是那个周全而温和的陛下,更体恤臣属。 也正是谢令月一直待臣属温和宽容,再有文武百官中一半是漠北人,性情直来直去···他们也就从来不曾领略过他们陛下的嘴上功夫;才会本着为陛下着想的忧心,试图劝谏,恳请陛下换个皇后人选。 恰逢瀚海之战雍朝大胜,谢令月心中畅快,还给上了酒,让众人只管放开吃喝,就当他们之前在军中一样;这下好了,文官还好,武将们都是跟随谢令月上过战场的,有了陛下这句话,彻底放开;且瀚海地区如今已划入雍朝版图,陛下曾担忧过的西境水源问题彻底解决,自然是酣畅淋漓痛饮,还不忘恭维陛下的无上战功··· 只有坐在谢令月身旁的陆寒尘心中了然,狼崽子这是准备先用酒转移武将们的心思;有大捷在前,还有帝王如此亲近的姿态,武将们自然容易将心神放在战场与战功上,如此,谢令月要应对的只有那些文官们。 还真的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啊。 没错,陆寒尘此时就坐在谢令月身旁;之所以没招来言官的谏言,是因为谢令月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打着亲近臣属的旗号,直接坐在大殿当中上首的位置;既然不是龙椅,陆寒尘坐在他身旁,那些言官暂时也找不到理由谏言。 毕竟不是正规的宫宴,也不是朝会,只是临时的君臣叙话。 但两人时不时目光交汇,还是刺痛了不少官员的眼睛,有想说话的,却被身旁的同僚拉住;没看整个大殿的人都因为此次瀚海大捷兴高采烈,武将们更是恨不能围在陛下身边畅谈征战过程,此时若是惹陛下不快,不必陛下开口,那些个大老粗武将们就能将他们撅回来,到时还不是一场空? 先让武将们敞开喝,喝高了自然就先退下,也能少几个为陛下与他们辩驳呛声的;真扯起皮,这些武将们的大嗓门就够人头疼的。 第360章 一场临时摆起来的宴席,君臣各有心机;谢令月又何尝看不出这些文官们的心思,其实他也希望武将们先出宫;本来这些武将们心思单纯,如今正因为陆寒尘与他并肩征战,而对陆寒尘接受度颇高;若是一会儿听多了这些文官与言官的话,也开始怀疑否定陆寒尘呢,最好的法子当然是让他们喝畅快了,高高兴兴回府去。 唇枪舌剑的场合,哪里就需要武将们在场,添乱。 谢令月也不是没想过利用武将们对陆寒尘战功的认可,为陆寒尘说话,却又觉得实在没必要;不就是应付些文官与言官么,只要谢令月不在意,被气到的只能是他们。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武将们都露出醉意,陆续退下,自然有谢令宸安排禁军护送他们出宫;而最让谢令月意外的是,当先出言的竟是他当初从大宣寻来的沈季,就是一旁的韩松山也拉不住这人。 “禀陛下,臣以为荣嘉郡王当不得您的皇后!”沈季上来便是直言:“且不说荣嘉郡王之前在大宣的名声,单是他身有残缺这一点,便足够陛下被后世非议···臣请陛下三思!” 谢令月并未看身边坐着的爱人,他知晓陆寒尘如今的心境,已是不在意这些;然爱人虽不在意了,他却容不得自己的臣属拿这件事来攻击爱人,当即冷脸。 “若是照沈爱卿所言,身有残缺之人便不配与朕并记史册···那些在战场上因伤残缺之人,或是因为疾病落下残缺之人,是不是也不该再谈婚论嫁,不配奢望得到真心?” 第一次见到自己效忠的主子冷脸,虽然陛下说话的声音并无怒气,可沈季就是感觉到压顶的迫力,忙跪地磕头:“陛下知臣所言是何,荣嘉郡王的身有残缺与陛下所言皆不同···” 谢令月知道沈季曾经在大宣的经历,家人因为锦衣卫办案被牵连而枉死;这人并不是诋毁陆寒尘的残缺,他只是心中对锦衣卫有恨,而陆寒尘又曾是锦衣卫的头子。 “沈爱卿,朕以为你当明白朕之思想。”谢令月语气仍然平淡:“当初朕令人救你出来,已是将你查的一清二楚;你亦知晓,你家人算不得真正的枉死,株连之法乃是大宣太·祖皇帝定下,锦衣卫只是执行的刀柄,且还不是陆寒尘亲口下令杀了你家人。” “爱卿如今是户部尚书,若是朕令你贪墨金银用以填补国库空虚,你···是贪···还是不贪?” 沈季哑口无言,竟一时愣住;一旁的韩松山忙将人拉回座位,这人真是,陛下还是给他留了余地,赶紧堵住这人的嘴才是。 又有一文官道:“便是陛下仁慈,不在意这些,□□嘉郡王曾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宦官弄权是真,我雍朝怎能册立这样的人为皇后,若是···”这人也祸乱雍朝的朝堂该如何。 谢令月摆手:“尔等只听到九千岁弄权,又可曾注意到···景昌帝数十年不上朝,前期时的内阁与勋贵之争致使大宣朝政懈怠几年,朝廷的政令几年后才能到地方···又可曾注意到,九千岁掌权之后,内阁与勋贵再无争端不说,便是诸皇子成年后,也不曾因夺嫡之争而引起乱政与党争。” 当初景昌帝之所以扶持一个九千岁,为的只是平衡压制朝堂上各派的争端,更为了手里有一把锋利的刀;可是陆寒尘却因为这份提携之恩,回报给景昌帝更多,不只做到了上面谢令月所言,更是遏止官员繁冗,严查贪墨舞弊之风,裁撤那些权贵因利益设置的多余机构与官员,加速了大宣的发展。 “诸卿也是苦读过圣贤书的,圣人之道竟是被你们丢到脑后,只相信用眼睛与耳朵看来与听来的,忘了用心参看这世道人情了么!”谢令月冷哼一声,那人面红耳赤请罪,陛下这是说他识人不清啊,连滚带爬回了座位垂头不语。 一上了年纪的侍郎跪地:“然···荣嘉郡王是男子,自古便无有册立男子为后的先例,此乃违背礼法纲常,还请陛下三思!” 谢令月浅笑:“哦?朕倒是想问爱卿一声,礼法可有哪一条言明君王不能册立男子为后?不如爱卿寻来叫朕开开眼?” “这···这···”好了,又一位言官被气到说不出话来,连连擦汗,而后闭目不言;叫他去哪里寻来这种律条,本就是千年来流传的规矩啊···依旧被同僚拉回座位。 还有不死心的继续道:“可自古都遵循一条规矩,帝王最该为江山的千秋万代而绵延子嗣···” 这回是陆寒尘接话,语调清浅:“陛下早在登基之初便册立皇太弟,这位臣工究竟是打的何等心思,难不成你想挑拨陛下与皇太弟的兄友弟恭,甚而叫世人怀疑陛下对太上皇不孝么!” 众人轻嘶出声,看着陆寒尘的眸光闪烁,竟是没想到,这位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他这话可是直切要害,谁敢担上此等罪名,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天下谁人不知,陛下之所以离开大宣征战漠北,就是为了挽救谢家在大宣的颓势;还未彻底统一漠北时,陛下便将谢家长辈都接来雍都,派精锐保护;登基后更是册立皇太弟,陛下亲征时都是还政太上皇···真正是天下父慈子孝之典范。 敢非议陛下不孝,怕不是能被雍朝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陆寒尘只是不想躲在狼崽子身后,看着他为自己辩驳这些人;且他也看出来了,雍朝的这些朝臣确实与大宣的不一样;不是说人性不同,而是谢令月的功绩太高,这些朝臣对他是全心全意的臣服;也许还有谢令月年纪轻的关系,他之前一直是温和宽容的态度,这些朝臣便也更敢直言。 第361章 虽说这些人攻击的是陆寒尘,可他还是心中微暖,因为这些人是真心为了谢令月忧心;也因此,这些人之前说陆寒尘种种不好时,他都能不在意,却在意方才这人拿江山万代的借口给狼崽子施加压力,陆寒尘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怎的,莫不是谢家后辈只有谢令月一人,他若是不生出个子嗣,谢家便要绝后,雍朝江山便会无人继承了。 可随着陆寒尘的不客气之言,又有几个言官大声挑剔,都是恳请陛下三思;也俱被陆寒尘一人便驳回,或引经据典,或动之以情···总之,陆寒尘一人便叫这些人哑口无言,甚而心中还有点服气,因为他说的也都是维护谢令月之言。 将至日暮,所有人告退出宫,一半人并无异样,一半人或颓丧或羞愤,他们竟是说不过一个陆寒尘,更何谈陛下。 而后便相视苦笑,看来陛下之意不可更改,也不知对雍朝来说是福是祸··· 第216章 (正文完结) 果然人与人的悲欢不尽相同,谢令月与陆寒尘可不管文武百官的各种担忧,两人携手步行到了太上皇与太后居住的无极宫。 按理说陆寒尘早在四年前便与那时男扮女装的谢令月回门过,也算正式拜见过谢楝夫妻;可如今不一样,谢令月恢复了男儿身,是谢楝夫妻的嫡长子,又是雍朝的一国之君···还不知谢楝夫妻心中如何怨怪陆寒尘,诱得他们如此优秀完美的嫡长子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 结果却并不是陆寒尘所猜测的那般,一顿家宴吃的很是和睦;谢令月的一众兄弟姐妹们并不多言,面对陆寒尘还很是欢喜,卫昭与卫兰陵更是亲近;谢楝一开始板着脸,架不住崔氏暗中掐了几次腰间,难得也问了几句陆寒尘可适应来了雍朝的日子,西境战场上可有受伤云云;崔氏是最温柔的态度,嘘寒问暖不说,看到陆寒尘多夹了哪道菜,便叫人将菜放在他面前,生怕他拘谨。 用过膳食后,崔氏单独叫了陆寒尘去偏殿说话,谢令月与长辈们和几个兄弟留在正殿说起政事;而三岁多的谢令晖第一次看到样貌生的这么好看之人,小孩子是个颜控,自然跟在崔氏身边。 “在阿娘面前不必如此拘谨。”崔氏随意坐在上首,叫陆寒尘也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这才和蔼可亲道:“阿月只与我说了清阙的身世,也是个可怜孩子;如今有阿月真心待你,我们自然也算是你的家人,清阙日后该如何便如何,把这里当作你的家。” 陆寒尘心中微暖,连连点头,跟着叫母亲,让她与长辈们只管放心;他知晓阿月的压力与不容易,在朝堂上行走时,定会谨言慎行,不会给群臣抓住把柄。 “清阙还是不够了解阿月。”崔氏浅浅笑开:“他主意正着呢,也比谢家其他儿郎更有担当,无人能影响与改变他的决定;你是阿月的心爱之人,他必然要护你一世无忧,清阙之前吃了那么多苦,合该在阿月与我们面前恣意些,这才不枉阿月待你的情意。” 面前这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所言的意思陆寒尘知晓,想来是谢令月单独告诉了母亲他的身世,想要母亲更加怜惜他的爱人;而崔氏显然也做到了,不只怜惜与心疼陆寒尘的身世,更不忍叫他日后也因为自己的儿子而受委屈。 显然崔氏还有一层骄傲之意,她的儿子很好,是个能为爱人遮风挡雨的,那么被他深爱的陆寒尘又何必受委屈。 陆寒尘躬身行礼:“多谢母亲教诲,清阙记住了。” “这样便很好。”说着话,崔氏将怀里的小儿子抱到陆寒尘面前:“清阙还不曾见过阿月的幼弟吧,这是晖儿,清阙得空了也可教导他一二,日后就叫这孩子给你们养老。” 她的话说的轻快,陆寒尘也欢喜,接过沉甸甸的小崽子抱在怀中,心生欢喜;这是阿月最疼爱的幼弟,且还是阿月早早册立的皇太弟,可谓是将雍朝的重担早早加在小家伙身上,陆寒尘如何不心软。 谢令晖一点都不怕生,伸出小手摸了摸陆寒尘的脸颊,稚气问:“你便是我的九嫂罢,昭昭阿兄没骗我,九嫂果然是绝世美人。” 屋内两个大人都笑起来,小家伙却不知他们笑什么,继续道:“昭昭阿兄与我说了,日后我要给九哥九嫂···还有昭昭阿兄养老的,九嫂这么美,阿晖定会给九嫂寻来世间最好的绫罗绸缎···” 崔氏笑不可抑,陆寒尘心中更是软成一团水,捏着小家伙的鼻尖打趣:“那可好,九嫂就等着阿晖长大。” 回到正殿,谢令月几人也说完了政事;见爱人与母亲进来,谢令月当先迎上去,牵住爱人的手才看向母亲;看到母亲微微颔首,桃花眸绽开笑意,轻声道谢。 陆寒尘太在意自己的身世与身有残缺,也只有母亲如此心细周全之人才能彻底叫他相信谢家人;因为谢令月,谢家人只会真心接纳陆寒尘,更不会委屈了他。 可只有陆寒尘知晓,当父母长辈的如何肯自己优秀的嫡长子心爱一个男子,还是个曾污名在身的阉宦···不过是因为他们对谢令月的舐犊之情,因为谢令月早早与他们表明心意,才有今日陆寒尘经历的如沐春风。 心中柔软酸涩,回了谢令月居住的寝殿,沐浴之后,陆寒尘再不克制,主动打开自己,痴缠了谢令月几乎整晚;要不是念着他的身子还未彻底调养过来,爱人又是如此热情,谢令月早不做人了;最后还是艰难克制欲念,只要了这人两回;又见爱人一副欲求不满的春水模样,只好耐心爱·抚,真正缠绵缱绻··· 第362章 次日一早谢令月便轻手轻脚起身,在一旁穿戴好去上朝,临行前还叮嘱总管切莫惊扰还在沉睡的爱人;寝殿内侍候的宫女内侍们上回便见过陛下对陆寒尘的恩宠,如今知晓这人便是即将册立的皇后,自是存了巴结之心,更要小心翼翼伺候。 早朝之上,还有不死心的朝臣谏言,试图阻止不日便举行的封后大典,照旧被谢令月的毒舌给气到再说不出只言片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曾经英明神武的陛下亲自垂询封后大典的细节,甚而还定下他要亲往工部尚书府迎亲,之后还要亲自携手皇后祭天··· 如果说这些朝臣们还能勉强接受,之后帝王当朝宣告册封典礼之后,皇后便是新成立的督察司大都督,日后朝堂上他们要尊称一声大都督;帝王说的很是轻快,前朝后宫,要分得清陆寒尘的身份地位与官职。 桃花眸不带丝毫感情环视一圈大殿内所有文武百官,醇厚的声音振聋发聩:“自此刻起,谁若是对皇后与大都督不敬,便是对朕不敬,莫怪朕不念人情!” 得,陛下这话只差直白告诉众人:文武百官可以谏言帝王过失,却不能置喙陆寒尘;重臣心中猜测,许是在陛下看来,他们可以质疑陛下,却不能得罪皇后陆寒尘。 就说气不气! 然而无人能劝阻陛下,雍朝的文武百官也第一次见识到他们陛下不讲道理的一面,还是如此强势的不讲道理;自陛下开国登基之后,何曾见过他如此行事,惯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宽容;由此也叫雍朝的文武百官认识到他们的陛下究竟有多爱陆寒尘,不能说是为了这人与天下敌,却也差不离了··· 有的官员心中难免有大逆不道的担心,他们的陛下会不会因为陆寒尘成为昏君啊;可是除了有关陆寒尘的事外,他们的陛下分明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就···真的是一言难尽。 几日后,雍都百姓也听说了陛下的言论,更是神往;原来他们的陛下不只是当世战神,还是如此的铁血柔情;给了心爱之人无上尊荣不说,竟是不顾言官与史册记载,如此维护心爱之人···果真只有他们的陛下能做到如此地步,当世真男人是也! 十日后,雍都万里无云,清风习习;从前几日开始便布置的喜庆之色覆盖所有街巷,可谓是满城披红;百姓早早在街道两旁,还有禁军维护秩序,等着亲眼见证他们的陛下迎娶心爱之人。 谢令月身穿□□袍,帝王仪仗出行,亲至工部尚书府大门前;稍顷,大开的府门内走出几人,当先而行的便是陆寒尘,身穿与谢令月身上一模一样的□□袍。 这也是谢令月亲自修改过的仪程,他的爱人虽然是他的皇后,却是男子之身,要什么凤袍与红盖头;更不用皇后仪仗,并肩携手不是说说而已,谢令月牵过陆寒尘的手,与他一同踏上帝王御辇。 他就是要天下人皆知,谢令月爱陆寒尘,不在意所有流言蜚语,不在意这人的所有缺陷;只要谢令月有的,便都与心爱之人共享,包括这万里河山。 府门前,卫昭携手卫兰陵,崔砚身旁是一健硕男子陪伴,正是前日赶来遮掩了容貌的江越;几人满面欢喜看着帝王仪仗远去,慨叹几声后,也各自上了马车,他们还要入宫参加之后的仪式。 御辇之上,谢令月执手爱人,桃花眸专注看着他,声音缱绻:“哥哥,今日你我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陆寒尘惯来苍白的面上早已布满红晕,亦低声坚定道:“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两个隽美无双之人紧紧依偎,再无需多言其他。 他们经过多少人与事,终是执手成双,缔结同心。 此后,身边唯有彼此,携手治理雍朝,携手走过余生······